──03.

大學是個自由的國度，從學生的出席率到教授風格各異的講課模式，在在映證了這一點。

燦金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握著筆，目不斜視的盯著講臺，百無聊賴的做著筆記。一面抄寫與聽講，她一面抽離的想，在上課期間這般慵懶的姿態，換成高中的自己，肯定是難以想見的吧。

「絵里？」

雖還未到點，但教授已然宣布下課，並簡單布置了作業，公布了聯絡資訊，以及TA的信箱。

在大學劃分每一課堂的，只有系所給出的課表，而不若過去國高中，會在每一堂課的開始與結束響起鈴聲，靠的完全是教授與學生的自律，當然也不乏教授會如今日提早放人，讓學生去做分組討論或自由研究。最初對這樣的模式感到不適應，但時間久了也成了自然。

而這更一再的提醒繪里，雖然她還保有學生的身分，卻已非少不更事的孩童。燦金一面收拾筆記，一面拿起手機拍下教授寫在白板上的聯絡資訊，才準備起身前往圖書館就被喊住。

「嗯？」

繪里抬頭，不明白對方為何叫住自己。

「這次的報告打算和誰一組？」

這堂並非系上的必修，而是為了畢業門檻而選的選修課。

「還沒決定呢，海未呢？」

繪里思索了半晌，最初本她本打算獨自作業，可若對象是海未，也就不必擔心被搭順風車的問題…

「介意和我一起嗎？」

「好啊，那我先去收集資料，之後約個時間討論，看怎麼分配比例？」

於是燦金接受了深藍近乎墨色的提議。

「好的。」

明明已經討論完必要事項，海未卻仍沒退開。

「にこ交代了什麼嗎？」

繪里失笑，一面側過頭點開手機上的通訊軟體，看了一眼LINE上屬於にこ的消息，雖然也有她遲遲沒點開的原因，但更大一部分是對方找不到人而瘋狂洗版，使得那個未讀的紅色數字不斷往上攀升，到了可怖的程度。

可另一則跳上來的未讀訊息，卻讓這一切再無法進入燦金的眼，那則新訊息深深擄獲了她的注意力。

『老地方？』

那個人的氣息一瞬間彷彿又充斥在身周。燦金的嘴角不住上揚。

分明才去過一回的地方，那人怎能如此堂而皇之的稱之？但，如果能從今以後的變為實質意義上的『老地方』，又何樂而不為呢？

「……她要妳好好回她訊息。」

「抱歉，麻煩海未了…不過這時間她是在打工吧，若にこ再問起，就說妳盡力了。」

繪里沒聽清海未前半句說了什麼，只是笑的有些沒好氣，雖然她承認那天的二次會偷跑是她不對，但也不認為她有責任和にこ交代些什麼。

──退一萬步來說，除非她願意，否則她不必和任何人交代。

「我以為絵里會享受那樣的場合呢。」

『好。』

不動聲色的打上回覆，繪里熄掉手機畫面。

「還說呢，下次拚死也帶妳一起去？」

「對於那種場合更不擅長的我……也只能對にこ說抱歉了呢。」

「…只能說，にこ的人情還是不要亂欠。」

燦金吐了吐舌頭，下了結論。

「我會謹記在心的。」

「如果沒事，我就先去圖書館了。」

「我也要查些資料，一塊去吧。」

※

抱著從圖書館借來的參考書，燦金依約到了約定地點。

那是一家深夜時段才營業的居酒屋，啤酒冰涼，東西好吃，最重要的是價格合理，這是她上回和東條希偕手偷跑後的意外收穫。而繪里才踏進店裡，就看到擁有獨特氣場的紫髮女人坐在角落，慵懶的撐著面頰，畫著菜單，卻在自己踏進門時旋即抬起頭望了過來，並在眼底升起燦金弄不明白是什麼的光火。

「等很久了？」

「再一會，咱可能就會先開動囉？」

「不是拋下我走了就好。」

學生會長一面入坐，一面放下手上的書。

「對象是別人的話可能會…但絵里ち，咱捨不得啊。」

女人聳聳肩，饒富興致的看著繪里擺在桌上的資料。

「報告用？」

「謝謝。」

混血兒笑著接下來了對方曖昧的話語，不置可否。

「通識課的報告…有のぞみ感興趣的書？」

「也不算，有幾本曾經簡單翻過。」

「有特別推薦的部分？」

「君子不奪人所好…所以咱也不奪走絵里ち閱讀的樂趣。」

希祖母綠的眼咕嚕嚕的轉了一圈，俏皮卻有帶點惡作劇的表情。

「還是什麼都不問咱？」

「我覺得妳不希望別人探問吧，不是嗎？」

「是絵里ち的話，咱不介意喔？」

「……」

繪里一面向服務生招手，一面遞出畫好的菜單，藍寶石的瞳同樣泛著溫暖的潮水。不同燦金素日的拒人與千里之外。

「我似乎明白了。」

「嗯？」

紫影拿起剛送上的啤酒，望著不斷冒泡的水面，等著答案。

「のぞみ選擇我的原因，並不是因為我們都落單，而是……我們很像。」

「呵呵，不愧是絵里ち…還有呢？做了什麼調查嗎？」

「雖然一般來說應該要好好先調查，不過……」

燦金靈動的眨了眨眼睛，拿著攪拌棒晃著杯中的冰塊。

「如果是のぞみ的話，那樣就太失禮了，對吧？」

繪里稍微改動了一下句子，實際上卻原意奉還給了對方。而面上的表情卻那般無辜。

「……」

兩人相視而笑，不再在這個話題上多談。更多是言不及義瑣碎的日常片段，以及對作品的看法、思想上的交流。

相處的默契和習慣則仿若自此而生，比起從他人的嘴裡聽到對方的種種，她們更相信對方交出的真心。長夜漫漫，又何必急於這一時？

──04.

天空半飄著雨，有些陰鬱，連帶使得這堂通識課本就不高的出席率變得更為慘澹。

而教授似乎也為此受影響，收完了上回佈置的作業，早早就宣布下課。

燦金本欲收拾東西後就回家，順路去買點亞里沙喜歡的甜品，同時好好準備兩周後該上繳的本科報告，卻不想突然被人一把抱住。雖然當下一顫，卻在可人的甜點香氣撲了滿懷後放鬆了緊繃的身軀。

她不可能錯認這個香氣的主人，那樣甜美，卻不能多碰。

「都說一日之計在於晨，那，一日之樂呢？」

無視於其他人訝然的目光，亞麻長髮的女人逕自走入才宣布下課的教室內，趴在還坐著的燦金肩上。

「絵里ちゃん覺得呢？」

「嗯……」

坐在教室內，突然被人擒住和點名的絢瀨繪里歪著頭思考了好半晌，似笑非笑的搖搖頭，沒有直接回答。

卻悄悄在手機上發了訊息，言簡意賅的寫著：『SOS，人文學院A303』。

「怎麼突然回來了？」

燦金換了個姿勢，讓本該在國外進修，此刻卻突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亞麻能不必施力，便將重量全數壓在自己身上。

「ことり想念絵里ちゃん了？」

「既然要撒謊，那就不該用疑問句喔。」

「絵里ちゃん對待前女友真是不溫柔呢。」

「抱歉。」

學生會長的口中含著抱歉，眉間卻逐開笑意。

「不問ことり什麼時候回來的嗎？」

亞麻鬆開了燦金，嘟著嘴有那麼幾分賭氣。

「都看到門外的行李箱了，似乎也不必問了？」

繪里挑眉，望向門口對方大喇喇擱在走廊的行李箱，彎起嘴角。

「那是不是應該感動一下呢？」

「…嗯，某人是該感動。」

繪里快速將桌上的筆記掃進包中，與ことり一同離開了教室，往校門的方向走去。

「絵里ちゃん……」

「絵里！」

亞麻話音未盡，深藍便不知從何處一路狂奔而來。神色緊張。

「…故意的？」

ことり難以置信的看著那個出現在廊上的人，還差幾步就來到她們面前。

臉上的神色凍再略顯幾分僵硬的笑容上，以氣音問著前鄰居。

「我希望妳別再逃了。」

始作俑者毫不掩飾罪行，笑得有幾分無賴。

「絵里ちゃん，在家好好等著喔？」

亞麻放棄了掙扎，索性將拉著的行李託給了學生會長，在海未停下腳步前換上完美的笑容。

「怎麼回…咦？ことり？什麼時候回來的？」

「啊，這個反應才是ことり想看的。」

「讓ことり失望了真是對不起呢。」

「明明一點歉意都沒有。」

「欸？」

海未愣愣地看著唇槍舌劍的倆人，一時有些困惑。

「抱歉，我接下來還有事情，能麻煩海未陪ことり嗎？」

「拜託了，海未ちゃん～」

這聲詫異的疑問，卻讓理事長的千金與俄羅斯混血兒對視了一眼後，雙雙轉過來望向園田道場的繼承人。

「沒問題喔。」

「那我先離開了。」

繪里拖著不屬於自己的行李，轉身將倆人拋在腦後。

而她眼底閃過的流光，是亞麻沒能捕捉的情緒。深深藏在淡然之下，卻並非不存在。

※

拉著ことり行李回到家的學生會長，並沒有忘記要買妹妹喜愛的甜食，且在亞里沙回家後簡單交代亞麻突然回國的事宜，以及簡單提到對方今天會留宿自家，最後抱歉地留下今天住在朋友家趕課題，便將NoteBook與一套簡單的換洗衣物裝進包內，拎著包一溜菸離開了家門。

一邊潛入最新發現，不曾對人提起，猶如秘密基地的咖啡廳，燦金一邊自嘲的笑了出來。

她對亞麻說了不要再逃，自己卻成了逃犯。翻開手機的通訊錄，即使ことり已出國二、三年，她們的共通好友還是多得嚇人，一旦知曉了亞麻回來的消息，當年的流言大概又要四起。

──畢竟，人的確是健忘的，卻也是八卦的。

末了，點了一杯牛奶加滿的Latte，一邊打開電腦的Word，繪里以通訊軟體聯絡了紫髮的女人。

俄羅斯混血兒想，不願被觸及的、沾滿塵埃的陳年，與新認識的、誰都無法觸及的友人，真是絕配。

TBC.

碎碎念：

最近的文字有點混亂游離，可能是因為忙和煩吧。　　以前我不懂為什麼古人說：「人貴自知」，我以為自知之明是一個人基本該有的，但事實是，不少人打著自卑的大旗，以自大的姿態造成別人的困擾，卻不自知……說的有點過了，總之，04雖然看似各種詐欺，但其實是在講述原因，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傳達給大家了。也沒料到會是這個系列先更新，後面也不確定會先寫什麼，但我會繼續努力耕耘的。翔空　2016.05.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