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前奏
学生是一个还未踏足社会却对后者有着相当影响力的群体，这种影响力无论是主动地发出还是被动的反馈，总是会被更高的社会阶层看做是一种具有预言性质的波动，并且根据其所处的立场去赋予各种意义，进而成为各个团体进行批判与攻讦的素材。当然不能否认的是，这些三观还未完全建立，同时又处于人生中最具活力的阶段的年轻人，他们中总会有人在各种外部因素与内在的躁动共同作用下干出一些难以理解的事情，并且让他们的父母、师长以及外界那些年长者为之震惊，无论这种行为正面与否。
尽管他们大多都处在成年人的分水岭上，但就算是一群学生究竟会干出什么来这也是无法预料的，往大些说早年以重信房子为首的大学生们在国内外所领导一系列运动带来的影响不可不谓深远。小一点的话基本过不了几年就会爆出的未成年人的暴力甚至凶杀案件也总是会让人们稍稍抽出点时间反思一下。尽管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这种反思后的情景基本上只能用一切照旧来形容。
任何国家的社会问题的背后都有着深刻的内部原因，而在发达地区这种成因也更加复杂，尤其是这种高度城市化，生活节奏快的地区。诚然快节奏是一个国家城市生活的普遍特征，而在东瀛这种人口密集的地区更是如此。狭小的地理空间与随之相伴而生岛国文化，再加上外来的、却在千多年里已经被完全改造的儒家文化的浸淫，这一切造就了这个国家看上去安宁和平、秩序井然的社会人文景象。但殊不知，在这样井然有序的光景下是一种怎样的压抑。
这种压抑不仅体现在成人世界，同样也蔓延到了年轻人的空间中，而在学校这个他们最常聚集的场所也理所应当的成为了一切矛盾的汇集点。每一座校园都如同一个小小的社会，同样有着等级与秩序。懂得规矩，顺从长辈，学会读空气，不要显得和其他人不一样……尽管复杂程度比不上学校外面的世界，但一切就如同是孩子们踏入社会前的预演一样，虽不真实，但却相当具有实感。
而不懂得这些，或者是在有意无意间违反了规则的、显得与众不同的家伙，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成为为他人鄙夷指责的对象。
天色已近黄昏，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的孩子们或继续参加社团活动，或者离开校园走上回家的归途，而这所学校又恰巧位于西新宿，可以说是东京最繁华的地段，这也为那些想去繁华的街区与伙伴们玩闹一番放松身心的学生们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呐，所以说我一直想去这家店看看呢，一起去好不好啊？”
“我倒是没什么关系啦……但是里子她……”
这是一个学校内随处可见的由女生组成的小团体，在校期间几乎都是集体行动，上下学的路上也好，课间与午休也好，甚至回家后也会继续通过邮件或者网络继续说着各种话题与八卦。女孩之间亲密无间，彼此以名字相称，在充满了友爱与活力的气氛中将友谊的小船推向远方。尽管或许这样一个个小集团都有着细节上的不同，但近乎模式化的相处方式仍然是学校中一种相当普遍的生态。
看着几乎贴在自己脸上的宣传单，女孩有些为难地看向身边的同伴，她其实今天并不想在外面逗留，而名为里子的女生也十分配合地以她常用的低音量说出了自己的难处。
“那个……我家里，有门禁的，所以……”
“不会让你错过啦，我一直都很想去看看啦，求求你们啦~”
看着纠缠不休的朋友，两人也只能无奈地叹口气，虽然对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好直接回绝这个不怎么懂气氛的丫头。
“好好好，陪你去就是了，但这次可别错过电车的时间哦……”
前者听到了肯定的答复后立刻欢呼着抱住自己的朋友，而后者则因为猝不及防的突然袭击而试图挣脱，而她们的另一位同伴则为难地看着她们纠缠在一起，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这样的闹剧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快步走过的身影很快便吸引了里子的注意力，从那个女孩系在领口的丝带颜色来看，应该是和自己同年级的学生，而且挺面熟的。
“怎么了？里子？”原本还在打闹的两人停了下来。
“不，没什么……”
不过两人还是顺着里子之前视线的方向找到了那个女孩。
“你的朋友？”
“谈不上的。”
“哎，那个人啊……”还挂在同伴身上的女孩似乎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你认识？”
“你们都没听说吗？就是她啦，松尾，松尾尤佳。”女孩扬了扬眉毛，用一种戏谑的口吻回答道。
“成绩优秀的优等生，听说是以后直升大学部的候补人选呢，而且有不少男生都对她单相思。”
“嘛，不过，他们不可能有机会咯……”
话锋突然的转变让其余两人有些不明所以，看着两人困惑的表情，女孩有些郁闷。
“我说你们的消息也太闭塞了吧。”
“不像你这么八卦还真是对不起啊。”
“就是那件事啦，听说在那次联谊会上，她搭上了某个大企业老板的儿子呢。”无视朋友的吐槽，女孩急急忙忙把自己知道的情报说了出来，而且不出所料地换来了两位朋友不同程度的错愕。
“哦？看不出来还有两下子嘛。”
“就是说啊，听说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到了那种场合却异常主动呢。”
“喂喂，你这样说不太好吧。”
“有什么嘛，反正人家的眼界可高着呢，怎么会在意咱们这种一般市民，你说是不是？”
……
其实讲道理的话，松尾尤佳很想走到身后那个议论自己且音量不小的女生面前质问她想不想和自己交换一下，不过显然这种行为没有任何意义，自从被高桥彻缠上后，各种各样有关她的言论已经广泛地在学校中传开，带着嫉妒与恶意的揣测很快便压倒了那些试图帮她进行澄清的言论，进而让她身边的人也开始逐渐疏远她。
这无疑是十分糟糕的情况，在岛国的校园内如果某人开始被这样针对的话那么就将意味着这种行为会从个人发展成群体，从身边的人，扩散到全班，进而发展成整个年级内群体欺凌行为，而被针对的那个人，将要面对无处不在而且愈演愈烈的侮辱甚至是暴力行径。
如今这样的苗头已经开始出现，只不过由于尤佳平日里积累的人缘所以众人现在的行为不过停留在疏远与回避的层面，但如果那个男人再继续纠缠她，或者干出比昨天更加过分的事情，那么如同纸糊一样的界限将很快被捅破、扯烂。
尤佳明白这会是一种怎样凄凉的境地，千秋在世的时候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就处于这样的状态，甚至连诗绘那也和尤佳说过自己曾经是被欺凌的对象。尽管姐姐在家从不表现出来，但在当时尤佳就知道这对她是一种怎样的煎熬与折磨，而更无奈的是，作为家人，无论是母亲还是尤佳本人都对此无能为力。
不过尤佳也并不认为真到了那一天就一定会走投无路，但对于身在异地就读的自己来说，这种情况最好还是能回避就回避，而且，如果这件事被她知道的话，她也一定会担心的。
“果然，还是不能这样啊……”
尤佳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那个和自己亲如姐妹的女孩或许是她最后能依靠的对象，但尤佳却不想给她带去任何的麻烦，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窘境，尽管这样互相隐瞒着总不是件好事，但或许对现在的两人来说，维持这样的现状，对彼此来说应该是最好的选择。
再一次否决了向那个人求助的打算后，尤佳也不再纠结此事，迈开步子向校园门口走去，也不再去注意周围是不是投来的异样目光和小声的议论，既然辩解无法得到信任与理解，那么就算去在意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不过很快另一个状况让尤佳将注意力从那些流言上转移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已经在校门口等候她多时了。
有着紫色长发的女孩的装束和昨天一样，称不上醒目艳丽，但修长的身姿和动人的容貌却让她在人群中十分突出，而对方也第一时间看到了尤佳，并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可能是因为最近在学校僵硬的人际关系，这个和自己仅见过一次面的少女那不作伪的笑容让尤佳感觉十分亲切。
“啊啦，小尤佳，又见面了。”
“武智小姐，你怎么……”尤佳没有在意乙哉直呼自己的名字，她更惊讶于这个救了自己的女孩再一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这个，是你的东西吧。”乙哉将那张学生证拿了出来。
“啊，是，是的。”看着递到自己手中的卡片，尤佳原本是没抱希望能找回来的。虽然称不上是贵重物品，但补办起来还是很麻烦的。
“本来应该先给你发个邮件来着，不过被我给忘了，直接按照上面的学校名字就找过来，抱歉呐，没给你造成什么困扰吧。”
“不，我才是，再次麻烦您，真是非常抱歉，武智小姐。”
女孩说着向乙哉深深鞠了一躬。
“没关系没关系，我现在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乙哉连连摆手，这次她的确没有说谎，这两天北原也好真由也好都没有联系她，她也乐得清闲，只要不去惹麻烦或者走太远，他们似乎并不干涉她平日的行动。
“不过说起来小尤佳离校还真早呢，你是归家部吗？”
“也不是啦，只不过今天要去做兼职……”
“诶，是这样吗，真辛苦呢。”
“还好，足够我在东京生活了。”尤佳笑着说道。
女孩的话引起了乙哉的兴趣，“嗯？小尤佳不是东京人吗？”
“我只是来这里读书的，我家在千叶县。”尤佳摇摇头。
“千叶县啊，没记错的话，我的一个朋友也来自那边，好像住在幕张新都那一带吧。”
“哎呀，那还真巧呢，我家就在那里。”
“哈，是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她来和大家见一见吧，兴许小尤佳可能还认识也说不定哦。”
尤佳打工的花店离学校不算远，并且今天时间还早，所以两人一路闲聊着向花店走去，可能也是由于最近一段时间被同学疏远，尤佳觉得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人聊天了亦或者是这位武智小姐十分健谈，这二十分钟的不行路程也由于多了一个能够说话的人儿变得十分愉快。
“说起来，武智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嘛……大概，就是帮人跑跑腿之类的吧。”
“哈？哦，我不该问的……”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后尤佳立刻决定打住这个话题。
“没那么严重啦，就是让我想起来自己的上司，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呢。”
不过即便是表面上如此放任，乙哉却也明白这并不代表她可以恣意妄为，对方不仅是自己的雇主，同时自己的未来也还紧紧地被握在那个男人的手上，她知道，尽管北原红野总是以一种公式化而彬彬有礼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但如果真的做出什么忤逆他的举动，那个男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尽管十分不爽，但乙哉现阶段只能默认这个事实。
很快两人便走到了尤佳打工的店面，整洁而布置精心的店面不出所料的获得了乙哉由衷的夸奖，而尤佳当然也不会拒绝乙哉想要进去看看的要求，尽管相处时间很短，但尤佳已经对乙哉有了相当的好感，如果真昼也在的话，或许还能互相认识一下，如果真能如此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推开门，不出所料的是真昼已经早早在花店里进行例行的养护工作了，好像她没有参加社团活动，所以只要是打工的日子，她总会比尤佳早到店里，与店员完成交接后开始晚上的工作。
“你来了，尤佳同学，还有这位……”
在两人推门进来的同时真昼转过身向尤佳打了个招呼，同时她也注意到和尤佳一起进来的女子，原本还以为是一通进来的客人，可是当她看清对方的相貌时，真昼的笑容随即便僵在了脸上。
“哦呀哦呀，这不是小真昼嘛！”
乙哉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她其实也真的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碰见又一位熟人。
“原来小尤佳说的好朋友就是你吗？真是没想到啊，会在这里遇到你。”
“武智……同学？”
“嗯，想想看有四年没见了吧。”
显然真昼并没有像乙哉那样激动，尤其是当她看见尤佳和乙哉在一起的时候，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真昼也知道对方的底细，看到这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和自己的朋友在一起时，一时间她甚至有种立刻把尤佳拉过来远离乙哉的冲动。
不过尤佳暂时还没有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常，而她也对两人相识的情况大为诧异，自己身边的巧合也真够多的。
“诶？武智小姐，也认识真昼同学吗？”尤佳问道。
“嘛，四年前啊，那是我们可是同班呢，是不是啊，小真昼？”
“……”
眼前的女孩尽管仍然内向寡言，但和那时相比没有了胆怯与退缩，而且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但是眼前的女孩无疑是真昼，而不是那个充满狂气的真夜。这一切都让乙哉大感兴趣，不仅仅是她，连眼前这个少女在这四年里也发生了相当大的转变。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武智同学……”
“为什么啊，有什么不应该的吗？”对于真昼的提问，乙哉并没有回避。
乙哉的情况真昼是了解的，虽然不再从事那种工作，但真夜却也没放弃过情报的收集工作，但如今尤佳在场的情况，显然真昼不可能直接质问乙哉为何不在监狱服刑。面对胶着的情况，真昼不由得皱起眉。
虽然不再像以前那样胆小怕生，不过真昼仍然不是很懂如何与人相处，包括如何掩饰自己的情绪，亦或者是由于看到乙哉而本能产生的危机感，所以就算真昼说话时仍然是平常的纤细声线，但是言辞上却十分直接，而且也迎着乙哉的目光直视着她，好像随时准备有所动作一样。
尤佳此时已经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异常，至少她现在明白了一点，就算乙哉和真昼早已相识，但两人的关系称不上友好，眼见两人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店内的气氛就已经开始变得冰冷起来，并且向着对峙的方向发展而去，这让尤佳有些不知所措，这也是她头一次看到真昼明确地对一个人表示出排斥之意，这让她不由得猜测两人曾经是不是有过什么矛盾。
不过这样的对峙很快便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所终结，乙哉随即从衣袋中拿出手机，来电人不是别人，正是北原的助手，山下真由。
“抱歉呐，小尤佳，我这边有些事情，先走一步了。”
“诶？这就要走了吗？”
“工作的事情，看来我的假期要结束了。”乙哉苦笑一声。
“是这样吗，那也祝武智小姐工作顺利了，还有，这两天，承蒙你照顾了。”说着尤佳再次向乙哉鞠了一躬。
“没什么啦，别放在心上，不过，最近还是注意下吧，也希望你能尽早把那些事解决，纠缠不休的男人是很讨人厌的。”乙哉说着轻轻拍了拍尤佳的头，这个表示亲昵的动作让让站在一旁的真昼脸色很是不好。
接着乙哉将目光转到真昼的身上，“那再会了，小真昼，能在这里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呢，以后有缘再见吧。”
目送乙哉离开花店，真昼才算微微松了口气，尤佳也有很多疑问想问真昼，但考虑到真昼和乙哉的关系，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尤佳同学，是怎么和她认识的呢。”破天荒的，真昼走到尤佳身边首先发问。
“这……只是之前碰巧遇到的武智小姐的。”
尤佳的话中带着明显的敷衍之意，她并不想让真昼知道昨天发生的事情。不过综合之前乙哉无意中透露的信息，真昼已经有了进一步的猜测。
“真昼同学，和武智小姐以前发生过什么吗……啊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
尤佳并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真昼突然走上一步握住了尤佳的手。
“真昼同学？”在尤佳的印象中，真昼很少和自己有这样的肢体接触。
“尤佳同学，最好还是远离那个人。”
“这……”女孩对朋友的话有些为难，她也实在看不出乙哉有什么异常。
“那个人，很危险……”
看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尤佳，真昼叹了口气，担忧着看向窗外乙哉离开的方向。
而另一面，在走出花店一段距离后，乙哉拨通了之前来电的号码，很快电话便被接通。
“是我，抱歉刚才不方便接电话。”乙哉知道真由在工作方面不喜欢拖泥带水，所以她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未能及时接电的原因。
“没关系。”真由虽然说着不介意，但是语气中还是带着些不满的成分。
“所以，有工作了吗？”乙哉很自然地过滤掉了这些，她原本以为自从几天前的事件后能好好休息一阵的。
“具体的事情明天来据点，大佐会详细告知，所以明天0900，不要迟到。”
“我知道了，辛苦了，真由。”
“嗯。”
真由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和乙哉不同，回到据点后真由立刻投入到其他的工作中去，长冈博文的死在东京黑白两道都引起了不小的波澜，各种情报接踵而至，想要处理这些情报，着实是件棘手的工作。
“总之，先回去吧。”放下手机，乙哉向四周望了望，和尤佳接触这件事她觉得最好别告诉北原，那个男人不喜欢这种节外生枝的举动，眼下他和他的团队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到了这场争斗中，虽然做一个不能挑选猎物的雇佣杀手有些乏味，不过现在还是要继续忍耐。
“啊啊，所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小诗绘那呢……”
一边抱怨着，少女向着自己住所的方向走去，逐渐消失在繁忙的街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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