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核冬之夜 于 2016-6-5 20:06 编辑

第二章

在今日的夜晚，天空开始下起了雨。

也许是因为王将要从边境胜利归来了，今天连带监狱的伙食好了一些，狱卒从牢门下方开口端过来的是麦饼和有点发了霉的熏肉条。虽然在确定那块肉上没有太过可疑的汗毛后，莫德雷德才敢把那块据说是鹿肉的东西给吞了下去。

靠着监狱里狱卒们小声的闲谈，加上自己的分析，莫德雷德一边做着俯卧撑锻炼着身体，一边将王讨伐国内叛贼们的战况大致在自己的脑内理了一遍。

如所想的一样，即使是野蛮的撒克逊人也似乎意识到了一个因内战疲惫不堪的国家要比一个齐心协力的国家要好讨伐得多。于是撒克逊人们开始调整自己的政策，不再像过去那样强硬夺走农夫的粮食，掳走他们的男人和女人卖到自己的国家去做奴隶，而是向不列颠的人民们许诺只要愿意乖乖投降成为他们国家的一份子，就可以得到庇护。

在第一个边境的村庄迫于长期战争带来的苦痛，动摇得接受了撒克逊人的条件之后，发现了自己的村庄果然不再遭遇撒克逊人的攻击之后，第二个，第三个村庄……更多的村庄都开始沦陷了。在战争中变得狡猾起来的撒克逊人也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即派出大军侵占驻扎，他们悄悄在边境村庄里建立起了他们的教堂，经营着他们的商铺，和那里的居民通婚了起来。接着等到时机，他们派出使者来到了当地的领主面前，粗暴给予了领主们两个选择：“要么和精疲力竭的王作战，要么第二天被我们派来的杀手摧毁。”

对这些撒克逊人无理的要求，某个忠心的领主不惧地豪言壮语道：“我是不会背叛王的！”拒绝了他们，并且令亲卫将那些使者衣服脱光抽了一顿鞭子，绑在马背上送了回去。于是在第二天，城堡里的仆人们发现自家的主人浑身赤裸死在床上，床边的衣柜整齐摆放着他妻女的头颅。

在那起事件之后，领主们大多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即使这意味着要屈辱得投靠撒克逊人也没关系，毕竟没什么人想自己今后的每一天都得担心吃下的每一口食物，喝下的每一口水是不是都下了剧毒。不如说即使没有这事，领主们也早就无法忍受了。

常年的战争让他们每年都必须要向王城交纳高昂的税收和新磨的面粉用于和异族的战斗，最糟糕的情况是那些撒克逊人隐隐约约表示，如果继续与他们为敌，领主们的下半辈子很可能会在某个矿井里度过余生，妻女被卖到**，小儿子被卖给有特殊癖好的贵族老头子。

“王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不意味着它在政治中也能采取暴力的做法。”领主们‘乐观’的想。“反抗王最坏的下场不过是被满门抄斩。”

领主们的屈服让这个刚刚愈合的国家再次陷入内乱，在王派遣到各个地区的使者无法带来满意的答复后，王只得带着她那如一只遍体鳞伤的孤狼般的军队奔赴了前线。

做完了两百个俯卧撑之后，劳累的莫德雷德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汗水，坐在石床上倾听着监狱外一直在下的暴雨————————她几乎可以看到，自己的父亲在这大雨夜中正在帐篷里和士官们商讨着下一步的作战计划，然而国家的未来依旧处在一片浓雾之中的处境使得她每战都能胜券在握的父亲眉头紧皱。

一名刚当上狱卒没多久，还透露着稚气的年轻人正好走了过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心情不错，隔着牢门对莫德雷德友善地说道：“喂，那个牢房里的犯人。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不过能在这监狱里活那么久，看来你不是犯下了死罪。接下来几年里，你在这地方一心一意好好改造，说不定你有一天终将会被王宽恕你的罪行，赦免你出狱呢。”

“那不可能的。”因为我毁灭了她的国家。

将前半段话说出口，将后半段话放在了心中，莫德雷德问他：“你看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哇噢！你怎么知道的？明明我说都没说过的……”年轻的狱卒吐了吐舌头，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其实倒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我乡下的老爸说，最近他们村子里来了个新兴教团，教团里的那几个祭祀对我们承诺，只要农夫们肯加入他们的教团，每天搬些石头去林间的空地，他们就每天给我们支付粮食作为报酬。这下子真是太好了呢，只要我家有了足够粮食的话，我的克丽丝就不会因为两头牛的嫁妆就被她父亲嫁给村长家那个年过五十的痴呆大儿子作老婆了！”

“……搬运石头？”

“嗯，祭祀们说这是他们为了举行‘让龙神能永远庇护这片土地’的仪式，必须要用石头做出一个法阵，在完成的那一天之后，他们还会给我们更多粮食。不和你多说了，我听到马蹄声了，可能是上面的大人要来检查工作了，被发现我和犯人说话的话，一定会被责骂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名轻骑斥候打扮的黑甲士兵悄无声息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通道中。

“两位大人！……我……”年轻的狱卒害怕地哆嗦起来，刚刚兴奋的脸色发青，想很努力找出一个借口却压根都找不到。

“去外面吧，记得以后不要随便和这个囚犯说话。”那位黑甲士兵淡淡地说道，并没有严厉斥责他。接着在狱卒赶忙离开这一层的地牢后，他才摘下来了自己沾满雨水和血水的头盔，从牢门的小窗看向叛逆的骑士。

“把你那身铠甲全部穿上，王在外面要见你。”

……………………

莫德雷德重新穿戴上了自己失去魔力后而变得极重的盔甲，跟随着那名黑甲士兵离开了牢房。

无聊地待在那个称不上大的囚室里是种糟糕透顶的感觉，尽管一脚一脚踩在稀烂泥浆的滋味也并不好受，莫德雷德终究还是无比渴望着踏上外面的土地。

在这漆黑雨夜中发着亮的两点金黄色的光芒为莫德雷德指明了她父亲所处的方向，与其同时，那名士兵也走到王的面前单膝下跪，恭顺说：“王，我把她带到了。”

王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那位士官就像接到了什么事前说好的命令一样，骑上自己的马就离开了。

莫德雷德忍耐住了摸一把腹部烙印的冲动，不卑不亢看向王：“你见我是要做什么？”

“去个特殊的地方。”骑在马背上的王相比以往显得更为沉默寡言，全身穿戴着将她面容整个掩盖起来的龙形铠甲，一手死死抓住缰绳，另一手紧紧握住自己失去剑鞘之后就再没办法好好挂起来的圣剑。

“我想我没有不去的权利。”

“至少你选择了不失去自己右手大拇指的权利。”

莫德雷德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不要为了一时冲动丧失以后宝贵的机会。就像那个时刻她拼命忍耐着心中极度的悲伤和憎恨，表面上平静无事一副忠心耿耿的态度继续为王效力，直到那天的到来一样。

“…………那么，我的马呢？”

“你和我共乘拉姆莱去那里，别的马匹是到不了那种地方的。”

拉姆莱打了个响鼻，像是在抱怨着整夜的雨水打湿了它漂亮的鬃毛，而且现在还要多驮一个让它想用蹄子踢上那么一两下的人。但是，在王把莫德雷德抱起放上马背，坐在她的身后抓住了缰绳驾驭，它倒也没有闹什么别扭，不快不慢地就加速跑了起来。

不知道具体过了多久，也许三十分钟，马儿的脚步渐渐缓慢了。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王翻身下马，低声说道：“我们到了。”

昏昏欲睡的莫德雷德立马抹了把头盔上的雨水，用手掌遮挡了一下才能在这暴雨中睁开眼睛。首当其冲映入眼帘中的就是一处多得是散发着点点淡蓝色光芒，就连那些纹理都充满一股灵气的参天古木的森林，看来其中有不少精灵寄宿在此。

在元素开始急速衰退着的不列颠还能有这等魔力浓郁的土地令莫德雷德大为震惊：“这里莫非是……”

“没错，这里是精灵的土地，有神圣的结界将这里与外界隔绝，不过有另一个事情你可能更为熟悉……”

“我想我知道那是什么了。”莫德雷德嗅了嗅味道，夹杂着大量水气的独特味道令她很清楚就想到了这是什么地方————————想必这里就是湖之仙女将圣剑Excalibur交付于王的手中的圣湖。

“但王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呢？”她不大明白想，“总不会是要找我当个活祭品向精灵们献上，来换取那圣剑那遗失了的剑鞘的下落所在吧？”

王没有回答满腹疑问的她，拉着莫德雷德的手就来到了圣湖的旁边，表情就像摒弃了一切安静到罕见朝圣湖中看去。接着湖水星星点点出现了涟漪，两人从中看到了湖水的精灵们想各自给她们看到的景象。

那是未来的景象，她看见父亲孤身一人坐在王座上，镶嵌着闪闪发光珍稀珠宝的王冠戴在她的头上，却显得更像是一个几乎要把她整个挤碎压垮的沉重负担。曾经多人的圆桌，如今一个人也不在，看得让莫德雷德原本坚如钢铁的内心中涌现了一种哀伤感。果然最终只剩下被领主们和异族憎恨的王，这就是她父亲统治的王国的未来吗？

“啊啊。”神出鬼没的大法师突然出现，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亚瑟王，他们来了，而且还带着足以灭杀龙的咒文。”

“是按照祂的剧本，从她那里得到的吧。”王平静说：“梅林，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不会将这个国家交到他们手上。”

“说起来，那个你当初让我违抗了原本的命运，花了很大精力才救下来的孩子呢？”

“她不会迎来那个命运的。”

“可是你将会面临比死亡还要可怕一千倍一万倍的命运啊。”

以斩断钢铁般的声音，王没有对预言感到恐惧：“我已有承受一切的决心。”

魔术师诱导着她，“说起来，目前唯一继承你血脉的就是她了吧。对于这个毁灭你国家的‘儿子’，可是完全不需要有什么愧疚之心的。将那个永恒的‘责任’传承到她的身上，让她作为你的代替品献给那家伙，自己展开翅膀脱身到世界的背面就能得救的事情……不考虑一下看看吗？”

王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用锐利到让人发毛的眼神盯住魔术师看待。良久之后，她缓缓问。

“你果然不是梅林啊。”

魔术师以一成不变的微笑面对着她：“你再问什么奇怪的问题？我当然是跟随你许久的……”

“即使是人类与梦魇的混血儿，终究也拥有着‘人类’的血。”王将手搭在了自己的剑柄上：“但一直以来，我始终从你的身上感受不出人类的部分。”

“我想仅仅只是这种程度还不足以让你怀疑我的身份。”

“精灵给予了我帮助。而最终确定你的真实身份，还是在那件事情之后。我想你的真实身份是……”

“与这个世界的个体生物任何一个都不同的那个存在，你是想这么说的吧。阿尔托莉雅，那副冷冰冰的腔调真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个很讨厌的家伙啊。”魔术师的表情就像换了一个人变得极其古怪，与那副平时看起来悠闲的性格浑然不符的满脸淡薄。

“猜的没错啊，不愧是我一手为了那个计划培养出的素材，我的真实身份正是你所想的那样。”

在那刹间，湖水的景象就中止了，像是被硬生生的粗暴掐断。接下来的场景是王走出了她的城堡，面对如潮水一般狂热喊着‘要将恶王的统治在今日终结’，却有不少眼神中透露着他们内心实际上并不大关心道义良善，而是自己到达国王的宝库能搜刮到多少宝藏到自己家中的的民众们。而在看到他们的领头者时，莫德雷德下意识从心中涌现出一股厌恶感，虽然仔细在脑海中一想她并没有见过那个骑着一头巨型蜥蜴的黑袍魔法师。

领头的黑袍魔法师从自己的长袍下伸出了一只惨白的爪子：“杀死了伏提庚大人，又摧毁了我们教团的恶王啊，你将大祸临头了！我将会在今天摧毁你的统治，为不列颠带来新的未来。”

王的声音解答了她的疑惑感：“巴古尔特，信仰伏提庚的白龙大萨满，想不到你还活着。但不管怎样，仅凭你的力量是无法击败我的。”

“你毕竟是将伏提庚大人杀死过一次的赤龙化身，单凭我一个人确实是不能击败你的。但是，我从那个魔女得到了这道杀龙的咒语，于是你的灵魂将会万劫不复，永坠地狱之中。”

“那么你就来试试。”王机械般说着，把自己的武器拿在手中就像踏入羊群的狮子一样发起了冲锋，刚刚还叫嚣着的民众们纷纷畏惧的躲开了她，将巴古尔特的躯体暴露在王的面前。

在王挥动她的剑的同时，天空为之变色，大地为之颤抖，破灭龙的咒文也响起了。鲜明可以感受到那道咒文并非只是口头威胁的莫德雷德只觉得她有一种鲜血开始从她的鼻腔，耳朵，和眼睛里潺潺流下的错觉，于是她窒息一般想看看王如何去应对那只怕能将王城夷为平地的咒文。

然而就像恶作剧一样，景象在这一刻同样中止了，魔法精灵们的窃笑声呼呼啦啦地传了过来，让莫德雷德感到了被愚弄的不快感。

“总是透露的半半截截，你们这是想干什么？精灵们，我可记得自己没有冒犯过你们吧。”她不爽对它们叫道，却也没有气到一拳挥过去。毕竟真的要在它们的地盘上攻击这些不分善恶都喜好恶作剧的精灵，很可能会招致他们长达数十年的报复——————虽说莫德雷德不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寿命有那么长。

一团通体蓝色，仅在体内有一颗白色核心的水球从湖中冒了出来，晃动着它那有些臃肿的躯体，没有嘴巴却很古怪发出了声音：“莫德雷德，我们没有恶意，只是很好奇一个背叛了自己父亲的儿子为何还这么热衷于看她父亲的下场而已，很显然你的目的并不是在期待看她的下场有多么凄惨。”

莫德雷德看了一眼意识还沉浸在景象中的王，没有回答这团水元素的问题：“为什么要中断景象？”

“看到未来的资格又不是街边廉价甩卖的商品，涉及到非常严重的后果。虽说目前的情况已经变得糟糕，和我们那时候一模一样的大规模异常出现在整个时空线中，已经在这个时代形成特异点……如果再次让没有记忆的你像上次那样做出过激的举动，谁知道祂会不会把我们从这里删除出去。莫德雷德，原谅我们的隐瞒，但是请相信，我们两个在不同的时间与世界线与你结下深厚羁绊的朋友，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你和你父亲的事情。但是在这场游戏中只能作为一个有那么一点特权的NPC，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只能是无能为力的。（元素的话语在上一刻变成了一种莫德雷德无法听懂的语言）【这涉及剧透】如果你真的想要继续看下去，你就需要付出足够的代价。”

“代价？”

“你会失去一些东西，一些非常重要东西的。”

她用怀疑的眼神盯着她：“你真的是元素吗？我怎么觉得你就像一个向契约者索取灵魂和血肉的魔鬼？”

“事实上，我们倒是觉得我们的契约者们大多向我索取魔力啊。好心奉劝你一句吧，莫德雷德。如果你想用自己的灵魂去换取观看未来的权力，我们不建议你那么做噢，毕竟我们这里的选项还有让你这幅身体长命百岁啊。”

她瞪着它：“你对我的事情还挺了解的，元素。……你的名字是什么？如果我将来有一些特殊需求的话，会来找你的。”

元素像是在笑，虽然那张‘脸’上并不能看出来：“你可以叫做我们古达，今后你一定会对这个名字越来越熟悉的。”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