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流曳浮苏丿 于 2016-6-8 23:27 编辑
神奇的书签 希的2DK公寓简洁到简陋,家具基本靠好心的房东遗留借用。因为家里从未有客人到访,希不想费心添置物什,省得到头来衬得她那头紫得通透的长发愈显寂寥。况且她也说不准会在这里停驻多久,也许阳春的某日尾气管突突擎动的声响会再次送她辗转在他乡的路途上,临走时倘若能只拎起脚边的行李袋而无所恋眷最好不过。 希有一方小书柜。唯独它是彻彻底底属于希的东西。实木玻璃门,顶层空置,二三层的书本按厚度整齐排列。底层只有一本书。确切说是内容、材质、封面完全相同的两本,其一作收藏,其一时常翻阅。 书的名字就叫做《游记》。希觉得“游记”这样广义的词汇单单用以一本书的书名敷衍又吝啬,可当她拆开包装、翻起封面、通宵读到最后一个段落,她又觉得作者如此命名无可厚非。之后希跑遍了几个街区才在一家不起眼的小店面中寻到了放在角落积灰的,几分钟后变成她的所有物的第二本《游记》。 时常在难眠的夜里静坐桌前,手边备好水,有时瓶装有时杯装。再没像那晚通宵达旦地疯狂。希为它手制了一枚书签,飘落的冰蓝绣球荚蒾花瓣在枯萎前被细细加工、脱水,成为了无数个午后黄昏陪伴希的小物件。 有一晚希困倦得紧,舍不得放下署名“k”的人字里行间记录的风情。别人的环游世界是风景,k的是风情。K最初的一次远行,目标定在西班牙。那时她卷了衣服草草登上航班,除签证一类的必要准备,她的旅行包中甚至没有一把伞、一支防晒霜,或者别的什么。她在马德里下飞机,一小时左右的车程直奔托莱多。跳过了巴塞罗那、瓦伦西亚、塞维利亚、萨拉戈萨,笔直地闯进古城。K在那儿碰上了庆典,热舞的人群、喧天的乐曲、蜿蜒的游行队伍。最重要的是,她邂逅了少年。 “她问我是否有过幻想融进塔霍河顺流而下却懊恼自己无法用腮呼吸没有尾鳍辅助平衡的时候,长且拗口的句子从她口中飘逸流泻,我以为她会因肺活量不足卡在某个音节,事实证明我的担忧是多余的。” 希读到这里,尝试用日语念出声,然后她开始佩服少年。希继续看下去,少年孜孜不倦问了k第二个问题。 “你有没有想要飞跃比萨格拉门直上云霄却憎恶自己无法摆脱重力没有双翅可供翱翔的时候?” 也许可以和少年成为朋友,她们会有很多共同话题可以聊,边喝啤酒边数星星,畅谈旁人无法理解的梦想。希这样期盼着,但是少年钟爱清酒,不习惯啤酒的苦味,这是k在回到日本与少年同居那几年了解到的。再往后她们各自有了工作,攒了些钱,说服家里人,坐在经济舱为彼此扣好安全带,等候灯光灭下去。 抵达内罗毕时k尚在沉睡,少年看着小窗外的日出。“在飞机上过夜并不舒服,尤其经济舱的座位狭窄。我睡得迷糊,朦胧间手心被人握紧,哪怕只有三分之一的意识是清醒的,我依然能感受到她手心微小的颤动。” 希揉揉眼睛,尽管是不知第几次的重温,她仍不愿轻易放下手中的读物。老实说k的文字泛滥着平凡的随意,却像是她的生活和她的少年跃然纸上。当她们踏足北欧的黄金瀑布,希已经伏在桌边,脑袋拄着臂弯,呼吸变得轻缓规律。 绣球荚蒾被鼻息吹拂飘落在地。 “Hello?” “안녕하세요?” “你好?” “……Здравствуи?” 希睁开眼时一连串听不出口音的外国语言钻进耳朵扰乱神经,大脑告诉她被枕了一夜的手臂理应酸胀发麻,但她是从长椅上起身的,只有脖子稍许僵硬。 “日本人?” 企图揉散颈部左侧的滞涩感,希点点头。这不是都用日语询问了嘛,不是日本人也听不懂的吧。 意外地适应了当前的环境:自己这多半是,在做梦。 好真实的梦。希仰头,被冰川巍峨的蓝虹吸入涡流,怔愣着不言不语。 绘里晚跑时路过,没想到会有人在公园打地铺。流浪者吗?衣着干净面容整洁,不太像。反正不关她事,怕那人冻死才忍不住上前唤醒她。绘里扭头跑开,被人叫停。 “等一下!”捂紧自己的衣领,其实更该捂住的是嘴巴。希顿住步子,后悔一时冲动。 “还有什么事吗?”绘里没有不耐烦,虽然听上去语气的确不怎么好。 心里好一番挣扎,既然是梦,就这么搭讪也不会造成严重后果吧? “我……咱叫东条希!” 绘里在犹豫。 “绚濑绘里。” “那……绘里亲,请多指教。” 绘里耸耸眉头:“你无家可归?” 既然是梦,希毫不犹豫地点头:“是的!” 奇怪。绘里从未见过四处流浪还能带着满面笑容的人。但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像名贵的老坑冰种翡翠,眼底颜色浓烈。 既然是梦,和绘里相熟只需蝴蝶扇动一次翅膀的时间。 安然倚靠着副驾驶,绘里在行车过程中认真专注,希盯着她的侧脸足足两小时。看不厌似的。
冰岛正值极昼,夏季的黄金瀑布奔放狂狷,希立在绘里身旁,看水雾蒸腾中隐约起伏的彩虹。她记得k曾在这儿大声向少年告白,瀑布飞流直下,白浪翻卷,击打冲刷石面震耳欲聋,少年手指抵在唇边作出噤声的示意,走过去靠在k的耳畔:“我也喜欢你。” 希看了看绘里,她痴迷在宏大气势之间,艳阳透射过那些倾泻的水珠,像她灿金的发梢。 出现在卢塞恩湖上,希意识到她的梦境完全在重复k与少年走过的路。K有少年陪伴,她有绘里。可悲的是少年存在于k的生命中,绘里却只是她梦境中捏造出的人物。绘里的金发、冰蓝虹膜、葱白十指、姣好身材,绘里在驾车时的稳重、熟睡时的安然、被撞见沐浴时的窘迫、被开玩笑时的羞恼,大到绘里执拗的性格,小到绘里平整的眉尾,没有一处真实,没有一处留有温度。 希轻叹,随即又雀跃,毕竟眼前的景色全不似梦,新绿的叶尖儿,温和的小镇,游弋在船舷边的天鹅群,还有终于肯放松面容的绘里。也许这个梦永远不会醒来呢? 缆车逐渐往瑞吉山上行进,绘里倒和N一点也不像。N就是少年。在K的描述中,少年害怕高处,紧紧将K的臂膀圈在自己怀里不敢眺向窗外,被摸头抚慰时还嘴硬着岔开话题。 K与N两个女孩子游走在各国看遍了日出,K是个曾在学生时代因懒得早起干脆翘课的姑娘,每每制定了计划,最终都要N轻言诱哄着才肯脱离被子的纠缠。这一点绘里与K相近。希学着N的语气含住洁白耳垂厮磨,趁绘里理智尚未回归之时将她撒娇迷蒙的慵懒腔调全灌进耳朵,留在心里。 行过的地方越来越多,绘里不如最初相遇时冷漠,甚至希偶尔的犯迷糊也能让她弯起嘴角。 希却越来越惶惶不安。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梦即将终了? 希和绘里的感情彼此心照不宣,希清晰地认知到她喜欢上了梦中人,一个自己塑造的、几乎没可能存在于现实世界中的人。而她无法把握绘里的感情,一如她无法掌控自己的梦。 她们来到托莱多。正是K与少年相识相知的古老城池。厚重的历史感,希预感她将于此地迎接绘里的消散,和这份感情的终结。 K没有说明她在哪里的河谷描摹少年被夕阳染成一副景画的背影。希一厢情愿地拉着绘里奔跑,风流过喉咙燃烧着肺叶,她以为自己会在下个瞬间从斜坡滚落,幸好绘里及时帮她收住了脚步。
太阳一点一点沉进地平线,希紧紧盯住绘里,生怕她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失去踪影。 “你在怕什么?”绘里笑着,勾住希的尾指缓慢靠近。 这是她们第一次接吻。希闭上眼,手心净是紧张与期待混合起的汗液。 蓦地,希在惊醒的瞬间听到了梦境破碎的声音。“哗”。像打破的玻璃,纵使粘合起来也挡不住裂缝的狰狞。 捡起地上的押花书签,是它为她带来这个梦? 深深的失落,希甚至错认为心脏被掏空了一块,没有血流出。那样死寂的沉默迫使她红着眼睛熬到天亮。 “咚咚。” 保持着下巴垫在膝盖骨的姿势,蜷缩的双腿因血液流通受阻而发麻,希跌撞着走向门边。 “咚咚咚。” “这就来。”未曾想只是一夜,声音沙哑到自己都听不下去。顺走了玄关木柜上的杯子,里边没有液体。 门外天光大亮,刺得希眼角的泪水淌过脖颈。没来得及看清人影,遮挡住双眼蹲下身子。 “那个……你不要紧吧?” 一只手伸来,希透过指缝顺着向上看去。 绘里对这个新邻居感到相当莫名。她才从市外搬来,好容易鼓起勇气敲响隔壁的门,邻居却连打招呼的机会都没给她,径自哭开了。没来由的,绘里心疼起扎着双马尾,从自己眼前一闪而过的,那双翠色瞳孔的主人。 邻居的破涕为笑来得也是十分突兀,绘里努力安抚疯狂跳动的心脏,抑制住想要拔腿逃跑的冲动。没办法,新邻居看上去是个非常漂亮可爱的女孩子,但她……是不是神经不太正常? “!!!” 猝不及防的,绘里被拥抱住了。胸口的柔软直延伸进心底,绘里抬手回抱住她。
“绘里亲……绘、绘里,绘里亲……” 尽管诧异于从说得上陌生人的邻居口中溢出的自己的名字,但她哽咽的软糯嗓音令绘里暂时忘记了别的情绪。 “我在,我在。” “咱,咱叫东条希,请多指教。” 北京高考作文题开的脑洞,赶在日本时间的今天。如果可以希望回到高考那年,羡慕一下永远17岁的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