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ten2413 于 2016-7-2 19:28 编辑
這一年的書寫習慣改變了不少，所以還是把前面回數的稱呼部分通通改掉了……
(八) 一個人，會無端地想要去瞭解另一個人嗎？
南條並不是那麼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甚至在潛意識中，開始覺得所謂的理由、原因、為什麼這麼做……似乎真的不是那麼重要的東西。但她會一直記得那天楠田逆著光的笑臉，還有對方真心實意握緊自己伸出的手時的力道和溫度。南條是這樣認為的。
春日午後的暖陽散落耀眼的金黃星點，炙得南條的心頭有些許發燙。大概是溫暖過了頭吧，竟然有種幾近暈眩的錯覺。第一次，在楠田不容拒絕，甚至帶點脅迫性質的期盼眼神中，順從著對方的要求，艱難地吐出了稍微親暱的稱呼。
「くっ……すん？」「嗯，くっすん。」楠田似乎很滿意，笑得眉眼都彎了起來。
心跳改變頻率的那刻，雖然僅是一瞬之間的事，卻往往會永遠被記住。
「よし——のん——」
正在清洗杯子的南條抬起頭來，「哦，シカコ。」久保繞進櫃台，蹲下身在置物櫃拿出制服。南條低頭道：「好久沒有同一個時段上班了，感覺連妳長什麼樣子都快忘了。」「我每週只剩兩天下午有空堂，可以來上班，感覺飯碗都要不保了……」久保仰起頭擺出無辜的神情，讓南條本能地翻了個白眼。「大二的課業有多繁重，想必妳也年輕過，應該不用我再……」「現在的年輕人都不懂得敬老尊賢的嗎？」南條「嘖」了一聲，打斷久保的話，沉默了一會兒，又接著說：「突然想起來，くっすん和妳一樣是戲劇系的……」「對啊，她是我的後輩啊……」正套上制服的久保順口回應後，才愣愣地抬起頭來，用疑惑的眼神望向南條。南條並未察覺久保的視線，也似乎沒有感覺到任何違和之處，關上水龍頭，又幾近自言自語般地說道：「這麼說來，好像沒有去關心過她專業方面的事情……」「……よしのん。」「怎麼了？」南條拿起一旁的乾布擦拭著杯子。「妳說的くっすん，是指楠田さん？」「是啊，就是那個くっすん。」不再支支吾吾，就大方、反射性地稱呼她為「くっすん」。這可是那天回去後好好練習過的，如今至少自己聽來，幾乎一點彆扭都沒有了，看來成果還不錯呢。南條不自覺地挺直了腰，有些得意了起來。「……妳是什麼時候和我家後輩發展起來的啊？」南條手中的杯子在她的雙手間翻滾了一圈半，才被南條好好地接牢，免於碎了一水槽的悲劇。「在、在說什麼啊！」「這完全是心事被人看穿的標準反應啊。」「才不是這樣！」
南條氣急敗壞地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又慌忙拿起另一個擦拭起來。輕微顫抖的手、泛紅的耳根，都沒有逃過久保的視線。久保扣上最後一顆釦子，站了起來。「吶，よしのん。」久保刻意遷就南條的身高，稍微彎下腰來，靠近她耳邊，帶著笑意道：「妳跟『くっすん』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啦！」對於久保刻意加重的語氣，南條可沒有漏聽。「竟然瞞著我，好過分……我們之間不是沒有祕密的嗎……」久保裝出了哭音。「我又沒有瞞著妳，是真的沒發生什麼事啊！」南條頓了一下，才放低了音量說：「不過就是……上禮拜原本答應她會去吉他社，後來臨時幫妳代班，忘了事先跟她講，然後……」「然後人家就找上門了。」
兩人同時回過頭，店長正吹著口哨從後方走過。「……」這個人果然很多嘴！「哦……」久保瞇起眼，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帶著讓南條覺得渾身不自在的笑容。「……對啦，是這樣沒錯！」南條用力擦拭著杯子，自暴自棄般地用最快的速度說：「就順道吃了個飯，聊了一下。」「然後？」「沒有然後。」
其實，還有然後，但是南條不想說。至少，現在還不想說。
「就算把玻璃杯擦得閃閃發亮，也是不會加薪的哦，南條さん。」店長不知何時又從兩人背後晃了過去。「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去說相聲啊！」南條不滿地對著店長的背影唸了一句，隨即又垂下頭來。久保盯著南條的側臉。那是正在猶豫、思考著什麼的表情，她了然於心。「好啦，如果不想說的話，我不會勉強妳的。」將手搭上南條的肩，久保壓低了聲音道：「我只是想知道……有什麼改變了嗎？」南條身子一僵，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改變，嗎？」
如果說，有什麼改變了，那應該是……多了一個……朋友吧？願意被她瞭解更多，卻不會因此覺得反感的，朋友。
「才開學沒多久就有報告是什麼道理……」
圖書館裡安靜的只有翻動書頁時發出的細微聲響。楠田用細不可微的音量嘟噥著，手中拿著事先查好的書籍清單，穿梭在一排又一排的書櫃間，尋找著自己在紙上抄下的索引編號。大學圖書館的館藏量，和高中時期根本完全不是同一個級別的。無論是課外的休閒書籍，還是專業的教科書、工具書、期刊文獻……幾乎一應俱全。楠田看得眼花繚亂，同時又對於為何連像戲劇系這樣以實務表現為主的科系，都避免不了要執著在理論研究的這件事情，感到有些困惑。
比起花很多時間思考，楠田更注重「行動」。從小到大，楠田時常被身邊的人評價為「想得太少」。一開始她有些反彈，認為這只是「笨」的婉轉說法，但他們卻總是向自己解釋這句話並非貶義。隨著時間流逝，楠田在成長的過程中，漸漸也察覺了自己確實是行動力遠大於思考力的類型。事實上，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某種程度上來說，楠田認為自己的這項特質反而是趨使她前進的一種優勢。正因為不會過度糾結在小細節上，一旦面對自己真正喜歡，並且下定決心做的事，就能比一般人更加專注。回想起在高中時代，話劇社的指導老師曾對她說過：「楠田さん認真起來的時候，精神力幾近集中。」雖然楠田還不能完全理解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意境，也分辨不太出自己和其它人的差別，不過聽起來是一句很高的讚揚，那麼就欣然收下吧。嚴格說起來，楠田認為自己也常胡思亂想、為許多未知的事情感到不安，但她往往很快就能自我排解、消化掉，或許也算是天賦異稟的一種。
自己喜歡演戲。非常非常喜歡。既然明白了這一點，那麼只要用盡全力去做，就一定沒問題的。想得太多容易猶豫不決、綁手綁腳。而且過度細膩的話，不管是自己或身邊的人都會感到很辛苦吧。
……過度細膩的人嗎？
正想到有些出神的楠田，突然發現這一櫃的書有著不同於室內日光燈的銀白光點在書背上頭搖曳。楠田轉過頭，只見拉下百葉窗的窗邊，坐著一個正垂首沉思的熟悉身影。
關於畢業成果這種事情……不對，是對於任何需要完整規劃的事情來說，即使對於具體的設計概念還沒有精確的方向，基本架構先做好總是沒錯的吧？教科書上是這樣描述的、課堂上老師是這樣教授的，自己一直以來相信的就是這樣，沒錯。翻看著用螢光筆註記滿重點的基礎建築學課本，南條還是忍不住閃過了一絲「這不過是自我安慰」的念頭。南條有些無助地用雙手摀住臉，重重地嘆了口氣。就在此時，突然從桌子對面傳來的挪動椅子的聲音，讓她渾身一震。明明才剛開學沒多久，又不是大考前夕，圖書館裡竟然已經沒有別的位置了嗎，非得坐在我對面不可？這樣很尷尬啊！ 南條正在心中吶喊著，偷偷將遮住眼睛的指縫分開了些，模糊間的視線餘光看見一隻手正朝著自己的方向伸來。……這個人到底想幹嘛？只見那隻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接著拿起了自己的自動鉛筆，在南條還反應不過來時，筆和紙磨擦的聲音響起。這個人，竟然，正在自己的課本上寫字。南條嚇了一跳，趕緊拿開摀著臉的雙手，「喂……」
原本正打算說出口，那些餘下的責備話語，南條在那瞬間通通想不起來了。坐在桌對面的楠田亜衣奈，正延展了身子，搖動著筆桿，專注地書寫。南條呆呆地將視線移到了課本上，看著她寫下那行從她的角度來看，不僅是倒過來，也實在說不上工整的字。
『南ちゃん有煩惱的事嗎』
南條盯著那行字愣了半天，抬起頭來，對上楠田有些戲謔的笑容。停頓了幾秒鐘，南條才像大夢初醒般地回過神來，用氣音急切地說道：「別在我的課本上寫字啊！」「我用鉛筆寫，而且寫得很輕，擦一下就掉了。」楠田也用氣音回道：「噓——小聲點，圖書館禁止喧嘩。」「……等一下啦！」南條從一旁的背包中翻找出空白的筆記本，手忙腳亂地撕下一張。楠田則自動自發地從南條的鉛筆盒中找到了橡皮擦，將自己剛剛寫下的那行字給擦去。楠田指著課本，揚起嘴角看著南條，一臉「根本看不出痕跡吧」的得意樣，令南條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將白紙和筆一起推到楠田面前，楠田拿起筆，低下頭在紙上書寫了一陣，接著又推回南條面前。
『南ちゃん剛剛擺出的姿勢看起來超無助的還嘆了一口超沉重的氣簡直像面臨裁員危機的中年大叔』
……
南條抬起頭來，楠田正撐著下巴，饒富興味地看著她。這種時候，被後輩這樣嘲弄了，明明應該生氣的吧。然而不知為何，南條卻無法克制住自己那股莫名想發笑的情緒。裝作不在意地別過了頭，南條輕掩住嘴，身子微微顫動著。
啊啊，她笑了。不管她原本在為什麼事情煩惱著，至少她現在正在笑。而且是因為自己對她說的話。
將南條努力憋笑著的側顏收進眼裡的同時，楠田不自覺揚起了嘴角，心中興起了一股異樣的巨大滿足。或許還帶有別的情緒吧，但那對此刻的楠田來說，並不是太重要的事。楠田又將紙筆拿了過來。
『鰻魚飯是好東西呢南ちゃん今天晚上有空嗎』
『鰻魚飯的確很好吃然後，我今天晚上有空但是我無法理解這兩句話的關聯是什麼』
『今天晚上想和南ちゃん一起吃鰻魚飯的意思』
『……這算是徵求我的意見還是我一定得去？』
『一定得去』
被楠田完全令人摸不著頭緒的跳躍式思考給逗得哭笑不得的南條，隨手在紙上畫了隻鰻魚，旁邊還加上了受驚嚇的符號。接過畫的楠田忍不住輕笑出聲，抬起頭時，和正觀察著自己反應的南條四目相對。南條一呆，趕緊別開了視線，裝作正在整理散落在桌面上的文具。既然對方在閃避自己的注視，楠田便更大膽地直盯著南條看，直到南條在好幾次的偷瞄後，尷尬地用氣音說道：「我會去的，別再一直看了啦！」楠田笑得更加開心了。
想捉弄她。想看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想挖掘她更多隱藏起來的童心。
不需要被任何理由綑綁，僅僅是這麼單純的心思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