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序列　3-1

现在已经是午后三时，是个怎么想都不该出行的时候。吱嘎一声，背着由两把打刀组成的长棍的金发少女打开自家房门。尽管疲累无比，她仍然尽量掩盖着自己的脚步声，希望不会吵到她熟睡的爱人。然而，她衣服上已经结成深褐色的血渍所散发的气味出卖了她。她听见自己的爱人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起身，不禁咂了咂舌头。“希，我吵到你了？”她将满都是血的衣服随手一扔，上身仅剩下一卷裹胸布地靠近揉着眼睛的紫发恋人。“咱觉得与其说是吵到，不如说是呛到呢。”名为希的女子摸了摸她的脸颊，“咱的绘里亲又去伸张正义了？”摸到绘里被擦到的下巴，希的动作停了一下，转而抚摸其他部位，动作轻柔而细腻。“别挖苦我了，只是黑吃黑而已。”绘里也顺势躺下，用露在外面的一只手将希揽入怀里，“一直干这勾当，可真的是会减寿的啊。”绘里像是有所指一般地露出了苦涩的笑容，但那笑容出现了一瞬后又消失在了漆黑的夜晚之中，倒像是她随性添上的一道表情。“别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希轻吻了一下绘里的伤口，又痛又痒的感觉让她低声呻吟了一下，“咱可不想让绘里亲死在咱的面前啊。”“那么，”绘里用解开了绷带的双手钳住希，骑在她的身上问道，“你会死在我的面前吗？”“绘里亲……突然这么——”希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随口问问而已。或者我像你说的，比你先走也还未可知。不过世间貌似都是说丈夫率先，妻子善后——就跟什么天理一样。”“不过，就算绘里亲是‘丈夫’，我是‘妻子’，”被擒住后，希的紫发随意地散落在榻榻米上，“就性别上来讲都是‘女’，咱和绘里亲也无所谓长寿短命的吧。”“所以总是用命换钱的我理应先死。”绘里直直地看着希的眼睛，“假如我先去了，希怎么办呢？”“咱……”希无法将头偏过去躲避绘里的直视，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大概是想象到绘里被黑帮剁成没法缝起来下葬那样的悲哀，她胸口好像挨了一拳一样喘不过气来。毕竟——现在的她可以说是为了恋人背叛了母亲和自己的荣誉。即使面前这个压着自己的金发女性对此毫不知情也一样。“怎么办？”但当她在单次呼吸中将自己内心的波动隐藏起来后，她又变回了那个杀一只鳗鱼都会砍到砧板的小食摊老板娘，“你现在让咱说……咱也不知道啊，命数这种东西。”“命数、吗？”绘里惨然一笑，放开了制住希的手捧住她的脸颊，“那么赤报队的大家被当做维新成果的窃贼，凄惨地死去……也是命数吗？”“…………”希看着绘里遗憾的眼神，心底突然涌出来一种想要把自己的一切全盘托出的冲动。向她赤裸裸地展示自己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温文尔雅的风尘女子，而是一开始就心怀歹意蛰伏在她身边的密探。——如果咱陈词忏悔的话，绘里亲肯定会原谅咱的吧。但是，她还会继续无条件地信任咱吗？“别说了。是咱不好，让你想起了相乐队长他们的事情，对不起呐。”希坐了起来，抱住绘里，在她耳边低语道，“但是，请不要说什么‘我先去了’的话……绘里亲是咱唯一能依靠的人了。如果绘里亲死掉的话，咱也会活不下去的。”而整日靠打架斗殴为生，连自己都无法依靠的绘里，看着希凄然的笑容，声音不禁有些颤抖：“那……希还真是个不幸的女人啊。”“可咱还觉得挺幸福的。”“我啊，从一开始就觉得希很奇怪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奇怪。”绘里坐在希的身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月光，回头对对方说，“希，我要是死了，这房子归你。”希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不用特意说吧？不过，这地方也值不了几个钱啊。”“嘛啊，也是。这样吧，只要是我有的，死后都过继给希。”“多谢多谢，不过绘里亲收藏的刀剑怕是要也没用啊。”“那就卖给当铺。”“能值几个钱？”绘里浅笑了一下，在俊朗外表下的多愁善感之心也变得沉重起来。“……希，如果我死了的话，其他的东西你都卖掉也可以，唯独这东西……”说到一半，绘里从榻榻米上起身，从一个一直上着锁的柜子里拿出几封信件，“这些相乐队长和其他人来往的书信，好好保存下去。一定要让明治政府给大伙平反。”看着在绘里手里晃动着的纸张，希的内心五味杂陈——她不是没有在绘里不在的时候开过小柜子的锁，拿走里面的信件查阅。但她终究没那么做，并非出于她想要苟且偷生的利己打算，只是她不忍破坏自己和绘里之间美好的记忆。在已经染上血色的物品上毫不留情地甩上一滴黑墨这种事情，她是无法做到的。“……所以在绘里眼里，赤报队比咱还重要吗？”希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向绘里撒起娇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开玩笑的，咱会好好保管的。”“那……像希这样的坏孩子，就该好好地惩罚一下。”她用另一只手掀起希的裙摆，手指滑上她大腿。希的双腿开合，紧紧夹住她的手，睡意被突如其来的爱抚扫而空。月光流转，在地板上拉出细长的窗影。云影不安地掠过房内，这对伴侣浑然不觉已然是夜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