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栖未稳 于 2016-8-30 21:10 编辑

01 在每一个夜晚作茧自缚

现在已经是梅雨季节了啊，睡不着的提督一边这样喃喃自语，一边又一个人来到了镇守府的码头旁。说是码头，也不十分确切。毕竟人形的舰娘并不像船一样需要一个固定又庞大的地方下锚，舰装也是放在准备室里，只在出击的时候使用而已。提督喜欢这个地方不仅是因为这里的安静——这片空地能眺望到舰娘出击、归港之处，但平时却是一个被大家遗忘的角落，更是因为——

“您在看什么呢？”随着熟悉又温柔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提督转身朝向了声音的来源，虽然无需双眼她也能知道身后之人每一点细微的神情变化，因为那是她最信任爱重的舰娘，5500吨型轻巡洋舰中的翘楚，川内级2番舰神通。

即使现在已经是月上中天的时候了，神通的举止装束依然一丝不苟，制服的裙摆和领带都规规整整的待在自己的位置上，墨绿色的发带也在脑后扎的齐整。这样的神通突然让提督有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无力感，而这无力感也只是困住提督的荆棘上所开出的花朵之一罢了。

于是提督尽可能让自己保持与平时相同的语气问道：“神通现在不也还没睡吗？”

“是因为川内姐……一个不注意又在该就寝的时候出去了，刚刚才把她送回房间。”神通抱歉地笑了一下，“不过，提督还没告诉我，这么晚了，您究竟在看什么呢？”

“拥着薄云的明月，平静无波的海面，尚带泪痕的紫阳花，连在白天平平无奇的建筑物都因为阴影的存在而变得特别了。如果真的有调令下来，这样的景色也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说者无心，但这话落在听者耳里，不啻为一个晴天霹雳。

神通焦虑的咬了咬下唇：“提督……”

“好了。不过这样的夜晚，是该有清酒相配的。不如神通陪我喝一杯吧。”提督耸了耸肩，玩笑般说道。

“如果提督不介意的话，其实我是带了酒的。”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神通先前背在身后的手垂到了身侧，其中握着的正是一瓶清酒。

“这可不像你啊，没想到像神通这样的好孩子也会有想喝酒的时候。”提督眯着眼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神通觉得提督就像一只猫，不是那种名贵的波斯猫，而是小巷田野里都能见到的，最普通不过的野猫，在被顺毛时露出的牙不见眼的笑容。

而当两人席地而坐，准备倒酒时才意识到一个关键问题——杯子。倒不是神通只带了一瓶酒出门了，可她也没特意多带一个杯子以备不时之需。却没想到这个“不时之需”真的出现了。

好一阵沉默后，提督终于笑着决定：“神通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直接就着瓶口喝了。到时候你可别怪我抢你的酒喝。”

“那提督你可要小心了，这酒看着没什么，后劲也挺足的。连隼鹰姐都说上次喝了两瓶之后她也躺了一下午。”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这样的神通，好像和平时的她有了什么不同，这个认知安抚了提督心中的无力感，连原本清冽的酒都变得甜美了起来。于是这样想着的提督又无意识地灌了一大口酒。完全没发现此前二人之间轻快的气氛已经冷却下来，只剩倒酒、喝酒的循环在不断重复。

对提督来说，只是身边和自己一起喝酒的人是神通这样一个念头就足够让她战栗难安。胸中炽热的心跳催促着她一口口咽下冰凉而弥漫着稻米香气的酒液，即使她深知这样做只是在饮鸩止渴。她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明明在其他镇守府最简单不过的事，在自己这里却好像什么天大的难题一样。

可是这原本就是不一样的。提督想，她想要的不仅仅是一枚戒指，一纸契约。相反，正是因为知道神通一定会答应，所以她才只字不提，裹足不前。她比别的任何提督都贪心，也比别的任何提督都心软。因为对象是比谁都温柔的神通，所以只是想到用这份温柔或者是提督的身份裹挟着她点头，就由衷地觉得无法接受。

她想要的是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如果提督的身份不再，你对我还会不会有一点喜欢残存下来？

那个你期待的，会和你一起看烟花的人，和你闲散交谈的人，到底是我，还是“提督”？

这些思绪像疯长的荆棘，在提督身周筑起了一个囚笼，在囚笼上开出花朵，隔断她望向神通的视线。于是提督的心跳慢慢冷却下来，酒精却把脸颊耳后烧成一片赤红。这冲动正让她向来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一点点瓦解，可最后她说出口的只有：

“神通……这次春季作战……会弄成这样……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负……也不至于直到弹尽粮绝也没能带回Iowa……神通……抱歉……是我对不起你们……”

怎么可能，真正让提督失态至此的理由怎么可能是这个。

“提督，提督您别喝了，您已经喝醉了。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看着已经两颊耳后都染上酡红的提督，神通无奈地说着，一边伸手去够攥在提督右手的酒瓶，却惊讶的发现瓶中酒已然见底了。身边的人还一个劲地说着：我还没醉，没醉。

叹了一口气，神通吃力的站起来，打算先把提督扶到间宫那边，问问她还有没有醒酒汤。浑然忘记了那一大瓶酒可不是提督一个人喝的完的事实，结果刚扶着提督站起来就又被对方带回了地上——准确的说，是扑回了地上，身上的人还兀自睁着那双眼看着她，其中清晰倒映出的正是她同样绯红的脸颊。

神通看见了那双眼睛中的自己，口中说的却是另一番话：“提督您不用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是，春季作战我们是准备不足，但即使真的有处分，我们也会一直陪着您。况且军部一时半会恐怕也想不起我们这个小地方。最重要的是……”她停了下来，想去看看此时提督的表情。

却发现她已经伏在自己肩头睡着了。

夜色掩映中，神通做出了绝不会在人前做出的举动。双手环在提督的身后，她第一次抱住了她，第一次这么长久地注视着她毫无防备的侧脸。像是被这个夜晚所引诱，她低下头吻了吻提督的睫毛，看着和这个羽毛一样轻的吻转眼消失在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