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lle（2）
作者：harvardandkaze
翻译：Rev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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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哲学家认为：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出处似乎是弗洛伊德或荣格。虽然记不太清楚，但确实地揭示了真理——まほ想道。
伸出手掌，从上至下抚平黑森峰女学园的制服，拉直了松垮的领口，扯平褶皱。一件经过职人之手熨平的衬衫。按理说不用担心会有什么褶皱，但就是忍不住会这么做。在难耐内心痒处时，自己总会这样。
まほ所乘坐的汽车正缓缓开往目的地。担任司机的菊代从后视镜里关心地看着她。
“对不起。难得您今天休息。”
“菊代さん无需道歉。虽然我的确是不想来。”
“家主应该是觉得まほ大小姐靠得住。”
“是某种训练吧。”
まほ冷静地想道。一旦高中毕业，无论是否选择升学，别人都会把你当做大人对待。于是，自己终于也要作为一位“西住本家的成年人”被外界所看待了。交付的工作也会渐渐增多，这也是理所应当。
结果这件制服完全成了工作装。只要穿上身，情绪就会被调动起来。自己会变得无懈可击。切换成了盔甲模式。
也许，这跟“戴上面具”并无不同。
“……很漂亮的女性。”
まほ审视起今天要会面的客人照片。长得自信十足。顽固又狡猾，但不会表露在外。性格被掩盖在涂着厚粉底的端正容貌和微笑下。就算不情愿，也能嗅到一股从此人的生存方式上散发出来的讨厌气味。不同寻常，令人不敢大意——所谓的记者就是这种生物吗。
随手翻了翻这位记者所属的周刊杂志，上面用大大的字体写着“将危险的战车道推向职业化的理由是？西住流令人惊讶的真实”。
“看上去是位想法聪明又令人愉快的女性。不过真奇怪，见我这种不知趣的人肯定也不会愉快，但还是坚持要见。”
“战车道职业化的消息传出后，在各界都引起了不少骚动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啄过来再说吗。真是辛苦了，值得称赞。把宝贵假日浪费在模仿乌鸦飞来飞去这种事上，真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まほ大小姐……感觉跟家主大人是不同类型的可怕人物呢。”
“抱歉。一定要做的话，我觉得从一开始就应该笃定心思，好好参加才对。”
原来如此——菊代表示理解。
“说起来，您说过最近高校战车道各校要进行联谊活动吧。是今天吗？”
“嗯，但我已经先有约了。先手必胜——无论何时都是这样。”
“也有句俗话叫‘拿剩下的才有福气’哦。”
“的确。这么想的话才幸福吧。后手也让人觉得轻松些。”
“您不用担心，みほ大小姐一定会好好等您的。”
“唔，我不是那个意思……”
跟みほ没关系。まほ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菊代的意见十分精准。
难得有假期能跟分隔两地的亲密友人和妹妹游玩，所以希望能尽早见面，看着她们的眼睛说话。毫无疑问，这是自己的真心话。
“みほ大小姐从小就是这样。无论まほ大小姐回来得多晚，都会好好地等姐姐回家。从以前就是这种类型。”
“……的确。”
苦笑片刻，まほ将自己深深地埋进后座里。
真是的。假日明明是让人休息放松的时间，却专门安排了一个令人压力倍增的外出行程，母亲真是出手不凡。
接触社会——的确可能如她所说。总之先硬着头皮上吧，看看能用怎样乐在其中的态度搞定无聊的工作。令人意外的是在今后必须走的这条路上，或许隐藏着十分重要的道理。
＊
浓厚的成员们。特浓。因为浓过头了，大巴车内的热情早早攀上了最高潮，正确来说，是从一开始时车内的热度就已不能被测量。
车程很长，从集合地点搭乘巴士出发后需要三小时。车内坐着战车道各大强队的队长，连副队长也到齐了，完全成了一种异空间。
“有卡拉OK吗——？坐车太无聊了！无聊！”
劲头十足，一边说话一边耸肩的是桑德斯附属高校的队长ケイ。
“卡拉OK什么的太吵了，只会弄得耳朵痛。还是来看电影吧，用全屏！我想看《烈日灼人》。 ノンナ？DVD拿来了吧。”
“当然，同志カチューシャ。”
“カチューシャ，这部电影不适合慰劳旅行。没有更轻松的吗？”
对真理高校的提案叹气摇头的，是就算在疾行巴士内也坚持端起茶杯的圣格洛丽安娜女学院队长ダージリン。
“不合适！所以英国才这么烦。那个斯大林吹起的肃清风暴和那种荒凉的感觉，会看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哦。彻底的无情无义，特别痛快。”
“我们还没豪放到足以把那种东西称为痛快。无论何时都要保持淑女风范。对不对？ オレンジぺコ。”
“是的， ダージリン大人。”
形影不离地侍立于ダージリン左右的オレンジペコ苦笑附和道。
“各位！要不要饮料和零食？”
一只手端着茶盘，像个空乘般在车内转来转去巡视的是安奇奥高中的战车队长アンチョビ。
“想吃零食或者想喝饮料的话别客气，尽管说。”
她非常会照顾人。自带的冰盒里塞满了饮料和食物。那副吭哧吭哧地努力服务的样子简直不输给乡下的热心老婆婆。
似乎是等得不耐烦了，カチューシャ的准星忽然瞄准了一脸事不关己地眺望着窗外景色的みほ。
“ミホーシャ！ミホーシャ 觉得怎么样！”
“啊……呃，我的话，能跟大家说说话是最开心的。”
尽管是突然被搭话，但みほ仍然露出了充满期待的稳重微笑。但カチューシャ看上去却有些不满，因为这个回答过于“好学生”了。
“就算不在巴士里也能说话嘛。ミホーシャ真无聊。”
“哎唷，是吗？谈话地点有所变化时，旨趣也会随之变化哦。对吧？ オレンジペコ 。”
“是的，ダージリン大人。但如果聊过头就会变成艰苦修行了……”
“你说什么了吗？”
“不，什么也没说。”
此时，ケイ开始抱起胳膊思考提案。
“黑森峰的话在这种时候都做什么？去客场的比赛很多吧？”
不知为何，黑森峰副队长エリカ坐在跟ノンナ完全相反的位置，结果成了把 カチューシャ夹在中间的状态。带着极一脸非常不愉快的表情，エリカ也受到了カチューシャ的提问。
“看西住队长准备的电影或是听古典乐。但如果一直是这样会腻，所以也听取队员们的要求，用有线设备播放受欢迎的音乐。”
“真麻烦……啰啰嗦嗦的。”
瞪了如此断言的 カチューシャ一眼，エリカ的眉毛跳了跳。
“队长的口头禅是‘神明宿于细节中’。为了提振队员士气，必须要注意调整细节。”
听到エリカ的话，ケイ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啊~~要是まほ也难怪。因为像棒球的铃木一朗选手一样，她也是个克己主义者。但也有经常放空的时候。天然PLAYBOY，That's 里西住流。”
“等等，拜托你能不能别取笑我们队长？西住队长很了不起，因为她是超一流选手，受欢迎是当然的。”
“当~~然了，まほ的实力无可挑剔。我跟她也是从初中起就认识了呢。说起来今天怎么了？她不会不来吧？”
像是要确认般，ケイ环视了一下大巴内部。
“真遗憾。但まほ倒也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
看着自说自话的桑德斯队长，みほ摇了摇头。
“姐姐她今天代替妈妈去办家里的事，说办完后马上就会过来。她好像也很期待见到大家。”
“是吗。总觉得まほ一直都很忙呢。”
“因为姐姐是不会说‘不’的人。不管什么都会扛下来。”
像是要鼓励显得有些低落的みほ，アンチョビ递给她一杯橙汁。
“你们姐妹真要好呢，一直都是。”
“谢谢。只是普通而已。”
“要把这个说成普通就难办了。好，既然这样的话，以后就叫你们互控姐妹好了！再来想两句口号吧！”
面对兴致勃勃、一发不可收拾的アンチョビ， 不擅长被步步紧逼的みほ显得不知所措，只能呆坐在原地旁观。
“别说啦，アンチョビ 。要是编出什么妹控口号的话，まほ绝对会生气噢？”
就算ケイ耸了耸肩，アンチョビ也不太介意。
“不就是这样才有趣嘛。搞笑和生气只隔着一层纸，宴会上需要美味料理和大家的笑声。”
“咦，要把まほ熬成汤吗？”
“因为有趣嘛！”
此时， ダージリン一面将茶杯送到唇边，一面意味深长、同时也有些意外地一直观察着みほ——但却没人发现这点。
“虽然嘴上说家事，但真的不是单纯睡过头而已吗。她总~~是带着一脸低血压的表情不是嘛。”
忽然用鼻子哼了一声，カチューシャ揶揄道。
“肯定是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起晚罢了。现在肯定是在睡回笼觉吧。”
“今天的カチューシャ睡了三次。 ”
“ノンナ！别多嘴！”
“不管是不是多嘴，只有这个我可以保证：西住队长从来没有睡过懒觉。一次也没有！”
“绝对是骗人的。你就吹牛吧。”
“西住队长才不是那种人！”
“你觉得为什么世上会生产这么多闹钟？因为就是有这么多人需要。换句话说就是：大家全都会睡懒觉。懂了没？”
“别把一般人的猜测跟队长相提并论！”
当エリカ和カチューシャ陷入激烈辩论时，在一边优雅旁观的ダージリン用端庄无比的姿势品起了红茶。
“真热闹呢。”
“您是不是把热闹和吵闹弄混了呢。”
オレンジペコ看起来已经摇摇欲坠。
“总比沉默好。不会显得拘束。”
“可能已经热得喘不过气了。”
“哎唷，真刻薄。”
“ 我认为不管是谁，只要跟ダージリン大人一说话就会变成这样。 ”
“呵呵。俗话说‘毒药即解药’，对吧？”
“我不认为眼下发挥毒性会有什么用……”
“世间万物，能立刻悟出意义的可是少之又少唷。”
“唉…………”
巴士内充斥着个性迥异的喧闹。
在这极为特殊的空气里，鮟鱇车组的沙織和優花里一左一右夹着身为队长的みほ坐着。
“大家真热闹啊。就算闹不起来，也会各自炒热气氛的感觉。”
“战车女子一起旅行就会变成这样吗。真是珍贵的发现呢。”
听着優花里充满了独断偏见的感叹后，みほ不禁苦笑起来。
“虽然我觉得不是的……不过大家确实很有精神。”
“说起来みぽりん，まほさん因为家事要晚点来？”
“嗯。昨天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说了。是说因为马上就要高中毕业，所以会被交付各种各样的工作之类的。”
忽然间，みほ在脑海里重播起昨晚跟まほ的对话。
就寝前想早点听到まほ的声音，所以打了电话。夜深了，也不知道一直致力于保持生活规律的姐姐是否还醒着，但最终还是听到了她的声音。
“喂。”
“啊，姐姐？”
“嗯。怎么了。”
“没什么事，就是有点想打电话给你。”
“是吗。最近还好吗？”
“嗯。还不错。”
“那就好。平凡才是幸福，那我就放心了。”
“姐姐你呢？腿伤已经没事了？”
“完全好了。来个漂移都没问题。”
“真是的，又不是开战车。”
“驱动战车的可是腿啊，踩离合器可是关键。”
“嘿嘿。不过真好，听起来觉得你还挺有精神。”
“你也是。啊，母亲对定期考察的结果还挺满意。万一不理想的话也能糊弄过去就是了。”
みほ心里一惊。虽然也进了前十名，但しほ的要求总是很高。
“我是第7名喔。妈妈生气了吗？”
“没有。已经够好了吧。”
“姐姐呢？”
“把7去掉一个钩。”
“好厉害！是首席吗？”
“只是定期考察而已，不是全国模考，没什么大不了的。”
“已经很厉害了。因为第一名只有一个人啊。”
“别再捧我了，会骄傲自满的。”
“你能自满我才高兴呢。不管怎么夸，姐姐都不愿意顺着我的话来。从小就是这样。”
“因为我胆小。称赞总是伴随着堕落。”
“太认真了啦，你总是这样。再高兴一点也可以哦？跳一跳之类的。”
“那买个蹦床好了。”
“……还是让我订正一下刚才的话。”
“真意外。我是打算正经起来的，某种程度上。”
“偶尔而已吧。啊，说起来听说明天姐姐也来吧。原来还担心你不会来，我很高兴喔。”
“嗯。不过要半途加入，已经事先有约了。”
みほ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不稳的迹象。
“……是讨厌的工作对吧。”
“没劲，所谓工作都是这样。到做习惯为止都很麻烦，因为社会就是这样评价的。”
模糊其词——这是まほ的习惯。不知何时起，姐姐就习得了这样的自我保护法。如果闭嘴不谈会惹人生气，那就机智地放个烟幕弹。因为从小就喜欢看德国和外国的东西，说话习惯大概也受了那边的影响。
不时会混进些玩笑般的发言，其实也是为了转移话题的焦点。 みほ 知道大多数人都会被骗过去，因为まほ演得像模像样：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游刃有余。因为是妹妹，不，正因为是妹妹，所以才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不过，我知道的。
みほ在心里默念道。
“什么事呢？”
在电话线的另一端，まほ停顿了片刻。从以前的经验来看，姐姐接下来应该会吐出一大串令人忍不住叹气的谎话。在みほ看来，那就像是跟小孩子的幼稚借口般别无二致的廉价谎话。
“……也没什么大事。是采访。跟西住家有关的。”
在回答之间有一点空白。虽说也有挑选说辞的成分在，但并不是谎话。确实地在进步。好高兴。
みほ的脸颊忍不住热了起来，自然地笑了出来。
“姐姐很出名呢。虽然以前就是这样。”
“现在的みほ不也一样吗。能稍微体会我的心情了？”
“才没姐姐有名呢。”
“奇怪了。我看的战车道杂志封面十有八九都是你啊。”
被戳中了自己也十分不好意思的点，みほ不由得害羞起来。
“看错了。肯定是你眼睛累啦。”
まほ噗地一笑。
“下回我去配副眼镜。虽然体检没查出问题，但似乎是个庸医。”
“买也可以，不过肯定是用来扮酷的。”
“听起来不错。再打个蝴蝶结就可以去解谜了。”
“好啦好啦。所以到底是采访什么？西住家相关的不是应该去找妈妈才对吗？”
“母亲听到这件事时也一脸不情愿。之所以甩给我，据说是因为我快要高中毕业了，正好做个准备。谁知道呢。也许去考个全国模考更有意义。”
“是吗。姐姐今年也要毕业了啊。”
“嗯。真是的，难得的休假还要往后推。”
“说起来，妈妈一直都是那种不太喜欢被采访的类型呢。感觉很硬派。”
“铁之纪律，钢之心。没办法，与其说硬派，不如说就是钢铁。”
“热起来的话可能会有办法。”
“塞进炉子里吗。不过谁来打铁呢？”
“想这个的时候估计都凉了。”
“吓得心都凉了。汗毛直竖。”
みほ噗地一声笑出声来。まほ也跟着妹妹笑了。
“真是的。然后呢？是什么采访？那边会提前说一声对吧？大概都会提什么问题之类。”
一阵犹豫的沉默。虽然看不到对方的身影，但まほ踌躇不决的样子几乎能浮现在みほ眼前。
“怎么了？”
“……没事。都是些无聊的话题。不提也罢。”
“不想说吗？”
“不想让你担心。”
“如果我说想听呢？”
“会说的。不过现在不想搅黄你的心情。”
“……真的会告诉我？”
“赌上西住流的名号。”
みほ不由得笑了。一旦まほ抬出了这个名字，意味着这比“绝对”的分量还要重。
“知道啦。那明天我要听姐姐抱怨哦。”
“别这样，可能会烦死你。”
“没关系。我会抱抱安慰一下的，像对BOKO一样。”
“原来我是要被打得破破烂烂的设定……”
“那才是BOKO嘛。”
“实在很有独创性。不过还是高抬贵手吧，我没那么好战。”
两人笑了一阵，之后又闲聊了一会。关于战车道、关于学校、关于西住家。对身为现役队长的 みほ来说虽然是理所当然的话题，但作为退休在即的考生来说， まほ仍然在为私事所忙碌着。
“姐姐下一步要怎么办？要升大学对吧。去国立？”
“嗯。如果还待在九州就选九州大学吧。也被催着务必要去考一下关东关西的旧帝国大学。”
“妈妈似乎很高兴啊。”
“模考偏差值说到底只是参考。不能太过乐观。而且说实话其实很难决定。我也想了很久。”
“也对。是很重大的选择呢。”
“……嗯……”
发出像是低吟般的回答，まほ似乎仍然难以释怀。但似乎因为自己也无法明确地诉诸言语，所以才显得特别模糊。
这种时候最好什么也不要问。
像是要顿一下谈话的节奏般，みほ环视了一圈房间。
忽然，电子钟上显示的、令人难以置信的数字蹦入眼帘——似乎是不知不觉间说过头了。
“啊！都这个时间了！对不起，明天明明还要早起的。”
“没事。我倒是想一定要睡过头。如果预定能全都取消掉就再好不过。”
“这种话可不能说喔。不是很重要的采访吗？”
“对那边来说是。肯定是兴奋得红了眼。”
一阵模糊的不安忽地掠过みほ心头。
“结束后要马上来哦。我等你。”
“嗯。会抓紧的。”
“好，路上小心。”
“那晚安了。”
まほ话音刚落，みほ突然叫了一声“姐姐”。
“？”
“……到时候好好聊聊吧。”
似乎觉得电话那头的まほ笑了笑。
“好。我很期待。”
まほ不常得见的笑容在みほ眼前显得如此鲜活，一口气温暖了心灵。
回过神来后，みほ才意识起窗外的景色：天气晴朗。朝阳温暖地穿过云层，精神得令人厌倦，灿烂而又活力十足地洒在大地上。远方那片颜色浓郁的浩瀚海洋闪闪发光，仿佛有光粒散在海面上一般。
别无他物，只有她的心像是期待已久。在这场热闹欢乐的祭典面前，正一闪一闪地发出光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