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流影 于 2016-7-31 11:46 编辑
Chapter 01
西住家的清晨总是来临得很早,或许和这个古旧家族作风有着莫大关系。
西住美穗一直这么认为,早上六点半起床出去跑步,一个小时后返回宅邸吃早餐,同时要打开收音机关注一下无聊的新闻,在新闻时间结束后打开留声机播放乐曲,力争早餐时间充满音乐。
这些都用纸张写成计划表,裱在她床头,时刻准确明晰。
但是她可没有这么容易做到,不是晚几分钟,就是忘记这个忘记那个,还好在这段时间内,她的母亲,西住家族的那位铁血爵士不会出现和女儿们共餐。
而近乎完美的姐姐会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并且将后续做得有条不絮,比上了发条的自行钟还精准:在吃完饭后看半个小时的文书,在母亲下来的时候亲吻手背问候,花上三分钟时间离开上楼进入书房,用十五分钟时间检查并且布置今日安保,用一整天的时间用来处理繁杂的任务。
西住美穗记得有一次酒会上,喝醉酒的好友,那个热情的美国佬勾着自己脖子晃着伪装成不知名酒液的可乐大声道:“致你的西住真穗姐姐!愿上帝记得他丢入凡间的手表!”
浅棕色短发的少女想到此处擦擦她额头并未出现的冷汗,那时候的全场寂静,连在一边努力和西住真穗攀谈的角谷杏都一脸惨不忍睹表情,唯有面无表情的西住家族下任族长举起了酒杯,言简意赅:“感谢上帝。”
这肯定是上帝收到最奇怪的感谢,当然后来凯伊家族被卷进莫名其妙的酒馆斗殴事件,显然也是因为上帝听到了祈祷。
“就算我宠你,但是如果连早上的锻炼时间都废止,是不是太过于松懈了。”听见姐姐不如面对外人般冰冷,显得有些柔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西住美穗打了个激灵,她猛然坐起,顶着一头乱毛惊恐万分看着面前的人。
“几点了?”她直接蹦起来,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比自己发色稍深的女子。
只有在妹妹面前才会将表情缓和一些,西住真穗不明所以地开口回答“七点三刻。”
话音刚落就看见美穗手忙脚乱滚下床,旋风般冲进浴室,伴随着叮铃咣当嗷嗷嗷啊之类不明所以的声音,唯一听得清的就是那句“姐姐!把我衣服送过来好吗!”
深棕色长发的女子拉开那人的衣柜看着里面充满了足以被母亲斥责为“年轻”色泽的衣服,一时间竟然不知从何下手,毕竟她连自家妹妹如此忙乱的理由都不知道——又不是第一次睡到这个时候。
很快妹妹带着浴室的热气和湿气冲了出来,连浴巾都没披,光裸着就赤脚跑了出来,开始一通胡闹套衣服:“姐姐你别看我啊啊啊!”
西住真穗表情淡然到足以让任何人认为她其实并没有在直视妹妹,丝毫羞耻感都没。
其实并不是没有羞耻感,只是妹妹穿衣脱衣太快犹如龙卷风,若不是还滴着水的发梢,恍若刚才一切都是错觉。
“到底怎么了。”西住家的少族长再次询问。
“要迟到了!”西住美穗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道,然后拉开门朝楼下冲。
深棕短发的女子抱臂目送她三步并作两步冲出门,在楼梯间发出疯狂跑动的声音,等待了几秒后,她走到门边的电话支架那里拨出去一个号码,然后缓缓道:“艾丽卡,你派人看着美穗点,她似乎很忙碌。”
电话那边的年轻少女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尊敬地应了一声挂掉。
此时楼下爆发出来女仆的惊呼:“二小姐别急!客人还在!”
西住真穗这才想起来,楼下还有着寄宿在这里的贵客正在用餐,虽然的确也算是老熟人了。
岛田家族的小公主,美国黑手党家族的凯伊,这两个人最近因为一笔生意暂时都留居在了这里。
岛田爱里寿抱着她喜爱的熊玩偶坐在椅子上,等待着咖啡沏好,老老实实地听留声机里放着爱之梦,旁边叼着面包还不老实的金发美人将报纸翻来翻去,听见脚步声立刻欣喜抬起头来:“Hi~美穗~”
“早!”西住美穗急匆匆进入,抓着女仆还没端到爱里寿面前的咖啡,看了一眼叼在凯伊嘴里的面包,着魔般伸出手去强硬撕下来,塞进嘴里。
“Oh!你这是要去哪儿这么蛮横!”金发美女跳起来捂住自己的嘴,委屈把仅剩的一口咽下去,看了眼面无表情摸着熊的萝莉脸岛田家小公主,示意她把手上咖啡杯还给人家。
“谢谢,放糖吗?”年轻的女孩还以为凯伊是给她示意没问题可以喝,她眯起眼笑着询问爱里寿。
“你可以喝。”银色长发的少女平静回答道,然后走向留声机换上新的碟片。
“谢谢!大学选课!”也不管热度,西住美穗豪爽喝干那点现磨咖啡,溜之大吉,只余下尾音还飘悠悠过来:“这次的咖啡豆很好,告诉我姐姐一下。”
“不,我并不敢和她多说话!”金色卷发的美人朝着门口方向哀嚎,惹得旁边的少女笑出声来。
如果不是“西住”之名,这里的生活似乎和寻常人家也没有任何区别。
等到西住家的少族长再次出现在楼下的时候,凯伊已经重新填饱了肚子,开朗的美国佬正靠着椅背说着什么,引得平时少言寡语的岛田爱里寿笑得犹如孩童,虽然那张脸也的确很像。
而凯伊的性格也无愧于她的家族身份,西住真穗对于她的外交能力也是深为重视,短短几年时间就把桑达斯家族变成旧金山那边能排得上号的黑手党新兴组织,选择依附德国这边的军火势力这一系列举动也是暗度陈仓得漂亮。
开始刚来到黑森峰这边时,凯伊因为看似轻浮的举止惹不少人想要找她的麻烦,可是西住家主的袒护有使得那些人空有蠢蠢欲动的心无下手胆子,直到去年凯伊收回了在意大利人手下的三个赌场,才逐渐站稳了脚跟。
“嘿,真穗。”金发美国人的放肆从来不敢对面前这人展露太多,她深知道西住少族长的危险,和那个一脸阳光的二小姐不一样,真穗展露出来的软肋太少太少,有时候,凯伊甚至觉得,就算把她脸上那张冷漠面具撕下来也不过是发现底下血肉都是凉的而已。
“嗯,早上好。”行礼的动作标准精确,黑色西装熨烫妥帖,红色衬衣一丝不苟扣到最上面一颗,西住家少族长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爱里寿:“抱歉,美穗她抢走了你们的早餐。”
这一脸我妹妹是我妹妹你们如果不满尽管朝我来的冰冷模样谁敢多说什么啊!——美国人腹诽了一句后,离开主位坐到一边。
下面是例会时间,一分一秒都不差,她看了眼墙上的钟这么想到。
果不其然,严谨的棕发女子端正坐下后,缓缓道:“母亲大人的要求,今天下午会有贵客到来,凯伊,你和我带领她参观我们的生意。”
“哎?”金发美人放下茶杯有些疑惑看了眼被排除在外的爱里寿。
“至于爱里寿,舍妹昨天已经留下了安排信函。”棕发女子将文件内夹着的信封递过去,继续道:“我会让艾丽卡在门口接你,你可以去这里玩一整天。”
“博科熊博物馆!”银发少女欢呼出声后才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低下头连耳垂都通红。
凯伊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她用余光扫到真穗唇角弧度柔和,吓得一瞬间被自己呛到咳个不停。
正在这时熟悉的,充满少女活力的靴音由远至近而来,随后门被敲响,三下,间隔标准,伴随着冷静的声音:“队长,准备好了。”
即使是在西住家族中也很少有人喊西住真穗这个称呼,而对于艾丽卡来说,从幼时作为护卫所受到来自这人半师半友的训练,直至如今依旧作为安保的副官被留在身边,这足以让她只想发自内心喊这么一个人而已。
银发碧眸的少女在得到西住真穗的回应后推门走近,在桌前站定,朝着凯伊微微点头后,弯腰牵起爱里寿的手,在指间落下一吻:“很荣幸能护送您。”
爱里寿灰眸里闪过了一丝讶然,不过她很快露出了一个细微的笑容,提起裙摆朝着两个人行礼后,抱着自己心爱的熊仔,和艾丽卡先行一步离开。
凯伊觉得接下来的时间一定会很难熬,她看向慢条斯理喝着黑咖啡的西住真穗,再一次这么确定道。
可惜美国人的直觉也时有不准,那杯咖啡还没能喝完,棕发女子的手突然顿了一下,然后猝然一松手,凯伊下意识伸手去抓没有抓住,眼睁睁看着杯子在那张价格昂贵的手工地毯上滚了几滚,暗色的液体倾泻一地。
“唔...”她听见西住真穗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面无表情的那张脸此时变得微微苍白,眉头皱紧握紧自己的右臂,似乎还企图弯腰去捡杯子。
“嘿!”金发女子连忙蹲下替她捡起杯子,看她摸索着去掏西服的口袋,才反应过来冲着手足无措的女仆喊道:“水!”然后冲过去蛮横地关掉留声机,将碟片扔到一边,还不忘踩上两脚。
她看着深棕短发的女子吃过药后靠在椅背上休息了片刻,脸色稍微恢复了一些,站起身来朝她微微倾身表示谢意,然后说:“走吧。”
凯伊抓起挂在椅背上的皮外套,看了眼地上被自己踩碎的黑胶片,在心底暗骂了一句。
她早就应该想起来,西住真穗这种人被困死在了五度音阶以内,该死的卡勒瓦拉。
西住美穗抱住冲进自己怀里的秋山优花里时,很失礼想起来自家后院那几条柴犬撒欢的样子,她别过头去看着五十铃华,对方依旧是那副优雅端庄的模样,朝她欠身笑了笑。
日系的黑发美人即使在充满青春飞扬气息的校园里依旧是安静甜美的避风港:“安好?”
“还好。”即使从一开学就认识,棕发的少女还是有点不习惯那人的交流方式。
“起风了呢。”五十铃华将手中的花束抛入校园的河流中,按了按帽檐意味深长道:“阴天。”
西住美穗按住秋山优花里的肩膀,抬头寻找已经躲藏在阴霾身后的太阳,却只感觉到风暴的逼近,寒意沿着裸露在外的小腿向上蔓延。
不吉利的一天,她这么想到。
曾经在同样的天气里,她抱着瑟瑟发抖的柴犬打着伞在门口看见独自一人回来的姐姐,黑森峰的黑色制服上都是鲜血的痕迹,连着内衬衬衣暗红色的领口都被染成深黑色,她的左肩到右边脖颈有着深深朝外翻卷的伤口,伤口已经被水泡到发白,却还是有血缓缓淌着,她左手拖着那把断了弦的康特勒琴,琴的边缘在地上犁出一道浅淡而扭曲的痕迹。
连一贯喜欢她的爱犬都被吓坏,冲着她呲牙呜咽着,而西住真穗只是抬起了右臂,那手臂上同样有着被利刃缠绕出的深可见骨伤口,然后她看了眼西住美穗,一言不发栽倒在雨水中,犹如终于可以放下一切般解脱。
那个眼神...那个眼神...棕发少女打了个寒颤,那个眼神实在太过绝望,似乎被抽空了灵魂,然后强硬灌进去钢筋和水泥,筑造成一座铁壁堡垒。
西住真穗从那一天起变得更加少言寡语,她患上了特殊的心理疾病,即使伤势良好,却也在时常无法用右手拿起枪,会失去控制般想要转而谋杀自己的主人,并且她拒绝处理掉那条横贯整个半身的伤疤。
母亲对于她难得的反抗第一次妥协,反将代表下任继承人资格的黑铁十字授予了她。
那次姐姐出去执行什么交易没有人知道,知道的人,都死于了那场交易之中。
西住美穗只是牢牢记住那把琴的模样,它直到现在还悬于姐姐的书房墙上,比起战绩的炫耀,看起来更像是一种纪念。
“美穗大人?”将她从沉思中唤醒的是秋山优花里,少女犹豫地握住她的双手:“选课要开始了,我们快走吧。”
“啊啊,好吧,走吧,抱歉让你担心了, 只是想了点事情。”西住美穗露出令人安心的笑颜。
少女们嬉笑着走向安全的学校区域,而在外面更辽阔的世界里,无尽的黑暗依旧徜徉,与光明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