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叶kun 于 2016-8-18 12:42 编辑

过了晚饭时间，热闹的快餐店一点点变得冷清。员工们从疲于奔命的状态逐渐空闲下来，最后开始一边享受店内的空调一边愉快地交谈着。

送出最后一名客人，给临时工结了工资，宣告了今日繁忙工作的结束。

“店长，明天见。”

“再见咯，店长。”

“嗯，明天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在快餐店当店长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天都很会被各种状况弄得焦头烂额。但若是无法应付这些状况，也就没资格成为店长了。

一天十几个小时都不能离开快餐店，要时刻奋战在一线，全面掌控店内的情况。听上去很骇人，实际上只有在用餐高峰期才会感到压力——但这些压力已经足够大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心力憔悴了。

很多时候我都想辞去这份工作。要是继续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我就会秃顶吧？

繁忙的十字路口闪烁着红绿灯，刺眼的车灯在马路上奔驰而过，连城了一道道白线。因为是周五，所以街道比其他工作日要热闹一些。

即使是现在这么晚了，居然还有高中生打扮的少女们三五成群的在街上游荡。

室外的温度比快餐店里要高一些，不过对我而言这样最舒服。

偶尔会有细碎的微风拂过，我趁着风伸了伸腰。

可千万不要秃顶啊……这几天好像总是在掉头发。

行业里很多前辈都在店长的位置上奋斗了很久，然后走到了更高的位置，也许我也能够做到。咬咬牙再坚持坚持吧。

想象了下自己穿着体面在下属面前指点江山的样子……唔，果然还是有些憧憬。

小心翼翼地用无名指勾了下额头前的刘海。

最近……家里人总是在问我有没有找到合适的男朋友。一想到这个问题，头就开始疼。

每天工作那么久，怎么会有时间找男朋友嘛。甚至连个说得上话的同性朋友都没几个。

这份工作唯一值得满意的是：因为当上了店长，所以在工作离岗位不远的地方有公司安排的住处。但这也不过是公司为了圈住员工所采用的一种策略吧？

要是平日，我肯定早就已经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家躺着了——舒舒服服地躺在弹性而柔软的床垫上，在脑袋接触到枕头的那一刹那就让大脑断电，彻底沉浸于睡梦的香甜。毕竟，睡觉可是极为珍贵的放松。

但今天工作时，身体提前坚持不住了，所以在下午客流量较少的时候忙里偷闲地在店内的休息室睡了两个小时。

现在还算精神饱满。嗯……既然回家除了睡觉似乎也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可以干，那么不如到处逛逛吧。

走进街角的便利店，从冰柜里取出一罐啤酒。营业的小哥似乎有些犯困，无精打采地帮我结帐。要是这家伙在我的店里工作的话怕是免不了一顿说教了。

将易拉罐贴在脸上，感受它浸润在皮肤上的冰凉一点点刺进颧骨，身心随之一振。啤酒入口苦涩，下肚微甜。小的时候我总是不能理解大人为什么把酒当作最必要的饮料，即使是现在我也没有弄明白。只是在傻傻地学着大人的行为后，不知不觉就习惯了酒的滋味而已。

漫无目的地晃荡，携着没落的影子只身穿行于街道淋漓耀眼的灯火中，越发感到孤独。搬来这个城市以后，过去关系非常要好的朋友渐渐地就少有联络了。

偶尔与我擦肩而过的女高中生，她们无忧无虑谈笑着……我也有过那样的日子啊。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由绿转变成醒目的红色，我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川流的车影带着引擎的轰鸣声奔驰而过。

我刚驻足，正将啤酒送入口中，听见身后零碎的脚步声一点点接近。

身为女性长期孤身一人而养成的警惕性让我留意了起来——

一个女生。身上穿着我再熟悉不过的（浦之星高中）制服。因为是打理的是快餐店，所以在学生中也颇有人气。浦之星高中对我而言早就不陌生了。事实上，那所学校有学生在我的店里打工，今天恰好有请假。

年轻真好啊……除了学业，没什么好担心的。我抱着这样的心情，稍稍观察了下她：灰发齐肩，修剪得很漂亮，给人十分精神的印象；路灯下，大腿和手臂能看到非常健康的肌肉的线条；虽然被洁白的校服包裹着，但还是隐约能看出隐藏于布料中她窈窕可爱的体型，在学校里说不定是运动社的达人。身上的一切都蕴藏着花季少女的张扬活力，可是……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沉闷和抑郁。蓝色的眼睛本该闪烁着明亮的光彩，但实际上却灌注着水气和黑雾。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面部表情紧绷在崩溃的边缘，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迈着步伐，每踩出一脚都好像要摔倒了一般。强烈的恻隐之心催促着我去扶她一把。

我确实很想伸出手，去问问她：“有什么困难吗？”但我终究没有那么做。我和她不过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罢了。这个世界上比她可怜的人很多，那些人我尚且没有伸出援手，我又为何要因为“看上去很可怜”而帮助眼前的少女呢……

啤酒顺着喉咙冰凉地落到胃里。我斜视着她，看着她从我身后一步一步，与我擦肩而过，摇摇欲坠地走到我前方。

夜晚的凉风撩拨着她的发丝，她没有理会。那颤颤巍巍的背影缓慢地朝着马路的那一边走去。

嘛，算了。不去管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我有功夫去为别人操心么？即使在我眼中她可怜地让人难以释怀。

正这么想的时候，车辆发动机的轰鸣粗暴地灌入我的耳中，越来越响，强硬地打断了我的思绪。顺着声音望过去，庞大的公交车打着明亮的车灯正开向这个路口，如撕裂夜色的巨兽一般奔驰着，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那少女，好像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没有听到一般，忽略了飞速接近的危险，呆滞茫然地维持着自己走向死亡的步伐——不紧不慢，虽然速度不快，但没有犹豫也没有退缩。

糟了！

内心拉起一个大红色的叹号。

现在可不是迟疑该不该伸手去搀扶她的时候了，要是再不挺身而出的话……

车辆的灯光把眼前的世界照得无比刺眼，我连忙地摔掉手中的易拉罐，在她迈出最后一步之前抛出全身的冲动狠狠拽住了她的肩膀。

“喂——”

她在惊异中停下了脚步，车辆在那一瞬带着巨大的响声从她的鼻尖划过。

“找死吗？这么闯红灯？”

大声地喝问着她，她目视着眼前的车流，朝后一屁股倒了下来。蓝色的眼睛瞪得很大，大概是陷入了巨大的冲击中没能缓过来。

湿热的泪水从她的眼眶浸出，在脸上留下一道泪痕。她立刻用双手捂住脸，努力不让自己哽咽的啼哭声传出来，身子不自觉地颤抖着。

“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啊……”看着她这幅模样，心中强烈的严厉顿时消散，转而被柔软的怜爱所填满。我一边摸着她的头，一边拿出纸巾递过去。

“好啦，别哭了。没事就好。以后过马路不要胡思乱想了。很危险呐。你看你看，为了救你我把啤酒都扔了。你可要赔我哦。”

“对……唔，对不起……”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抽泣向我道歉——真是个坚强的孩子。但本质上不过是个脆弱的女生罢了，遇到了这样的事被吓到没什么不自然的。

“知道错了就好。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吧。”

她咬着嘴唇，肩膀仍再颤抖，眼睛哭得微红。可不要把嘴唇咬碎了啊……楚楚可怜的样子很令人心疼。

纸巾擦掉了眼泪，揉成一团被她捏在手心。

“好啦好啦，别再害怕了。姐姐一定会保护你平安回家的。”

绿灯亮起。她摇摇晃晃地起身。我害怕她再度跌倒。

“你家在哪个方向？带路吧。嗯，总之先过马路。”

我正要前进，她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怎么了？你家不是那个方向吗？”

“对不起……”

诶？

脑海中的惊愕闪电般劈过。我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怎、怎么？”

“对不起……我现在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散散心。暂时不想那么快就回去……”

“这么晚了，你以为我会认同吗？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深夜在外面闲逛怎么可以！”

因为工作的原因，我的脾气不是很好。语气再度严厉了起来。

不想回家？怎能这样。遇到困难的时候，家人不该是最值得依靠的避风港么……不过，她毕竟也到了对家长保有秘密的年龄了……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总之不要管我了。对于这份救命之恩，我以后一定会想办法偿还的。一定……但现在请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明明只是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却说一定会报恩？既然如此，是不是给她留个联系方式比较好？……但这些都无关痛痒。

要是任着这个无助少女的性子同意她大晚上一个人到处走，再遇到什么危险就不会那么幸运地有人出手相救了。

无法放下她不管。

“等一下。让你一个人乱走实在太过危险了。既然你不想回家，那我有个提议。”

把我的想法轻轻地说了出来。

她面露难色，但思考再三后轻轻点了点头。

“嗯？你同意了？再考虑一下吧。我可能是不怀好意的可疑人物哦？身为一个女孩子，同意陌生人的邀请是不应该的吧。”

“姐姐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也不能说是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我在脑海中搜索着这个少女的相貌。但没有得到任何的结果。啊不……也、也许是我一个远房的表亲？嗯？她在这个城市的话为什么我一直不知道？

“快餐店的店长大人……没错吧？热心工作的店长大人一定不会是坏人啊。”

惊讶。

虽然她只不过是很平常地一说，但我的内心被强烈的冲击到了，充斥着名为感动与欣喜的温暖。

拥有一个能把我认出来的顾客——身为快餐店的店长，没有什么比这更加欣慰了。啊、不，也许被上司认可然后升官发财会更欣慰。但被上司认可和被顾客认可，两者之间的意义有很大不同吧？

“店长大人叫什么名字？”

我道出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我还是希望你叫我店长或者店长姐姐、店长大人之类的就好啦。我已经很久没听别人说起过自己的名字了。感觉怪怪的。”

“好的。店长姐姐！”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渡边 曜。”

她朝我微笑。从她不自然的嘴角可以看出那笑容有些勉强，但非常真诚，甚至可以算得上美丽。

心脏好像被人捏住一般猛烈地抽动了一下。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白色的眩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