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渡边桑？”
“店长叫我曜就好。”
“嗯，曜酱，晚饭吃过了吗？”一边询问，一边把钥匙插入锁眼，随后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因为独自过着社畜的生活，但能够招待客人的食物或茶点完全没有，罐装啤酒倒是买了不少，但曜还是个孩子。总不能请曜酱吃杯面吧？
好好想想，冰箱里还有什么……哇，似乎真没什么好东西了。而且我的烹饪水平也实在不堪，即使有食材也做不出像样的料理。
现在下楼去买应该还来得及。
“吃过了。跟朋友在学校一起……”
松了口气。不用招待曜酱晚饭真是谢天谢地。
“店长……怎么了？”
“没事、没事！啊哈哈，请，请进。”
开门的那一瞬，内心再次绷紧。毕竟是第一次招待别人来自己家，完全没有提前准备过。
“那么，我打扰咯。”曜酱脱了鞋就进来了，没有介意屋子里整洁与否，“请让我先给家里人联系一下。”
“沙发旁边有电话。”
“不用，我有手机。”
“曜酱肚子饿吗？不介意的话我家有杯面……”心情就像被穿破的气球，越说越没有底气。请客人吃杯面实在是太失礼了，“嗯，如果曜酱不喜欢的话，我可以去便利店买些好吃的。”
“今天在学校和朋友一起吃过蛋糕了。再吃的话体重就要危险了。所以就算啦。”
吃蛋糕？生日聚会吗？真好啊……说起来，很久没有给自己过生日了。高中的时候好像组织过一次聚会，后来渐渐地连生日都懒得过了。
这样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
在厨房挑选着杯面的口味，听见曜酱在客厅通过手机和家人交谈着。我是不是也该每隔一段时间给家里打个电话？一直被自以为是的孤独所封闭，甚至连最基本的与亲人交流都忘了。要是打电话……说什么？似乎也没有特别值得汇报的事情。
海鲜味的杯面用热水泡上，从冰箱里取出两罐绿茶——我为数不多的非酒精饮料之一。
“店长！今晚我在你家住下可以吗？”
客厅里传来曜酱的喊声。
“你家里人同意了吗？不要让家长担心哦。”
“家那边没问题。发生的事情大致都解释过了。”
“那就OK啦。”
这么不想回家么？
既然曜酱家里同意，我也没什么好反对了。能和可爱的女高中生在一个屋子里过夜的机会可不多。
我捧着杯面来到客厅，惊讶的发现曜酱正在帮我扫地。
她从哪找到的扫把？唔……好像一直放在客厅来着。不对不对不对，该琢磨的问题不是这个。
“曜、曜酱？为什么你要扫地？”
“嗯？店长家里有些乱，就打扫打扫啦。”
她说得就像理所应当一般，继续埋首与手中的工作。手握着扫把配合着步伐娴熟地清理着，如此出色的家政能力远非年龄在她之上的我所能比。
内心不由得再次对这个女孩感到赞叹、甚至萌生了些许自卑的阴影。
“嗯，有道理。我家确实该打扫一下……个头啊！打扫也不能让曜酱打扫吧！曜酱是客人诶！放、放着。”
“我有不得不做的理由。请店长不要阻止我！”
不得不做的理由？难道是和谁谁结下了一生的誓言“以后去别人家里做客就一定要打扫卫生！”之类的？
“店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打扫卫生只是报恩的小小的一部分。”
原来是这样。嗯？小小的一部分？还有别的吗？
如若店长大人不嫌弃，妾身就以身相许……
要是发展成这样的走向该如何是好？嗯，太棒了，不过未免有些离谱。
“曜酱，嗯……那个，请不要把我当成救命恩人来对待行么？”
“诶？”
“感觉好怪哦——明明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情。曜酱可以把我当姐姐、或者，嗯、好、好朋友？总之不要用救命恩人这种沉重的身份。所以请把扫把放下。曜酱只要在我家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晚就可以了，不用操心其他事情。”
“那、那么，姐、姐姐？”
曜用恳切的眼神注视着我，娇嫩的唇齿间细腻地滑出姐姐的称呼。
感官有如飞升至天堂。
“哇啊啊啊！”
一个不稳，杯面差点洒了出来。
“啊！店长！小心。”
“唔……嗯，没、没事。不用担心。果然姐姐什么的……”
杀伤力有点大。
“那么，还是称呼您店长比较好。”
“嗯。但救命恩人什么的，请不要再提了。这是来自救命恩人的要求哦。”
“是，店长。不过这份恩情我是不得不偿还的。所以请让我继续帮店长打扫下去。”
大概已经没有办法阻止曜酱了。我点了点头，只好坐在桌子边上一个人吃面条。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海鲜味杯面……其实根本就吃不出海鲜的味道，但味道不算坏，连吃几天也不会厌烦。
面条勾人的香气轻轻飘散开，逐渐弥漫于客厅的每一个角落。肚子咕咕叫着，口水湿润了口腔，我迫不及待地想要动筷子。
耳边是曜酱扫地时扫把与地板摩擦的声音。
客人在打扫卫生，自己却在享用晚饭。
绝对不能这样。
“那个、曜酱？”
“怎么了？”
“我们一起打扫，好么？”
一个小时后，我们从卧室到厕所的打扫总算告一段落。也许是工作使曜酱肚子也饿了，最后竟同意了与我一起吃晚餐的要求。尽管我能提供的只是杯面而已，但曜酱丝毫没有讨厌的样子，而是欣然接受。
曜酱的父母真是培养出了一个优秀的女儿。要是将来有谁能娶她为妻的话，绝对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心中暗自赞叹，对眼前少女单纯无暇的气质越发喜欢。
两人异口同声的“我开动了”之后，终于可以吃上晚饭。
“店长一直都是吃杯面的吗？”
“嗯？不会。偶尔会吃面包，或者去便利店买便当。”
“哇啊……感觉很不健康诶。”
“是这样没错，因为我不会烧饭，所以别无选择。再说，杯面啊便当啊吃起来也不差，能填饱肚子就好啦。”
“这样啊……”
曜酱若有所思的样子。我的生活习惯对她而言也许有些荒谬吧？
“曜酱最近有什么烦恼吗？”
“诶？”
“看你在路上摇摇晃晃魂不守舍的样子，差点出车祸。是有什么车祸吧？能不能跟店长姐姐说一下？”
“没有哦。只是我有点困啦，过马路的时候没注意红绿灯。今天和朋友在学校玩太尽兴了，所以精神力有点透支。”
曜对我露出了吃力的微笑，她的嘴角不听话地往下撇。
在骗人呢……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样啊。下次请小心，不要再犯了。”
“嗯……”
她低下头，假装把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杯面上。
我试着从面条里吃出海鲜的滋味，假装她说的都是事实。
看破不说破，最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如果她不愿意吐露心声的话，那我也不必去追究。毕竟，留她住宿一晚，此后我们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吧？
不舍的丝线悄然萦绕于心头，淡淡的酸楚感一点点涌起。
能遇到曜酱确实是一件很棒的事情。虽然相处到现在不过几个小时，但我恐怕今生都难以忘记这次经历。
一次抛弃了迟疑的伸手带来了一次意料之外的相遇。如果不是曜今天被心事折磨苦恼不堪，对我而言她将永远是个陌生人。
太遗憾了——如果是那样的话。但就算相遇是幸福，建立在她伤痕与痛苦的幸福对我来说有些过于自私了吧。不希望她痛苦而又舍不得这段缘分，既然如此……那就尽力帮她拆掉悲伤的锁链，看到她笑容真正绽放的样子吧。
可曜酱只会在我这里住一晚，只有一晚，我什么都做不了。
作为一个路人，我今天做得已经够多了。其他部分我只能无能为力地袖手旁观。
啊啦，又不是永别，我在自以为是的多情什么？既然害怕分离，交换个联系方式不就行了？而且，曜酱以后也会来我们快餐店吃饭的吧？
但，还是希望能和她更加亲近些、能与她拥有更为紧密的联系。
唔……我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一个人生活久了，遇到可爱的女孩子就心神荡漾了？绝对不行。
把面条送入口中。脑海中斗争的问题有些复杂。也许无法对得起自己的心情，但就算如此也绝对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胃。
晚饭后，曜酱和我先后洗过澡，在睡觉的问题上有了分歧。
“还是店长睡床比较好，曜睡沙发就够了。”
“不。曜酱老老实实去睡床，听大人的话，乖~”
已经非常晚了，疲倦爬虫般扭曲着侵蚀着我的身体，实在是不希望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但，把床让给曜的立场我是不会退让的。
谁让我是大人呢？
曜似乎也有非常坚定的信念。
“曜说到底是个亏欠了店长一条命外加一顿饭的人，而且本来就是店长不熟悉的陌生人，能被允许住下一晚已经是巨大的幸运了，又怎么能占着店长的床呢？曜睡沙发就好。”
“亏欠别人一条命……不对，命是自己的，怎么能是说是亏欠我？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出手相助才是罪大恶极吧？而且……”在肚子里滚了一遍腹稿，确保万无一失，一定要将曜说服，“反过来说，对辛辛苦苦打扫了那么久的曜而言，只得到一份杯面也是很不公平的吧？所以作为奖励，床就让曜酱睡咯。”
“那我宁可不要这份奖励。而且之前已经说过了，打扫卫生是回报救命之恩的一部分。要是把杯面算上的话，那我对店长所做的回报就相应有所折损了，所以还是应该让曜睡沙发。”
狡猾的女高中生。
一时想不出可以应付她的话语。既然如此，那就凭大人的气势来战胜她吧。
“曜酱还是个学生，比我更需要安稳的睡眠。所以请不要再说睡沙发什么的了。”
“可是……”
“如果曜再纠缠不休的话，我就要生气了。请不要再给我添麻烦啦。”
对方是发自真心的一片好意，我却说是在添麻烦。当话语说出口的时候我立刻意识到自己是在伤害她，是在用刀子血淋淋地剜她的心。
我采取了最卑劣恶毒的手段，最不可原谅的做法。
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我想要让曜的脸上绽放出光芒，但现在确实却恰恰相反。
她的嘴角很令人心疼的朝下弯，蓝色的眼眸随之黯然。
“我明白了……店长。那我去睡了。店长晚安。”
“晚安……”
她郑重地鞠了一躬，转过身朝我曾经睡的房间走去。
反正我就是个麻烦。对不起。
她的背影这样告诉我。
她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门的另一边的世界仿佛和这里相隔绝，如同没有人进去过一般，无声无息。
对不起……曜酱。我真的……
明明是最不愿意伤害的人，我却那么不小心地刺痛了对方。
以后，曜也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吧。甚至无法在快餐店遇到她。
为什么我会说出那样的话。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