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虽然也幻想过和她的关系能以一种童话般美好幸福的形式收尾,但是呢,现实毕竟是现实啊,没有我们选择的余地。
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我在准备入睡时突然接到一通急促的电话,铃声在寂寥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皱着眉准备挂掉,然后便看到了来电人显示——
高坂丽奈。
不要问我为什么要幼稚地记录全名。我只想说,我对她是认真的。仅此而已。
诚惶诚恐地接了电话,我能听见那一段密匝的雨声在奏着无规则的交响乐。“丽奈?”听不到那人开口,我斟酌许久后叫出了她的名字。
“嗯。”带着点哭腔,让我心头一颤。
“丽奈你怎么了?”不自觉地拔高了音调,我激动得站了起来,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并无太大意义后只好焦虑地踱着步。
“那个…我在你家门口。”伴随着轰隆的雷声,这句话突兀地冲进了耳膜,让我一瞬间有些恍惚。
“好,好你等等。”然后脑袋昏昏沉沉地便奔向了玄关,“哐”地打开了有些沉重的大门。
“嘭”“啪”第一声,是手机从我手间滑落猝然撞击地面的声音;第二声,是我脑袋中一根弦凄然崩断的声音。
“丽奈…”眼前之人,是一副我从未见过的狼狈落魄之样:浑身都被雨水淋得透湿,墨黑的发堪堪地粘着在脸畔边,眼睑边附着一圈显目的淡红色,本就白皙的皮肤变成了一种异样的苍白,仿佛褪了色般的唇即使被上齿咬住了还在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陪陪我好吗?”
7
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仰头望着吊灯出神,耳边是从浴室那边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
“久美子。”完全没有意识到水流声是何时停止的,直到听见那人的轻唤我才回过神来。
“丽奈洗好了吗?”揉了揉有些干涩的眼睛,我感觉身边多了几分温度。
“嗯。”此时的她,只是无声地坐在我的身边,身上套着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睡衣,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看不见表情。
沉默的时刻是难熬的。我杌陧地盯着她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身影,犹豫着开口:“我去倒点水来好了。”于是便兀自地起身,准备想想待会儿该说点什么。
才刚迈开脚步,就感觉到了一股来自衣襟下摆的阻力。我回过头,刚好对上了她抬起的湿润的眸。“有酒吗?”
明明是一个非常简短的问句,我却在脑回路中梳理了半天,几秒后才愣愣地点了点头。
满脑空白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翻找出所有酒水类饮品,关上冰箱门,返回客厅。完成这一系列机械性的动作后,我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上了大学之后,我便独自租住了一小间公寓,离学校很近,她的学校也距这不远,会时不时地来访。有时我会拿出冰爽的啤酒来招待这位对我来说有非常意义的客人。
——但现在不一样。入秋的夜晚,微凉的温度刺激着皮肤的末端神经,况且眼前的人不管怎么想状态都不太对劲。
“丽奈,还是算了吧…”我正打算开口,就感觉肩头被环住,然后被施加了一股不由分说的向下的力,只得被迫半倚在沙发上。
“陪我喝。”温热的气息倾洒在我的颈窝间,甚至可以感觉到她在我耳畔边若有若无蹭动着的发丝。
“好。”我咬咬牙,明明知道她的脸就近在咫尺,却没有勇气侧头与她对视,而且还很无能地接受了她不合情理的要求。
然而当那人下巴抵在我肩头的压迫感消失后,随着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种略感寂寞的情绪也攀上了我的心间。
“还真是黄前的作风呢。”有些古怪的腔调中噙着掩不住的笑意。我在那一瞬间对于自己能让她稍许转换心情感到欣慰与满足,但在下一秒就意识到那恐怕是对我表露出慌张与寂寞交织的样子的嗤笑。
羞愤的感觉一瞬间冲上脑袋,有什么在灼灼地烧着。“丽奈你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却在瞄到她笑得毫无顾忌的侧颜时烟消云散了。
那是我无论如何都想用一生去守护的笑容啊。
8
窗外的雨不疾不徐地洗刷着这座城市,能辨出空气中扬起的尘埃的样子。
屋内的气氛却显然在逐步生长着。“久美子你知道吗,当时你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真是超傻的欸…”她俨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让人难以与两个小时之前的样子联系起来。最关键的是,讲的还都是我曾经的黑历史——净是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没想到她还记得那么清楚。
“因为久美子是非常重要的人呐,所以才会记得这么牢。”她伴着脸边愈发浓重的红晕,仰头喝下了杯底剩余的酒,舌尖在唇边微妙地打了个圈儿,正好舐去了亮晶晶的水渍,然后朝我无害地翘起嘴角。
“什么啊…”与无奈的语气不相符的是我依然动荡得不成样子的内心。看到她那个样子我还怎么控制得住自己…
摇摇头摆开那种想法,我只是在一旁静静地聆听她对往事细枝末节的回忆,并不时地展出由衷的微笑。
突然对此刻的时光滋生出几分眷恋之情,好希望它能够更久、更久地持续下去。
在我还沉浸于这份温存时,对面的笑声陡然转了个弯,带上了些许哭腔。明明在拼命地回想一些愉悦的事情,保持着嘴角弧度的上扬,但眼角已渍出泪花。
“对不起呢,不知不觉的就…”她似是感觉到了脸边的湿度,胡乱地用手背摩擦着,却抑制不住那源源涌出的液体。
“没事的。”在那一刻,我大概用尽了积攒已久的勇气,上前紧紧地抱住了正在哭泣的女孩。
“啊——啊——”然后耳边便听到了不再压抑的哀惋的悲鸣声。
不知为何,这种悲伤的情绪似乎是会传染的。我感觉心间盛满了凉凉的水,冰冷而又饱胀,要溢出来了——本是细碎的抽噎声,继而愈发觉得苦涩难耐,于是便也索性嚎啕大哭起来。其中夹杂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素,最终都得以释放了出来。
“我和泷升分手了。”这是我在两人的哭声中勉强分辨出的一声呜咽。
9
这场宣泄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我觉得自己再也哭不出来了的时候才停下。对面的哭声也渐渐平息了下来,只是还会时不时地抽噎。
哭够了,我们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对方,但在看到两人都有的红肿眼圈以及粉色鼻尖时,还是忍不住“噗嗤”地笑了出来。
“好好笑哦…”她指着我的脸,眼角微眯。
“你自己还不是一样啦。”我有些不服气地回嘴。
“继续喝吧。”她举起手中的酒杯,在我眼前示意性地晃了一下。我也端起眼前的杯子,透明的杯身中承载着不算清澈的香槟,可以模糊地反射出自己的倒影。我不知所谓地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拿酒杯撞了一下她的。听着清脆的“叮”声,我笑意更深。
“很幼稚欸你。”她挑了挑好看的眉,突然想到什么般的,凑了过来。“话说你怎么净喝些度数超低的酒啊,喝我的。”然后便不等我辩解,不由分说地把自己的杯子递到了我的嘴边,微抬手腕,液体便顺势滑进了我的口中。一瞬间,苦涩便在味觉神经上蔓延开来,微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溯流而下,行过的路径都带上了些不平常的温度。
剩下的被她毫无忌讳地一饮而尽。我蓦然想到,这不就是所谓的“间接接吻”吗?烧红了脸的同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呛人的酒味过后留下的醉人的甘甜。
“咣当”杯子被她随手放到了身后的茶几上,而她本人则整个都蹭了过来,然后以半跪的姿势,两边膝盖将我并拢的腿夹在中间,呈现出凌驾于我身上的姿态。我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懵了,只是保持原状态没有动。
她轻俯下身,和我面对面,湛紫色的眸直直地盯着我,“你喜欢我吗,久美子?”浓郁的酒精味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扩散开来,让人有些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