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卡迪 于 2016-8-24 20:46 编辑
籠中鳥
(上)
長跑:特異災害對策機動部第二組的日常訓練之一。
當一身紅色運動裝的二科總司令.風鳴弦十郎拿著竹劍、站在跑道邊說他那些怎麼聽都不太可信的言論時,原本還相距不是太遠的隊伍已經拉成長長的一段。
可以在舞臺上又唱又跳兩個小時的風鳴家少主體能滿分,除了臉上自然淌下的汗水之外,面色正常的風鳴翼神情平靜,看起來非常輕鬆的跑在隊伍的最前面。
出身東歐、最為年長的大姊姊好像也比較遊刃有餘,雖然不似風鳴翼那麼的輕鬆,但是作為同樣可以在舞臺上又唱又跳兩個小時的歌姬,這種程度的體能鍛煉顯然是難不倒她。
橙黃短髮的少女喘著粗氣,汗水滴滴答答的往下掉,不過仍舊可以牢牢的跟在最前面的兩個人身後不掉隊,而且腦袋上還系著一條寫有「奮鬥」二字的綢帶。
熱血笨蛋的最佳親友以前就是學園田徑部,跑起來的速度不會慢,她緊緊的跟著立花響,完全沒有掉隊的可能性。
位於隊伍中段的玫紅雙眸的女孩看起來有一些累了,只是素來就沒有太多表情的小臉上是一貫的風輕雲淡,倘若忽略掉稍顯急促的呼吸、暈紅的臉頰和滿臉的汗水,估計會被別人誤以她是在郊遊而非長跑。
至於跑在隊伍最後面的兩個人嘛…銀髮的混血少女和她金髮的後輩實在不堪,不僅跑步的姿勢已經不成形,連跑動時的步子也變得越來越小,兩個人基本上一臉「為什麼還沒有到啊!讓我死吧」的淒慘表情,拖拖拉拉的在隊伍的末尾磨蹭。
片刻之後,維持一下午的長跑終於結束了。
風鳴翼理所當然的輕易奪下第一名的位置。
瑪麗亞則稍稍的落後幾秒。
立花響和小日向未來按照慣例的手牽著手歡呼沖線。
月讀調慢了一會兒,不過依舊堅持到終點。
然後便是差一點就直接半途棄權的體能負值二人組、雪音克麗絲和曉切歌。
「翼,給。」
結束這場其實頗為讓人無語的長跑鍛煉後,正在用提前準備好的毛巾擦拭汗水的瑪麗亞連看都沒有看一眼、便直接習慣性的用空餘的另一隻手將一條毛巾扔到身邊的風鳴翼的頭上。
還在補充水分的翼一怔,然後故意裝作不知道被什麼人偷襲了一樣、茫然的轉動蓋著毛巾的腦袋四下探看。
看見這一幕的瑪麗亞忍不住笑出來,同時伸手將翼腦袋上的毛巾給拿下來塞進她的手裏,再用指尖輕點她的額頭。
「別玩了,妳都幾歲了。」
「…五歲,瑪麗亞姊姊要照顧我嗎?」
風鳴翼一隻手拿著水瓶、一隻手抱著瑪麗亞塞到懷裏來的毛巾,沖著對方就露出一抹佯裝天真可愛的笑容。
這笑容靦腆而燦爛,以至於讓瑪麗亞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而後她便轉頭不再搭理風鳴翼,專心的擦拭臉上和身上的汗水。
「嘖、兩個笨蛋……」
一直躺在草地上裝死的雪音克麗絲翻著白眼、低聲嘟囔。
顯然,她將自己前輩滿眼迷戀的模樣和那女人滿臉通紅的樣子全部盡收於眼底。
「所以說、趕緊讓這兩個傢伙回英國倫敦吧,真煩人…。」
持續裝死的銀髮混血少女果斷翻身來了一個眼不見為淨,並且在心裏祈求上帝、佛祖、宙斯,隨便什麼神佛都好,可以聽見自己這卑微又可憐的願望。
不管這邊正在許願的雪音克麗絲,那邊兩個最年長者還在繼續她們的日常互動。
說起來風鳴翼和瑪麗亞兩個人的相處方式其實比較特別,除了拍檔之外的關係,她們兩個之間便是——
一個專職被人照顧,
一個專職照顧別人,
這樣…奇怪的關係。
用雪音克麗絲的話來說便是:前輩僅剩的生活自理能力就要被這個女人給寵得沒有了,連最後一點改變的可能性也被徹底的扼殺。
對此,翼不以為然。
當然,瑪麗亞也明顯不在意。
一個依舊在家裡充當東西隨手亂丟、一心鋪在樂譜和劍道上的中二防人。
一個依舊在家裡擔當承擔大部分家務整理和負責一日三餐的完美好女人。
兩個大笨蛋、就這麼湊到一起了…!
雪音克麗絲不止一次的在心裏抱怨。
「翼,我要去買食材,家裡的冰箱已經空了。」
一天的特訓全部結束,總體而言不算累得不想動彈的瑪麗亞這樣對身邊的風鳴翼說道。
言下之意便是:妳是陪我一起去呢?還是自己先回家?
「我和妳一起。」
這個時候的翼反應非常迅速,而且回答非常準確。
總是可以說出讓瑪麗亞開心的話來。
就這樣、兩個人在和同伴們道別後,一起往距離公寓最近的商超慢慢走去。
一路上兩個人的話不多,
甚至於可以說比較沉默,不過氣氛明顯並不尷尬。
風鳴翼挺直腰杆、目不斜視的走在瑪麗亞的左側,一身的氣勢凜然而強勁。雖然偶爾會因為街邊的一些小事情而稍稍的移開目光,但是很快便會回過神來,繼續充當瑪麗亞忠實的追隨著和保護者。
瑪麗亞的姿態相較於風鳴翼顯得閒散又慵懶,她不緊不慢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上,眼神沉靜而平和,尤其是在望向身邊的風鳴翼時會流露出來一絲絲笑意。
走進商超,瑪麗亞開始仔細的選擇需要的生活用品和食材,風鳴翼則溫順聽話的推著購物車跟隨在她的身邊。
瑪麗亞有時候會拿著食材詢問身邊的翼、她是否喜歡這些。
風鳴翼的回答千篇一律、又沒有一絲一毫的不耐:不討厭、我不挑食、妳喜歡就可以了。
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到兩個人的公寓,瑪麗亞便按照慣例將風鳴翼趕至客廳亦或書房,不許她在這期間跑進廚房來添亂。
翼知道自己和廚房犯沖,不過被趕離廚房的時候她還是會覺得不開心。於是在這個時候,她會毫不留情的拉扯自己的髮梢,然後風一樣的跑進廚房緊緊抱住準備處理食材的瑪麗亞。在人家的臉上留下一吻之後才趁著對方回神之前逃到客廳。
「小鬼…!」
小鬼。
這是瑪麗亞私底下對翼的愛稱,只有在她們兩個人獨處的時候,瑪麗亞才會這樣稱呼翼。
風鳴翼一直不太喜歡瑪麗亞將她當作不成熟的孩子,但是卻又樂於接受瑪麗亞給予她的這個稱呼。
因為這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愛稱,瑪麗亞從來不會用這樣的方式稱呼其他人,包括月讀調和曉切歌。
晚餐之後,人生技能樹裏明顯就沒有家務勞動這一項的翼第N次不放棄的向瑪麗亞虛心求教洗碗的技巧。
然後在摔掉第三個盤子的時候被瑪麗亞給趕出廚房,一個人悶悶不樂的抱膝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反思自己為什麼就是學不會洗碗。
直至瑪麗亞結束手頭上的所有事情後坐到翼的身邊。
「又在看童話書?」
風鳴翼和瑪麗亞都不是非常喜歡看電視的人。
多數時候,兩個人是一起下樓散步、消消食,畢竟是歌姬、需要時刻注意保持自己的體型身材。
當然天氣不好的時候便會待在客廳、書房亦或臥室,各幹各的,從來不互相干涉。雖然彼此的交流不多,但是並不會顯得疏遠。
因此,公寓裏的電視徹底淪為擺設。
翼曾經以為像瑪麗亞這樣的女人應該是喜歡看一些時尚雜誌之內的讀物。
然而熟識、尤其是兩個人同居之後翼才發現,這個成熟的女人最喜歡的居然是《格林童話》和《安徒生童話》這一類兒童書籍。
在瑪麗亞安安靜靜看童話書的時候,翼總愛像現在這樣——躺在沙發裏、或者坐在地板上,然後將腦袋擱在瑪麗亞的腿上,好奇的注視著她。
「嗯。」
瑪麗亞的回答很簡單,同時一隻手撫上風鳴翼的頭髮。
翼是柔順的直髮,摸上去的手感非常好。
瑪麗亞為此還做過一個實驗:拿一把梳子放在風鳴翼的髮間,接著親眼看著那把梳子毫無阻礙的一滑到底。
果然是富人家出身的孩子啊,連髮質都好的天怒人怨。
「呐、瑪麗亞…。念給我聽,好不好啊?」
朋友們眼裏的風鳴翼一直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前輩、可以放心依靠的戰友,她成熟、認真、穩重,是身為後輩的朋友們學習的榜樣。可是在家裡,風鳴翼更像一個特別黏人、並且喜歡撒嬌的孩子。而她撒嬌的對象,始終都是作為同居人的瑪麗亞。
就像是現在,她的腦袋枕在瑪麗亞腿上,臉頰直接埋在瑪麗亞的小腹間蹭來蹭去,偶爾望來的一雙大眼睛充滿期待和懇求。
年長近三歲的女人眼裏是一閃而過的驚訝和戲謔,纏繞深藍髮絲的修長手指輕輕一敲翼的腦袋,似笑非笑的吐出來一句「小鬼」。
「妳在撒嬌?」
「反、反正只有妳一個人看見嘛…」
已經成年的翼還是忍不住臉紅了,不過顯然沒有放棄繼續撒嬌的作戰策略。
瑪麗亞沒有再繼續戲弄翼,而是翻開童話書新的一頁,開始給枕在自己腿上的超齡寶寶念故事。
瑪麗亞念的故事是《海的女兒》。
一篇充滿悲劇的愛情童話。
童話故事一般都很短,只是一會兒便念完了。
念完這篇故事之後的瑪麗亞低頭,發現風鳴翼在認真的注視著自己。
「喜歡嗎?」
瑪麗亞只是隨口一問,她認為風鳴翼不太會喜歡這樣虛無縹緲的幼稚童話。
畢竟這原本就是用來哄孩子入睡的床頭故事。
「瑪麗亞…喜歡童話?」
翼沒有回答,反而開口詢問瑪麗亞。
她想瑪麗亞應該是喜歡童話的,不難怎麼會總是看這樣的兒童讀物。
「我曾經很喜歡童話,甚至還幻想有一天也會像童話裏的公主一樣,遇見深愛、並且願意為我克服一切艱難險阻的王子。」
然而這一切只是童話,永遠沒有實現的一天。
「我…我不是瑪麗亞的王子嗎?」
聞言,翼猛地坐起來。看那一臉彆扭的模樣…估計又在鑽牛角尖了。
瑪麗亞一怔,將手裏的《安徒生童話》拿開,然後傾身在風鳴翼的唇角留下溫柔的一吻。
「翼,妳可是女孩子、可愛的女孩子,根本沒必要成為所謂的王子。而現在的我,同樣不需要所謂的王子。」
說完,她便不再言語,只是重新翻開放在手邊的童話書。
可惜風鳴翼顯然依舊非常介意,她悶悶的半天沒有說話,直到客廳牆壁上掛鐘的時針指向數字10的時候她才再一次開口。
「瑪麗亞…除了童話,妳還喜歡什麼?」
「旅遊。」
「嗯…?」
「其實…我一直想出去走一走,看看這世界的名勝古跡,看看…人類所創造的奇跡。」
瑪麗亞在說這句話的時候,目光並沒有從童話書上移開,連語氣也平淡無奇。
但是翼依舊能清楚的看見、聽見,瑪麗亞的眼裏和話語裏所帶有的深深嚮往。
「瑪麗亞最想去的是哪裡?」
「………丹麥、格陵蘭島,聖誕老人的故鄉。」
丹麥。
格陵蘭島。
當時,二十幾歲的風鳴翼默念著這兩個地名,並且牢牢的記在自己的心裏。
(下)
風鳴翼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永遠」,所以她從來不對瑪麗亞說「我們要永遠在一起」這樣肉麻又不切實際的情話。
她一直相信,自己這輩子就應該只會和瑪麗亞一起生活下去。或許在涉及婚姻這一方面的事
情上還存在一定難度,不過一同生活、作為彼此可以信任依賴的戀人,翼認為這個還是沒有問題的。
雖然…,那位隱居於風鳴家本家大宅內的老人始終是風鳴翼最擔心的對象。
那個人…真的會什麼都不做嗎?
但是讓風鳴翼沒有想到的卻是,就在自己二十八歲的那一年、就在自己和瑪麗亞相識的第十年,她們的關係會突然間的戛然而止。
不僅沒有一點徵兆,而且選擇結束這段關係的人…竟然還是那曾經極其寵愛、縱容翼的瑪麗亞。
事情發生的那一天,是在一個平常的夜晚。
那一晚,瑪麗亞直至晚上十一點多都還沒有回來。風鳴翼有一點納悶、寂寞,卻又不怎麼擔心。
一來是瑪麗亞自己的身手不俗,普通人根本就近不了她的身。
二來是翼今天將自己的經紀人.緒川慎次借給瑪麗亞,請他今晚充當一下瑪麗亞的保鏢和司機。
對於那位伴隨自己成長的緒川家次子,風鳴翼一直表現出充分的信任。何況…她也想不出來有什麼人可以輕易擊敗緒川家的忍者。
不過出於對戀人的關心和好奇,風鳴翼還是決定打一個電話給瑪麗亞。
「翼…?」
電話在三聲忙音之後被接通了。
「瑪麗亞,晚上好。」
「嗯?呵,晚上好。」
「呃…」
「嗯?」
拿著手機坐在客廳窗臺邊的風鳴翼吞吞吐吐半天愣是說不出來自己想說的話。
而在電話另一端的瑪麗亞好像也沒有想要催促的意思、同樣一句話都沒有說,只有悠長的呼吸聲通過話筒傳入翼的耳中。
「瑪麗亞…」
「嗯?」
「妳、妳什麼時候回來啊?」
「噗…」
風鳴翼終於在猶豫了好一會兒之後,鼓起征伐戰場的勇氣將自己一直在意的事情一口氣說了出來。
可是瑪麗亞明顯不給面子,翼的話音才剛落、她便撲哧一聲的笑出來。
翼的臉一下子漲紅了。
我後悔了…
單手掩面的翼在心裏忍不住的哀歎。
「翼,妳在撒嬌?」
「瑪麗亞…拜託,妳能換一句話嗎?每一次都…」
每一次都用這句話戲弄她。
翼在心裏腹誹著。
只是臉上卻揚起一絲無論是瑪麗亞、亦或她自己都沒有看見的笑容。
「是是是,不欺負妳。工作剛結束,我很快就…」
瑪麗亞的聲音突然間停了下來。
「瑪麗亞?…瑪麗亞?喂、瑪麗亞!」
幾聲呼喚都沒有得到回應,風鳴翼一下子有一點慌了。
她一邊沖沒有掛斷的電話大聲呼喊、一邊匆匆忙忙往玄關的方向快步走去。
「啊…嗯,…我在的,翼。」
剛剛走到玄關處,電話的另外一端重新傳來瑪麗亞的聲音。
風鳴翼重重的呼出一口氣。適才那沉默的幾分鐘著實將她嚇得不輕,唯恐瑪麗亞在英國倫敦這個風鳴家的勢力難以觸及的地方發生什麼意外。
所幸是虛驚一場。
「工作人員找我,好像是還有一點工作需要處理。我爭取在十二點之前回來,妳先休息吧。…晚安,翼。」
「欸?嗯,晚安…」
不等翼將話說完,瑪麗亞便已經掛斷電話。
大概…瑪麗亞的工作非常緊急吧。
收起手機,翼有一點無奈的嘆息。因為瑪麗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著急的掛斷自己的電話。
不過也算是知道了瑪麗亞什麼時候會回來,風鳴翼不再覺得心情煩躁和焦慮。
她將自己摔進客廳的沙發裏,抱著一個小狗造型的靠枕翻開隨手扔在茶幾上的半成品樂譜。
她打算借由這段等待瑪麗亞回家的時間來完成這首已經延遲幾天的曲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十二點整,門外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
風鳴翼一個激靈,從樂譜裏回過神來。
一定是瑪麗亞回來了。
這樣想著的翼果斷的丟下手裏的樂譜,興沖沖的往玄關跑去。
門被打開,真的是瑪麗亞回來了。
「……翼?…我回來了。」
關上公寓的大門,瑪麗亞轉過身來便看見站在玄關的風鳴翼。
她按照慣例的露出笑容,眉眼彎彎的模樣是往常一樣。
可是翼明顯一怔,唇瓣微微開合、神情諾諾的想說一些什麼。
瑪麗亞應該也是注意到翼的想法。她一直站在風鳴翼的面前,沉默而耐心的等待。
「瑪麗亞,歡迎回來…。我……,我去給妳放洗澡水!」
翼其實是想問瑪麗亞究竟怎麼了。
雖然瑪麗亞的模樣看上去和平時沒有兩樣,然而與瑪麗亞朝夕相處近十年的翼卻發現…戀人的神情中帶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沉重。這樣的沉重讓翼的心裏惴惴不安,以至於使得向來少
有畏懼之心的她連詢問瑪麗亞的勇氣都沒有。
潛意識裏,風鳴翼莫名的覺得對於這件事情最好什麼都不要問、什麼都不要說,裝作完全不知情。
因此她才會在遲疑片刻之後選擇落荒而逃。
不一會兒,水被放好了。
瑪麗亞進了浴室,風鳴翼則一臉迷茫的杵在浴室的門口。
現在的翼真的非常茫然,她完全不知道應該做一些什麼。愣了好半天,翼才慢慢矮下身子背靠著浴室的玻璃門坐到地板上,抬起頭目光漠然的望著天花板。
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間…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早上分開前…都還是好好的。
翼想不通。
「……翼。」
瑪麗亞的聲音從浴室內傳了出來。
「瑪麗亞,我在。」
風鳴翼稍稍側頭,輕聲的回應道。
「妳還不休息嗎?現在…很晚了。」
「我想等妳一起。」
就算知道瑪麗亞看不見,風鳴翼仍舊邊搖頭邊回答。
「翼,又在撒嬌?」
「……………嗯,撒嬌。」
面對瑪麗亞一貫的戲弄,這一次的風鳴翼沒有再像平時一樣羞惱和無奈,而是一反常態的直接承認。
然後,浴室裏便迴歸於一片沉默,半晌都沒有聽見瑪麗亞的聲音。
「翼,進來一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瑪麗亞的聲音重新響起來。
翼微微一怔,心裏有一點點猶豫,不過還是依言起身走進了浴室。
浴室裏濕熱的水霧彌漫,當風鳴翼走近之後才看清楚、她的戀人正一臉倦怠的全身浸泡在浴缸的熱水之中。
風鳴翼多少有一些心疼,她已經很久沒有看見瑪麗亞這樣的表情——這意味著她不是身體上的疲倦,而是心理上的疲倦。
有什麼事情、有什麼人,給予了瑪麗亞巨大的壓力嗎?
坐到浴缸邊,翼伸手撫上瑪麗亞的沾染著水珠的臉頰。
早就知道翼走進的瑪麗亞睜開孔雀綠的雙眸,默然無語的望著她,好久好久沒有說話,只是任由風鳴翼的手指憐惜的在自己的臉上輕輕的摩挲。
「…瑪麗亞,妳很難過?是不是有誰欺負妳?」
翼比不得一般女性細心,然而對於被自己捧在手心裏的戀人,她就算再粗枝大葉也會有所感覺。
瑪麗亞沒有在哭,卻非常難過。這…便是風鳴翼所感受到的。
「我被欺負的話,翼可願意替我出氣?」
一抹淺笑在瑪麗亞的唇邊綻放。
「嗯,替妳出氣。」
風鳴翼的回答沒有猶豫,說完還俯下身子用鼻尖親昵的磨蹭瑪麗亞的臉頰。
瑪麗亞臉上和眼裏的笑意因為翼的舉動而變得更加明顯。但是很快的……這讓風鳴翼以為戀人的心情開始好轉的笑容、轉瞬即逝。
又是一陣的沉默。
「翼…」
「嗯?」
「我…想要出去走一走。」
「嗯,要去哪裡?」
這個時候的風鳴翼還沒有意識到瑪麗亞所說的「出去走一走」究竟意味著什麼。
她只以為瑪麗亞是單純的想要出去散心,排解一下滿心的疲倦和壓力。
「翼,我想出去走一走。」
瑪麗亞注視了翼一會兒,然後再一次的重複剛才所說的話。
「瑪麗亞,我知道妳想…」
「翼,我的意思是:我、想出去走一走。」
風鳴翼的話被打斷。與此同時,瑪麗亞第三次說出這句話。
而這一次,翼在愣神片刻之後…終於明白了瑪麗亞的意思。
「瑪麗亞,我陪妳。」
風鳴翼是一個很少會猶豫不決的人,她的性格和作風一向雷厲風行。
尤其是在此刻,她莫名的覺得…自己這一次一旦放手讓瑪麗亞離開,或許就再也沒有機會可以將這個女人留在身邊了。所以她沒有猶豫的開口道,同時一隻手緊握住瑪麗亞的手。
然而面對風鳴翼這一次的決定,瑪麗亞搖搖頭。
她從浴缸裏坐直了身子,毫不在意的將自己赤裸的上半身暴露於風鳴翼的眼前,而後伸出雙臂攬住翼的脖頸,唇瓣更是無限曖昧的貼近她的嘴角。
「翼,抱歉…。這一次是屬於我一個人的旅行。」
一個人的旅行。
風鳴翼怔了很久很久都沒有回過神來。
直至瑪麗亞仰頭輕吻她的唇角,翼愣愣的露出一抹苦笑。
「那、我應該怎麼辦?」
風鳴翼不喜歡將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於人前。她一直以武士自居,而武士…是不允許脆弱的。
但是這一次…翼真的覺得非常難過。她不懂,不明白,為什麼在一起這麼多年的戀人會突然間說這樣的話。
果然、「永遠」從來就不存在啊…。
「翼,對不起。…終究是我負了妳。」
脖頸被瑪麗亞輕輕的攬著,溫柔的耳鬢廝磨是再熟悉不過的親昵。
然而,風鳴翼卻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被凍結了。
那夜,是風鳴翼和瑪麗亞最後一次相擁而眠。
入睡之前,翼擁著瑪麗亞問她什麼時候離開,瑪麗亞說,一個月之後。
在此期間,瑪麗亞變得尤為的忙碌。
事業宣告隱退、而非暫停。
回到日本之後還輕聲細語的安慰月讀調和曉切歌這兩個不明所以、又哭得慘兮兮的孩子。
順便拜託雪音克麗絲好好照顧她們。
結果這短暫的一個月時間,瑪麗亞和風鳴翼之間的相處交流根本沒有多少,甚至於比平時還少上許多。
瑪麗亞離開的那一天,仍舊是風鳴翼將瑪麗亞送至機場。不過她沒有進去,只是站在外面沉默的望著瑪麗亞漸行漸遠的背影。
翼從未奢望瑪麗亞會回頭,因為在瑪麗亞拒絕告訴她為什麼做這樣一個決定的時候開始,她就明白瑪麗亞的決定不可能更改。
而她,也不應該再抱有任何的幻想。
可是…還是會難過啊。這個頭也不回的女人,是曾經說愛著她、說會陪伴她一起實現夢想的人啊。
就像妳說的,瑪麗亞。終究還是妳…負了我。
妳的決定讓我們共同的夢想徹底成為鏡中花、水中月啊…。
風鳴翼仰頭嘆息一聲,將還差一點就掉下來的眼淚逼回去,然後轉身準備離開機場。
「翼。」
這一聲呼喚實在熟悉。
風鳴翼聞聲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去看身後呼喚自己的人。
輕緩而規律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人來到風鳴翼的身邊。
兩個人就這樣並肩而立的站在機場外,誰都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翼才開口。
「這個世界上,唯有折了翅膀的鳥兒和被關在籠子裏的鳥兒再也回不去嚮往的天空。而我,不僅被折翼斷尾、更淪為籠中之鳥。」
「………當年,父親的決定、我的默許、弦的沉默…這一切致使妳的出生。而現在,所有的罪也讓妳來承擔。翼,我非常抱歉。」
「您已經說了…這是我的罪,應該由我自己來承擔。」
風鳴家從來就不虧欠翼什麼,因為包括這條生命…也是屬於風鳴家的東西。
說完,風鳴翼重新邁開腳步。
鳥兒…籠中鳥…
註定一生都無望再回去迷戀的天空……。
「…可以的話,我能不能許願下輩子做一隻鳥兒呢?」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