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中出现的某些地点有原型参考 但是为了防止牛皮吹破决定模糊处理 大家可以认为是看了篇不知道什么世界的paro
*自称及语癖不知怎么翻译 故省略
*自嗨作 本来码了一半就放置了 结果这次活动一奶 嘿 我又活了
1.
花丸在法国西部滨海的一个小镇遇上了曜。
她自巴黎乘坐列车,为一睹布列塔尼半岛的风采,一路西行,最终略带疲惫地落足此地。
虽然出生于海边,但也没有因此自负到用早已从内浦各个角落将骏河湾里的海水看厌的理由拒绝另一座海滨城市。只是花丸在出行之前已做好功课,而准备充分的代价便是失去不少新鲜感。年轻的旅人尚未熟练把握某个合适的度。就拿这趟旅途来说,原本自己的目的是古老城镇富于风情的哥特式教堂,现在却早早地被街边贩卖的一只做工精巧的风铃吸引住了。风铃陶瓷的身体洁白得如同浪尖儿,上面绘着藏青色的图案,旋转着飘起来便像是吹过了一道发出奇特声响的可爱的浪花。
黑发褐肤的手艺人目光游移,信口报出了一个数字。即使是对金钱不甚敏感的花丸也察觉出这个价格并不便宜,然而苦苦用英语夹杂着法语砍价时,对方也一面摇头讪笑,吐出另一种奇特的语言。花丸推测那便是源自古老的凯尔特的布列塔尼语,在这块土地上被一部分人使用着。只是她不能确保面前的人就是那一部分人之一。这家伙很大概率只是在调戏又一位异邦来的旅行者罢了。
花丸稍感失望,正欲直起身,耳后却传来她今天听到的第二种夹杂着奇怪口音的法语——奇怪但是又熟悉。
这并非来自对大和民族同胞那捋直的舌头的熟悉,而是一种自音色至话语中传递的情绪都能清晰唤起花丸回忆的感觉。那嗓音里带着清爽的海潮的味道。
她立即辨出了声音的主人。
渡边曜。
花丸可以毫不心虚地说自己读过不少小说,也透过那些薄薄的纸页目睹了一次次重逢。女孩曾渴望自己的人生也能像小说一样,即使如今,这份幼稚也未渐渐淡去,甚至进而促成了这趟旅行。旅行开始之前的那个夜晚,它再次在花丸心中叩响了问号——自己会否在旅途中遇上故人?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故事里四目相望的主人公眼中泛起的究竟是怎样一股温热。
在这一点上,花丸感到非常遗憾。因为从对方的眼神来看,曜早就认出了她,自己也因此失去了捕捉到那一刹那表情的机会。如同是在去往一个景点的列车上不小心睡着了一般——迷迷糊糊醒来时,她已经蓦地候在你眼前,等待已久似的望着你。
那一定是很欣喜的表情,花丸想。
而此时身后的短发女孩已经又上前一步迈到花丸身旁,与小贩畅通无阻地交流起来。
其实与其说畅通,不如说是对方显然被这突如其来加入的气势压倒了。花丸只是站在一旁看着,发现比起书中所写的相遇,自己如今的心情更像是在面前豁然张开了一片明净的天空般,变得安详开阔起来。
花丸偷偷侧过身,努力将眼前的人的样子与几年前相互比对,却只是粗略地发觉两人的身高相差更大了些。曜还是在脑后扎了短短的两个小辫儿,发尾卷曲,不像好好打理过的样子。她套着一身米灰色卫衣,花丸脑中一闪而过浦女高校制服的样式。而与此同时,这场重逢的另一主角仿佛并未在意这么多似的,潇洒地只身投入到唇枪舌战中了。
结果便是,一番讨价还价后,风铃已被妥妥地系在花丸背包一侧,随着主人身体轻微摆动的幅度而发出了细碎好听的声音。花丸愉快地道谢,一面向曜表明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独自旅行啊,很了不得呢,只是砍价的时候还要学得再果断一些,这些小玩意儿在诺曼底只用花一半的价钱就能买到了,”曜笑着说,“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我正巧来采购。”
曜自然地举起手上的购物袋。花丸一瞬间竟觉得她们俩是在沼津街头偶遇的。
2.
坐了十几分钟的巴士后,花丸跟着曜在一条略有坡度的碎石小道上向下走去。周围海水的气息越发强烈,两边灰褐色的房屋遮挡住午后的阳光,在道路一侧投下阴影。花丸一边仰起头望着,觉得这一带的建筑似乎在海岸边又立起了一道道峭壁。
曜住在城镇港口附近的一所公寓里。
同想象中一样,房间乍一看根本谈不上宽敞,却收拾得井井有条。最显眼的是墙上钉着的几副大西洋沿岸地方的地图,上面贴了满满当当的便利贴。曜在进屋时像是有意滑稽地显摆似的,“蹡蹡”地喊着推开自家的房门,引得一阵风自窗口穿过,将一张黏得不够牢的粉色纸条从地中海掀落到了地板上。
“诶呀。”
曜连忙走过去把它捡起来,小心地粘回原处。一边用力按着纸条,一边介绍说她现在在做港务,虽然活儿暂时还比较零碎,但都是为了能有一天干上引航的工作。
她娓娓道来,花丸却并未立即联想到实际中港口的运作,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是曾在书中读到过的有关引航员的段落——旧时的引航员如何与动辄打翻一两艘商船取乐的大海斗智斗勇、去海口迎接那些胆怯的人——不过她也清楚那毕竟是一个多世纪前的状况了。
而曜则继续叙说着一些轶事。譬如她以前跟随过的一艘渔船的船长同这幢公寓的房东是老相好,也是多亏了这层关系她才租得起这间屋子。
窗外可以望见一个热闹的港湾。白色的船只有些紧密地排在一起,自栈桥左右铺开,像把海水都要挤跑了。时不时便会有几艘船抛开缆绳向港外驶出,同时又不断有船停进来,如此络绎不绝。
花丸靠在窗口下的浅绿色布艺沙发上,定定地望着一只卸货的队伍忙忙碌碌。
“曜一直是一个人吗?”
她问。
“是的,从我来到这儿开始。”
曜点了点头,简短地答道,蓝色的眸子里一片清澈。
安顿下来后,曜宣布今天的晚饭是海鲜汤、烩土豆和厚吐司片。
煤气灶上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响儿,曜指着堆在圆桌上的购物袋说她平时其实更乐意吃汉堡——这里不缺垃圾食品,但是如果用来招待客人的话果然还得上充满当地特色的菜肴。她搅动手中的金属勺的动作有些大,花丸不禁担心她是否真的掌握所谓“当地特色”的烹饪方式。然而最后端上的菜确实很美味,两人吃得心满意足。
饭后花丸提议去海边转转。两个靠海而生的女孩在异国观海,这成为了一种略为奇妙的体验。她们跟随一艘从港口缓缓驶出的货船,沿着堤岸漫步至一块砂砾组成的石滩。远处夕阳刚刚沉落,天空中画上了一道道逐渐漾开的暗红色的线条。又说人们常常以望同一轮明月来宽慰身处异乡的心,然而若是此刻用手轻轻在海水中拨动,在海的另一边同样有人这么做的话,是不是就像是相互触及到了对方呢?
曜用手轻轻拨动海水。
“这里同内浦的海到底有什么不同,最初我常常会想这么一个问题。”
“内浦多沙滩,这儿却都是岩石。”花丸无从解答,她只在海的前庭逗留。
“也许是吧。”
曜的回答模棱两可。
花丸觉得曜并没有改变什么。她依然如同港口的一湾浅海,包容而和平。可即使是浅海,水面下依然藏着暗礁,这就是引航员的职责所在了吧。
3.
是夜,暴雨袭来了。
花丸被雨水杂乱拍打窗外遮阳篷顶面的声音惊醒。
不远处,傍晚才倾听、抚摸过的柔和的细浪此刻也摇身化作轰鸣的潮水,发出阵阵威胁。它仿佛为了释放积攒一天的力量似的,在岬角下与坚毅的岩壁对峙,制造出长久的回响,填补了雨水倾洒间的细微空缺。两者暴力地掺杂在一起充斥耳旁。
花丸并不是没见过这种阵仗——内浦的天气同样阴晴不定,因此脑海中仍是浑浊的睡意的自己只消一个翻身就能重回梦乡。
只是翻身后,在房间另一边的床铺上不见了曜的身影。
某种可怖的想法往往是在一瞬间诞生的——或许自己并未在这里遇见过一个叫渡边曜的人,在驶往下一个城镇的列车上自己确确实实地睡着了。从失去捕捉到对方最初眼神的机会的那一刻开始,一切就注定了;这一带海岸边竖起的建筑也确实是一道道峭壁。晚上黑压压地挤成一片的屋子里的每一间都是岩壁上的一个窟窿,除了经历同一场风暴外,彼此全无相联。国木田花丸如今躺在陌生的屋子里。
更可怕的是,自己说不定是躺在内浦的家中。回忆原本是甜蜜的东西。只是当你每离它远一点,它就会为了报复似的同更多的回忆搅和在一起,最终模糊到令人怀疑的地步,然后又一不留神将那副样子摆到你面前。宛如相识的雨声加剧着这种恐怖,思绪穿梭了时间与空间。花丸睡意全无,禁不住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窗玻璃上像是画了一幅压抑的图画,摇晃着一块一块的黑暗。花丸心中的担忧逐渐强烈。
虽然似乎同曜聊了不少,可那些了解此时都已通通不作数了。她是因暴雨而出门抑或是出门撞上了暴雨?做什么去了?去多久?还会回来吗?不得而知。花丸试着推了推这幅偶尔点上一两点光的画,窗子毫不意外拴得很紧。她匆匆拉上帘子。
与曜的相遇成为现实与过去相连的点,又放大蔓延成一片未知的景象。
这是花丸始料未及的,即使想用暗示的方法让自己回归到原先的状态,可那只纤细的陶瓷风铃就挂在眼前。
而自己仿佛置身海浪的漩涡中。
恐惧拥有了形态,它是窗户上的那幅画的样子。
花丸重新躺下。在那之后时间又不知过去多久,听着窗外的风同雨拉锯了几个来回,直到朦胧中门口传来一阵窸窣,僵硬的脊柱才得以放松。那响动穿透了噼里啪啦的滴水声,竟然这么清晰明显。
接着是门把手缓缓转开的声音。尽管推门者也许很小心,生锈的金属仍刺耳地刮擦了一下。花丸抑住呼吸,悄悄仰起头。黑暗中曜的影子像是被雨水沾湿而泛着一层淡淡的光,动作因此拖得有些缓慢,但并不显得狼狈。她在门口作了一番整理后终于走进屋里。花丸也顺势把脸埋回被子——若不这么做,原本装睡的打算一定会被一眼识破,可她却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得越发想笑了。
然后是淋浴间里的动静。
曜轻轻哼起歌。淋下的水流如同一面特别的隔音墙,过滤掉了频率过高的部分。在氤氲中,就连时间的流动也变缓慢了。
慢到花丸认为自己快要睡着,而对方也恰好忘记了她的存在。
“莫非并不是我在旅途中错过了曜、而是曜从未遇到过作为旅人的国木田花丸吗?那此时听到歌声的这双耳朵的主人又是谁呢?”
然而事实上,却是曜早已经发现了花丸的辗转。
“抱歉……”她像是带着愧疚,在房间一侧小声地对那个思绪飘忽的女孩说。
“嗯,不用道歉啦。其实我也一直醒着。”
“……那可以用吹风机吗?”
“可以喔。”
吹风机吱呀地响起。
狭小的空间里随即拥挤着高鸣的噪声、昏暗的灯光、潮湿的蒸气,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虽然之前……是稍微有点寂寞。”
尚在高中时,花丸便察觉自己似乎有一种道破他人痛处的倾向。
例如当时那位名叫津岛善子的友人曾执意要求别人称她自己为“夜羽”,尽管事实上并没有几个人听从她的指示,花丸却是其中最令她苦恼的一个。“为什么非要嚷嚷着‘善子’呢?”面对她的疑问,花丸认为答案明明是理所当然的。自己并不是无意识地点穿别人,而是固执地选择遵循内心的想法。“因为善子就是善子啊。”同样的,人们也应该有正视自己弱点的觉悟。在这个自寺庙长大的女孩心中一直有一座金堂,寂静而稳固地坐落在那里。
现在看来,这种令人不悦却无法撼动的倾向对自己也同样适用。
只不过花丸是不打算让人听到的。
心声本应该好好地掩盖起来,可吹风机适时地停下了。原本那几个吵闹的家伙一哄而散,留下话语孤零零地停顿在原处。
一同停下的还有曜的动作。
花丸睁大了眼睛,想回头确认曜的表情,却又失败了。她已走到跟前,在床铺一旁伏下身。温暖的手臂自背后拥上来,像是天生具有一股与未知的海洋相对抗的力量似的,切实地阻隔住了一个不安的世界。
“没事的。”
“……嗯。”
花丸知道若擅自揣测曜此刻吐露这句短短的话语的含义,自己便会陷入一种莫名烦躁的情绪,于是这次她只是点点头,舒服地靠进对方的怀里。脖颈上传来凉凉的触感。在碰到曜那濡湿的卷曲的发尾时,花丸透过窗帘缝隙瞥见微薄的晨光将玻璃上残留的雨水打亮了。
4.
花丸决定向下一个目的地出发。
临行前,两人去了城市最北的海岬。
高高的岩壁下是一条窄而短的荒滩。海浪经历了一夜喧腾后失去了力气,微微漾起波纹,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它们受到海水日复一日的侵蚀,终将与散落的砾石化作一体。
悬崖上覆盖了低矮的草木、蕨类,延伸到黑色的岩壁的边缘。近旁有几株瘦小细弱的树木,枝桠被吹得歪七扭八,几乎要伏倒了。零星的几个游客散落在不远处。
曜站在海岬一角张开手臂,任8月末早晨尚未凛冽的海风吹拂短发、鼓起衣角。她像是一只海鸟,拥有与那道遥远的烟灰色天际线相同颜色的羽毛,因在暴风雨中被打湿了翅膀而停歇在此。
花丸忽然产生了想捉住那双翅膀的冲动,而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在荒原一端小跑起来,踩碎了风化的贝类,扬起尘土,继而一跃环住了那个比自己高半个头的女孩。“她的身体里说不定真的藏了一副鸟类那样中空的骨骼,所以才会这么轻。”两人腾空的一瞬间花丸怀疑。
曜措手不及,向后踉跄了几步,张开的双手下意识搂住花丸的腰,慌慌张地接下了这一抱。
“明明早上那么主动,为什么现在又要害羞呢?”跌落在曜怀中的花丸忍不住贴着那烧红的耳根说道。
“不、不要用这种容易引起误解的说法啦!”
“那么,”再次面对着空阔的海面,花丸说,“再见了。”
“恩,再见了。”
最后,这就是道别的台词。
曜归还了风铃。花丸向她表示自己之后会按照行程回到东面去,以拜访那座神圣的海中孤山。
“但如果说要选择两个人在这个城市相遇,那么没有比我们俩——渡边曜与国木田花丸更为合适的了。”花丸的心里明确了这一点。尽管自己在之后的旅途中一定遇上更多的人,而曜也会在海天一隅继续她的生活。
逐渐远去的那个人单手举起放在了额前。她是在敬礼还是只单纯想遮挡住炫目的日光?花丸看得不是很清楚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