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ilayloe 于 2016-8-17 13:24 编辑
*含绘希/善丸露黛千梨等*《疯狂的奥兰多》番外
浪潮|The Waves
这个位面上没有海。
每日清晨,在四脚床上醒来的松浦果南脑中都会浮出这么一句话。而后,她总会往右翻身,把头埋进臂弯,在眼睑闭合的黑暗中,再对自己喃喃重复一遍:
“这个世界上是没有海的。”
睁开紫色的眼睛,她发现房里昏暗无光。赫奇帕奇独有的金色窗帘紧紧遮蔽着,静音咒守护下的卧室鸦雀无声。本应是平常准备去上课的时间,却没听到同室露比怯生生地叫自己起床的声音——因为昨天她已经和姐姐黛雅前去费伦度假了。这阵难得的静谧使果南想起,这已是新霍格华兹夏季短假的第一天。
起床洗漱,穿好衬衣和黑袍,戴上学院徽章,一如平日般仔细的打理完外观,果南便使用飞路粉前去校区城堡。
如她所料,学校里人不多,大堂内更是人影稀疏,留下的学生有的在吃早餐、读报纸,少数则是正拎着皮箱准备和同学道别的,他们离开后,建筑中的寂寥气息益发地浓郁了。
果南挑了个空座位用餐,她的早餐一成不变:炸或蒸制的鱼排、茶和涂了蜂蜜的黑麦烤面包,还有一份当天的赫奇帕奇观察者日报,就连这份报纸都会很快改成七天发行一次的假日特辑,要再次读到上面的连载专栏需要等到下个周二,刚好是果南离开学校,前去位面的极夜之地探险的隔天。喝完第一杯茶后,她伸了个懒腰,假期松弛的气息渗透了学校内的每一条缝隙,只是这其中并不包括她,连大堂零星几个人里,也只有她一个还是穿着法师袍的,因为她今天约好了要替二年级的国木田花丸给图书馆值班。
那么今天结束后要去湖边吗?她边想着,撕开了热腾腾的面包。作为学校附近所能找到最大的天然水体,白盐湖是她入学以来最常驻足停留的地方,上课时下课后,只要处于能看到湖水的位置,她都会目不转睛的注视着它,想象着水波的涌动和湖里群鱼的低语。对一个傍海而生的孩子,离开了海洋就像第二次失去了自己的母亲,白盐湖并不是海,但它足够庞大,盐晶堆积而成的边界在延伸视线范围缩小成了一条可有可无的线,这很虚假,却能混淆视听,充沛的水量也会消除她的不安。为此赫奇帕奇院长特许她夜晚自由出入宿舍的资格,并批准她每周六与船夫守夜。初次在湖边露宿,级长绚濑绘里特意去陪了她一夜。直到第二天旭日初升,日光蒸起水面磅礴的雾气,湖水在大地上镌刻的边界奇迹般显现,清晰得让人头晕目眩,远方不是水天交接的海平线,而是伫立在悬崖上城堡巍峨的影子,在目睹这一幕后果南心中产生了强烈的失落——
这毕竟不是真正的海。
图书馆值班结束得比想象中快,但也是几近入夜的时间了。傍晚,国木田花丸带着她的史莱特林朋友津岛善子姗姗来迟,后者并非人类,而是来自下层位面的小恶魔,她暗青色的分岔尖耳每次都让不见世面的果南感到心惊。
好脾气地与迟大到的花丸道别,果南夹着书和笔记离开,穿过空无一人的厅堂,直出城堡北门,再沿着石梯拾级而下。本来按图书馆的位置,从悬崖上用漂浮术下降到湖边才是最快捷的,可她更喜欢看着湖面随着步伐在视野中渐渐扩大的过程,仿佛在陆地上重现了她在深海的潜行。
跳下最后一级阶梯,她踏上盐粒构成的湖岸,洁白的长毯从她脚下延伸到数里开外森林的入口,阵雨过后,像是青草腥气的咸味变得比平常更明显,还带有隐约的木材味道,她深吸一口气,让感官在这种清新的空气得到解放。
“这已经是非常接近大海的湖了。”
果南放开思绪,开始缓慢地在水边散步,即使一直注视着水面,她仍能敏捷避开盐粒间诸多锋利的尖石,还有形容丑陋、背着漆黑藻甲的甲壳类生物,那些出没于礁石四周,全身覆满滑腻鳞片的螯虫和水泽蛛,甚至登上过位面高危怪物榜的前几位,若等入夜,湖边的这些生物就要摆脱阳光束缚、进入黑暗的狂欢了。平心而论这不是一个适合悠闲散心的湖,它很危险。就连露宿那夜,果南也是选在靠近林地的高坡上扎营,靠着地貌的巨大差异来阻止水生怪物的入侵,只是要赶在湖面涨水之前离开,免得一些狡猾的触手怪趁水而入,还没睡醒就把她吞进肚中而已。
跃过一条细小的溪流,果南在布满光裸细小卵石的浅滩上站定,举目远望。
“但还是太小,”她喃喃自语,“也太平静了。”
没有哪一片海洋能容忍自己宁静到可以完整倒映出天空的形象的,而这块精致的湖面,却已在用笔触在自己身体上描摹出天空多彩的颜色,太过于相似,仿佛躺在了大地上的是苍穹的孪生子,唯有一群狮鹫飞翔的身影能让果南辨别出真正天空的所在。
阳光转成黯淡的橘黄色,逐渐消隐,夜幕快要降临了。察觉自己已站了快有一个沙漏的时间,果南这才转身,准备离开。
却看见方才经过的一块大礁石上坐着一位身穿黑袍的学生。
并不知对方是何时出现,刚才路过,石头上并没有坐着人,果南走过去,即使光线渐少,她仍能辨别出那拉文克劳的暗蓝色衬里,蓝的发黑,像湖水退潮露出的湿地上满布的刚毛藻,她走神地想,一般的湖并没有潮汐现象,白盐湖却有,连同咸水、深度和一定的危险性,都让果南一度视其为代替海洋的某种心灵归宿。怎么了,她心中苦笑一声,别老是想着大海了。她走近去,想提醒陌生的同学赶在入夜前离开湖边。
可未开口,她却看到对方站起身,身手敏捷地跳到了另一块较近的石头上,一头金发暴露了在夕阳光尚能照亮的空气中,果南愣住了,她看到那位金发学生朝自己转过了脸。
“你果然在这里啊。”
金发的学生,准确的说是位少女,她在新的站位上直起腰,拍了拍黑袍,冲果南微笑起来。美丽而炫目的笑容,果南的心脏不由抽动了一下。
“……你是小原……”果南发出困惑的声音,但不足一秒便转成了震惊的尖叫——“等等、你在干什么!”
她看到金发少女往上一跃,兴高采烈地跳离了礁石群,果南被结结实实的吓到了,即使每一位试图踏足湖边的学生都被千叮万嘱过需要在身上施加生物防护法术,可下意识间她只害怕金发那位会在堕下时被湖岸上逐渐喧嚣的虫怪所伤,然而很快,她就发现自己担心实属多余,因为在足有二十米的距离里,对方并未如她想的般中途跌倒在地上,而是像一只飞鼠般滑翔着,直直往自己的身上扑过来了——
“呜啊——!”
强大的冲击力让果南仰后倒在了湖岸上,后脑勺摔得生痛,腥咸的液体正一点点漫湿她的袍子,渗透裤管直抵皮肤,腿上毛孔产生了轻微的刺痛。倒霉的书籍落在了一汪发黄的咸水中间,笔记则撒得到处都是。
果南呜咽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金发少女漂亮的脸,她驾轻就熟般抓住了果南的双手就往地上压,垂下的长发遮不住她戏谑的笑容。她说:
“叫我鞠莉啊,果南。我不是对你说过好多次了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
果南不解道,她想挣开鞠莉,却发现对方力度很足,似乎硬下心要以这种古怪的姿态进行对话,便默默叹气,“我还以为你假期开始就回灰鹰市了呢。”
“如你所见我仍留在学校哦。”
“而且还穿着法师袍。”
“因为我要和院长们一起出席法院的听证会啊。”鞠莉笑眯眯地把脸凑上来,“那你呢,图书馆值日还愉快吗?”
“还好吧。那,小原…不,鞠莉。”果南蹙眉,眼神指向水边开始活动的猩红色的尖钳蟹,“天黑了,我们得走了。”
“急什么嘛,忘了我们还有见面仪式没进行么?”
鞠莉笑了笑,脸朝着果南靠近。
“仪、仪式?!”
果南惊讶的瞪大了眼,鞠莉的脸庞在放大,如果不阻止她,那不足半秒内她们的距离便会近得可以接吻。她尖叫着“不要!”接着耳根通红地闭紧了双眼。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是突然,她感觉感到有一团毛茸茸的重物压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啊好舒服~”
果南诧异的张开眼,小原鞠莉金色的脑袋正在她柔软的胸部上使劲研磨,脸上则狗狗看到食物般兴奋的笑容,她愉快的叫道:
“果然还是果南的这里最让人安心啊~❤”
——当初认识小原鞠莉,同样是在这样一个黄昏的湖边。
只不过那是学校另一端、规模更小的湖,迷雾之湖,所有新生入学前都要乘坐尖头船渡过此湖前去悬崖上的学校。发现学校旁边有湖水,果南的心情当时极其雀跃,既然有湖,那么海洋亦肯定存在于在位面上的某处,静待她去探索去深潜。在粗糙的世界观中,她觉得多元宇宙每个层面的构成都与家乡卡拉图没有分别,她觉得山间必有溪流行走,密林里会藏有水泊,每一条河流的起始是雪山、终点则是大海,沙漠躲在遥不可及的南方,跟她的生命不产生任何联系。
然而才一晚,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这个世界的起点填满银色的光,终点则是垂直上落的冰层,西方发黑的沼泽里藏有带刺的巨蟒,东边城镇的尽头通向滚滚的红沙,还有无数茂密的森林和汹涌的河流分割着这片带状的陆地,但在各种各样的地貌里,唯独没有海。”同室的黑泽露比怯生地摇头。
“升入二年级将有元素位面旅行,你大可随队见识举世闻名的水位面,它的浪花要比微笑温柔,暗涌却比拳头粗暴,你遇过的海洋都难以与它相提并论,但可惜你不像我一样是位尊贵的史莱特林,你想潜水甚至踏足水中都将不被允许,你只能站在玻璃之城内往海里窥探。”她的姐姐黑泽黛雅高傲地宣告。
“海天之结界,圣灵陨落!陷入迷途的小恶魔,跟随我夜羽的步伐,匍匐在堕天使的门前吧!!”津岛善子大喊着插进了对话,却被国木田花丸急忙捂住了嘴巴。
“如果果南小姐这样想念大海,不妨偶尔请假回去卡拉图吧。”花丸友善地提出了建议,跑到她身后舞动蜡烛的善子则发出了阵阵高亢的笑声。
“我回不去了。”果南沮丧却温柔地回应,只是看到大笑着跑过来的高海千歌和渡边曜,才硬生把下半句吞回肚里——
在那个地方,已经没有人会等我回去了。
开学宴后半个月,果南都闷闷不乐地在迷雾湖边度过入夜前的时间,她幼年的好友千歌和曜,近来热衷于和在格兰芬多的新朋友樱内梨子外出游玩,洛兰镇充满成人风情的酒馆成为她们首要的目标,她们自然也邀请过果南,但都被和蔼地拒绝。那段时间果南频繁地进出图书馆,按照花丸的指引在馆内高耸的长梯上攀行,只为在书架腐朽的一角翻出几本久经蒙尘的游记和百科全书,它们陈旧残破,书脊歪曲,蛀有虫洞的书页沾有煤炭和石脑油的味道,那些扭曲的文字记载着有关水位面的无数传闻和所有真相。
她兴奋地在烛火下研读至深夜,并亲自搜索更多水元素法术的论著,她轻松地就理解了书上所说的知识,像游鱼入水一般自在。此前她从未接受过真正系统的教育,因为没有父母,她说话和识字都是祖父所教,她自呼吸开始,空气中就带着海洋的气息,十岁不足,便跟随长辈从事打渔和少量海贸的工作(鲜鱼、珍珠、海玛瑙和海产腌制品),十五岁时祖父过世,她离开陆地,只身前往近卡拉图与费伦交界的海域上冒险,试过三天之内从地貌破碎的索利马岛群航行至数百海里外的金杯海湾。可她固然精通驾船,但更爱潜水,才六岁时,她就看过暗橙色的大陆架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的粼粼的波光,隐藏在礁石后的珊瑚、海星与胆小的长虾,她看见这些难以言喻的景色并且喜欢上了它们,即便二十年后她只会喜欢得更深,那时,她已能独自遨游在繁茂的海榕树间,偶尔有庞大的双头鲸群与她并肩齐行,也有旋风般的鳕鱼从她身边卷向水面上炙热的白光。她快乐得几近发疯。最终她在冷暖海流交汇的小块陆地上居住了一年,那是个温暖宜人的岛屿,林树葱郁,长满了野生的柑橘、柠檬、紫葡萄、稻米还有可可豆,岛中心有淡水的湖泊,岛的北边竖立着梯形的黑母云石,到了繁殖季,沙滩上会爬满巨大的柳纹海龟,太阳升起的时候,斑斓鹦鹉会在棕榈林边成片成片地飞向泛出鱼肚白的天空。
离群索居期间,她的生活平静无波,仅有一次意外,雷电雨的夜晚,驶往费伦丹布雷斯的客船在距岛屿五海里外的地方沉没,她接待了仅余的生还者,一位遭遇海难的朝圣人,并在其病逝后亲手为其下葬。她得到亡者的遗产,牛皮带、黑山羊皮的靴子、四包种子、刻有箴言的金刀、拆成散页的经文、还有一本黑皮软装法术书,有一半以上的内容翻译成了通用语,上面阐述的真理比她家传的魔法典故来得深入和高级。从此她有了别的爱好。在行商聚集的海上闹市荅布剌,她坐在一条狭长的渔船上聆听流浪巫觋的讲解,她学习运用鱼鳃草、夜视术、气泡咒语、还有更加复杂的变形术,并得以潜往了大海最深的地方。那里寒冷、黑暗、一片寂静,她却为这种绝望的景色神魂颠倒、心脏胀痛。她从未凭普通人类的身体深入过海洋的核心,初次见到,却发现竟与大陆如此相似,都有高山,深谷、缓坡和广阔的平原。她在漆黑的环境下捕捉到那些盲眼的、懒洋洋的生物,软体的鱼,蠕虫和柔软海绵,有点精神的只有零星漫游着的吸血鲟蛇,它们丑陋的鱼鳍宛如击剑一样划过了地壳的沟壑,带起无声的沙土;那些墓碑一样笨重的贴在海床上的海蝠魔,它们缓慢扇动着圆形的鳍,迟缓的动作中迸出持续的蓝光,照亮了潜水者的面孔,仿佛天上的阳光统统躲进这个寂静世界里演习着闪电。她几乎要为之流泪。
在她凭一己之力召唤出小型水元素的那夜,一只深色条纹的猫头鹰——最初果南误认它为海鸥——带着魔法城的邀请信降临她破旧的小屋子(台风摧毁了棕榈木门,换来的竹帘浸透了海水,硬板床上结有发黑的盐巴),一种奇异的决心使她决定重返陆地。船靠岸时将近正午,比她小很多的千歌和曜尖叫着扑到她怀里;下午,她在祖父的墓前痛哭出声;夜幕降临,她安静地坐在炉火旁吃完千歌家人准备的晚餐,数年来首度枕着柔软的床铺入眠。笠日,她与两位青梅足马启程。在马车上,千歌开始谈论传说中的分院,果南发现对方看向自己的视线饱含了孩子气的崇拜和期盼,于是用笑容敷衍过去,她不在乎自己进入哪所学院,只求即将到达的世界有群海环绕。然而开学当夜听完黑泽黛雅的说话,果南却几要为自己赫奇帕奇的身份感到愤怒。
果南用力在湖边踢走了一块石子。扑通一声,石沉入水。
而后她听到飘忽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是谁?”
果南转头问。没有人影,她怀疑自己听错。毕竟学校唱诗班也在周末的傍晚训练。她往左走,选了块干净的岩石坐下。笑声又出现了。
她抬起头。一位黑袍学生出现在陡峭的岩石阶梯上,漆黑的袍摆跟阴影融为一体,果南站起身,仰面打量这个年轻的少女,金色头发,长度及肩,在左耳上方编成一束发圈,她有一张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的脸,她的笑容和缓得来又异常甜美,就像一块太妃糖融化在了她的唇边。可果南不认识她。
少女的视线落在她身上,果南对其点头示意,想着也许妨碍了对方欣赏湖景,便转身往更里的岸边走去。
“你每天都来。”陌生人突然说,“都是在日落的时候。”
果南惊讶地看着她。
“今天还带着书来。”少女又笑了。她轻盈地跳着、翻下几级石阶,落地时像只猫一样优雅。
“你…也经常来湖边散步吗?”舌头在结巴,但果南还是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太蠢。
“从没来过。”少女简短地回答,似乎没有任何要走近果南的意思。她的声调有种轻佻的特质,尾音拖的特别长,果南却不觉得讨厌。少女接着问:“是新生?”
果南点点头,“你也是吗?”
“猜猜看?”
“猜不出。”果南懵了。
“看来你需要一点时间。”对方笑出了声。不等果南反应,她就顺着梯级往上走,打算离开了,“如果之后能见面,记得告诉我猜的怎么样哦。”
当晚,松浦果南难得放下了她读了一半的《万珍珠堡垒行传》,出现在了交谊厅内的例行茶会上,她对在场的好友说起那个陌生的少女,笃定她们之间必然有人认识她。然而没有,全部人对那个拥有古怪发型的女孩一无所知。
“格兰芬多肯定没有,所有出席了开学宴的同期生我都记得。”新朋友樱内梨子指出,她是位非常出色的弦琴师。花丸也同样表示从没在新生中发现这样的脸孔,她是位二年级的拉文克劳。
“至少你也该看得出她属于什么学院。”千歌嚼着柑橘糖说。
果南懵然,她的注意力全在少女的金发上,没有留意对方袍子内衬的色彩,再说她对学院代表色本来也不敏感。她仍想寻找一位蛇院的知情人,然而黛雅并没随着妹妹出现在茶会上。
“姐姐她到极昼之地参加级长选拔训练了。”露比解释,“晚饭就没和我一起吃。”
“话题终结了,那女孩子肯定是位史莱特林!”曜夸张地拍起手。
“她要我猜年级,不是学院。”果南老实道。
“你就那么在意她吗?不是才见一面而已,下次再问不就得了。”千歌打了个长长大哈欠,搂住梨子的颈脖佯装要睡上去。所幸津岛善子的魔法阵引起了一串意外的爆炸,她才没发现果南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那么通红。
次日傍晚,松浦果南忐忑地在湖边等待,少女没有出现,她整晚没有读书,辗转的梦中出现了荅布剌充满腥味的栈道、潮湿船舱中吊着的月宵草;第三日,天降暴雨,水滴把湖面敲成了碎片,她在纹章大厅的晚餐会上搜寻任何一位可能与之相似的女孩,却一无所获;一星期后,顽冥的宿命感让她认定对方是位史莱特林,那时她已开始探索白盐湖的边界,并在级长的帮助下首次在这个位面野外露宿;直到第十四天,她才从露比那里听说黑泽黛雅即将从级长试训中返回的消息,正当她想找寻对方加以询问,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新闻阻止了。
第十五天,她终于在湖边再次见到她。
“你真的很少来这里啊。”
果南冲着懒洋洋地站在岩石平台上的金发少女说,她的声音听来有种轻不可闻的焦急。
“我知道你的名字了,还有学院和年级。”果南又说,“你是前两天才正式插班进来,难怪我问遍全校,都没人认识你。”
“的确如此。”金发少女不可置否地微笑,衣服左襟上绣着的猎鹰盾章在果南眼中变得显目起来,奇怪,两星期前它竟完全得不到自己的注意。少女用一种经过刻意拖长的语调继续:“我告诉黛雅你和绘里露宿在一个帐篷里,她气得差点打翻手里的绿茶。”
她居然敢对级长直呼其名。果南显出一副怪相,她忙不迭告诉对方绘里那晚其实带着一只狸子陪她露宿。“那黛雅估计要火大得找你决斗了。”少女笑起来,迈出慢悠的步子准备离开。果南这次抱着书紧跟了上去。
“你换了本书,品味比之前的可爱多了。”少女背着手倒行,微风吹起她柔软的金发,在夕阳光中像是点燃了一样,“我小时候也读过的。”
果南看了眼手里的两本小说,分别是花丸和露比推荐的下层位面畅销书,《浮士德》及《我的姐姐不可能那么萝莉》。果南不知道对方说的是哪本。
“没准你有空可以再次读给我听。”
果南眨眨眼,差点想开口接受这个提议。然而少女接着说:“对了,你会出席的吧,周日晚的四校交谊宴,在纹章大厅。”
“你会去吗?”全校学生都在满世界找舞伴,连不问时事的果南都知道周末校内会有舞会举行,但千歌的邀请她早就拒绝了,因为她想在周五夜晚出发,独自在洛兰镇的郊区沿河直上,在桦树的王国中追寻流水隐秘的源头。
“你来看看不就知道我会不会去了吗?”金发少女轻快地转了个圈,仿佛在模仿某种舞蹈或一枚叶子的旋转,她背对着果南往前走,脚步迈得不大,却走得那么快,果南发现自己根本追不上她。
“那么周日见了。”
从周六开始果南就躲着千歌她们,却在晚宴开始时跟着陌生的人潮涌进了纹章大厅,为了不被认出,她把蓝色的长发放了下来,头上罩着黑色的尖角帽,披上了朴素的黑色袍子,犹如海上幽灵一样潜伏在会场的周边。她远远见到千歌牵着梨子在奏乐队的前方跳踢踏舞,便躲到金色的盔甲像后隐匿自己的身形;她目击黛雅穿过层层群众脸红耳赤地向绘里邀舞,就用酒杯遮住脸孔,从她身边鬼祟地溜过;花丸忙着扑灭善子在餐桌上引发的大火,果南便在角落不动声色地施了个水落咒,完后她隐入厚重的黑天鹅绒帐幔后面,刚好避开露比慌张前来的身影;她以为自己躲闪得天衣无缝,谁知那刻,竟有人在黑暗中拉住了她的手——
“你来了。”打在耳边的气音那么轻柔,却足以刺痛她的鼓膜。果南试图在狭窄的空间转身,却被一股温柔的力量轻轻按向了墙壁,一具柔软的身体贴了上来。是那位出现在湖边的少女。
果南瞪大双眼。心跳声咚咚直响,满是灰尘的布帘后是那么昏暗、窄小,完全承载不住这种响的吓人的声音。她僵硬得不能动弹了。
少女双手撑在果南头侧,眯起眼打量她:
“你把头发放下来了,很适合你。”少女摘下她的帽子,用帽檐拨开果南垂在眼前的发丝。宾客的谈话声渐大渐小,走过时带起绒布多次的翻动,微弱的光线划在她们的脸上,果南的心简直提到了嗓子眼,恰好漏出的一道光照亮了少女的额角和眼睑,勾勒出她精致却不羁的轮廓,果南这才发现陌生人眼眸是纯净的金色,是一对猫才有的玻璃似的漂亮眼珠,她身着白色的低胸鸡尾酒裙,一顶异常华丽的宝石后冠装饰着她经过精心编织的头发,“但真可惜。还以为能看到你穿裙子。”少女把轻佻的尾音带起来,果南的脊背升起一阵微小的颤动。“但没准我会喜欢你到我房间去时做这种打扮,罗宾汉小姐。”
“我没想过要出席,只是千歌、我的朋友们非要我来不可。”果南变着法子解释,声音却越说越低,她视线偷偷转落,看到白裙上金色的缝线贴合陌生人纤细的腰旋转向下,裙摆开衩处露出了大腿的皮肤。她吞了口水。
“原来不是想来见我的吗。”少女大幅度地蹙眉,口中发出夸张的叹息。
“是来见你…但只、只有一点。不、”——我在说什么。果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断。她只是不想对方别再把这么好看的眉毛皱起来了。
“那正好,来跳舞吧,和我。”少女微笑着就想把果南往外拉,后者听罢脸色都要绿了。
“不能。”果南生硬地抽回了手,“我不想去。”
“害羞什么啦,既然来了,不跳一次多无聊啊。”少女的口气如此理所当然,仿佛完全察觉不到果南的情绪有多抵触。
“我不是在开玩笑的。”像是极力想维护自己的立场,果南使劲把快要踏出会场的少女拽回来,把她推向了墙壁,害怕被人发现一般用黑袍把她的身体遮在了阴影中。
果南压下声音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对你撒谎了…但我的朋友,千歌她们都不知道我有来舞会现场,所以…总之,请你找别的舞伴吧。我无法奉陪。”
“没人认得出你,我保证。”少女把帽子戴回果南的脑袋上,往下扣了扣,继而嘴唇咧开志得意满的弧度,让人难以信任的同时却又着了魔一样想被她牵着步调走——“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会相信我。”少女也放低了声音,褪去浮夸尾音后变得异常低沉和磁性,甚至搅乱了果南轰鸣似的心跳。她们在很近的距离相互对视。
“但我从未学过跳舞。”——别说跳舞,在海上流浪两年后连顺利地融入人群都难,要不是这里没有大海,要不是她身边有千歌和曜,她定会在这所学校继续着与前几年毫无分别的孤独旅程。见果南脸露难色,少女小声嬉笑着,“不用怕。我懂不就行了吗。”
果南还是很不服气:“就算你舞技精湛到连我这种人都带得起,但凭什么我非要跟你跳不可?我们还只是见了三面的陌生人啊。”
“你不是想知道这个位面上有没海洋吗?”
少女轻轻用手指戳向果南结实的小腹。她知道这句话已足够抓住她了。
一股血流涌上了果南的头脑,她的呼吸凝滞了。
“我可以诚实的告诉你:我知道答案。”少女又说。
“意思是这里的确有大海的对吧?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果南的胸口窜过一阵阵潜入深海时才会出现的幸福的震颤,紫色的双眼为此闪烁着激动的光芒,“拜托你了,如果真的有,请告诉我它在哪里。”
“那凭什么我就要回答你呢?我们明明只见了三次哦——”
少女弹了弹果南的额头,然后背靠墙壁交叉双臂,从容地欣赏着对方想要抗议却无从发作的样子。
之后她慢悠悠在果南面前伸出手,还抛去了一个妩媚的眨眼:“下一首就是圆舞曲了。领我去舞池吧,罗宾汉小姐。”
果南满脸怀疑地盯着那只白皙的手,少女腕上昂贵的银饰在微光中露出了优美的线条,就像是生长在她手上的金盏花。
“……要是我陪你跳,你就会如实相告?”果南妥协了。
“我可没这样说过呢。”少女发出轻浮的笑声,身体再次贴近,嘴唇在果南的耳边低语,“这么说吧~你肯跳,我可能还会愿意讲,但要是拒绝,那我就肯定一个字儿都不会透露给你的噢。”
“怎么样?”
少女再度拉开距离,这次她的手却不客气地搭在了果南肩上。
果南被这种不分好歹的亲密举动憋得脸红,只好搜索脑中残留无几的礼仪知识,规规矩矩地给予陌生少女一个尊称,“好吧,女士。” 她从肩上拿下对方的一只手,以尽可能温柔的方式接在了自己的手心里。这时少女忍不住笑出了声,全然不顾外面已经有好奇的目光探索着幕帘后发生的一切:
“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吗?没说出合适的称呼,我也不会乖乖走的哦。”
这女孩厚脸皮的程度简直让人瞠目结舌,果南强忍着心中翻涌的难堪,顺从地加上了姓氏:“小原小姐。”
“叫我鞠莉就好。”金发少女的笑脸柔和下来,“别怕,我会陪着你的。”她收紧了与果南相握的手,拉开了那面漆黑的帷幕。
承受别人评头论足的目光的感觉并不好受,果南满头大汗地在舞池里想着,这也许就是她出娘胎以来被最多陌生人围住看的一次了,连在荅布剌贸易旺季都没见过这么多人的,而且这些观众每一个都衣着光鲜涂脂抹粉,有些女人拿着也许连她亦经手贩卖过的一种粉色鸟羽扇、遮着肥厚的下巴在对别人窃窃私语,投来的眼色像要把她从头到脚都舔一遍,而那些男人,穿的礼服花枝招展像个孔雀,衣领上满是老奶奶年代的白蕾丝缝边,衣襟旁别着硕大的兰珍珠胸针,饰物的底盘则用玛瑙珠子串成的,往下蜿蜒出一幅琢木鸟喙的边线,那种乡土风味的设计果南不知在金杯海湾见了不知多少次了,没想到外面真有人神气的把它给配在身上。她苦恼之余竟有点想笑,但高兴不过一秒,梨子和曜在人群中找寻千歌的身影便把她吓得魂飞魄散了——
“果南,跳舞时把目光放在你舞伴以外的人身上是非常不礼貌的。”
陌生的舞伴、小原鞠莉浅哼了一声,伸手就拔掉果南头上的帽子,甩出去,在围观者阵阵尖叫声中,把果南的步伐带到离围观的千歌相当近的地方,“你给我住手!”那刻果南几乎要在心里狠狠的诅咒自己的舞伴,可令她惊奇的是:千歌没有发现她——即使果南快要把自己整张脸都转到对方眼皮底下了,结识近二十年的老友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反倒是绘里跟黛雅的流畅的舞姿引起了对方迷妹似的尖叫。
“都说了没人会认出你。”鞠莉努努嘴,看着果南吓得煞白的脸色,安抚道,“这下可以放松点,专心和我跳完了吧?”
“……我敢打赌我不是第一个给你这样戏弄的人,肯定也不会是最后一个。”说归说,看到右手边踮着脚在向舞池张望的花丸和露比,果南的心里还是产生了细微的尴尬。她只好咬牙切齿地抱怨起自己的舞伴。
“啊啦,你不喜欢被我这样对待吗。”鞠莉轻轻笑了。
“到底谁会喜欢啊?!”果南觉得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
“善意的作弄一下新朋友是表示亲昵和友好的手段哦……那可是希说的。”
“希?”
“希是我们的级长。”鞠莉把眼神指向了舞池的另一端。
哼,这个人又直接叫级长们的名字了。果南皱皱眉,顺着鞠莉的目光发现了一位正和某位老师站着谈话的紫色头发的女性。
“你连她都不认识,前两天肯定没在教室看我表演决斗对么?”鞠莉用指尖刮过果南的下巴,仿佛不想对方盯着别处太久一般而把她的脸摆正来,嘟起嘴:“难得我和她配合得那么漂亮呢。”
“我才不敢看。”果南怨念地评价道,不满的情绪让她甚至没发现自己差点撞到了挤到观众前排的善子。“因为你们学院全是些惹不起的名人,包括你在内。”
“那是当然的。”鞠莉说得轻巧,她领着对方作出一个漂亮的滑步,“如果你喜欢,我们也很欢迎你来拉文克劳——不如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应该来了,你可知道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么——不世出的天才,水元素魔法的天生的驾驭者,我看人很准,也知道这所学校不会亲自邀请一名笨蛋入读。如果你愿意,希甚至可以为你申请跳级学习。”
“如果拉文克劳都是像你和你们级长这样任性的法师,那我还是拒绝好了。”
果南忍不住打断对方,并用怀疑的口吻提起前两天那桩突如其来的新闻:“你们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区区一个级长,就敢越权代理院长的职权,在决斗课上上台对其他老师发出挑战,而你就更过分,才刚插班,就仗着级长赏识你,在台上恣意使用超过安全范围的魔法对付史莱特林的学生,我很怀疑黛雅小姐在知道这件事后还能你保持既往的友谊么?”
“亲爱的,你说的可是奥兰多魔法城,这是一个以实力而非资历服人的地方,你信不信我二十秒之内就把这个大厅整个蒸发掉?”鞠莉几乎想要大笑,方才盛满愉悦的金色盼子突然闪出一丝危险的光,果南突然感到脊背寒毛直竖。“如果你还不懂,最好从现在就开始习惯吧,因为你所站立的地方,还有这座城堡、这个世界,”鞠莉指了指地上,“比你深爱的大海要危险上不知多少倍呢。”
鞠莉眨动着长长的金色睫毛,领导着优雅舞步的同时用着灼热的口吻继续说,“而那个女人,东条希她虽然看起来很任性,却是个循规蹈矩、敬畏法则的人,在她心中有一个顽固的心结、没法完成的承诺,这些对于一个法师来说都是致命的——可我跟她不一样,自由自在,没有枷锁,我会代替她成为拉文克劳的新领袖的,用不了多久。”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野心,果南为她那种捕猎者般兴奋的神色感到一阵悸动,心脏又噗咚、噗咚的跳了起来,胸口弥漫出舒适的紧绷感,那是她以往在游船上眺望一片全新海域时才会产生的兴奋、征服开始的前兆。
“我也会代替她,改变这所学校,乃至这个世界——”
舞曲落下最后一个音符,结束舞姿完成后,鞠莉夸张的抬起一只脚,上身贴在果南胸前,语气很俏皮:
“怎么样,这支舞你还喜欢吗?”然后她对四周挥起手,接受来自观众的掌声。
果南半饷才应了个“勉强”。她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鞠莉却毫不为意地拉着她,与她一起穿过重重的人潮,天才知道她要到哪里去:
“走吧,我们去塔楼上看星星吧。”
第二天早上,松浦果南头痛欲裂,步履艰难地走在西塔楼的旋梯上,口中浓浓的酸涩感让她几乎想要作呕。比起平日要在湖边晨跑的时间,今天她起得算是晚了,只不过占卜课是第二堂才开始,她有的是时间慢吞吞地爬去教室。
“都是小原鞠莉害的。”她生气的想着,不单止想,还在口中说了出来。
“嘿,你是在叫我吗~?”
活泼过分的招呼从头顶上传来,这声音不用问都知道是谁了。果南怨念的余光扫过头上的旋梯,果不其然,小原鞠莉就站在高三层的梯口,笑眯眯地对她挥起了手。
“谁叫你了。”果南气不过,“我可不记得自己有认识你这种出尔反尔的家伙。”
“怎么了,你在生气——?”
“不要挡着我的路。”
果南大步走上楼梯,却在即将逼近鞠莉时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双脚离地的浮上更高一层楼的梯级,并且悠然自得地坐在了铁质的扶手上,又似乎果南憋屈的神色的确取悦了她,鞠莉脸上的笑容逐渐加深了。
“我真怀疑你是在故弄玄虚,实际上你根本不清楚这个位面有无海洋,对不?”果南质问道。
“呵?但你就算问其他人也只会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我看不出自己有什么可能会让你更失望——就算我真的如你所言:是在不懂装懂。”鞠莉耸耸肩。
“如果你是知道的,就告诉我。”果南又跑上一圈阶梯,气喘吁吁。毕竟一夜不眠,让她引以为豪的体力受到很大影响,“我可不想陪你跳完舞、看完星星、还喝了苦得要命的咖啡——活见鬼!我在岛上独居时用椰壳装着煮的野生咖啡都没你这种那么难喝的!——之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像头被人牵着走的蠢驴!”
果南迎面跑上来,这次鞠莉没有躲开,双臂连同黑袍一起被人抓住了。
果南心想,她不能再跟小原鞠莉客气了,她非得问清楚不可,连同那杯苦咖啡的债给一同讨回来。她用带着威胁和怒气的眼神逼视对方,而鞠莉根本不为所动,她饶有兴味歪着头,观察着果南的脸孔,她心想这个人,有着一副纯真而宽厚的长相,暗示着某种耐心温和的个性,这点非常赫奇帕奇;紫水晶似的大眼睛,里头燃烧着不甘的火焰,象征着毅力和斗志,眉毛很浓,鼻梁高挺,鼻翼两旁有雀斑,人中却很浅;一对紧抿的唇,薄,因饥饿和疲劳而显得苍白;左边下颌骨上有一道很短的伤痕,位置与唇角垂直,不用心几乎看不到,左脸则残留有晒伤的痕迹;跟海洋同色的头发,凌乱,马尾绑得乱七八糟,跟平时仪表整洁的她非常不同——
鞠莉就用这种探究的目光把对方的脸审视了一遍,全然不觉这种她们之间积累的沉默有多么尴尬,然后她轻舒一口气,但当果南以为这个女人终于良心发现时,鞠莉却只是抬起手,用稍凉的手背抚过果南微热的脸,指尖按在她柔软的下唇上:
“有人对你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果南的脸马上烧起来:“你…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
这时鞠莉却不顾手臂还被人抓住,一头扎到了果南胸前,脸蛋枕着柔软的触感,使劲蹭了蹭,咕哝道:
“好舒服……❤”
“小原鞠莉!”
松浦果南炸毛了。想把对方推开,不料一松手就被鞠莉反过来紧紧抱在了身上,树袋熊似的,蹭胸的趋势还在变本加厉。
“住手、放开我!小原!”
“大海——是有的。”
呢喃般的话语从鞠莉口中吐出来,她又使劲蹭了蹭果南的胸部,抬起可爱的脸说,“已经告诉你了哦,呐,对这个答案还满意吗。”
“有海…那它在哪?”果南的耳根红透了。她搞不清楚是鞠莉的拥抱还是海洋的存在更让自己混乱,她的头胀痛得像要裂开了,耳朵响起咚咚的鸣叫,响得几乎夺走了其他的声音,脑内的血管仿佛在互相撕扯,贯通到心脏的血液咆哮出一阵阵亢奋的浪潮,仿佛真正的大海不在别处,就在她自己身上。
“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鞠莉歪着头笑了,舒服地重新埋进果南的胸前,“至少得再陪我做点什么才可以告诉你。”
“你再这样玩我,”果南觉得脑袋热得快要炸了,“我就不会再相信你了!”
“你大可以推开我自己走掉,我不会阻止你的噢。”说是这么说,鞠莉还是在果南胸上蹭,似乎没有放手的意思。
“随便你,这位面才多大,我自己也找得到。”
“你找不到的。”鞠莉发出一声哼笑,“没有我,不管你多努力都是会失败的噢。”
果南的嘴角抽了抽,她用力抓住鞠莉的肩膀,推开。回应的口气很顽固:“我就不信。”
鞠莉笑笑,大方地摊开手,坐回倾斜的铁扶手上,“那不打扰你了,松浦同学。”她用起了疏离的称呼,双眼却愉快地弯起来,“待会被人提问时要加油哦。”
果南一时不知讲什么好,她只好马上调头就走了,枕骨上方还在突突地痛,四肢无力、眼冒金星,像是昨晚小原鞠莉用魔杖幻化出来的双子星座涌入了眼帘,她急忙往下看,旋梯上已经没有别的人影了。
“可恶。”果南一拳捶在书包上,靠着墙壁滑坐在地,她的指尖深入蓝色的发梢间,头发狠狠往后拨去,大力打上了发圈,绕了四圈后捆得她发根生痛。占卜教室就在旁边。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她狠狠推开了教室的门,动作太大,门把拍在了墙上,听在耳里竟像爆炸一样响。但门一开,她就吓坏了。
占卜课教室并非空无一人,相反的里面的格局已变成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半圆形的阶梯讲堂,座位上都坐满了学生,没有位置的人站着听讲,四个学院的都有,几要挤到门边。因此开门的瞬间全场有近一百双眼睛向她望过来,看得她脸上火辣辣的。
“万渊平原是无底深渊不计其数层面的最顶端。这里是一片鸟无人烟,寸草不生而且灰尘厚积的贫瘠之地,炙烤在地狱般深红的太阳下。满是灰尘的平原间插着三种地貌:地表上的巨大深渊,庞大的钢铁要塞,以及冥河……”
但这个细小的骚动似乎没引起台上讲师的注意,讲课还在继续,会场很大,声音却连站在门边的果南都听得清楚。讲师本人穿着一身黑衣,她坐在讲台上,袍下黑色的裙像摆是黑金龙的血液般淌到在地,及腰的紫色卷发在前台昏沉的光线中显得是那么的暗,只能在主人从讲义中抬头时触到右边窗格所漏出来的亮光——果南认出那是拉文克劳的级长东条希。虽然是学生,却没按规定着上写的那样穿着白衬衣和领巾,但既然她连只能由院长主导的讲台也站了上去,那衣服上的小小放肆也就算不得什么了。
“冥河在本层蜿蜒而行。有些河道倾泻入深渊,而其他深渊则涌出污水,作为冥河干流的支流。它是最著名的两个通向无底深渊的入口之一,另一个就是位于外域的瘟疫号声镇中的一座门……”
果南不知该退出教室还是干脆留下来,她手都还扶着门,想走的话尽管大胆离开就是,只不过她需要点东西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头疼和该死的小原鞠莉身上移开,而这道温文尔雅的讲课声则很好的回应了她的诉求,她伫在原地一动不动。
“果南小姐。”旁边有人拉她的袍角,一看原来是花丸,她旁边还坐着忙着做笔记的露比:“你要不要坐到我这里来。”
“以上说的这两条通道都可以抵达无底深渊的最顶层万渊平原——还有,刚进来的同学,我想你还是把门关上比较好?”
说到一半,希就抬起头,从远处盯着果南,当看到闯入者红着脸赶紧按她的说话做了后,才低头翻开下一页讲义,进行课堂总结。
“我们一会还有占卜课,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果南跟花丸挤到一张椅子上,偷偷对露比说。
“讲座会在第二堂课开始前结束的。”露比小声回应她,顺便把多出的讲义递了过来,果南接过翻了翻,是恶魔学和深渊位面的资料,属于她丝毫不了解也没打算去接触的知识。
“好了,现在谁来回答一下祁并者的外貌和能力特征?”东条希说,随后她点了一位坐在第八排的格兰芬多男生起来答题。
果南弯下腰,大力揉着她发疼的眉棱骨,像在积压肿胀膝盖里恼人的积水,她听不懂希在说什么。狮院的学生坐下了,随后一位金色长发的史莱特林少女起身继续下一题,那抹金色让果南心惊肉跳。她想起了小原鞠莉。心脏猛地一收缩,在胸腔下方刺出了隐秘的痛。她仔细地倾听着答题,希时不时插入,和学生辩论了起来。果南觉得她们的嗓音太过沙哑、低沉,无比浑浊,和鞠莉一点都不像,倒似死魂的呓语。
果南感到自己的头像船锚一样重,稍一不慎就会砸在前面的椅背上。身旁的花丸倏地站了起来,口中特别响亮地继续着下一个回答。果南觉得她回答的时间有一个沙漏那么长。头疼愈演愈烈,她只想立刻睡过去,不,实际上她已经倒在自己的臂弯中了。
“很好。”希示意花丸坐下。果南枕着手臂忍受眼眶四周的酸痛,因此没发现希已经离开讲台往门口这边走来,这吸引了大批学生的视线,前排的男生都饶有兴味地站了起来,以好奇的目光关注着希的下一步动作。
“那么,这位临下课才匆匆闯进来的同学,赫奇帕奇的新生?”希点名说。
果南背上寒毛直竖,她猛地抬头,才知道希已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了。
“可以告诉我有多少种咒法系广域束缚型魔法吗?”希弯起嘴角问。
果南慌忙扶着桌面站起来,混沌一片的脑海中她挣扎着想起,这个刁钻的问题未曾在任何一堂法术课上提及,只在赫奇帕奇专门高级咒语书中讲过,诚然,这不属于恶魔学或下层位面地理的基础内容,对一般新生所能掌握的知识来说也太生僻,但用来刁难一个迟到的学生却正好。“有四种,”果南小心翼翼的回答,随后她支支吾吾地凑够了三个答案,但最后一种就是想不起来。
“抱歉,我忘了。”她只好这么说。有些学生低声笑起来,果南感到非常狼狈。但东条希的笑容却让她觉得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责怪自己的。
“你的确很适合赫奇帕奇。新生。”
说罢希笑着补充了最后一个答案,而后她抽出了魔杖,对准了果南,在场有人无礼的惊呼了起来,果南的血液也在一瞬间结冰,东条希前几天在决斗课上放肆挑衅教师的传闻还萦绕在耳边,果南差点想去摸自己的杖子了,这算什么,连一个打断她讲课的新人也得受罚吗?
“祝福术。”
咒语念出,预想中的惩罚却没有降临,反倒是果南的头痛如潮水一般退去了,杖尖的白光消失那刻,她几乎感到自己重获新生。希把魔杖收了起来。
“头脑清醒点了,你也许就可以想清楚自己被选入赫奇帕奇的原因。你会穿上这件学院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希笑笑,随后她转身向全班学生宣布了下课。
“你们拉文克劳尽是些古怪的巫师。”果南软在椅子上,对身边的花丸抱怨道,对方回了一个调皮的吐舌头,说:“级长女士是位很好的人,她经常对别人提建议,那些话往往都一针见血。咱想你以后会理解的。”
果南有点沮丧,她大叹一口气,起身给要走的学生让出通道。等人基本走光,她才跟在露比身后去往她们常坐的位置放好书,花丸还在台上跟希说着些什么。她想问花丸拉文克劳的六年级生今天都在哪里上课,但她不敢问出口。她离开教室走到露台,眺望着雾气环绕的湖面,下一堂课的学生都来了,走廊上人来人往,每一个金发女性都像是小原,但又哪一个都不是她。果南沉默不语地走了回去。
只是她没想到,再次见到鞠莉,竟会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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