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子羽 于 2016-9-3 00:12 编辑
第四章
庭院里的桔子树和杜鹃都开了花，尚未开花的灌木与草丛青翠欲滴。
坐在廊上，偶尔让视线落在红色和白色的花上，心情便轻快很多。
妮可让我把椅子搬到了庭院里，她懒洋洋的趴在上面。
阳光照在黑猫的背上，她似乎很喜欢唐人传来的这个。
但比起这些——
“咒真难懂啊。”
任由手上的书本保持合上的状态，我低声嘀咕。
四月的春天，阳光已经有了热度。
别说露水，我上午还浇过水，但它们大多在阳光下消失无踪。
只有少数草叶仍有水滴滚来滚去。
将视线投向前方，那里的草叶，水滴已经滚到了尖尖，却并未滴落。
───而这样的情形，也没有持续很久。
转头望向妮可，我说：
“我会让那滴水掉下来。”
就这样，水珠掉下了地面，再也看不出形状。
黑猫望了一眼我指向的地方。
“那又怎样？”
“按书上的说法，刚刚是我对它施了咒。”
不感兴趣似的，黑猫再度懒洋洋地趴下去。
“是吗？穗乃果你看上去并不相信这是咒啊。”
“不相信的人是妮可吧——”
黑猫露出了非常人性化的笑脸。
像是对我此刻心中的迷惑了如指掌一般，她反问道。
“那么，你相信这是咒吗？”
我哑口无言。
“……你的意思是、咒就是相信吗？”
总觉得，就像骗子一样。
在书中并不是没有看过类似的说明。
比如求雨未必是真有降雨的神通，只要能够观测天象知道什么时候会下雨，在此时声称“我求来了雨”也算是成功的施咒。
但明知如此，我却没办法轻易接受。
大概我是笨蛋吧？
而黑猫，依旧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
“谁知道啊，说不定穗乃果确实施了咒，只是力量太弱束缚不了妮可。”
“等——妮可你其实很懂这种事吧？”
“怎么会，只是借花献佛而已。人心的力量，不是只有你们阴阳师才最擅长驱使吗？”
黑猫从椅子上一跃而下。
“喂！”
她一下子消失了房子里。
那种话，果然还是在嘲讽我吧？
※ ※ ※ ※ ※
中午的时候，收到了小鸟托人送来的信。
因为妮可仍旧闹脾气似的不见人。
下午我便独自去赴约。
见到小鸟的时候，她穿着樱色的唐衣，面带笑容，仿佛绽放的花。
让人遥想禁中是否也盛开着这样的樱花。
“小鸟今天真好看。”
听到我的话，小鸟微微红了脸。
“穗乃果也很好看啊——而且跟小鸟一样是樱色的。”
“诶？真的吗？”
因为阴阳师得穿着狩衣，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像女孩子，但也没有办法。
只是被小鸟夸奖，就觉得很高兴。
“嗯！”
小鸟肯定的向我点头，用轻柔细软的声音继续道。
“闲适若春霞，山樱开似玉。虽然现在开放的不是山樱，可是春天的气息都是一样的。穗乃果的狩衣，小鸟也觉得很好看。”
“……小鸟好厉害。”
比起能随口念出和歌的小鸟，我的赞语未免太过寡淡了。
虽然悔恨学识的不足，但一时之间也并无办法。
是因为被夸奖了而高兴吗？
小鸟露出很开心的笑容。
“穗乃果也很可爱喔——”
在这种时机说出，总觉得完全不是夸奖。
忍不住鼓起脸，却又瞬间反应过来。
我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让自己看上去就不可靠。
把我的蠢蛋表现看在眼里，小鸟笑得更好看了。
——感觉今天的小鸟特别过分，跟妮可差不多的过分了。
但也没理由口出恶言。
“有什么特别的好事吗？很高兴的样子呢。”
“没有那回事，因为小鸟总是在宫中，偶尔才能像这样见到穗乃果。”
小鸟的笑容相当温柔。
“这样吗？”
脸上有些发烫。
“话说回来，今天小鸟找我是有什么事呢？”
因为要谈正事的缘故，小鸟收敛了笑容。
此刻的她，大概就是平常身为女官的模样吧。
“还记得上次来小一条院听到的笛声吗？”
“啊——是哪位乐师吗？”
老实说，我对那个声音印象很深刻。
就连对和歌汉诗不甚了然的穗乃果，都因为那分外美丽的声音忆起了一句唐人的诗句。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仿佛是这句诗的注解一般，伴随着纷飞的花瓣融入春风的笛声，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虽然不及唐乐规模宏大，但那清澈的音色却非常亲切。
让人想去赏花，想去欣赏此世的美妙事物。
若是喜欢朗咏的海未能听到，大概也会想拜访这位大人吧。
小鸟摇了摇头。
“那位大人并不是宫中的乐师，那次也只是兴之所至而已。”
“啊，真了不起。”
“大家也是这样觉得的。那位大人偶尔来宫里的时候，无论弹琴吹笛还是奏起琵琶，女官们都是很喜欢的。只是最近才听说她碰不得乐器了。”
“啊！”
我惊讶不已。
“怎么会这样呢？”
就这样，小鸟娓娓道来。
西木野家的女儿——真姬，自幼便是很让人放心的女孩子。
真姬的父母供职宫中，大概也有让女儿入宫的期待。
这也是难免的。
个性认真、头脑聪明，擅长和歌和汉诗，《白氏文集》也烂熟于心，至于乐器就更不用说了。
加之精通礼仪和写作，父亲现在身为内屋少辅，想要以后出入宫中也不是难事。
而怪事出现在一周前。
那天晚上。
这家的侍女和木在夜里醒来。
她本打算接着睡去，却在这时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尽管她内心恐惧不已，但因为害怕主家出事，她还是壮着胆子打开了房门。
借着隐约的月光，她向院子里望去。
这一眼让她之后大病一场。
只见庭院里的花树之间，有白色的影子行走。
渐渐地，“它”走入房间。
此后，有歌声响起。
和木心想那必定是妖物，竟吓得最终晕了过去。
第二天告诉主家之后，便请了寺里的僧人来诵经。
但念经了几个晚上，每逢夜中响起的歌声依旧不绝。
那声音凄婉欲绝，非人间所有。
和着不知其名的乐器，让人心旌摇曳却又毛骨悚然。
因为那似乎被妖物选中了的房间正好是真姬的书房，就连这个房间里的乐器似乎染上了怪异的力量。
本打算白天去取出乐器的真姬，进入书房后却发现摆着的乐器不触自响。
于是家中便再不让她进入书房。
为了防止作祟，暂时也不再让她接触乐器了。
谈起这件事的时候，这位贵族家的千金小姐叹息道。
“即使是鬼，也在唱着自己的歌啊。”
※ ※ ※ ※ ※
总之，就是这样。
我接受了小鸟的拜托，来到了西木野家的宅邸。
虽然西木野家本来似乎并没有请阴阳师的想法，但因为小鸟的劝说，她的父亲决定请我去试试。
尽管仍有相当多不明白的地方，但我本来也不是看到难题就要退后的性格。
再加上我也觉得，那么美丽的笛声，如果从此听不见也太可惜了。
而且，老实说，我也想听听看鬼的歌声。
虽然也知道这样的想法相当乱来，但是，想做的事就去做，坦率真诚的面对自我，这正是高坂家的习惯。
放弃继承家中店铺的我，只有这点从没有变过。
跟在引路的侍女身后，我无声的抱住黑猫。
“妮可，你觉得鬼的歌声会是怎样呢？”
“那种事情谁知道啊——但跟人的歌声也差不多吧。”
“说不定呢……是人变成了鬼吗？”
总之，从听说的情况来看，似乎并不是那种会造成什么大害的妖怪。
不过也不能对应的太轻率。
“不一定啊，也可能只是鬼藏在了人心中。”
“果然……妮可你很了解。”
这时候。
她突然从我怀中跳了出去，重新化为了人形拉住我，满不在乎的说道。
“我只是式神哦。”
她的眼睛，并没有看向我。
感觉在妮可的心中仍隐藏着什么。
不过——
轻率的质问只是任性的伤害他人而已。
“但我相信妮可啊。”
一边这么说我一边向前走去。
虽然不知道妖物有什么目的，但必须在造成损害前找到。
然后——
解决掉它。
走过木桥，除了柳树，还种植着巨大的樱树。
这座宅邸实在豪华。
樱花瓣在微风中飘落。
走到这条小道尽头便是少辅大人接见我们的地方。
就在此时。
从走廊那——
有人望了过来。
“……”
发不出声音。
并不是好坏之类的问题。
只是。
——与想象中完全不同。
看向我的瞬间，身着水干的少女慌张的摘下了侧挂着的天狗面具。
大概是根本没想到会撞上我们吧。
看得出来，她几乎没有化妆。
与传说中那个完美的大家闺秀完全不同。
但是。
不知怎的，心中反而浮起了莫名的轻松感。
“是西木野大人吗？”
西木野脸上的表情，跟刚刚还挂着的笑容完全不同。
虚张声势还是真的生气了，我并不知道。
我只是单纯的相信，会露出那样的笑容的人不可能是坏人而已。
“是啊，但你又是谁？”
她瞪着我。
顺便，小真姬的造型灵感来自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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