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绘希】《镜子城》

作者:波千鸟
更新时间:2016-08-12 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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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波千鸟 于 2016-8-12 23:48 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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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微微低头,眼睛深处埋着缕熟悉感,它服服帖帖,缩在绿影子后边,但也能穿过厚重的空气,径直击中目标。金发医生有些无措,试图自记忆中捞出一鳞半爪,却仅收获了茫然。最终她选择先慌张地听人叙述病情。

大部分时候,绘里是不信神的,可非全无例外。这便好比沿长路踽踽独行,旁边或许有矢车菊蓝绒绒地生长,或许空无一物,而你早看惯了面前景象,甚至每分每寸都熟悉至极,唯独不明白此道通向何处。你走得不算快,却愈来愈疲惫,途经万事万物,同许多许多人相逢又远去。你偶尔会觉得,你命中注定地将抵达某个终点,虔诚地,又怀疑地如此认为着。


在真正认识彼此之前,她们已数度深陷恋情。




1.


她被母亲领着,坐新干线去东京。长辈决定在那儿停留一段时间,再回故乡陪伴家人,度过新年。绘里的位置靠窗,列车驶动,风景就沉沉压到睫毛上,看久了,总有些单调压抑,可她乐意做乖孩子,端正坐好。妈妈显然极高兴,不住地问:“还记得俄罗斯吗?那个小餐馆,还有亚里沙和爸爸。”


大女儿点点头,尽管妹妹刚几个月大,玻璃制品似的,整日整日卧在人臂弯中,蓝眼睛紧紧闭起来。比起可以同等交流的玩伴,妹妹倒更像具洋娃娃,仅仅象征着什么,浅淡易逝。


“我们回去,让祖母给你做招牌菜,好不好?”


绘里挺勉强地应答。至亲的兴奋震不到自己,但有别物勾了她的兴趣。前排,再前排,有人侧身望窗外,挡住光路,需努力贴往内壁才勉强看清。紫发,生着双漂亮眼睛,狡黠机灵,像猫爪子,轻而易举挠住人。遭攻击的无法溜走,强行去做,也不是不行,可定留下几道血印子。等认了真倒好,玩耍般把猎物丢开。



列车冲入空阔之地,雨滴噼啪轻敲窗子,玻璃嗡嗡发着颤,几千座楼房高矮不齐,皆埋在水障后,摇摇晃晃,正经历一场酩酊大醉。右前方的男人紧盯电脑屏幕,愁眉苦脸,与他相邻的妇女则闭上眼,没有表情。车厢内很安静,仿佛某艘小飞船,小说中经常出现的那种,坚韧又无知地破开太空。女孩终于察觉到窥视者,转头看了过来,她们的视线隔着排座位,挤开缝隙相撞。那一整天都晦暗潮湿,唯此时混入其他颜色,它于满目素白内窜出来,占据绘里并不足够明晰的大脑。两秒,四秒,同龄人笑嘻嘻地眨眨眼,很快缩回去。


这家伙好寡淡呀。绘里想,再没法追加任何一个词。她又探探身体,想再发现些什么,却只感受到玻璃刺骨的凉。怎么啦,动来动去的,觉得无聊吧。再等等就行啦,周末到家,又能见到邻居养的大狗,你很喜欢它的。母亲笑着说。


好啊。她道。故乡的毛绒狗,教堂尖顶和野花,绵长无尽的夜晚浮上脑海,将飘忽朦胧的预感死死压住。




2.


直到快抵达家,希才发觉自己把作业落在学校了。虽说并非什么要紧事情,但插班过来没多久就给老师留个坏印象,似乎有些糟糕。思量片刻,她还是转身返回,快步走向车站。


临近黄昏,太阳光不算刺眼,男孩子最喜欢这时候,能骑着自行车横冲直撞,参加形形色色的活动:棒球、田径、电子游戏,弄得汗水淋漓。她实在讨厌这样,和同学交谈,尽笨拙过头,仿佛天生丢掉与人打交道的才能。起初希试图给每段友谊投入真心,却往往蚀了本。如今那份感情到底随旧友去往各个城市,还是留在胸腔之内,也未曾明白。


再过会儿,估计就等得到车。她泛泛地扫了街对面几眼,有位金发少女正朝反方向走,不紧不慢。对方大概十四五岁,马尾扎得高,一动弹,发尾便跳起来。应该同自己年纪相仿,校服相似。东京的外国家伙挺多,简直随处可见,她仅留意了一下。


希打开手机查看时间,稍稍急躁起来。毕竟父母常年出差,如果磨蹭太久,单独回家是会很危险的。



跑道上有谁摔倒了,立刻围过去好多人,扶起来看呢,蓝发,挺高挑的身材,似乎弄出点血,只是旁边亚麻发的女孩着急得不行,立刻把伤者赶下场地。绘里远远观察半晌,彻底打消掉凑热闹的念头。


运动会,学生几乎全到校园中四处游玩,乖乖留在教室倒十分怪异,她没接受任何邀请。绚濑就是太尖锐,太认真啦,讲讲话也觉得很有压力,如此评价哪儿都听得到,时间一久,大概便成了共识。然而,后座的少女亦没离开,她不敢将此理解为陪伴,权当巧合看待。两个人保持着安静,这让绘里觉得心安,像黑暗庇护蝙蝠,掩盖它近乎无法视物的缺陷,安静与距离正庇护她。


可惜并未多久,一群同级生拥进来,半兴奋,半好奇地问那少女:“你是不是会占卜?能帮我们预测吗?”


……其实摇摇头,或者直接拒绝就好了,绘里奇妙地抱着这样的想法。愿望自然落空,赖以躲避的屏障被轻易摧毁,枝叶折断,废墟扫净,她突然有点生气,又不懂这怨念缘何而起。




3.


妹妹告别朋友后,才拨开人群跑到她身旁。姑娘脸颊通红,头发乱乱地垂在帽子中,十分高兴地说:“让亚里沙先抽签了吧。其实小吉也很棒呢,不是凶的话,都会变幸运吧。”


神社水泄不通,好在来初诣的居民秩序井然,没出什么乱子。女孩咬咬嘴唇,准备去抽自己的签,姐姐便百无聊赖地等待。绘里已经毕业,大学生活普通至极,按部就班地上课,放学,朋友的确有,很生疏,至多打打招呼。废校的通知或许给后辈的池子投下石子,对于当时三年生的她而言呢,仿佛尘埃。走在长廊时,亦有人偶尔搭讪,倒不想搭理,总是缺乏兴趣,总是怀疑。她的根大概自那片冻土延伸至此,源源不断地输送寒风雪沫,只当酒精作引才唤出热情的花朵。


“是大吉呀,恭喜。”巫女眯起眼睛笑得温婉。她非常忙碌,没系围巾竟都有些出汗,可衣服宽宽松松,风似乎能直灌进去,让袖子悠悠摆动,仿若蝴蝶。巫女姓东条,她们曾经是同学,不过分班后自然无甚来往。


“谢谢。”亚里沙认认真真地点头,又小声感叹:“希望今年也能有好运呀。”绘里礼节性地道谢,再伸手去抽签。对方显然没空聊天,匆匆朝神宫内部去,一位黑发少女正在那儿冲她招手。今年冬天出奇难受,脊背有一阵阵湿寒摩挲,黏稠滞重。


“凶,真不巧。”她耸耸肩,觉得很无奈。


夜晚,她和妹妹一起在家看电视,屏幕里上演据说十分有趣的搞笑节目,主持人声音特别像坏留声机,吱吱呀呀响,要把耳朵磨得发酸。然后调到综艺,灯光闪烁,空间里似乎分割开两个密度,欢愉活泼直抵天花板,沉闷寂静则压下来。亚里沙已经入睡,而她想着课业和大学,朋友和父母,毫无困意,甚至更加清醒。




4.


“我有时候会想,应该还有别的选择嘛。”真姬眨眨眼睛,紫罗兰的颜色晕得模糊,“虽然遵循父母的想法念了医学,又总会不甘心呀。习惯去满足别人,好像自己不算什么似得。”后辈捻着根烟,是学长塞给她的,嘱咐说实习期间压力大,这个或许有帮助。准医生瞪了那玩意儿片刻,到底把它丢在地上,没管。


“后悔了?”


“不。”她相当肯定地回复,语气像酒,触感冰凉镇静,尝来激烈愤怒:“绘里肯定有玩过文字游戏吧,选择了A就放弃B跟C,然后一路走下去,我做的全部选择都如此,我是如何变成这样的?我确实渴望变优秀,但仅靠着某个预兆,某个感觉……它降临了,所以我就行动。可行错棋了呢?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可以改变,只是从很久以前才行。”


“像是梦。”真姬最终下了定论:“这可否定不了。假使一切都发生得无比正确,那零件运行时很难嫌别扭。”豹子的目光摄住绘里,显得危险而忧伤。绘里也看回去,她们在很深很深的暮色中沉默着。




5.


“并非什么大病。”医生紧张地压下视线,盯着桌边的杯子。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稳定而有节奏。这是属于她的梦,漂浮不定,随时便四散破碎,弄丢了某个部分,仿佛拼图丢了一块,尽管仍然刻画出副图景,可追根究底是残缺的。这缺口呼呼漏风,挣扎着,伸手胡乱挥动,祈求摸索到那根蛛丝。没有,暂时还没找到。于是它死死捂住伤,血并不流淌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思念。没有替代品,机器哪怕咳嗽哭泣,也一定要运行。但现在处于结局,还是开头?是作为难言的,普通的剧本落幕,还是?




她说:“我叫绚濑绘里……如果身体还有什么不适,可以再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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