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月坂雪绪 于 2016-8-16 19:58 编辑

7

“我的天哪，让我冷静一下。”

Chloe Price双手抱头，整个人伏倒在圆桌上。她记得自己从机场乘大巴来到Blackwell学院时还不到正午，此刻窗外却已是星光点点。

她千里迢迢从西雅图赶来，不过是为了亲眼见证自己可爱的恋人穿上学士服光荣毕业的瞬间，然而从大半年不见的Max口中听到的却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故事，甚至只是简单概括前因后果就用了一整个下午。时光倒流，平行世界，无数只出现在科幻小说中的题材化成现实摆在自己面前，屡屡让她年轻的大脑发出超载的哀嚎。若非Max和她那个名叫Rachel的同学三番四次向自己展现了常理无法解释的超能力，Chloe真的会怀疑阿卡迪亚湾闷热的气候让她们两人罹患了严重的臆想症——虽然现在她还是有些担心患病的会不会是自己。由烈日当头至华灯初上，她只是静静倾听着Max的故事，甚至想不出一句话去进行评述。

“所以，你不是Max……不对，你还是Max，只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Max，而是另一个……认识另一个我的Max……对吗？”她艰难地从长篇大论中整理出自己能理解的逻辑，却觉得自己口中说出的不啻为最饶舌的绕口令。Max静静点头，鼓励着她继续说下去。“……而另一个我，四年前就死了，还是在你面前。所以……所以你回到了七年前，改变了历史，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Max本能的想要否认，却不知如何说起。她并非有意改变历史，之前的数次鲁莽的尝试早已让她对改变过去一事避之唯恐不及。——然而她又要如何同面前的Chloe解释？自己只是一时冲动不小心改变了过去，就在不久前还想着将其尽快修正？这样的话让她如何能对面前的Chloe说出口？

她看向一旁的Rachel Amber寻求帮助，后者理解的笑了笑。“Price小姐，对时光的改变比你能想象的要复杂许多，不管是Max还是我都无法做出太详尽的说明，你就当成是这样吧。”

“天哪……”Chloe觉得自己今天发出的惊叹已经超过之前二十二年的全部。“我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七年前那天……你会那么反常……”

她的余光留意到一旁的RachelAmber，脸上猛然泛起一丝红潮，而Max的眼神正与Chloe相对，此刻亦心灵相通的满面尴尬。

“咳……Chloe，所以，在那……那一天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Max急于摆脱这窘迫的氛围，突兀的打断了Chloe的话。她对这个世界的过去一无所知，究竟是什么让Chloe摆脱了毁灭的宿命，而小镇又缘何能免受修正时间的飓风侵袭？她期待着从Chloe的记忆中找到答案，而似乎比自己对时空了解更多的Rachel Amber也对此饶有兴趣。

“那之后……”哪怕已是七年前的往事，Chloe仍对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记忆犹新。“那之后过了几天，你突然告诉我要离开阿卡迪亚湾，全家搬去西雅图。后来我跟妈妈也跟着一起搬了过去……”

“什么？”Max感觉自己在听天方夜谭，她开始怀疑这根本不是什么穿越后的平行世界，只不过是自己做的又一个美梦。“你跟Joyce……也去了西雅图？怎么可能？Joyce怎么会……”

在Max的印象中，Chloe的母亲Joyce Price是个极其保守的女性，彼时更是刚刚经历丧偶之痛，又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酒吧侍应生，除却厨艺以外似乎鲜有长技。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位单身母亲能有任何理由放弃阿卡迪亚湾的一切，前往完全陌生的另一个城市。

“是啊，我提出要跟你一起去西雅图的时候，妈妈反对的很厉害……”Chloe对Max的诧异理解的点了点头。“后来我们牵着手，一起告诉她还有你的父母，我们……嗯，相爱了。当时真是闹了好大的麻烦，妈妈真的很生气……不过最后妈妈还是理解了我，你家里人也表示如果我们前往西雅图会尽可能的提供帮助。于是在你们搬走后的几个月，妈妈也联系好了住处和工作，卖掉了我家的那套老房子……”

想到过去尚未成年的自己做出的任性举动，Chloe有些脸红。“我很感谢妈妈。不过，对她来说这应该也是正确的选择。当时爸爸刚离开不久，妈妈总是在悲伤中走不出来。阿卡迪亚湾对她——可能对我也一样是个一成不变的伤心之地吧。新的地方，新的生活，可能正是妈妈最需要的良药。至少现在她过得比留在阿卡迪亚湾的最后那段时间要开心多了。——而且，西雅图还有你在。”

Max默然无语，眼眶中有泪水氤氲。她总算明白了世界的分歧发生在何处：在原本的世界里，她虽然将Chloe视为挚友，却未尝邀请过她和自己一起前去西雅图定居，于是后者被孤零零的留在阿卡迪亚湾，最终因为父爱的缺位成了不良少女；而在这条时间线里，因为七年前那一次深吻，一次缠绵，让Max和Chloe之间有了超乎朋友的羁绊，两人由知己好友成为知心恋人，并在离别之际勇敢的对家人出柜。她可以想象到彼时Joyce和自己的父母对自己离经叛道的女儿会感到怎样的气急败坏，最后又是带着怎样的胸怀理解了她们的选择。——而比这些都重要的，她终于意识到了此前自己一次次未能拯救Chloe的症结所在。

四年前的Max Caulfield无法拯救Chloe，是因为她在更早的三年前就抛弃了Chloe。

促成Chloe Price的悲剧的，不是Nathan和Jefferson的阴谋，不是Joyce的再婚，甚至不是William的辞世，而是Max Caulfield的离开。无论有多少客观理由，无论有多少自我安慰的借口，七年前的那一天，自己确实将突然丧父，最需要朋友陪伴的Chloe一个人留在了阿卡迪亚湾这个伤心之地。她尝试让William死而复生，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推卸责任的避风港；她对朋克少女Chloe无话不从，不过是对三年空白时间的愧疚与赎罪……就算那场风暴未至，活下来的Chloe也已是人面桃花。她的人生已经在叛逆与放荡的青春中残破不堪，而那个灿烂笑着的海盗少女，早已在Max缺席的三年间于风尘中枯萎。抛弃了Chloe的Max，从一开始就没有拯救Chloe的资格。

她曾以为自己经历的一切是命运无情的捉弄，现在看来那或许只是她自己的罪有应得。所以抛弃过Chloe的Max一次次穿行于时光，连自己的记忆都趋于破碎，却终究只能看着Chloe在自己面前死去。而在这个世界线上，勇敢的带着Chloe一起离开的Max才获得了近乎完美的今日。

“Chloe……”她情难自禁的将右手伸向圆桌对面的Chloe，后者温柔的用两手将其包裹，柔软的触感还带着女孩的体温。

“咳，这个时候打扰你们真是抱歉……”一旁的Rachel Amber突然开口，让肌肤相亲的两人条件反射的分开。“请容我再说几句话，然后我马上离开，让你们好好享受二人世界。行吗，Max，还有可爱的Price小姐？”

Max与Chloe的脸都是一红，尴尬的点了点头。

“Max，关于你之前所说的那场风暴，那应该是为了收束时间而产生的。”Rachel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在穿越时间的时候我发现，有些时候不管怎样改变过去，某些事情都是注定会发生的。我曾用很多种方式阻止过Mark Jefferson来Blackwell任教，但每次回到现实，他仍然会在这里当他的教授——甚至我在过去为了驱逐Jefferson的改变反而让现实中的他伤害了更多人。这种现象在SF界被称为‘世界线收束’。在你的世界里，Max，或许Price小姐的死亡就是你所在的时间里世界线收束的节点。所以不管你在过去做出多少微小的改变，Price小姐的死都是必然发生，一旦你费尽心思去阻止，便会产生那毁灭的风暴。”

“这样的话，为什么……”

“有一种说法是，世界线的收束是有范围的。有限个相似的平行世界收束在同一个节点，共享同一个结果。而一旦时间的偏移足够大，彻底破坏了这种相似性，世界也会因此跳转到另一个时间束里，在那里世界线收束的节点和方式都有不同，之前时间束里注定发生的在新世界变得可有可无。——或许，Max，你将Price小姐带到西雅图的这一改变，正让世界线发生了足够大的偏转，于是你也因此离开了那个‘Price小姐必须死’的时间束，来到了这里——也就是你和我现在身处的这个世界。恭喜你，Max。”

“可是……有什么证据说明这个理论是正确的呢？”尽管每个细胞都希望着事实就是Rachel Amber所说的那样，Max仍是惴惴不安。她见过时间线破碎的惨烈场面，也亲自体味过收束时间的风暴肆虐阿卡迪亚湾的恐怖，对于那可怖的终末早已避之唯恐不及。“这个世界真的如你所说的，不会再出现那毁灭风暴了吗？”

“没有证据，也无法确信。”Rachel摇了摇头。“但是，这又如何呢？你又怎么能确定你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就一定风平浪静呢？可能这个世界里，Price小姐的存活——甚至我的存活都已经造成了某个不知名的山野村落被风暴摧毁，但可能你的世界里也会有一处岛屿因为你都未注意过的时空扰动而沉入海底。时间能力者也不是上帝，Max。你和我，我们没有权力也没有义务去定义‘世界应该变成什么样子’，那是神明的权柄。我们能做的，只是去找到一个我们想要永驻的世界，然后忘记自己身为时间能力者的身份，好好地在这个世界活到最后一刻。——所以，告诉我，Max Caulfield，你想要待在现在这个世界吗？”

Max紧握着Chloe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我就不打扰你们二位了。”Rachel嫣然一笑。“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毕业生的宿舍保留到三天以后，所以二位可以回房间慢慢聊。——不过最好注意不要被Kate看到了，她可是个虔诚的基督徒，还是个基要论者，对于二位的关系恐怕不会像我这么宽容吧，呵呵。”

Max Caulfield的寝室。

Max紧紧偎在Chloe怀里，仰望着无月的夜空。

“和我好好讲讲这七年里我们之间的故事吧。”她看向宠溺的抚摸着自己头发的Chloe，声音因为一下午的长篇大论显得格外沙哑。

“那可是一段很长的故事，我可是连每一天的每一分钟都记得一清二楚呢。”Chloe调皮的一笑。“不过在这之前，Max，先告诉我，你那个世界的我，是什么样的人？”

“我想想……染了蓝色头发，穿朋克风的衣服，总是大大咧咧，无所畏惧的……嗯，很帅气，很酷的感觉？”

“很帅气，很酷？唔……”Chloe不知为何一脸苦恼。“Max，你觉得短发更适合我吗？”

“……天哪，Chloe，你不是吃自己的醋了吧？”

“我不知道……大概是吧……天哪，原来吃自己醋的感觉是这么难受吗……”

然后两人都放声大笑，为这对话的滑稽。笑到最后两人的脸上都布满泪水，分不清是缘于狂笑还是别的什么。

“能和你在一起真好，Chloe。”

“我也一样，Max。”Chloe轻轻吻上Max的唇。“明天早上，我们去双鲸餐厅吃早饭吧——如果那家餐厅还在那里的话。然后……嗯，我们可以做个阿卡迪亚湾一日游，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家乡呢。你倒好，我可是整整七年没回来了啊……”

“嗯，我会好好给你带路的。”Max温柔一笑，将头轻轻枕上Chloe的肩。

这里曾经是一切终结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一切的发源。这里孕育了Max Caulfield和Chloe Price，诞生了她怀念的一切，而她与自己的亲密爱人又将从这里重新启程，手牵着手迎接明天的日出。

巨大的疲惫侵袭着她的身体，闭上眼睛坠入沉眠前的最后一瞥，她仿佛看到一个蓝发的朋克少女对自己微微一笑，旋即融化成金发的Chloe温柔的的双眸。

“我爱你，Chloe。”

“我也是，Max。”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