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北】世界盡頭與冷酷仙境

作者:Richo
更新时间:2016-08-17 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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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Richo 于 2016-8-17 20:10 编辑


本文收錄於大北本《秋去冬來待春歸》(就是那本封面超好看的

我語文太爛,已經認命了ˊ_>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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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总是能听到海浪声。

声音或轻或重,永不间断,混杂着海风的喧嚣。那音律不止一组,海鸥咕咕叫着或是用力振着翅膀。远处商船有时会鸣笛,在黑暗中没有预兆地炸起。她被吓了一跳,接吻偏了方向,吻上了那人的唇角。灯塔是无声的,光会在梦境中若隐若现。

她曾被耳边的海浪哄到安眠,也曾被夹在其中的炮火声刺得耳膜发痛,辗转难眠。


北上在轻声的海浪中醒来。睡的时间不长,她甚至怀疑自己刚才究竟有没有睡着。睡前失眠的时间持续得太久了,搞得她醒来后都有些神经紧绷。

凌晨一点半。她看了眼墙壁上的挂钟,对迟迟不来的黎明感到失望。她明白自己现在就算重新闭上眼睛也是睡不着的,她已经离开海洋很久了,踏上这游轮时便有种恍如隔世的迷惑感,那种感觉就算到现在都还没有消除。海洋曾是她唯一的归宿之地。曾经的——她提醒自己。

窗外已经黑了,今晚的月光不亮,或许被薄云挡住了些,透入圆窗的月色清清浅浅,北上也懒得去开灯,随便套了下衣服就离开自己房间。游轮很稳,身体不会感受到摇晃感,走出客房区外便是一片灯火通明,彩灯从海平面从下至上照亮夜晚。迎面而来的亮光晃得眼睛生疼,她不舒服地将眼睛眯起,从记忆中摸索着餐厅的位置。

她坐在了供应酒水的吧台边上,点了杯冰柠檬汽水,侍者记下单后问了句:“您需要不要用餐?”

“你们这有间宫羊羹吗?”北上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但侍者尚未做出回答,她又迅速接着说:“还是不要了。”她内心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果然一回到海上就变傻了。毕竟这是船普通的游轮,而且间宫号在1944年就沉没了,哪有那么好吃的羊羹还可以吃呀。

滚落的水珠沾湿了玻璃杯,她突感无聊地用吸管在汽水里吹着泡泡。

数个泡泡自下而上地在液面滚起,又沉下了。

“你喜欢吃羊羹吗?”邻座的女性突然向北上搭话。

北上一开始并不想回答,她心情正不明不白地处于低潮,但是对方年龄看起来与自己相仿(虽说北上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年龄这个概念)而且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于是她便随意接话。

“还好。我有一位朋友很擅长做这个,听说是向老字号羊羹店的师傅那边学的,不过她会做很多吃的。”

北上留意到对方喝的是清酒,印着花纹的蓝色小玻璃瓶下摆着木质的正方形凹块,对方谈话时词句没有一丝含糊,看起来是不易醉酒的类型。

对方似乎起了兴致地和自己聊着,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等着天明,等着到达目的地。

她还是无法弄清长门为什么不送来飞机票而是船票呢?难道是为了怀旧吗?那封邀请的信函被她放在行李箱中,北上甚至已经能够背下上面的每一个字了,但她还是无法想出为何长门主动联系自己的缘由。现在离战后的时间已经隔得太久了,久到日本开始战后的经济复苏,久到帮舰娘们争取战后人道主义退役的提督们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离世。长门似乎在战后就被军方指名到美国当外交官,北上想不到任何一丝与自己的联系。

难道现在军方打算趁势头过去,就将舰娘们紧急召回后进行解体吗?她思绪至此时,内心竟浮现了些许的释怀感,但是很快被理智打消。


你今晚是睡不着吗?

太久没有回来过海上了,总有些静不下心。

对呀,你看远方的海那么暗,暗得好像下一秒敌舰就会从黑压压的浓色中钻出来,嘶吼着声音吵。

…深海棲舰对吧?

这叫人怎么睡得安稳。


——北上终于知道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


战后的北上花了很久才适应陆地和新生活。

她先是花了几年的时间在陆军部队服兵役,逐渐熟悉战后能和人类共处的新身份。舰娘战后协议中明文写着舰娘们战后融入人类社会计划,先从陆军部队开始补充战后重建的人手不足,服役期满了后便能自主选择是否留在军队,期间全程舰娘这个身份都是被瞒下的,伪装的人类身份将陪她们度过剩下的所有时间。

队友曾经问过北上为什么从来不生病,北上头也不抬地回答“因为基因好”。若不是还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和陆地上并没有能帮舰娘恢复的渠水,战后头几年北上甚至有开膛破肚、看自己内部构造究竟是铁板还是血肉的冲动。

政府并非是仁慈,战后存活的舰娘们说白了不过百来个。没了机装、离了水的舰娘们和普通少女并没有两样。最多是不怎么会生病,陆地上不会有专供恢复的渠水,若是舰体收到了伤害,只能用军方定额分配的高速修复液体进行治疗。部分提督们联合媒体对政府进行舆论迫压,刚刚才知情的人民在政府门口进行游行,喊着类似“战胜的英雄在战后都应该有活着的权利”的话。至于政府方面,似乎能进行解体的工厂重建和科技人员重组需要花费大量金额,不如舰娘们到了时限后的自动报废,于是政府爽快地允许了“舰娘战后生存”计划。

没有一个人问北上想不想活呀。“求生的欲望”就算在战后直往脑门上压,对大部分舰娘来说也是不知这概念为何物。

球磨级共有五艘,除北上以外全部在战时沉没、除籍。北上在战后头几年死活想不明白,自己活着干什么呀。没有机装、摸不着酸素鱼雷的自己,身体轻得发空。幸存的舰娘们在战后地区发配分散,部队里都是不知自己过去的陌生人。北上每天晚上都会被梦里的海潮和炮火声惊醒,深海棲舰在梦里嘶吼着声,沙哑的声音把句子啃噬得断断续续。北上惊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条件反射地想抱大井,但是她手边空落落的,被褥上只有她一人。

她那时养了只叫“大井”的猫。猫在从陆军部队退役的那一年老死,毕竟北上是从镇守府那带它过来的,她死在北上的怀里,没能和她一起搬到新家。

直至退役时,北上都还没明白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干什么。于是她用政府的抚恤金在各地游玩。陆地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的,超级北上大人不知“害怕”是何物,她的旅途从未有停顿。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或许她之前就意识到了,但是没有细想——没有大井亲的世界真的很无聊很无聊...

世界这么大,没有一个属于她的容身之所,她甚至无法和世界构成连结。

舰娘的面容不会因时间发生更改,身份卡每年都需要更换出生日期,她们所设定的人类年龄数字是固定的。她们无法交友也无法融入,她们不是人类也成不了人类。

北上躺在旅店房间望着天花板时总想着,当初早知道的话就不把深海棲舰全打沉了,应该留一只把自己给击沉的。解体也是个好结局呀,可惜政府不让。

她在那数着日期,等自己什么时候死。北上先等到了长门时隔多年后的信函。


自杀的话,大井亲会生气的吧。


她发现自己不能承受再一次离别,于是北上再也没养过猫。



被温暖所包裹着,有点热,随着意识的醒来身体越来越发烫。她下意识地动了下手臂,想要从昏沉的意识中挣脱,还没完全恢复力气的手轻飘飘地移了移,惊起了水声。舰娘的耳朵会对水声很敏感,这是种类似于本能的感知。

在水里,她意识到。北上这时才有力气睁开眼睛。

——入渠中。

身子不着衣物地浸在水里。发带不知道是在战斗还是昏迷时被弄丢了,垂直落下的黑发飘浮在水面上,边缘扩散成不规则的弧线,就连未入水的上部分也不能幸免,发丝被室内厚重且粘稠的水汽所沾湿,黏成一缕缕,线条无法分明。

北上颇有些无趣地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对自己在昏迷时所丢失的时间感到不满。大井亲可是打算今天做马铃薯炖肉的哦,深海栖舰居然让自己错过了晚餐,她有些愤愤不平。

一同泡在渠水中的响推了推水,把漂浮在上头的塑胶小黄鸭往自己这赶,嘴上瞎哼哼着不着调的东西。

所以说驱逐舰真的是吵死啦!北上不耐烦地用双手大力拍打水面,水面惊起了浪,淋得小黄鸭不得不改变航道。

计时器上显示离身体完全修复还有二十分钟。比“错过井上亲的咖喱更令人烦躁”的就是“和驱逐舰一起入渠吧”。响呆在北上的边上,非吵着让她陪自己说话。

不管北上怎么看待驱逐舰的,驱逐舰们倒是很喜欢北上。一是由于驱逐舰不是战争的主力,再加上小孩子的外貌,大家都喜欢顺着她们,她们也习惯被人陪着玩。二是大井擅长对待小孩子,驱逐舰们喜欢大井的同时,连同大井喜欢的北上也一起喜欢着了。

“北上大人不会害怕死亡吗?”北上记得不真切,话题似乎是从受伤、大破、空母……歪歪扭扭延伸至此。

“下辈子做一艘空母或者护卫舰也不错嘛。”重雷装巡洋舰北上号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那样大井姐会很伤心的吧。”

响说得仿佛理所应当,北上语塞,原本想说的话在此时也一概被忘却。

北上桑,时间到了。当事人正好掀开了布帘,在入口处喊自己的名字。

明明没有穿上机装,眼前也没有敌人。超级北上大人却觉得自己被击沉了,在温热的渠水中吐着一个又一个的泡泡。


港口离火车站很近,虽说过几条马路就能到了,但是为了避免迷路,北上还是选择了出租车。她忘记了自己是否来过这个城镇,周边的一切和记忆中的某个场景模糊重叠,但是只是相似罢了,认真细想的话,这种飘忽不定的“既视感”又会被打回原形成了“幻想”。北上自己也不清楚,这些年的旅行在记忆里究竟留下了多少了东西,似乎每座城市在落在自己眼里都成了一个模样。

游轮上的陌生女性也是要乘坐火车前往另一个目的地,虽然是与北上要去的城市不同,但是北上没有拒绝对方一同拼车的请求。昨晚的话题并没有什么更出格的进展,双方对彼此的身份心知肚明,但是都不是爱旧事重提的人。

这个海港城市现如今似乎以旅游业闻名,火车站中来来往往的人流量繁多,车厢开门时拥挤而出的人们像是从鲸背急速涌出的水柱,杂声嘈杂不停,水柱而后又化成流动的鱼群。

北上坐在钢琴椅上等着时刻表,现在列车的站台数字尚未出现,她必须得等待。这钢琴是供停下脚步的游人弹奏的,琴盖上写着类似于“欢迎弹奏”的句子,北上从左往右一个琴键一个琴键按过去,她并不懂钢琴,也听不出这钢琴调过音没有,有三个琴键失了声,按下去时只能听见敲击的脆响。

“我有个朋友弹琴很好听。”北上突然开了口,没头没尾地将一句轻语砸进了空气。此时那位一同等车的陌生女性尚未离开,她看着北上忽然间变得柔和的神色,明白这并不是个合适的回话时机。

北上想起了琴声,想起了弹钢琴的大井,她想起了大井。大井亲曾给自己弹过一首《结婚进行曲》,用提督新买的那架钢琴弹的,弹奏前大井略带妄想气息的笑容先暂且不说,从流畅的旋律中就能听出弹奏者的出色。认真弹琴时的大井看起来都快比得上空母加贺般正经,北上觉得好玩,便去逗她,捧着脸接吻到对方脸颊绯红后,内心浮上了层计谋得逞的喜悦。

北上一直觉得大井比自己更像女孩子,一副良好教养的大小姐模样,对大家礼貌而客气,也深受小孩子欢心,会的东西也很多,训练新到来的舰娘时也是可靠的前辈形象。大井唯一的不是缺点的缺点或许就是对自己的事有着超乎寻常的执念和上心。这种超乎寻常的喜欢明显到甚至让大家误以为自己是不是不怎么喜欢大井亲。问的人好几个,问到北上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喜欢大井亲这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吗?不喜欢她,我天天呆她身边干嘛?!

战争前期时镇守府中北上的不安稳是出了名的。提督曾说过若是哪天有人一声不吭,只留下书信就走了,不说明目的地,就是干脆地离开,考虑潜在的厌战情绪和驱逐舰可能的毫无分寸的爱玩,整个镇守府最有可能不告而别的人就是北上了。或许就书信都不会留。在镇守府感到闲得发慌,又懒得睡觉,拍拍屁股上的尘土,行李也不收拾就走掉了——这些当然都是在大井号的到任之前。

超级北上大人的无惧仿佛是脑子缺根筋,也不知道是不是当初工厂建造时出了纰漏。她不把自己当军舰,仿佛只不过是在提督府里领工资的,雇主包吃包住,工作时间还清闲,你让我每天出去打打小怪兽那我就去打打小怪兽吧,与空母和战舰们比起,她的性格和职业操守堪比恶劣。

她什么都不怕呀。不怕生不怕死。降世是理所应当,打小怪兽是因为没其他事干。北上大人只会按照北上大人的活法,谁也拦不住,连同婚戒也一样。重雷装巡洋舰北上号终究是要往世界尽头驶去的。

很少舰娘知道北上是提督的第一艘婚舰,她们大部分人甚至不知道北上是第一批来到镇守府的舰娘之一。那时候敌舰出现的频率没有很频繁,提督也还是个刚刚就职的新人,二十多岁出头,年轻气盛,偏偏入职后第一眼便对北上一见钟情。先是把她任职为秘书舰,再是打通各层关系,从司令部那搞来了只婚戒,特地挑了个好日子求婚。

春意正浓,玫瑰花瓣铺满了地板,提督单膝跪地拿出装着婚戒的盒子。话都还没开口呢,倒是被北上抢了先:

“嗯?很在意我吗?你兴趣真不错,真的很不错!”

语气颇有些夸奖意味,像是在夸间宫的新菜色。脸连红都没红个一下,最多就是那双“呀,这个世界真麻烦呀”的死鱼眼稍稍有了点精神,但就那么一点,可能那点兴趣都比不过间宫的新菜色。

提督把戒指盒递给她,愣是忘了求婚的台词。

“这是普通的礼物吗?还是别的?”北上也不收下,就是握手里。她蹲在提督面前,和半跪、僵硬着姿势的对方平视。她嘴角含笑,提督却在里头看出了坚定的拒绝。戒指盒虚握在手心中,盒子的一角落了地。

“……若那是婚戒你会收吗?”

“婚戒能提高舰娘的能力和生存率吧,为什么不收呀?不过用一个小铁环占有super北上大人的心也太廉价了。”

提督知道没着落了,他连台词都还没来得及说完就不得不断了念头:“只不过是小礼物罢了,为了感谢你这阵子当秘书舰。”他起身后拍了拍裤管那粘上的几瓣玫瑰。

北上秘书舰的位置以后便很快被替换掉了,她把那枚婚戒用链子串着,挂在脖子上,能力直线上升。为此提督在酒后总爱对北上这个名字絮絮叨叨,醉话中满是苦味。再到了后来,当提督有了不止一艘的婚舰,镇守府也等到了大井号的到任后,北上的答案终于从“一个小铁环可得不到超级北上大人的心呀”变成“大井亲那边没关系吗?”

她说这反问句时,语气总有股欠扁的洋洋得意。提督脑海里对装备着61cm五连装酸素鱼雷的大井记忆深刻,便对北上有婚戒这事再也不提。


北上喜欢大井亲这事难道不是理所应当、一目了然吗?

重雷装巡洋舰北上号本应是要往世界尽头驶去的,而如今她却心甘情愿地交出船锚,在这镇守府的港口中停了船。

除了大井外,没人能抛投得起这锚链。


“你喜欢那个弹钢琴的朋友?”对方的火车已经到站了,那人出乎意料地问了一句。

“嗯。”她敷衍地应了声,她应答时没有停下食指指尖的动作,失了音的其中一个琴键被她反复按下,碰击的脆响持续不断。

缺了这三个音还能弹那首曲子吗?想到这里她有些闷闷不乐。

“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管是弹钢琴的时候,还是那个朋友。”她补充了句,对方露出善意的笑。

“如果之后有兴趣保持联系的话,可以再找我。”

北上瞄了眼被塞进手心的那张名片,心中不以为然。明明彼此都明白这个举动的无用,何必多此一举呢。那些可不是值得一起回忆或者再次想起的过去呀。


空气中存在着压迫着耳膜的沉默。

北上偷偷用余光瞧着大井,从刚才一见面起她就能感受到对方情绪上的低沉。她想了又想,觉得没准是刚才在渠水里自己和响的对话正好被赶来接自己的大井亲听到了。

啊,真是糟糕呀,丝毫不害怕死亡的超级北上大人听起来像是对大井亲毫无留念啊!不对!才不对!大井亲的讨厌对自己来说可是件很困扰的一件事…

北上想到这里变得有些着急和愁眉苦脸,垂在身侧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偷偷用余光打量对方的频率更频繁了。

“北上桑你怎么了?”或许是得到了眼神的感应,大井突然侧首看她。北上先被吓了一跳,她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一步,身子有些不稳,大井伸手拦住她的腰间,扶住她。

“…唔。”她尚未组织好语言,显得支支吾吾,脸无端地涨红起来。

大井愣了愣神,似乎很快地明白了过来,她眨了眨眼,对着北上笑。北上只得干着急,连着在心里说了好几句:“大井亲欺负人”。

“虽然的确听到了,但是我刚才想的并不是北上桑你和响的对话。”大井的语气难得地认真了起来。她们本身就是同一型号的姐妹,比起常人来多了一份心意相通的了解,但又因为对彼此过分的在乎从而变成了在特定时候的手足无措:“今天我去找提督的时候,提督和我聊起了我尚未到任前的北上桑。他因为婚戒的事还被我修理了一顿。”

“北上桑...”大井说这话的时候又把头扭了回去,北上这才意识到她刚才面朝着的是大海的方向,太阳已经落了下去,夜幕和深海仿佛间接在一起,形成了一幅色度渐变的画作:“你现在还想知道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样子吗?”

她浅棕的眸子里已经覆上了层失落,仿佛已经接受了如果对方要走自己无法阻拦的难过。

北上噗嗤地笑出了声。什么嘛,原来只不过是这样的事情罢了——不甘寂寞的重雷装巡洋舰北上号曾信誓旦旦地对大海许下承诺,总有一天会扬帆远航去那世界的尽头看个究竟。为此提督还特地找了秘书舰给自己做心理辅导,在耳根子边上磨了一周说不要冲动。

“地球是圆的哦。”她心里轻松了许多。知道大井亲没有生气真是太好了。北上十指相交,环住自己的后颈,手掌贴在了发丝之上:“并不存在世界尽头,大井亲所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宿。”

北上号牢牢地停在了港口。

这便是她的答案,她从未想过自己会猜错。


上了陆地的舰娘像是在海域中飘荡的浮木,摇摇晃晃地游荡,日子也没个尽头,也无法沉于深海,除了归隐山林,根本没有落地生根、安稳度日的结局。有人陪伴还好说,若是孤身一人,意识总是会被潮涨潮落的过去勒住咽喉,像是梦魇般不可挣脱。

宽广平整的农田在车窗上快速流淌,透明的玻璃上映着冬季里土壤的枯黄。北上发觉自己的脸重叠在那上头,车内外的景象毫不干预地重叠在了一起,没有一丝的融合。

北上认真端详了下自己的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才发觉自己真的毫无改变。多年的时间里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在陆地上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弹指一瞬,她又变成了第一次乘坐火车的自己。当年那班车是从镇守府临近的海港城市到首都那去的。与那时不同的是,她此刻忐忑不安,心跳如鼓点,她脑里有个强烈预感,那是由血缘连结的相互感应,那是她不敢幻想的东西。她不得不在那嘲笑着自己的错觉。

今年是1963年,池田勇人又连任了一次内阁总理,也完成了内阁组成和改组。东京都发生了家用瓦斯气爆事故,死6人伤21人。年底时三井三池煤矿也发生了爆炸,死458人伤839人。这年头看起来是个多事之秋,全国还笼罩着哀悼的静默。不管怎样,北上早已清楚:这世界上已经没什么东西与她有关了。很久很久以前,世界就已破碎在了1944年的夏天。


“不过就算真的有世界尽头的话,那也一定会有我和大井亲。”


长门还在会议室里和军官们开会,这个军事基地意外地好找,省了很多时间。负责招待的士兵把北上带到休息室里等候。海军制服已经换了新的,刚才粗略地看了一下,男性的人数比女性多,这和当初比起来是很大的不同。

“我叫北...”她话还没说话就被硬生生地打断。

“北上桑是吧?我之前就知道您的名字了。有人今天已经在我耳边叮嘱了很多遍。”对方看起来还是刚刚入伍的新兵,北上也不予计较,只不过诧异着是不是多年没见的长门变了性情。

连招待的茶叶都是自己喜欢的口感。

她脑中的预感越来越强,喜悦在神经里无端叫嚣着,令她烦躁不已。

过道里突然响起了奔跑声。脚步“啪啪啪”地响个不停,从远至近,越来越大声。如同北上的心跳。

不知道过道里是谁笑着说了句:“大井护卫舰,你这样在走道里乱跑可是会被提督骂的。”

脚步一点都没有放缓的迹象,心跳也是,心脏要蹦出嗓子眼。北上发觉自己居然紧张得无法动弹。

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与巨大的碰撞声快速切换。听起来好像是撞到了人。

“唔…抱歉!”脚步已经越来越近了,或许离门口仅有几步之遥,双方倒吸冷气、疼得呲牙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听见。

“她来了。”眼前的新兵无奈地耸肩,对自己笑:“肯定是哪个嘴大的人告诉她你已经到了。明明现在没有到结束任务的时间。”

放慢的几步脚步声,随即门把被人转开。

她看清楚了来人,她愣了愣神。

茶色直发已经因为奔跑而显得乱糟糟,身上也尚未褪下机装,看起来真的是如那位新兵所说的直接从任务中跑了回来。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要穿着这么厚的机装跑呀,明明脱下再跑也不迟,不至于变成如此狼狈的重逢。穿得这么厚,可是不好直接环腰抱了。

她从未奢求过一个重逢,也从未有过任何一点假设。对方气喘吁吁,喘不过气来说话,她则是脑子空白,不管如何努力抓,都在脑海里抓不到任何东西。言语无力,在此时都成了轻飘飘的烟。


“好久不见。”

“我终于等到你了。”

北上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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