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收录于大北本《秋去冬来待春归》…承蒙主催不嫌弃。
北上从梦境中惊醒。梦魇纠缠不休,不知道是从哪个时间点出了差错,是深眠还是浅睡,是日夜所思还是光怪陆离,这些一概无法知晓。
她刚从梦境从抽身,意识摇摇晃晃,分不清虚实。梦很长,她还心有余悸,醒来不代表结束,梦境中的触感和悲伤太重,纤细的神经上仿佛有铁块在压着,那是梦的残留。
“舰娘们真的有神经这样的东西存在吗?”日常的北上大人若是听到这样的形容会是如此笑着反驳,笑声轻轻地,吊儿郎当且漫不经心。她说到这话的时候可能坐在港口的木板上玩着水——在没有任务和偷懒睡觉的时候她都会呆那——白皙和细长的小腿在那晃呀晃,形成一个扇形,豆大的水珠随着小腿晃动也甩了起来,在阳光下是能亮出光的。海水浸没到了脚踝,鞋子被她随意地丢在了自己的边上,原本被她塞在了鞋子里的袜子可能会因为鞋子的东倒西歪而掉在了甲板上,总之没个正形——她说这话的时候甚至不会侧头看着听话的人,她会盯着那远处的海岸线望呀望,想着海平面什么时候会被夕阳烧红,大井亲什么时候回来。她想吃大井亲的咖喱了。
浓稠的阳光像是金色的南瓜汤。她或许在等待时被自己大脑中蹦出来的杂念逗得乐起来。
这才是超级北上大人呀。
房间是暗着的,外头也是暗着的。对最后一次的时间概念停留在下午四点多,特地看了眼挂钟后便闷头睡了。并不知道现在几点,也不需要在意。
北上坐了起来,身体有些发烫,喉咙里有着因久睡而产生的涩感。她用右手掌横着盖住眼睛,大拇指轻压着太阳穴,她轻轻晃了下脑袋。意识还没回来,身体的异样感也没消。梦抓着她不放。
她先是流出了眼泪。泪水淌进指缝里,沾湿了手掌,直直地从脸颊往下流。然后她才开始轻声啜泣,越哭越重,眉头锁紧,起了道难看的褶皱,身子缩在了一起。她哭得差不多了才缓过劲来,哭到明白自己已经梦醒了,哭到想起了在间宫那下午吃了两个小时的火锅和自己当时酒足饭饱的睡意。
有人在背后叫她。距离很近,手轻轻地放在了肩膀上。
“————————”
她一开始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词语构不成句子,大脑也无法理解,像是在滚烫的热水中无法溶解的块状固体。但北上听得出是谁,她在那轻声细语和肩上的触碰中把心脏渐渐停稳了,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口鼻好不容易从海水里挣脱,开始重重喘气。
大井亲...
北上一个转身撞进对方的怀里,像是树袋熊般胡乱地抱住她,抱的力度那么重,仿佛生怕她跑了。大井未能预料到这个动作,她被压倒在被褥之上,吃痛地闷哼一声。北上什么都没有听到,她用力抓住对方的衣服,好不容易有所缓和的哭声仿佛打开了阀门,她的脑袋埋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大井的睡衣是春秋的款式,纯棉的圆领家居服,脖颈的部位是裸露的。北上哭得大声,眼泪沾湿了胸口和被褥。
“...北上桑?你怎么了?做噩梦了?”字眼好不容易才钻进耳里。
北上不知道先点头还是先说话,于是她抱得更紧。
“…我…我梦见…大井亲死掉了…”北上回答得结结巴巴,句子连同哽咽糊在嗓子里。她哭得难受极了。
大井愣住了,她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话。北上睡觉时麻花辫的绳结会松开,第二天大井才会帮她再绑起来,此时她黑色的发丝也落在了大井颈间。大井一只手揉了揉北上的脑袋,指尖在发丝间摩挲,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后背,像是在哄平常哭闹的驱逐舰,只不过这次她的动作更为轻柔。
“我现在就在你面前呀…”她说得好轻好轻,轻到对方能听到见,轻到能盖住无声的叹息。
...北上大人真是孩子气呀。
她的指尖卷着对方的发尾,发丝的触感柔软。对方的哭声逐渐平息。
月亮不知何时从叠叠云层中钻了出来,地板上被洒了清清浅浅的银光。北上动了动身子,她墨黑的眸子里泪水都还没干,眼角还有着发红的迹象。她和大井眼睛里的茶色对视了会,她借着月光的微亮在那里头看到了自己。虽说看得并不真切,说白了就是人型的阴影,模模糊糊的。她一声不吭就往对方的嘴唇上咬了上去。
“嘶…”大井倒吸了口气,任由对方的胡来。
我们都会死呀。她想。而且我们都死过。每到沉船日,从血液中迸溅出来的恐惧会一点一点地渗入神经,像是寒冷在血液中沸腾,那是隐藏在本能和构成中的东西,无法摆脱、如影随形。解体、沉没、在实验中被核弹爆破,结局都是相同,不然她们也不会存在于此。
她们将迎来死亡。那是责任、任务、唯一的目的地?任何理由都好。她们被军方使用、重生为舰娘的目的便是消灭深海栖舰,她们是可循环使用、低成本投入于战局的武器。安逸和未来连同恋爱一起,听起来都像是美梦。
她们也将生命长存,直至战局结束。
谁都会死呀。就连提督和司令部的老头们也一样。反复重生的代价是成为武器,相当公平。意识才是副赠品。
大井在那数着自己的心跳,数着数着数乱了,两个心脏在黑暗中似乎在进行着谁跳得更大声的比赛。
军舰的舰娘化真的是件有利于战场的决定吗?让她们明白人的感受,明白爱为何物,明白生命与死亡…不过少女化的北上大人真的是超可爱的...
北上终于恢复了意识,满脸通红,哭声已经止住了,呼吸还有些重。
“几点了?我睡了多久?”她问得有些诺诺嗦嗦,视线故意避开了对方发红的嘴唇。
“快八点了吧。你睡了三个小时多。”春季的夜来得很早。
“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睡着了。大井亲你刚才睡了吗?”北上倒也不起身,干脆直接把下巴搁大井的胸前。
“没有。才刚关灯躺在被窝里,然后北上桑你就醒了。你睡着时多摩来找过你,不过似乎没什么重要的事,我和她说你在睡觉,她就走了。毕竟你明天还有出击任务,多睡睡也是好的,这次轻巡那边若是再半夜吵醒你,我可不放过她了。”
北上那边突然不应声了,大井边望着天花板边等着她继续说。
“大井亲…你别死掉好不好?你死掉的话,我会再也不理你,不再和你说话,一声不吭地。”北上话越说越轻,接着语调一转:“我肯定是还没睡醒,喜欢乱说话,我还是不说了。”像是自己和自己生起了闷气。
“我多害怕你死掉呀。和之前一样,突然从别人的口中知道我再也不能见到你了,你不在这个世上,你沉到海里去了。那海得多冷呀。”
“…超级北上大人也是会害怕的吗?”大井哑然失笑,也不知道是笑今晚如此孩子气的对方,还是无法给出个承诺安慰对方的自己。
“没有大井亲的话,超级北上大人可就无法勇往直前了呀。超级北上大人就再也无法成为超级北上大人了。”她说得那么认真,那么斩钉截铁。
大井被情话哄得身体懒洋洋,她意识恍惚,一时间不知道该称那越来越烫的部位究竟是“心脏”还是“锅炉”。
毕竟谁都不愿从美梦中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