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4444444443 于 2016-9-2 14:42 编辑

『為什麼會錯這麼簡單的題目！！』

我站在女人偌大的書房中，抬頭仰視坐在辦公椅上翹著腳的女人。

女人即使坐著依舊高我一截、由上俯視著我，而房間牆上滿坑滿谷的書，更將當時嬌小的我壓的喘不過氣。

『明明只要再細心一點就好，為什麼會把小數點寫錯一位呢？夏炎！你總是犯這種小錯誤！兩分當然沒甚麼，但我是氣妳做事的態度！妳要用心對待每一項交付在妳身上的事啊！』

我握緊上頭寫著98分的數學考卷，腦袋一片空白。

真的...就只是計算錯誤而已，的確只要在驗算一遍的話就不會錯了，但我真的寫不完考卷啊，我本來就不擅長算數，對我來講把考卷寫完真的是拚了命了。

想到放學時在校門口聽到一對的母子對話，我不禁咬緊下唇。

『媽媽，妳看！今天我的數學考了95分喔！』

『诶真的嗎！？給我看看！果然小慕很厲害啊！』

95分有甚麼了不起。可是，為什麼我要被罵，你就可以被稱讚呢？

在班上雖然是第二名，但也只輸了一個人，贏了30多個人也是事實。為什麼不看到我這點，誇獎我呢？

明明我已經很努力了，為什麼啊！！

我閉緊雙眼，整個臉皺成一團，淚水和鼻涕不斷湧出，將臉上弄得一片狼藉。

『我講的有甚麼不對嗎？喂看著我！我講的有甚麼不合理嗎？』

沒有...沒有...媽媽講的是對的，我的確很粗心，這對我不好，所以不可以生氣，不可以生氣...

但為什麼只有我要被這樣對待？

但越這麼想，我就哭得越兇，原本只是微微的抽噎，到充斥著房間的嗚噎，最後甚至變成要嘔心瀝肺般的狂咳。

胸腔好痛，每咳一聲，喉嚨便湧上一股酸液，我哽住喉嚨，再這樣下去，會吐！！

『回答我啊！不要像你爸一樣甚麼都沉默！』

女人抬手將桌上的文件掃到地上，巨大的聲響，將我嚇得猛地一震。

得給出回應才行，好可怕...得求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雙手摀臉，像是壞掉的錄音器般重複腦中唯一出現的單詞。

拜託不要打我，拜託就到此為止吧。

母親臉上的憤慨漸漸消退，站起身嘗試靠近我，我立刻後退躲開，卻撞到了身後的書架，恐懼感頓時吞沒了我。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以後不會再這樣了...不要...不要...』

我已經不知道我在說甚麼了，只知道得離這狀態的母親遠一點。

母親喘著粗氣，原先急促的呼吸開始慢慢平復下來。

『對不起。』她低下頭，朝我展開雙臂。我如獲大赦，立刻衝進母親的懷裡。我知道，我必須抱她，這是和好的象徵，也是她憤怒的終點。

但我心中卻本能性的排斥著這張與我相似的臉孔。那是一種極強烈的不公平感，憑什麼每次這傢伙對我大吼大叫，我卻連一句話都不能回嘴，甚至只要她要我妥協，我就得壓下脾氣，像條狗似的夾著尾巴蹭過去呢。

我也是有尊嚴的啊。

『今天晚餐...有甚麼想吃的嗎？』

無意中的一句話，就如當頭棒喝般將我打醒。

憑我是她的女兒、憑我吃她的、穿她的、花她的血汗錢、憑她養大我，我根本甚麼立場再去要求她甚麼。

我是她的，從身體到心理，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於她的恩惠。所以不論她想從我這拿走甚麼，我都沒有立場拒絕吧。

而且她除了脾氣上來的時候對我都很好，她是很好的母親，也是我最親愛的朋友，除了生氣的時候之外。

但即使如此，她也幾乎沒有打過我。所以應該也沒甚麼不對，反正沒有動手就好。而且她會為的我的事這麼焦急，也說明她在擔心我的未來吧。代表她是在乎我的。

我很快就露出笑顏，反正已經習慣了，這就是日常，不用甚麼大驚小怪。

而且後來母親帶我去吃了超貴的生魚片，我很快就把這小小的不愉快拋到腦後了。

但要是真的不在意的話，這段記憶又為何會如此鮮明呢？

我睜開眼，發現自己枕在母親的膝上。

「已經八點了喔。肚子會不會餓？」

我搖搖頭，抓住母親正梳理我髮絲的手，十指交扣。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小四有一次數學小數點標錯，被妳痛罵一頓的事。」話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為什麼我要向她提起這件事？

母親低垂下了眼，與我相握的手緊了緊。

「恩。」

短短一個音節，卻向我透漏了她現在的情緒。

因我一句話，她委靡不振、痛苦不堪。

自責懊悔頓時脹滿了我的心頭，將眼睛嗆得一片酸澀，母親今天已經很傷心了，我怎麼可以再這樣傷害她呢？

但我心中卻響起了另一陣低語，那是暢快的輕笑聲。

報復的快感充斥著我的體內，令我一陣顫抖，我樂見她的痛苦，尤其是因對我所做的一切而痛苦、愧疚、懺悔。

不！她是我的母親，我怎麼能恨這供給我一切所需的養育者、我這輩子最大的恩人呢！我必須要愛她的。

「冰箱還有炒飯，雖然已經放了兩天了，我想吃。」我出聲打斷她的思緒，試著轉移她的注意力。

她愣了愣，眼中閃過一連串我看不懂的情緒。

「...妳等一下，我去熱，還有別再睡了，晚上會睡不著的。」

「反正已經睡不著了。」我將頭從她大腿上移開，在沙發上蜷縮成一團。

母親的嘴角抽了抽，突然露出一抹詭笑，將手伸到我腰際。

「起~來~！」

「啊哈哈！！住手...住手！！哈哈哈哈！！好啦我起來！起來了啦！！」

在我坐起身的同時，母親也收回在我腰上搔癢的手。

「鬧夠了吧！妳後天還有報告呢！不要死到臨頭才在準備。」

我操，還真忘了，歷史課要上台報告。

「嗚...好啦，我先回房間了。」

我起身離開客廳，上樓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到書桌前。

『夢見小四有一次數學小數點標錯，被妳痛罵一頓的事。』

我掃視書桌，發現放在正中央的筆電旁的藍色美工刀。

將美工刀滑開，我看著閃著銀光的刀刃，捲起右手的長袖，發力將它刺入自己的手臂，橫拉，在刀刃劃開的地方頓時湧出鮮血。

我犯了錯，我不該對母親有這種感情。

母親平常對我是很好很好的，作為家人，難道我連她這麼一點缺陷都不能包容嗎？

哀嘆自己肚量的狹小，我將染血的刀刃拔起，再次揮下，像是要把充斥在心中的罪惡感割去似的，將手臂用數不清的血痕交錯填滿。

子女，是應該要愛自己的父母的。

「小炎，吃飯了！」

我抽了幾張放在桌上的衛生紙，壓住手臂，將血止住。

「好！我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