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标题

作者:蓮道
更新时间:2016-08-22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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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蓮道 于 2016-8-22 22:08 编辑


第四十回 败亡






恭介一路没命的逃向羽织城。


城头上的士兵见着一队人马稀稀拉拉的跑向大门,立刻开城,待恭介一人逃进城内,便命人封锁大门,又加了两根粗壮的木桩,顶在大手门,后方逃命的人马皆被堵在门外。


他被恐惧占据所有理智,仿佛耳聋,全然听不见外面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世间已无他们的退路,唯独这座简陋的孤城是他们最后的容身之处,亦是坟墓。


见到恭介垂头丧气的回来,隆光便知气数已尽,大势去矣,不免一阵老泪纵横,道:“我不该指望那个市井泼皮能翻转局面。既如此,听天由命吧。”


恭介猛然抬眼,他的心中一直对父亲的种种举措抱有质疑,胆小如鼠的他此刻不知哪来的勇气,开口质问道:“难道不是因为父亲大人才使我们战败的么?”


“你说什么?”


“事已至此,孩儿本不该埋怨父亲,如不是您因为私欲,不发兵粮给青木,这八千将士也不会命丧无名城砦!”


想到与青木诀别的那一刻,一个市井流氓的眼里流露出无奈与悲凉,他的胸口一阵挤压,攥紧的拳头已令隆光十分不悦。


自视甚高的隆光容不得他人怀疑,尤其自己的亲子,不由分说便扇来两个巴掌,将恭介打倒在地。


“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很了解为父良苦用心么?我辛苦积攒下来的这一切,就是为了今天与鹿目家决一死战!”


“这么多年您为什么不能放下仇怨,一定要与鹿目家为敌。”恭介起身,拽着隆光的衣角,指了指身后。“您可以出城看看,城外的黎民百姓过着怎样的生活,战乱已让他们苦不堪言,就为了您的私欲,多少人埋骨他乡,多少人颠沛流离!”


隆光阴冷的沉默,一步步向屋外挪动,眺望远方的旷野,夜空无月,一排排火把连成蜿蜒的火光线条,向着他脚下的领土步步逼近。


“死守城池。”


他艰难的吐出话语,转身取走刀架上的剑,郑重地戴好头盔,跪在身后的佛像前默祷。


圆香率领的五色备已全数抵达城下町,焰所指挥的黑色备在城下空旷的街町里安插营寨,架起大筒和弩车,炮口正对羽织城御殿的上空。另一方面,趁着夜色的掩护,百江渚带领的工程队开始在城下填埋炸药。


万事俱备,担当前锋的赤青两军已在城下摆开阵势,随时等待攻城的指令。


沙耶加紧张的手心出汗,并非因为即将拿下人生中第一座城池,而是牵挂城中两位友人的安危。刀剑不长眼,万一厮杀起来,两人未必能安全脱身。


“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要顾及那小畜生的性命么?”纳曾没好气的问道。


沙耶加摇摇头,默然道:“看在是青梅竹马的情义上,还是饶他一命吧。不过爹您放心,我差不多已经把这事放下了。”


“罢了,待上条家灭亡后,我再给你安排一桩亲事吧。”


“这个......这不用您操心了啦。”沙耶加面色一红,心中有种说不出的为难。


围堵在侧门的赤备骑兵队正摩拳擦掌,蓄势待发,杏子有些等不及开战的信号,焦躁的她在马背上坐立不安。


只见面前的城墙根下,两颗星火摇晃不定,还未回过神来,接着一声轰隆巨响,顿时卷着尘土的疾风向他们扑面袭来。


一个传令从远方飞奔而来,急呼道:“城墙已破!”


杏子得意的高喊一声:“赤备突击!”


攻城战拉开帷幕,由赤备军打头阵,麻美率领的黄备军紧紧跟随其后,作远程火力掩护。大手门那里听到声响,全军立即发动进攻。然而,紧锁的大门仅凭人力无法轻易攻破,身后的黑备军点燃火炮的引线,一颗颗硕大的铁球飞入天际,落在上条军的头顶上。飞弹砸到的地方又炸裂成无数碎片,细碎的子弹击穿敌人的铠甲,周围的士兵应声而倒,毫无还手之力。


“破城锤进攻!”沙耶加在马背上举刀高喊,青备架着两台破城锤直开城门前,周边由樱色备的弓箭手和盾兵掩护。


随着声声巨响,城内的上条军乱作一片,两个巨大的顶门柱形同虚设,不一会儿便被破城锤捅出个大窟窿。


此时,焰下令弩车队放箭,一根接一根粗硕的燃火箭飞窜向御殿顶部,那力道轻而易举的穿破木质屋顶,扎穿里屋驻守士兵的身体。


朝日的斜阳才刚刚爬过山顶,羽织城的外侧大门全部陷落,五方部队全力杀向御殿,士气大振的鹿目军如狼似虎,所到之处的上条军非死即降,一些帅军将领看到熟悉的面孔后,又被这阵势所撼动,纷纷弃刀投降。


这场战斗毫无悬念地步入尾声,就连当主上条隆光也放弃了反抗。


他褪下一身形如累赘的铠甲,换上轻薄的僧袍,坐在里屋的佛堂里念经祷告,他浑然不知,御殿已燃起大火。


恭介从最前线全身而退,绕过火光冲天的御殿,直奔自己的宅邸,仁美带着两三个仆从正可怜楚楚的站在门外等他。恭介一咬牙,决计带着父亲与仁美从密道逃脱,然而派人搜寻半晌也不见隆光的踪影。


一行人围着御殿外的道路打转,远远见着鹿目家人马陆续到来,急忙藏在石垣下的草丛里,谁知被人发现,将他们全部活捉。


好在,抓捕他们的都是青备军,对沙耶加极为忠心,秘密将他们带到城后门。


“二位没受伤吧?”


沙耶加正在这里等待他们的消息,见两人完好归来,不禁安心的笑了。


仁美顿时热泪盈眶,上前来深深抱住她:“沙耶加大人,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


一旁的恭介也如释重负的叹口气道:“谢谢。”


他二人深知,之所以没有沦为阶下囚都是托了沙耶加的福。最终若是由圆香做主倒还好,至少不会要他们性命,但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恭介一想到丰臣军惨死在仓贺野还有泷间街道的事,落入鹿目家手掌心里自然也是凶多吉少。


“你们快走,再多待一会儿恐怕会被人发现的。”说着,沙耶加递来两件斗笠与常服,顺便拿出一叠金小判,命令军士放行。“有缘再相见吧,我只能帮到你们这里了。”


恭介带上斗笠,头也不回的拉着仁美向前奔跑,唯独仁美似憋着一肚子的话要说,久久回头凝望着她。


“沙耶加大人!”仁美忽然立在原地,对她深鞠一躬。“祝您武运昌隆。”


“愿神佛保佑你们平安。”沙耶加双手合十,立在原地。


两人带着仆从仓皇离去,一路朝北,狼狈的身影渐渐淹没在树林中。


黄昏的树影下,热烈乍眼的红色不合时宜的出现在沙耶加面前。


杏子在一直在跟踪她。


“喂,你这样做不合适吧?”


“我知道自己违背了军令,即使圆香肯放过他们,但那两位不可能。”


“麻美和焰自有道理,不过,我倒不担心那位公主,她对你情深义重,可上条家的少主不一样,我始终都未看透过他。如果因此举埋下祸患,你便是鹿目家的罪人。”


杏子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敲打在沙耶加心间,两人都是一脸愁容,日落的枯黄也染上了一层抹不去的悲伤。


“我始终无法伤害他们呢.......”沙耶加卸下战盔,眺望高空的一缕黑烟。


天正十七年夏,一个和平安稳的时代,上条家宣告灭亡。


鹿目军在御殿深处的佛堂里找到已切腹自尽的上条隆光。佛堂的地板上,留有隆光的辞世诗一首:“莫论成败与功绩,吾留怨恨上青天。”诉说着他生前的不甘。


直到最后依然没找到恭介与仁美夫妻二人下落。


圆香挥师回城的路上,虚空坊密报是沙耶加放走二人时,圆香只回答了一句“知道了”后,再无下文。


打从心底,圆香还是希望昔日一起长大的同伴相安无事,然而很多事情身不由己,造成见泷原战乱的罪魁祸首已被正法,无形的祸根随时会扩大蔓延,这是身为首领不得不考虑的事情。


圆香深感疲乏,垂下身子,静静坐在马背上打了个盹。


“太累了么?”焰骑着马追上圆香的步伐。


“不,心里很难受,不知该如何形容。明明隆光臣服了鹿目,可又为何......焰酱见多识广,你告诉我这难道就是世间的常态吗?”


圆香泪与哀伤的眼睛令焰心碎,她想伸出手去拂拭两行清晰的泪痕,却看到皮甲手套上满是尖锐的铁片,生怕划伤圆香娇嫩的脸庞,急忙缩了回来。


她叹道:“曾经信赖之人会在背后放暗箭,臣服之人亦会有变节的一天,武士生涯里,这是司空见惯的事。如果您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我想现在您还有回头的余地。”


“不,我不会的。”圆香擦干眼泪,猛力地摇摇头,忽然双眸变得异常坚定。“现在没有时间悲伤,接下来还要应对关白。”


这一场让两军都喘不过气来的闪电战出乎所有观望者意料,远在京都朝堂上的关白此时还全然未知,他自信的认为鹿目家正盼着与他议和一天,而羽织城这枚小小的棋子,已经牢牢攥在鹿目家的手中。








第四十一回 夏祭






自鹿目广则以一介匠人起家,夺取上条旧地见泷原起,长达三代人的恩怨是非终于在盛夏之日终结。


还在病榻上养病的询子第一时间得到胜利的战报,泣不成声,她激动地抓住知久的双手,憔悴苍白的面容也难掩阵阵欣喜。


“哎,可惜隆光一身才干,我倒是破佩服他卧薪藏胆多年,想到今天这种局面,难免使人惋惜。”询子叹道。


一番话语令知久想起当初他们年轻时的往事,反倒有些不悦:“若不是你对他留有私心,当年真该了结他,不然哪有今天这场祸端。”


“哦?看样子你是吃醋了。”


“陈年旧事还是不要再提的好。”


询子温柔的笑笑,她握着知久温暖的手掌,附在侧脸,默默点头。


年轻时,她是一个游历四方的侠女,见泷原是她与鹿目家结缘的地方,初入脑海的场景却是一片贫瘠与战乱的土地。她还记得一个与她年纪一般大的武士面对泛滥的河水一筹莫展,她豪迈地与他接近,凭借自己的智慧帮助他治理河川。他们相互欣赏、爱慕,她不仅拥有出众的容貌,更有过人的胆识与才能,就连常年对抗的敌手也对她一见钟情。


但侠女还是选择了儒雅温情的武士,他柔和的目光是她停留下来的最大理由,她见惯了世人的杀戮与欺诈,而眼前人的身上看不到任何令她深恶痛绝的影子。相反,敌手用尽各种手段,最终依旧未能俘获她的芳心。


他们顶着众多压力,甚至在先代的反对声下结合,直至今日。


“知久,外面似乎很热闹,今天是什么日子?”询子缓缓躺下,有气无力。


“夏祭。”


“嗯......通告圆香摆宴庆功吧,众将士为了我们鹿目家也是隳肝沥胆,该有些赏赐了。”


打赢了一场大胜仗,正巧又迎来夏祭,城里城外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圆香派人采购来烟火,几挺大筒正好用来放烟花,淘气的渚领着桃子为那些立下战功的火炮挂上鲜艳的花饰。


焰命人将一车车好酒送到刀藏,犒劳那些连天昼夜为鹿目家打造兵器的匠人,卸下重担的她换上一身鲜艳的浴衣,畅行在见泷原繁华的街道。


麻美则是将花街重新装扮了一番,道路铺上新的白砖,之前在战火中毁坏的门头也被木匠修复好,游女们焕然一新的迎接来访的客人。


收到摆宴命令的沙耶加与杏子更加忙碌,早上还在整顿军队的她们连口气都没喘,接着又要将宴席用的酒食运送至主城。


当晚,人们终于可以放下警戒心,畅饮一回了。歌舞喧哗响彻整个主城,正座上的询子吃力地端起酒杯,与众臣一同饮酒,扶着她的知久不免有些担心,将酒杯轻轻拿走,见到人群喧闹,谁也未曾对询子多加注意,稍稍化解忧虑。


五色备的大将们齐聚,众臣簇拥下的她们才是今晚宴会的主角,是见泷原当之无愧的救世主。


正在兴头上的杏子飞身一跃跳到正中央,模仿那天在城砦下与丰臣军对峙时的乡野舞蹈,悠悠唱起《上州马子呗》。


“哈哈哈,常陆守有勇有谋,要说来,这个姑娘今后前途无量啊。”询子夸赞道。


“是呢母亲大人,我在想这回给她们几位功臣再增加些领地。”


圆香搂着询子的手臂,像个小姑娘一般撒娇。


“这是当然,不过最不得了的还是你啊,你能将这些世间奇才聚拢到身边,让她们尽致地发挥才能,连我都自叹不如。”


询子微微垂头,若有所思,她心中已暗暗立下的决定,早在之前就已透露给知久,而眼前此景,却使她动摇。


“人心才是世间最强大的武器。”


宴席在询子的声声感叹中步入尾声,意犹未尽的家臣们沉浸在喜乐之中,他们丝毫未察觉当主心境的变化。


月夜当空,街町仍是热闹非凡,几枚烟火由一条线穿入半空,宛如秋后熟菊绽开花瓣,照亮半边天空,又像春时细雨,绵绵洒落地面。


坐在廊下的美树一家与佐仓姐妹,不禁对着天空看花了眼,年幼的桃子在姐姐怀中淘气的手舞足蹈,引得美树夫妇俩阵阵怜爱的笑声。


卸下一身戎装她们,今晚穿上旧时的浴衣,发间多了一枚紫藤花饰。看惯了披甲戴盔的杏子,沙耶加不由的眼前一亮,想她平时的举止与男子并无二致,此时像是脱胎换骨,彬彬有礼的坐在身侧,露出虎牙的微笑也变得甜美。


酒气未散的纳曾还没喝到尽兴,回到家中后,与家人一同品酒赏月,立下战功的他得意洋洋,更欣慰的是两个年轻人成为独当一面的武士。


纳曾高举酒杯,一饮而尽,眼眸已然恍惚不定,清凉的美酒下肚,心头畅快无比。杏子见状,立刻为他斟满酒水。


纳曾爽朗的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老夫当初对常陆守多有误解,在这里向你赔个不是。”


杏子一听纳头便拜,道:“大叔,这是哪来的话!能与您这等英杰共战沙场乃是晚辈的荣幸,况且您还收留我与胞妹安身,大恩无以为报。”


这话听在耳里却甜在心上,就连平日不爱表态的林檎也为之动容,急忙扶她起身,抚摸杏子的脸颊,含泪道:“我们夫妻俩谢你才是,要不是你一次又一次救了沙耶加,恐怕美树家要绝后了。”


“娘!大喜之日说什么丧气话?”沙耶加顿时不悦,撅着小嘴嘟囔了一阵。“好像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废物一般,这次战功也有我一份呢。”


“这孩子......为娘把你养这么大自然明白你的脾性,夸你两句就要升天,以后啊,还是要让常陆守在你身边多多鞭策才对。”


“唔......”沙耶加更加委屈,直愣愣盯着杏子,没看一会儿,两人的脸上都泛起红晕。


此时,微醉的纳曾一拍大腿,痛饮一盏,忽然抓住杏子的手腕,长叹一声道:“哎,我说啊,常陆守你要是个男子该多好.......这样就能入赘我美树家,做我的乘龙快婿,可惜啊可惜。”


杏子先是一愣,过半晌才细细品味这话,不由的惊道:“诶诶?您说什么?”


“时运不济,周围的年轻男子哪个能配得上我家女儿,老夫一个都看不上,倒是你......哎,可惜了。”


纳曾又是摇头又是叹息,接连喝了两三盏,话语也渐渐模糊。众人面面相觑,一语不发,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气氛越发尴尬。


林檎扶起醉醺醺的纳曾,一个劲儿的推向里屋,一面对两个茫然的少女解释道:“哎呀孩子她爹看来是喝醉了,乱说胡话,我这就带他去休息。”


“唔......有劳夫人。啊,桃子你也去睡吧。”


杏子抖着手,轻拍妹妹的后背,催促她离开。


待到院落只剩她二人时,这副窘状并未打破,反而更令两人害羞的说不出话。


杏子抓起酒杯,猛喝一口,虽说她酒量不差,温酒入腹又与心头事混搅在一起,不免眼前一阵眩晕,险些栽倒。


沙耶加趁势将她扶稳,低下头羞涩道:“那个......我爹刚才说的是醉话,你可别当真啊。”


“啊哈哈,这是自然啦,大叔平时不苟言笑,看不出还是个挺会开玩笑的人。”杏子别过脸,干巴巴的笑了一声,手指插入火红的发间里,不停地抠挠后脑勺。


“但你也别太不当真。话虽是那样,至少有一半是真的。”


“诶?”


沙耶加撒娇式的抿着嘴,红润的脸贴在杏子后背,隐约听到热烈的心跳声。


“那个......我不太懂,哪一半才是真的。”


沙耶加没好气的叹了一句:“哎,说你聪明吧,到头来也是个笨蛋呢。”


她静静依靠在杏子结实的后背,聆听着她的心跳,绵绵困意上头,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


杏子如坐针毡,待她回头时才发现沙耶加已然睡去,她自嘲的笑笑,随即抱起沙耶加回到房里。


今夜的她,柔软的依偎在杏子的怀中,可爱极了。


三更天的见泷原街町已逐渐安宁,稀散的人群在欢闹一夜后陆续归家,把守城门的士兵喝醉了酒,几人靠在一起酣睡,两个曼妙的身影静悄悄的绕过他们,偷偷溜出城外。


只在书中传唱男女们幽会的桥段,竟会发生在她们身上,一向乖巧的少女回望身后紧闭的城门,不住地窃笑。


她始终抓着另一位少女的手不肯松开,漫天繁星与洁白的明月照亮脚下的道路,一路未停,她们来到一处山坡上,缓缓坐下。


眼底是川流不息的利根川,即使在半夜,也有人点亮河灯,纪念阵亡的将士。


星星火焰顺水流淌,与举头贯穿天际的银河融为一体,少女畅然的躺在凉爽的草地上,几颗发着绿光的星点漂浮在眼前。


“焰酱你看,是萤火虫。”她的手指指引着一同躺下的少女,在月光下,她的肌肤别样姣白。


“我以前抓过几只,把它们放在南蛮玻璃瓶里,可以当夜灯用。”


“还可以这样啊,那一定很漂亮。”


“是呢.......”


她隐约瞥向身侧的少女,犹如早春樱瓣的发色沾染上月光温和的银亮,清爽洁白的浴衣印着鲜艳的天竺牡丹,脑海中浮现今夜里绚烂美丽的烟花,不禁呆住。


“啊,如此,我去城里找个玻璃瓶来,给少主做个夜灯吧。”


她害羞地收回饱含艳慕的眼神,害怕被身边的少女察觉,情急之下,慌忙坐起身,却被紧紧拉住衣袖。


“焰酱,你要留我一人在此吗?”


“不......我......”她惊慌的颤抖嘴唇,生怕不慎重的话语会冒犯到主君。


少女满是期待的坐起身,微笑的注视她光滑的侧颜。


“夜灯虽然漂亮,但我更喜欢自在飞翔的萤火虫呢。况且,焰酱这一走,万一我遇到危险了怎么办?”


“说的是呢,是臣下失察,还请少主原谅。”


焰急忙跪地,恨不得将火红的脸埋进土里。说来,都怪自己与少主欢谈深夜消散睡意,一时兴起便相约在野外共赏夜景。


腹中的酒精发酵,身上也如同火烧,少主圆香心中难以压制的悸动正侵袭她的理智,看到顺从的焰有种与往常不同的感觉。虽然二人平日亲密无间,到了同食共寝的地步,但此刻她更想再近一些,像是在寻找某种界限的突破口。


“焰酱真是记性不好,都约定好的没有别人时你要叫我圆香哦。”


“是......刚才脑子昏昏的。”


醉意催熟的暧昧,圆香像个孩子一般窝在焰的怀中,这一前所未有的举动吓得焰有意后退,迟迟未动的她起伏不定的喘着粗气,两手只得轻轻扶住圆香娇弱的身躯。


“我才不想要什么夜灯呢。”


“是.......”


“今后也一样,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很害怕。”


她第一次见到在人前坚强的少主露出软弱的一面,湿润的粉瞳映照出对未来的不安,她的心仿佛被撕裂,疼痛至极。


“圆香,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放弃武士身份和我一同浪迹天涯吗?这样,你就不必承担残酷的命运了。”


圆香忽然挣脱她的怀抱,凝视着与自己一样忧郁的双眼。


她们都迟疑了。


那样的日子一定悠闲自在,犹如夜空中的萤火虫,夜幕下微弱的光亮照耀彼此,不会再迷路。


最终,她还是摇头道:“不,谢谢焰酱的好意,我果然还是无法舍弃大家,那样的话他们会怪罪我。”


“圆香,请相信我,无人有资格去怪罪你。”


“想到将来我有可能会为家族远嫁他乡,或者惨死在战场上,我害怕,十分的害怕,但我不想逃避,哪怕要我背负更加残酷的命运。”


“圆香......”


少女的泪水沾湿衣袖,清澈的月光下,她紧紧抱住焰,情绪逐渐失控,她在焰的脸颊上轻佻一吻,嘴唇异样的火热。


“请不要再动摇我了,焰酱......”


凉爽的微风袭来,她们相视不语,终于冷静下来。


花街朱楼的屋檐下,原本挂着的纸灯笼换成自明国传来的琉璃灯,色彩斑斓的灯光照射进花魁的闺房内,显得贵气非凡。


麻美身着华丽和服,抱着一把琵琶靠窗而坐,俯瞰入寂的街町。


哀叹三声,手指竟僵硬的拨不动琴弦,干唱两声,亦无人来听,连寄情的法子都没了,似乎偌大个见泷原独有自己一人。


渚匆匆忙忙自主城赶回来,宴会之后总要有人收拾残局,她便是负责的头领。


“麻美,怎么还没睡?”她关切的问道。


“有心事,睡不着。”


“可以和渚说说吗?”


麻美平和一笑,放下手中的琵琶道:“你去把地图拿来。”


随后,渚从书架上取来个厚厚卷轴,将整个日本国地图铺在地上,蹲下身与麻美一同查看。


“嗯,现在钵形城兵力空虚,得建议少主尽快攻略,再集结一些兵力,两年之内夺取关东八州,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可以联合不服丰臣的几家势力,扳倒丰臣一族.......我看北面伊达还有西面上杉都是不错的盟友,至于德川,明日派个可靠的使者看看他态度如何,嗯......果然还是有些担心真田还有织田系的旧臣们。”


麻美的一番自言自语渚未听进去半句,她疑惑的望着麻美焦虑的面容,不合时宜的打断她的思绪。


“麻美,今天可是夏祭,政务什么的抛在一边,享受一番不好吗?”


“不好,别人在懈怠之时,我更不可懈怠,好歹我是军师。”


渚任性的收起地图,抱在怀里,麻美一直俯着身子,两颗泪滴坠入地板。


“你是看别人成双成对,心中寂寞了吧!”


面对渚的质问,她选择沉默,任谁也不会了解自己的内心,更不指望眼前这位稚气未消的少女会给自己带来多大安慰,却被她的放肆之言一语道破。


“是呢,我是心中寂寞,宴席散去的那一刻开始就很难过,像是一道三岔口,各自走向不同的路。”她抬起头,哭花了妆容。“政事能分散心力,让我不会想起这些。少主找到了更为信赖的家臣,美树大人与佐仓大人结为伙伴,而我依然形单影只,在这欢聚的节日里,又怎能不寂寞?”


“麻美......”渚蹲下,小手抚在麻美脆弱的肩膀上,她不敢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时时刻刻与她保持距离。“我一直在你身边啊。”


“是啊,渚一直在我身边,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追随我,也不担心你会弃我而去,也许这样的话会令你感到难过,但我想依靠的是更加强大的人。”


“会有那么一天的。”


她欣慰的抹去脸上的泪滴,苦笑道:“堂堂鹿目家军师成了个怨妇,还真是不像样呢。”


渚拾起地上的琵琶,推给麻美道:“麻美唱首歌哄我睡觉吧。”


她并不在意少女神情中流露的悲愁,满心欢喜的接下。


“月色悬空,皎皎明明,偏自照人孤另;蛩声泣露,啾啾唧唧,都来助我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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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麻美的那段唱词出自《小窗幽记》)



四十一回完全可以叫酒壮怂人胆233



还是要说一声抱歉,过了好久不更文,催更的人到最后也不催了,也许是某些心境的变化吧,这是我写的最长的一篇文,时间跨度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某天从头翻看了一遍,很多地方不尽人意,多谢大家的包容。


没有什么理由和借口,有时候就是懒得写,越懒越颓废,导致后面经常卡文,不过在朋友的鼓励下我还是要坚持下去,能写完就已是最大的成功了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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