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弦紫湘 于 2016-8-30 22:39 编辑
-8. 七月,不亮的燈泡
幾年來從沒有親自處理水電費的問題,只差幾天就要把帳單的事情給忘了。結果還是聽著徳井的廣播節目,聽見她提起水電費的事情才突然想起。
結果還是依賴她了。
和對面那人的眼神對上,三森忍不住吞吞口水。
「嗯,答應了。」
「……」
沒有預想中的拍桌大吼。她嘆了口氣,指尖在木製桌面上輕輕敲著。
「那傢伙知道嗎?」
搖搖頭。分手後,跟著充滿記憶的行李一起清空的,是所有聯繫方式。大概是哪次喝醉的時候衝動下手的吧,總之,隔天醒來時翻遍手機都找不到任何對方的資訊了。
明明,已經好幾年沒有真正喝醉過了。
從來沒有過像這樣的經驗。完全不記得自己都說過什麼做過什麼,卻對冰涼的液體沿著嘴角溢出,緩緩在喉嚨上劃出一道水痕的觸感印象深刻。雖然感覺自己真的做了很糟糕的事情,同時也感到新鮮奇妙。
想起在手機搜尋欄輸入對方的名字時,螢幕上顯示出讓人感到焦急的一片空白,三森還是有點懊惱。
如果真的想要找的話只要跟認識的人問一聲,真的拉不下臉,現在網路上她也有自己的個人網站……不過,這種用物質上隔離的方式逼迫自己放下,果然是三森鈴子會做的事啊。
總之,在自己弄丟了聯繫方式,對方也沒有試著尋找自己的情況下,相親的事情,那個人大概是不知道的吧……雖然就算知道了,應該也不會做出什麼大反應。她就是這樣的人呢。
「妳們兩個啊……」苦笑著,用兩手舉起裝滿啤酒的玻璃杯,淺淺的喝了一口,「那麼多年,辛苦了。」
雖然沒有實質上的保密協定,但兩人都不是會隨便對他人提及私事的個性。加上有了前次經驗,三森下意識的閉嘴和徳井本身的低調,愛情這樣天下人都喜歡拿來炫耀的事,被她們藏得嚴嚴實實。
看著眼前這個對服務生提了在居酒屋的菜單裡加入餃子這種無理要求的人,三森試著勾起嘴角。
就連眼前這個人,兩人少數共同的好友。也是在今天工作和三森碰面,結束後硬拉著她到居酒屋吃宵夜,才把這個祕密給扒出來的。
聽完後一臉無奈的說著,「果然是這樣」,然後若無其事地吃起烤肉串來。
沒有多問,為什麼不說呢,為什麼遇到困難不訴苦呢,太多光是想像起來就頭痛的為什麼……就這點上,三森是真的很喜歡眼前這個人。
「所以妳下一次休假就要去相親了?」
「大概……吧。」雖然還是有點不想啊,把工作排滿一點拖過去好了。
把氣泡飲料含進嘴裡,口腔內膜刺痛的感覺就像是嘴巴裡正進行一場小規模戰爭。眉頭微皺著,喉腔中刺激性的氣體不斷往上冒,讓人被嗆得忍不住想要流眼淚。
動作相當隨意的扔了一把衛生紙到三森面前,她斜眼盯著她看。
「連相親這種事都能不清不楚的答應啊……」
夾雜著關心的嘆息語氣讓三森覺得有點奇妙地眨眨眼,伸手把衛生紙揉起來,勉強著把口中的攻擊性飲品吞下去。
「咳……為什麼,突然就變得操心了啊?」像是母親一樣……該說真是精采的角色轉換嗎。感覺有點不好意思,三森笑著開口。
瞪了一眼過去,她搖晃著玻璃杯,「妳們兩個都一樣。」
正因為是兩人共同的好友,她說的話聽起來格外沉重。
低著頭,動了下手指,凝視著被捏爛在手心的衛生紙。
房間的燈泡,在昨天晚上突然就不亮了。
也許是早出晚歸很少使用的關係,在同一間房子住了好幾年,這種狀況還是頭一回遇到。理所當然的沒有備用燈泡,三森就這樣開著手電筒過了一晚。
最近,偶爾會想起徳井。不是像思念那樣的想起,睹物思人的情緒早就隨著家裡清空的物品漸漸消散了。
比較像小時候作業沒寫完就跑出去玩,那種惴惴不安的想起。幾個月的分開,在兩人交往的幾年歲月面前只像是小別。雖然很清楚那人不會有突然回來的一天,理智以外的部分卻忍不住一直這樣篤信著。
那個堅定離去的背影,在今天想起仍然像就在眼前一樣清晰。清楚到簡直像是假的。
把衛生紙渣丟在桌面上,手心上卻還殘留著揮也揮不開的太多碎屑。
"畢竟,本來就沒有人是真的失去誰就會死掉的,說是必要就有點太沉重了。"
也許是一起擠在沙發上的午後,也許是坐在一起用餐的時候。徳井偶爾會突然冒出這類像是大澈大悟的話,無論說出的話有多沉重,都總是微笑著,無一例外。
"比較像是需要吧?"
臉上的笑容很不自然,但是語氣很輕。猜想大概只是突然間的感悟,根本不明白這兩個詞的差異,記憶中的自己笑著對徳井點點頭。
因為完全聽不懂所以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反正只要傻笑附和就好。看出笑容中的回應困難,徳井眨眨眼當作剛剛沒說過,轉開視線開始下一個話題。
總是這樣,讓人完全沒有頭緒的話,在某個時刻突然想要說出自己的想法,卻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徳井。
躺在那人懷裡的時候,自己沒有多想,或者說即使想要思考也完全無從下手。
比起不斷的去思考、探討此刻幸福的意義,三森更重視全身心去感受這份愛的存在。失去了那股溫暖的現在,回想起來,卻覺得徳井說過的每一字一句都有了特殊涵義。
在最相愛的時候,三森沒來得及弄懂,徳井輕輕帶過沒有說破。
原來那麼深刻,原來那個人在那個時候就已經這麼想了,原來,原來那每一句話都是想要預告什麼的感慨。
原來,妳的離開昭示著的意義不是不再深愛。只是不再那麼迫切需要了。
對面那人空了的玻璃杯碰撞上木頭桌面,發出一個突兀的紮實響聲。
無論曾經的徳井想要說的是什麼,無論曾經的三森錯過的是什麼。在那個下雨的日子裡,都已經一字不漏地傳達給對方了。
以僵硬的嘴角,無聲的傳遞了。
「……燈泡壞掉了。家裡的。」雖然也想過徳井會不會有庫存放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但已經刪除了的資料不會再度出現,即使想要主動聯絡也已經無從找起。
對面的人挑高雙眉,等待著三森說下去。捏著杯子,三森考慮著是否要追加一杯酒。
如果把自己灌醉,能不能就這樣把她忘記。一個晚上也好,不想要看見什麼都想起她。
害怕的不是想起那些回憶,或者那個人的笑容。最痛苦的是回到現實的那一瞬間,意識到記憶中的美好都像是偷來的幸福,遲早有一點會消失、必須歸還。
十指交扣時掌心的溫度,曾經就在耳邊的細語,溫柔的擁抱。就連冷戰時讓人窒息的沉默,倔強繃著臉的表情,甚至是沉默著流下眼淚的感覺。所有近在身邊的事物都被那場雨帶走了。剩下的,只有空空如也的房間。
在經歷了各種情緒之後,只有一個人的房子就像大雨過後的晴朗天空,什麼也不剩。
回過神來,僅有自己為中心的那一個小小的區域,仍然下著綿綿細雨。
「那傢伙不是都會買備用的嗎?」
結束宵夜後婉拒對方開車護送的邀請,三森一個人步行了二十分鐘回到家後,花了近一個小時東翻西找,終於在收藏雜物的抽屜裡找到包裝完整的備用燈泡。旁邊放著其他雜七雜八的小工具,和一本便條紙。
看著燈泡包裝上面用麥克筆寫上的數字,三森不解的拿起便條紙。清楚的寫著燈泡和其他消耗品的品牌、型號,以及上一次更換時間。
明明自己連一次燈光閃爍都不曾看過。
黏在手心的衛生紙屑,仍然倔強的藏身在掌紋縫隙中,無論怎麼搓揉都不肯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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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虐文,也想過會是完全得不到回應的狀態⋯⋯
所以看到大家願意認真閱讀、感受,回覆還都是長評,真的很開心
有你們這樣的讀者真是太幸福了{:4_348:}
今天也是,閱讀愉快{:4_3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