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faith 于 2016-8-31 22:22 编辑
The Best Years of Our Lives
凱伊正在哭泣。大吉嶺覺得她真是個讓人心疼的女性。明明不用捲入別人的紛爭,可以閉眼不看別國戰爭,只要安心地在富裕之處繼續享受宴會、劇院和正常的社交生活就好,甚至能周遊在追求者間,選一個與她門當戶對的好對象,組成幸福美滿的家庭──開明的、和平的、充滿笑聲的美國家庭。她非得要去歐洲,去英國,去親眼目睹驚醒全人類的惡夢。而如今,那場惡夢持續糾纏,讓她跟大吉嶺所認識的每個人一樣,活在悲傷和後悔中。真可憐啊……。大吉嶺跟哭泣的凱伊說,妳是我曾幻想過的魔法師,卻也被戰爭奪走魔力,變成可憐無助的小小少女。變成跟我一樣,跟英國一樣,殘缺破損的結晶。
“拜託妳了,讓我能夠好過一些……”“……如果辦得到的話,我也想這麼做……”我也想讓妳好過一點。大吉嶺撥開她的金髮,被淚水沾濕的髮絲傳來乾淨清新的味道,那雙盈滿淚光的藍眼像下著雨的天空──倫敦的天空──讓人感到滿心的疼痛和憐愛。不要哭了,我想讓妳好過一點。大吉嶺喃喃告白,親吻凱伊臉頰的淚珠。如果妳、願意允許我的話……。微顫唇瓣來到稍鹹的溼潤唇角,大吉嶺吻著她,吻著那份柔軟和脆弱,驕傲地收下顯而易見的依賴,然後伸出雙手,緊緊擁抱她,再次吻她,感受強烈心跳,融合呼吸的熾熱氣息。“大吉嶺……”場景由黑轉白,她們躺在純白絲質的床舖,大吉嶺看著伏身在上的凱伊,那麼美麗,坦然真摯的笑容,熱情的雙手褪去她的衣服,長著繭的指節撫摸左腹傷痕。“我記得這個,妳呢?”我記得。當然記得。大吉嶺在渴求的呻吟中低啞回應,雙腿抬起,腳壓著床,明知做出了有違淑女教養的行為,卻還是迫不及待地催促,直到凱伊在下一秒入侵雙腿,佔據其中,大吉嶺不由得夾住她的腰間。凱伊的手好像在身體各處游移,一會兒在胸脯,一會挑逗敏感傷疤,膝蓋被逐漸扳開,腿間充血的衝動流敞,私處酥麻的灼熱一顫一顫地使人瘋狂。“妳真漂亮,我從沒見過……”凱伊的聲音使大吉嶺微笑,她想回答她,自己見過最美的事,是由一位美國商人帶來的,而那個人就在眼前,在她的身體上,再一次地、施展了魔法。“只是,妳沒有腿。”
瞬間,冰冷澆熄情熱,看到原本完好的下身,成了漆黑一片的空洞。被炸爛的右腿,被截肢的右腿,再也恢復不了原狀的右腿。──妳是這麼的不完整──那道能讓她一想起就微笑的聲音,此時聽來一樣真誠,卻冷酷地難以接受。被前線隨處可見的屍塊拼湊而成,連女人都不再是了。像妳這樣的死物,還敢妄想這種事,想要與別人親密?還有臉奢求被我碰觸嗎?
──大吉嶺猛地坐起身,晨日已屆,窗外斜射陽光照出驚惶不安的眼。臉色蒼白,冷汗沾濕睡衣,恐懼感佈滿全身。雙手抱住自己,顫抖不已,咬破下唇忍耐哭叫求救的吶喊。房間裡,很長一段時間只存在難受至極的喘息,沉重而斷斷續續,就像戰場上被同伴丟下的士兵,撐著最後一口氣將遺言告予世界。
她曾是暢所欲言、盡情抒發己見的孩子。偉人之所以偉大,不僅因為他們的行為,也因為他們懂得藉由有力量的語言傳達思想,終能使世人跟隨,而對倍受訓練的指揮官來說,就必須落實在下達精確的命令和提振士氣的戰前演說中。卻、不知何時,變得連哭泣都發不出聲。
無奈地嘆氣,體溫過低的手拄著拐杖,大吉嶺沒有先穿戴義肢,反而用一蹦一跳的難看姿勢來到穿衣鏡前,審視自己憔悴的臉,知道今日必須上妝才能掩飾醜陋一面,幸好除了參加凱伊舉辦的宴會之外,沒有其他該見的人或待辦事項。只要撐過早上,她就可以回飯店獨處,包在棉被裡,讓自己變得很小很小。
……凱伊。大吉嶺想到這個人,想到她昨晚派人送來的禮服、飾品與鞋子。想到那場可鄙的夢。在夢裡,她對她做的事,以及想要她做的事。這代表什麼呢?疑惑,低喃自語。除了英國未來之外,還想要為自己求得什麼呢?所有的事在戰後都變得曖昧不清。大吉嶺曾有很多夢想,曾計畫去許多國度旅遊,把自己打扮成各式各樣的人,但現在,連內心逐漸萌芽的感情也不清楚。她知道她重視凱伊。打從兩年前的戰場,從兩人尚未相見那時,關於某位美國商人的影響就一直留存在心。那夜凱伊在車內掉淚,天知道大吉嶺有多想將她抱入懷中,想要安慰她,保護她遠離這個讓人不斷失望的世界。天知道,她什麼都沒做。所以才出現這個夢嗎?大吉嶺想要讓凱伊好過一點,更想要對方能讓自己好過一點……是這樣嗎?兩頭受傷的野獸即使互相舔舐,傷口也不會癒合。
「……我真是、太可悲了。」大吉嶺自嘲低笑,幾秒後,一臉冷然地扯下睡衣,讓自己的真相裸露在鏡前。缺了一條腿的身體,宛如飽受戰火凌虐的歐洲大陸,傷痕累累。彈痕、刀痕、燒黑起皺的肌膚,與美麗無緣的模樣。手指來到左腹,指尖摸觸一條長形傷疤,她知道這個傷痕的故事,而夢中的凱伊也依舊記得。只是這麼想,心情就稍微好一點了,大吉嶺總算明白自己有多麼無藥可救。
***
今天,凱伊家舉辦一場小型宴會,出席者皆是大有來頭的美國士紳,其中不乏國會議員、剛從戰場回來的將軍以及雜誌創辦人。在歷經幾天與大吉嶺逐條審核合約內容後,凱伊點頭答應參與英國重建。律師曾給出反對建言,因為表面上與邱吉爾的合作並不能帶來顯著的實質利益。
“……再者,這一切都建立在邱吉爾議員會於下次選舉取得勝利的前提。如果他又失敗了,我們這些計畫,我投資的錢,創設的工廠,英國政府積欠的龐大債務,沒有一個能要得回來。”“邱吉爾閣下會取得勝利。”當時,大吉嶺坐在對面沙發,品嚐管家泡好的紅茶,對質疑紋風不動。“失敗一次是教訓,再次失敗就是愚蠢,英國人民和我們都沒有除了贏之外的路。”再者,有美國政府支持,物資儲備和交通復甦都是很好的宣傳。“那麼,我們就該進行下一步。”“下一步?”“以邱吉爾議員將再任首相為前提,推動一個不僅是英國、更是歐洲經濟一體化的復興計畫。”凱伊解說著:“政府裡有些人認為,英國只要靠殖民地的援助就足以恢復生機──但那是不可能的,他們根本不知道歐洲局勢。”糧食和燃料嚴重短缺,莊稼被徹底破壞,很多歐洲人四處尋找幫助,哪怕是與極權主義為伍也在所不惜。法國和義大利也因食物不足而發生暴亂,大家受凍生病,結核疫情蔓延。“──極權?”大吉嶺放下茶杯,聽明她的弦外之音。“妳要求英國必須與蘇聯切割?”“我認為英國應該放手,一切以歐洲復興為主。”凱伊琢磨用語,為大吉嶺的立場權衡得失,畢竟商人原本就善於替不同人物設想利弊優劣。“政府中很多人對蘇聯行動的懷疑日漸加深,戰後蘇聯在歐洲的軍事佔領和扶植獨立政權都成為隱憂,英國如果能與美國站在一起,我有自信說服國會通過支援歐洲的計畫。”單只有幫助英國是不夠的,它與整個歐洲長久以來就是貿易共同體,無論是運輸的商船,交通互連的樞紐,要重建起與外界幾近斷絕的聯繫,就需要耗費大量財力,而陷入戰爭的國家幾乎已耗盡國庫。“目前最強大的兩個政權是美國和蘇聯,英國遲早得選邊站。”平日的凱伊是大喇喇笑著、開朗親切的人,但談到做生意,談到與政府交流的精髓,她很輕易就能說服任何固執的對手。“我認識一些足以完成這個計畫的人,改天引荐給妳吧,讓妳能跟邱吉爾議員做個完整報告。”大吉嶺知道自己被迫跟著對方的腳步走,卻找不到不利之處,凱伊會在父母死後繼續累積財富擴充商業版圖,絕對有她名正言順的理由,美國人賺錢的能力就和他們的工業力量一樣令人嘆為觀止。
而在今日宴會中,凱伊實現她的承諾,邀請大吉嶺來探探美國當權者們的意向。雖然等會兒就要進行重要的社交工作,但讓凱伊最興奮期待的,就是答應穿上自己所贈禮服的大吉嶺。一定會非常非常漂亮。當天看到禮服就立刻想到那個人。雖然表情不似一般淑女巧笑嬌甜,講話方式也過於實際冷硬,但意志堅定的眼眸,挺直背脊的身姿,如此英氣凜凜,格外使人心動。……心動。站在門口等待的凱伊,悄悄紅起臉來。雖然不曉得這個詞語是怎麼冒出來的,但如果自己是男人,肯定不會放過追求那位女士的機會。這幾天晚上,凱伊總會想起過往她與她的相處光景,在戰區營地裡的爭執或妥協,如今回想起來居然感到有絲甜蜜,畢竟像她那樣的指揮官,根本不用正面回應區區外國平民的挑戰,但大吉嶺還是每一次都給了凱伊辯論的空間。就像那夜因為自己的請求而留在車上陪她……凱伊難以忘懷對方無與倫比的溫柔和體諒。想要能光明正大地給予很多東西,只為博她一笑。過幾天帶大吉嶺她們去劇院看戲吧,逛逛街,買點東西。凱伊這麼想著,還可以去選幾件泳衣,因為大吉嶺不是說正在適應新的義肢嗎?是防水的呢!越想越開心,凱伊一個人在門口笑咪咪地計畫著。
這時,黑色轎車從遠處駛來,車門打開後,凱伊先是看到黑色拐杖拄地,其上握著一隻戴有潔白手套的手。然後,隱藏在水藍色長裙下的腳,安穩踏地。大吉嶺站了出來,流洩的金色長髮不像往常在腦後完美束好,反倒是髮尾微捲地散在腰際,多了幾分活潑亮麗的氣韻,而上了妝的臉蛋,比實際年紀看來成熟,精緻五官亦更為豔麗。不會有人能想像得到,這名女性曾身穿軍服,站在槍砲彈藥的前線,或是埋伏在壕溝裡,炸毀一臺又一臺的戰車。她一眼就看到滿臉笑容的凱伊,不置可否地挑起眉。「規定客人必須穿禮服,自己倒是穿得很隨性。」口吻冷淡,指責現實不公。凱伊穿著高階職業婦女常見的襯衫套裝,俐落高雅的剪裁,白色束腰的女用西裝外套讓她看來清瘦而精明,掩飾了平日瀟灑豪快的氣質,同色的西裝長褲包裹筆直長腿,烘托一股饒有魅力的女人味與幹練。由於腳踏黑色高跟鞋,使她站在一起時比大吉嶺還要高出幾公分。「我畢竟是主催的招待者,是這裡的主人,可不是因為我想看妳漂漂亮亮的樣子哦。」大吉嶺掃了她一眼,抿唇輕斥:「油嘴滑舌是沒有意義的。」「我們美國人有句話,讚美能讓你得到任何東西。」凱伊走到大吉嶺左側,抬起右臂,這個示意性的動作使大吉嶺嘆了口氣。「Shall we?(該走了嗎)」無奈地陪主人起舞,大吉嶺的左手勾住凱伊的臂膀。「誇張的讚美只會讓人厭惡。」她們一同走進屋內,凱伊保持微笑與已至賓客點頭,並頑皮地湊在小巧耳旁,輕聲說:「我是真的覺得妳很漂亮,大吉嶺。」勾住凱伊手臂的那隻手,很快就因為出現第一個前來寒暄的人而放開,某位小姐的耳根卻維持一段時間的微紅,與瑩亮水晶耳墜相得益彰。
──宴會進行後的數小時。大吉嶺一手撫著右腿,默然無語坐在旁邊沙發休息。尚未適應的新義肢頂多就只能撐到這樣,癒合的傷口處又開始因摩擦而劇痛。那個醫生是怎麼說的呢?以後會慢慢覺得輕鬆一點。他說,這裡很多女性實驗者都覺得,她們再一次變得漂亮了。我是真的覺得妳很漂亮,大吉嶺。這麼說的那個人,正周旋在幾名年輕男子之間,跳了一場又一場的舞。大吉嶺觀察凱伊的神態,發現她是真的很享受宴會氣氛,也喜歡人與人之間稍嫌親密的互動,對國會議員遊說完計畫後,立刻就能燦爛而笑,與對方喝酒共舞。
原來她是那麼喜歡跳舞的人啊。大吉嶺不由得捏緊疼痛的右腿,想著一些自己再也不可能辦到的事。「女士,」突然打斷她思緒的,是一名穿著黑色燕尾服的褐髮男人。「我叫威爾森,我注意到妳一個人坐在這裡,情不自禁想與妳聊聊。」美國人。大吉嶺努力不讓嘆息洩漏而出,大膽直接的親近方式,有時顯得無禮粗莽。「感謝你的關心,但我不介意一個人坐在這裡。」揚起疏離的笑,清澈嗓音強調:「希望你也不要介意。」「呃──」似乎是第一次被不留情面地拒絕,男人呆站當場,說不出話來。「Hey、路易!」凱伊出現了,笑著拍拍男人的肩膀。「別在這裡騷擾我的貴客,她是跟我在一起的,不是一個人。」「啊,是凱伊妳帶來的啊……」男人恍然大悟,朝大吉嶺笑得靦腆。「我向您致歉,女士。」男人臨走之前,回頭看了坐在大吉嶺隔壁的凱伊,那一眼讓人相當在意,絕不是看著普通朋友的眼神,因為充滿惆悵和思念。凱伊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打發對方走後就毫不在乎,笑著將一杯黑色冒氣的水遞來。「大吉嶺,試試看!」這個人……大吉嶺想著凱伊跟那個男人的關係,或是凱伊跟任何對她有特殊感情的人會有什麼樣的關係,下意識接過水,不疑有他地喝了一口。然後幾乎要噴出這又辣又甜的水。
「咳、咳咳……」大吉嶺左手捂住嘴巴,眼眶微濕,瞪視哈哈大笑的凱伊。「哈哈哈,大吉嶺還是很討厭可樂呢!」──又是這個東西,這個叫可樂的美國飲料。兩年前凱伊將物資送達營區後,也帶了好幾箱原本要運至美國軍營的配給,其中有香煙、咖啡、口香糖和可樂。“不想給他們了,先給你們。”當時凱伊這麼說:“突然不太想看到那群美軍,先這樣吧。”戰亂爆發,渠道和水庫等設施不是被炸毀,就是被敵人佔領,水和糖變得像油一樣金貴。當英國人連水都喝不上的時候,美軍卻在喝著奇怪的飲料,而裡面混著更加珍貴的糖。這個事實讓大吉嶺非常沮喪,她不僅見識到美國工業力量的偉大,還有運輸機與船舶的先進,居然能將汽水越過重重海洋運到英國最前線,和平時代的奢侈品對美國軍隊而言,全是唾手可得、源源不絕的供給。「怎麼了……不開心了?」發現大吉嶺不說話,凱伊斂下率性而為的神色,誠實地流露歉意。「不要不開心,大吉嶺,我向妳道歉。」「妳……喝太多了。」大吉嶺覺得凱伊的說話方式和態度都與平常不同,她坐在身邊時,傳來濃烈辛辣的酒味。「是否該結束宴會?」「不要緊、不要緊,大家開心就好,大家還是很開心的!」凱伊突然拉起大吉嶺,偏頭而笑。「來,跟我到樓上,我要介紹這個很大很大的家!」「凱伊──」大吉嶺微抿下唇,凱伊的步伐過快,幾乎是把人拖著走,也使她的右腿更是疼痛難挨。「──妳先等等、我──」「快點,大吉嶺,我想要快點讓妳看!」
凱伊像個興奮的孩子,將大吉嶺推上樓梯,帶她走過一個又一個的房間,有父母的主臥房,有妹妹練習芭蕾舞的舞室,有弟弟掛滿女星海報的健身房,還有凱伊自己一人待著的,空蕩蕩房間。「妳看,我家好大好大啊!」凱伊拉著大吉嶺的左手臂,從房門走到床邊,呵呵笑道:「這裡可以住滿整個小鎮的人呢!還有這個──」突然傳來“砰”的一聲。凱伊回過頭,看到大吉嶺跌坐在地,拐杖落於身側,義肢在跌倒的衝擊中脫離肉體,散落地板。大吉嶺滿臉痛苦,右手壓著裙擺,底下是殘缺之後痛楚永留的腿。「──大吉嶺!」發現自己幹了什麼好事,使凱伊徹底清醒。「妳受傷了嗎?!」「不要過來!」一旦跌倒就很難爬得起來,只能咬牙低吼,難堪地低頭。不要看我!凱伊聽到她顫抖的聲音,頑固悲哀地叫著。「對不起、我──」大吉嶺握緊拐杖,左手壓住牆壁,努力想要撐起自己,管不了凱伊還在旁邊囁嚅什麼歉語。汗水流下額頭,沾濕淺金色的眼簾。「……妳可以離開嗎?」總算站起身後,她望著那隻詭異義肢,虛弱地說:「讓我整理自己,好嗎?」幾近卑微的請求。高傲的形象,尊貴律己的言行,全不覆存。都是凱伊的錯,是她沒有替大吉嶺著想,是她得意忘形,過於魯莽。「都是我害的……」對不起,對不起。凱伊抱住大吉嶺,酒精催使下,情緒混亂地難以自持。這個任性又莫名其妙的女人!大吉嶺心底升起怒火,而且專注於發洩這份怒氣。「不要抱我──放開──!」因為如果不這麼做,怒意之外的感情將使武裝完全瓦解。「對不起──不要趕我走──」凱伊在哭泣,更加抱緊難以反抗的大吉嶺,一邊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我要妳留下來,妳就留下來了,那這次我也要留下來,讓我留下來,不要趕我走……」「……我不想趕妳走……」根本掙脫不開。這個懷抱和這雙臂膀所傳來的溫熱,讓大吉嶺的眼眶泛紅暈濕。「只是、我……撐不住,太痛了……」太痛了。這隻腳。這份屈辱。每天每夜提醒她的不完整。「──我不想、再這麼痛下去……」右手放棄拐杖,雙手攬抱凱伊的背,指尖抓緊衣料,就像淚水也弄皺了套裝襯衫。「讓這份疼痛消失吧、拜託妳……」
救救我。真正的願望脫口而出。帶我脫離這份絕望與痛楚──比起英國人民或歐洲復甦──把我當成最重要、最該拯救的人。先伸出援手幫助我。
後來宴會結束。一整天,大吉嶺都沒有離開凱伊的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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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1. 本篇提及的歐洲經濟一體化,即是後來杜魯門總統執行的馬歇爾計畫。
2. 1951年大選,保守黨擊敗工黨,重新執政,邱吉爾再度出任首相。任內他與美國維持「特殊關係」,並著手重整戰後的秩序,積極推動韓戰停戰。
3. 本篇篇名出自1946年美國電影(黃金時代),時代雜誌某篇描述退伍軍人適應平常人生活中的困難之處的文章,使製片人受到啟發,進而改編成電影。黃金時代同時也是繼1939年亂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後在美國和英國最賣座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