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4444444443 于 2016-9-4 21:58 编辑

章七

花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機器人總算完成了，現在離比賽只剩下兩個月。

好不容易緊繃的神經放鬆下來，就像是要把消耗掉的精神補回來一樣，我變得很嗜睡，即使是在喜歡的國英社，我還是撐不住沉重的眼皮。

老師很不滿，平常只在兩科呼呼大睡就算了，這次是不分科目想倒就倒，敢情當學校是旅館嗎？還把不把老師放眼裡？在睡掉整整三天的課後，我和母親被請到了校長辦公室。

「為什麼上課不聽課？」

我看著眼前難得沉下臉的男人，抿緊下唇，一言不發。母親臉色也很難看，今天她大老闆來視察，她是昨晚臨時被男人告知，剛剛當著大老闆的面早退來這的。

「小炎，回話。」

聽到母親的催促，我不情願地開口。

「對不起，我最近精神不是很好...」

「「為什麼？」」母親與男人同時開口，隨即相視一眼。

我說不出口，其實為了趕快把機器人組好，我回家就往書房跑，已經有兩個禮拜沒吃晚飯了，加上熬夜，所以我這幾天不只是困，還有些頭暈眼花。我甚至有種下一秒就會暈倒在地的錯覺。

「也沒甚麼，只是最近組機器人有點累...」

母親細細端詳著我，眼神銳利的讓我有些害怕，突然她一把捧起我的臉，驚呼：

「小炎，妳怎麼瘦那多！」

我疑惑的睜大雙眼，我有瘦嗎？卻看到母親皺起眉頭，眼眶甚至泛起淚光。

「妳老實告訴媽媽，有時媽媽睡覺前會看到妳原本放在架上的機器人不見了，妳是不是把機器人帶回房裡，熬夜組機器人？」

我想哭，但只能承認。我不能再欺騙母親。

「是。」

「妳忘記妳答應過媽媽甚麼了？」

「...對不起。可是下禮拜三要和同學核對進度,,,不這麼做的話...會來不及做完..」我開始抽噎，母親沉默的瞪了我一會，卻很快垂下視線。

「冰箱裡的菜有些也放爛了。」

我感到通體冰涼。

「對不起。」

「這不是妳在上課睡覺的理由，妳應該要學會調配自己的時間，不讓這些活動干擾正課。」

「親愛的，這是我們的問題。」母親抬頭，看向男人。

「甚麼意思。」男人挑眉。

「我們沒有照顧好她，甚至對她疏忽到連她晚餐沒吃都不知道。」

「她長大了，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我們是她的父母。」

「她可以自己選擇要不要吃晚餐，沒人逼她。」

「她才國二，夏世傑！難道你看你女兒憔悴成這樣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她已經國二了，妳再這麼護著她遲早有一天會被妳寵壞！我是為她好！」

「我寵她？每天把她孤伶伶的丟在家裡，自己弄飯、自己做家務、自己打點所需要的一切！如果這叫寵，那你就是鐵石心腸！」

「我要教導她有基本的原則，不能讓她有一種心態是只要撒個嬌、賣個軟就沒了是非對錯！要是任性妄為，她所遭受到的挫折會是今天的百倍。」

「你真的太吝嗇了──每件事不合你的「原則」就要否定...對你我已經死心了，但你對小炎就不能多付出一點感情嗎？」

「我是為她好。」

「為她好...你總是看著未來，也許未來她真的會感謝你，但你看不到她現在的感受，現在她就是完全感受不到她父親對她的關懷！」

「妳總是管小炎管太多了，不要忘了那天她會拿刀就是因為受不了妳──」

我大腦嗡的一聲炸開。

「別吵了。」我開口，男人和母親停下爭執，轉頭吃驚地看向我，彷彿現在才想起我也在這裡。

「小炎...」母親低低的說，我抬頭看向她。

「他說的也對，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管是熬夜白天困的要死，還是拿刀架在自己脖子上，都不是任何其他人的錯，是我自己的責任。」

我心中一片苦澀，每個字都像是卡在喉嚨似的，擠不出來，這不是我真的想說的，但我也只能這樣想啊，他們是我的父母，我還能怎樣？

男人嘴巴微張，我很少看到他那麼錯愕的樣子，但很快他又恢復到面無表情，一陣怒火頓時湧上我的心頭，為什麼他總是能如此無動於衷？我恨他，因他從不因我有一絲動搖，我嘗試擠出最燦爛的笑容，轉頭看向男人。

「而我，也不需要即使女兒拿刀架著自己脖子也能視若無睹的父親。反正即使我真的割下去你也不會在乎吧。話說我們之間的談話好像有點超出師生間的範疇了，如果是以父女的身分，我可是連一刻都不想和你待在同一個空間裡。所以請問一下，我可以走了嗎？」

男人臉上還是沒變，卻微微點了點頭。我不敢再看他一眼，低頭走出了校長室，母親從後面追了上來。

「小炎，去和你爸道歉。」

「憑什麼？」我怒極反笑：「憑他當著我的面把我們之間最差的回憶拿出來說嘴！我不知道他私底下怎麼說我的，但媽！這次是當著我的面！」

「他說的其實也沒錯...不吃飯、不睡覺的確是妳自己要調整的地方...」

「我不會被情緒沖昏頭，他說的是對的，我知道！我也不會因為賭氣就不聽他勸作賤自己的身體，但妳也明白問題不出在這。」

「我知道他有時會讓妳覺得很冷酷、不近人情，但他其實是很愛妳的，這所學校就是為了妳──」

「為了他自己的理想！」

「夏炎！！」母親繞到我身前，高大的身軀徹底遮住我的視野：「他是妳的父親！他曾經在大雨天抱著發高燒的妳跑到醫院，曾經在妳鬧著不肯睡的時候徹夜哄妳。妳不該這樣對他！妳知道妳剛剛說了多惡毒的話嗎？他一定很傷心...」

「他就是讓我這樣想。」我撇開視線。母親氣的全身發抖，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想直接把我拖回校長室，正在氣頭上，我反射性的掙開。

母親呆了一下，接著露出一抹極為悲傷的表情。我也清醒了過來，瞬間被莫大的恐懼感吞噬。

完了。

「對...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現在...現在就去和他道歉！」

我狼狽地轉身離去，留下母親孤身一人站在走廊上，跑回校長室，拉開門，男人還坐在正中央的辦公桌前，低著頭不知道在沉思甚麼。

反正一定不是和我有關的事，我嘗試這樣想，但心底卻湧上一陣愧疚。

「對不起，剛剛我太過分了。」我站在門外，向他鞠了個躬。

「沒關係。」他說。我立刻抬起頭，向他再次點頭致意，接著關上校長室的門，回到母親身邊。

「他說他原諒我了。」

「恩。」母親沒有看向我，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像是在凝視著某個我看不到的事物。也許我知道她沮喪的原因，但對此我無能為力，我感到一陣喪氣。

「回家吧。」我開口，主動環住她的腰。

她僵硬的點了點頭，抱住我的肩，向前踏出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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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下禮拜三，我將做好的機器人帶來學校，C君也把程式展示給我看。

程式比約好的進度少了將近三分之一。

「為什麼？」我壓抑語調，嘗試讓自己不要當場爆發。

「對不起...因為最近有點忙，妳也知道快考試了嘛...」彷彿察覺到我的怒意，C君稍稍縮起身子。其實我也明白考試對學生的壓力，但難道我就沒有自己的事嗎？

整個月的拼命，現在看來簡直就像笑話一樣。

「把寫好的段落傳給我，我來測試。」轉身丟下一句，我已經不想再看到那個令人可憎的身影，但背上卻一直傳來像針扎一般的視線，我將之解釋為錯覺，無視，不然下一秒我一定會衝上去把C君暴打一頓。

放學後，我回到教室，走回位子上拿起書包，卻不由自主地想哭。

我那麼努力、甚至上禮拜還和母親起了爭執，結果得到的對方竟然是用這種漫不經心地回應。

該死...該死的！好不甘心！

我緊閉上眼，眼淚總算從眼角滑落下來，喉頭也忍不住哀鳴出生。

「嗚...嗚......咕.....」

斷斷續續的抽泣聲迴盪空蕩蕩的教室中，顯得格外清晰，我忍不住越哭越大聲。像是要把一切委屈發洩出來似的嚎啕大哭。

「嗚哇──啊....嗚嗚嗚啊！！」

我死抓著書包，幾乎是用吼叫的力度低鳴，淚水浸濕了我的臉頰，流過脖子，打溼襯衫的衣領，造成一種奇異的冰涼感。

這時教室外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反射性的轉頭一看，卻看到教室門口突然多了一抹人影。

是女孩，她手上還抱著一堆試卷，她成績一向不好，多半是又被留下來課後輔導了。

我們沉默的對視了一會，尷尬在兩人之間蔓延發酵，我沒料到，竟然會被她看到如此醜態。

最後，是她先開口打破僵局。

「...班長？」

我低頭，掩蓋被淚水弄得一蹋糊塗的臉，卻還是掩飾不住話中濃重的鼻音。

「怎樣？」

她慢慢的走上前來，每踏出一步都她都會先頓一下，似乎確認我不排斥才敢繼續往前走。

最後她走到我面前，開口：

「怎麼哭成這樣？」

「和妳無關。」我原本沒想這麼惡劣，但現在我無法心平氣和的對任何人。

「起碼擦個臉吧。」她向我遞了幾張衛生紙，我抬頭就沖她冷笑：

「管那麼多？」

「妳這樣出去會很顯眼。」

我從她手上接過衛生紙，往臉上一陣亂塗亂抹，總算清爽多了。

「謝謝，妳又被留了？」

「恩，國文不及格。」

「妳要回去了？」我打量著她。

「恩。」她點了點頭，眼中閃爍著期待，我在心底冷笑。

「妳先走吧，我還想在這待會。」她臉上瞬間滑過一絲失落，這人也太好懂了吧。

「好...那我先走了，班長也早點回去喔。」她有些猶豫地轉身，最後消失在教室門口。

我沉靜下來，剛剛狂暴的情緒已不復存。

其實被她看到也沒差吧。我很肯定她不會和別人講，看她剛剛的舉動就知道，其實她更希望這成為只屬於我們倆之間的祕密和牽絆。

雖然不想和她有任何瓜葛，不過也好，誰會希望自己哭哭啼啼的事傳出去呢？我帶著微笑，出了教室，走與她相反的另一條路。

說還想待著是騙人的，我只是不想和她一起回家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