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你和爱丽丝认识？”对这次重逢感到惊讶的可不只是她们两个，绘理奈冲口而出的疑问同样显露她对这件事一无所知，她的视线矜持地徘徊在身边的契约龙与正从台阶上轻快踏下来的银发魔法师之间，“你们两个，是——？”绘理奈的问题点到即止，她想问的内容太多了，但不知道绯沙子和爱丽丝——重点是她的表妹——愿意回答多少。

飞快地撇了一眼自己的主人，绯沙子暗暗叹气，她从未相信过占卜师们的说法，但在此时却也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她，绘理奈以及爱丽丝，彼此间都有紧密关联，在今天之前却也都不知道另两者之间也有着同样深厚的联系。

——她的前半生似乎都和剃切家纠缠不清，爱丽丝是她的朋友，是能敲开她城堡大门而不被制裁的第一个人类；绘理奈是她的主人，她们的渊源却不只是如此，在她丢失的记忆里，不论是哪种意义上的过去绘理奈都有参与的迹象，绯沙子必须克制着不用自己的直觉来判断绘理奈的存在是否......无害。

而站在高台之上纹丝不动的老人则以另一种方式摊开他同样涉入这些过去的事实。绯沙子大概能猜出这位老人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上光以外泄的魔力就能镇压周遭一切的魔法师仅有几位，再加上爱丽丝之前与他亲昵的交谈......

“剃切仙左卫门......学院长么......”绯沙子微微眯眼，她轻轻吐出的词句间带着些微却不容忽视的杀气。爱丽丝停了下来，疑惑地眨眨眼，身体晃动间将绯沙子的视线挡住大半，而绘理奈则加重了手劲，金发魔法师颦眉，扯着契约龙的手指低声训斥：“绯沙子！你冷静点，如果因为这里的光元素感到不适的话我们就离开，但这不是你可以对爷爷无礼的理由。”

“不，我不能离开，”绯沙子依然盯着前方，对主人的话语无动于衷，“在完成前夕放弃可不像您，您的任务不是带着我一起觐见剃切学院长阁下么？明明就剩最后几步了不是么？”

绘理奈眉间皱得更深，契约龙单词间的尖锐连一点掩饰的意思都没有。说真的，绘理奈有点受伤，她从未想过会被绯沙子用这种态度对待，也不知道绯沙子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陌生。

金发魔法师把契约龙的手掌攥得更紧了一些，将绯沙子试图挣脱的举动完全扼住。绘理奈的脸上透着委屈，她固执地抓住绯沙子的手臂，进一步拴住对方的行动。连拘束魔法都忘了施展，只能用力拽着契约龙来阻止她的移动，魔法师现在根本没时间处理自己纷乱的心绪，她有义务制止契约龙可能有的冲动之举。

“绘理奈，给你的契约龙多一点信任吧，她只是有点迷茫，并不是如你所恐惧地那般倒入黑暗。”洪亮稳健的声音砸在大厅里，缓缓踱来的，身披魔导士长袍的老人在爱丽丝的避让下，整个人都展现在绯沙子眼前。学院长执着的法杖敲在地摊上发出一声闷响，杖头悬浮的藏青色宝石在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在四周灯光的照射下深深浅浅地变换着颜色，唯一不曾变化的是位于宝石中央，相较四周质地更加深沉的一团雾气。

多么神奇！明明是被拘于宝石当中的雾气却仍能慢慢扩散或被压缩！绯沙子冷笑，眸色阴郁，她的一只手被绘理奈死死抓住，另一只手却是把手心掐出血才能让她的头脑在猛烈的怒火中继续保持清醒——如果说在那个实验设施里对剃切蓟燃起的仇恨是以同胞的愤怒与哀伤作为燃料，那现在，她对剃切仙左卫门没由来的愤恨又是因为什么呢？是因为他手里所持的是龙神的小半颗心脏？

——还是因为，自进入这个区域就燃起阵阵灼热的背上的伤痕，以及自己仿佛被小锤敲着的，噼啪着碎裂的魔力核心？

“好久不见了，新户君。你还记得我么？”剃切学院长在离绯沙子只剩半米时才停下脚步，好像没发现从契约龙身上散发的，危险的气息一般，把自己完全置在绯沙子的攻击范围之内。

“我应该是不认识您的，如果我的记忆无误的话，”绯沙子干巴巴地答道，多亏了手心的疼痛以及两位魔法师的在场，她才能通顺地说出接下来的话而不是放任自己在这个地方变身，“可遗憾的是，我的身体对我的记忆提出了异议，我......或许与您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

契约龙的话让这里将将平稳的氛围再度紧张起来，与正守在学院长身边静静观望着的爱丽丝相比，绘理奈看上去要焦虑得多，她一样看不清楚这里的事态发展，但这不妨碍她对契约龙和自己爷爷的担忧：直觉告诉她这是过去那件事的延续。

“唔，身体告诉你的啊，”剃切学院长抚着胡子重复道，然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我当年灌输的魔力还没有被你同化，依然在和我共鸣喽？”

一瞬的静止，接着的是仿佛要把整个大厅给淹没的怒火。盛怒下的绯沙子一点都没控制魔力的爆发，金色中缠绕着火纹的魔力激荡着，把绘理奈的手震开。绯沙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同样处在魔力爆发中心却一点影响都没有的学院长，问话的语气平淡：“这么说，您承认自己就是制造我背后的伤痕，以及将我的魔力核心打碎的元凶么？”

她的话语轻缓，魔力的暴动却越发激烈，漾起的魔力冲在白莹石墙壁上，在这最为坚硬的物质上打出道道浅痕。及时撑开屏障的绘理奈不禁睁大眼，绯沙子和爷爷的对话，以及在过去她曾亲眼目睹的那副光景，知识渊博的魔法师立刻就拼凑出事实。

“绯沙子！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绘理奈大喊着，试图穿过嘈杂的魔力爆鸣，将自己的想法传达给将近失控的契约龙，“爷爷他是为了救你才——！！”

对于她的呼声契约龙置若罔闻，金色的魔力流以她和学院长为中心旋转，不多时就将他们的身影完全淹没。绘理奈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她一咬牙，刚想解除自己的魔法屏罩就被一道黑色的身影挡住去路：黑木场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而他现在的举动无疑是爱丽丝的指示。

“太心急可不好哦，既然爷爷想找秘书子聊聊就给他们一点时间嘛~”爱丽丝悠哉地摇着食指，看上去一点也不担心，“放心好了，他们不会有事的。”

绘理奈本想反驳，却在表妹的目光下说不出话，爱丽丝的眼神并不是如她口吻那样的随意，赤红的眼眸清明而认真。结果也正像她所说的那般，在十几分钟后暴动的魔力就开始收敛，消散的魔力流让包围着的一人一龙再度显现。

当然，都是安然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