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标题

作者:海馬
更新时间:2016-09-14 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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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1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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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事隔超久w猶豫了好久到底要不要把這篇翻出來貼個修訂版順便貼印調,總之最後我還是決定貼一下。

有點想不起當初寫這篇的時候是怎樣的心情,因為想在百合only出短篇集所以重看以前的文章,看到這篇突然覺得有想要修改的地方,雖然其實每篇都有想修改的地方ry但因為個人對這篇頗有感覺(欸。所以……

加了點新的想法,雖然感覺還是沒令奇怪的地方變得比較不奇怪ry可是感覺奇怪的地方也是這篇的特色(根本隨口亂說。),所以就這樣吧。


總之、對短篇集有興趣的話可以戳這裡填印調。總覺得給自己打廣告好困難喔。


最後,謝謝阿霧!!






強制送還(修訂版)──えりうみ






淡粉色的花瓣自花朵盛開的樹上飄落。被風捲起,在半空繞了幾圈,最終像被按下慢鏡播放鍵般,慢慢掉落到地上,令人產生置身花海的錯覺。這樣的感覺與久遠的記憶重疊,讓她有點恍神。

那天,這裡也是同一幅景象。

鼻子一酸,眼眸蒙上一層薄霧,眼前的景象變得有點模糊。

這片土地似是與當年無異。同樣的地方、同樣的櫻花、同樣的人。但事實上,在不變的軀殼背後,很多事物早已面目全非。

如同我們,早在你說出那句話的瞬間已變得不一樣了。





在日本住了三年,對日本的感覺從最初的不感興趣、到後來因為希望繼續與家人一起生活而不想踏足、轉變成現在必須離開卻萬般不捨。

當日離開俄羅斯時的心情,絢瀬絵里從沒想過會在自己將要離開日本時再次出現。

這些年來,她不止一次想過回俄羅斯之時的情景。

她曾以為,自己也許會因為要離開生活了三年的土地而感到淡淡的不捨。也許會因為要離開陪伴自己三年的親友而難過。也或許會因為必須與相處時間雖短,卻是無可替代的夥伴分別而失落。但即使如此,相比起繼續留在日本生活,她肯定是更想要回俄羅斯、回到自己的故鄉。

在那裡,有她的家人,有她的過去,也有她充滿無限可能性的將來。

直到後來,感覺改變、關係改變、想法改變。

如果說,以前希望回俄羅斯是因為想要跟家人一起生活,那麼,如今不願回俄羅斯也是為了跟家人在一起。為了與那個她希望與之成為家人的人一直在一起。

可是,面對家人的安排,她只會順從地接受。也許會稍稍掙扎,但到最後,還是會乖乖接受。

三年前如是,三年後的現在亦如是。



雖然身體裡的日本血統比俄羅斯血統多出好幾倍,但大概是因為生於俄羅斯、長於俄羅斯,而且遺傳了日本人所沒有的金髮碧眼,絢瀬絵里一直沒有把「自己是日本人」這件事放在心上,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在這個地方生活。

原以為是永不會發生的事,卻在那年春天發生了。

希望自己就讀她的母校,體驗一下日本文化,祖母提出讓剛初中畢業的自己隻身到日本,在那裡完成高中。父母放不下俄羅斯的工作、祖母的年紀也不允許她跟自己一起舟車勞頓回日本。打從一開始,絢瀬絵里便注定要一個人前往這個陌生的國度。

「至少讓亜里沙和我一起去。」這是絢瀬絵里最後的掙扎。為了逃避「獨自面對未知的事物」這件事。儘管嘴上說的是較次要的理由︰「不希望與最疼愛的妹妹分隔兩地」。

「絵里從小便很可靠所以沒問題,但亜里沙不一樣,現在還不到讓她到外面闖蕩的時候。」可是,請求被駁回了。只因為她跟其他同齡人不一樣,在別人眼中總是那麼的可靠。「這樣好了,兩年後。絵里升上高三的時候,就讓亜里沙也過去吧。」跟理想中的情形有點出入,但至少家人還是同意讓妹妹跟她一起在日本生活。

又或許只是希望她可以用一年的時間,把絢瀬亜里沙培養成一個像她一樣能夠獨自在異國生活、不須家人憂心的孩子。

因為從不會為她操心的家人總是為那個比她小三歲的妹妹操心。

出發的那天,只有妹妹前來送行。雖然早已知道父母抽不出時間來送行,但站在離境閘口前,絢瀬絵里還是一再回頭,期望奇蹟會出現。

並非不關心她。他們只是對她有信心,超乎現在的她所能夠承受的信心。

他們一直相信這個聰明的孩子能做到任何事。一直相信他們不必為這個孩子操心。一直相信他們的孩子是個成熟、可靠、獨立的人。

「姊姊,爸爸媽媽肯定會趕來的!」聽到妹妹極力為自己打氣的話語,絢瀬絵里微微一笑,寵溺地摸著妹妹的頭。

「沒關係,我知道他們都很忙。反正也不是甚麼大事,你來送行姊姊已經很高興了。」不捨地抱著絢瀬亜里沙,如同小時候抱著向自己撒嬌的她一樣,輕撫著那頭顏色比自己的淡的金髮。「我該走了。」

鬆開手,絢瀬絵里往後退了一步,拉開與妹妹之間的距離。微笑著向妹妹揮了揮手,轉身踏進離境的禁區範圍。直至自己的身影隱沒在人群之中前,那抹微笑始終沒有褪去,始終沒有讓妹妹看到自己心底裡的失落。

坐在候機室,在這個無人認識她的地方,她才終於可以卸下穩重可靠的面具。隔著落地玻璃看著自己即將登上的飛機,溫熱的液體湧出,模糊了窗外的景物。



突然施加在身上的重量喚回沉醉在回憶中的絢瀬絵里。站在離境閘口前,她苦笑著撫摸埋在自己胸前的腦袋,安撫那個又一次哭得把眼淚和鼻涕都抹在自己身上的後輩。

其他人雖然沒有跟她一樣哭得不能自已,但臉上都掛著像是下一秒便會哭出來的表情。

瞄了眼唯一沒有擺出這張臉的人,看到對方一臉平靜地站在距離自己最遠的位置,絢瀬絵里立即移開視線,盯著地板上的污跡,壓下讓淚水就這樣奪眶而出的衝動。

她多希望那人也可以像她的青梅竹馬般,不顧形象地抱住自己放聲大哭。

這種事、怎麼可能呢。

「穂乃果,時間、差不多了。」走上前搭上高坂穂乃果的肩,園田海未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提醒那個不願鬆開手的友人。「再拖就要趕不上飛機了。」與平日相比,那聲音多添了一分冷淡。

「但、但是……」

「又不是不回來。」抱著高坂穂乃果的手悄悄移到她的肩,輕輕握著放在那裡的手。

深深吸了一口氣,絢瀬絵里鼓起勇氣,看進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瞳裡。

「雖然不知道是甚麼時候,但是、我會回來的。絕對。」

是在對誰作出這番承諾﹖答案已經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熟悉的觸感不動聲息地從她掌心中溜走了。

重要的是,那人垂下眼躲過她那誠懇的目光,退到自己觸碰不到的位置。

「那、我走了。」鬆開雙手,往後退了一步,絢瀬絵里擠出勉強的笑容,目光始終停留在那個整天沒正眼看過自己的人身上。「你……」

然後,那個笑容終究還是崩潰了。眷戀地看著那張英氣標緻的側臉,絢瀬絵里用力咬住下唇,阻止淚水奪眶而出。鐵銹味在嘴裡蔓延,傷口的痛卻怎也比不上心疼。

想跟她說的話、只想跟她說的話有很多。只是,如今的她已經沒有說那些話的資格。

「你們、保重。」闔上眼,吐出最後一句話,聲音早已沙啞得讓人難以認出。

走進閘口內,絢瀬絵里在轉角處停下來,靜靜地站在那裡。直至聽到外面熟悉的對話聲漸漸遠去,她才又繞了回去,不捨地看著那抹無比熟悉的背影。

在飄落的粉色花瓣的襯托下,那背影比平日更令人不捨。

櫻花飄落的季節,是相遇的季節,也是別離的季節。

不知是感受到身後熾熱的視線,抑或是不過是巧合,園田海未在機場大門前停下腳步,轉身看向人來人往的離境閘口。

雙眼輕易地捕捉到那頭耀眼的金髮。

不論身在何方,她總能輕易發現那抹金色的身影。

雙手用力抓住外套下擺,即使把它弄皺也毫不在意。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本來就因距離過遠而看不太清楚的身影,漸漸變得再也看不清。

你會在想著︰「要是你回頭,我便留下來。」嗎﹖就像是那天在分別的路口看著我的背影,想著︰「要是你回頭,我便向你告白。」。

那天,我沒由來地回了頭。然後,你追了上來,用力抱住我,對我說了「喜歡」。

現在,我回頭了。不同的是,這次我知道自己是因為捨不得你才回頭。不同的是,這次,你沒有追上來。





最近的海未ちゃん很恐怖。聽到高坂穂乃果偷偷聚集大家,神色凝重地這麼說的時候,星空凛笑著嘲笑她肯定是她又做了會惹園田海未生氣的事。

但當聽到連南ことり也對高坂穂乃果的說法表示同意,並帶著她們拜訪園田家時,她們才明白高坂穂乃果所說的「很恐怖」是甚麼意思。

看著已經持續揮刀四小時多的園田海未,站在道場邊的她們交換著不安的視線。

雖然以前便知道她是個每天都堅持進行訓練的人,也知道她對自己的要求很高、練習的時間比一般人長,但不間斷地揮刀四小時這種事怎說也太超過了。

「就算是馬上就要參加大賽,海未ちゃん也沒有這麼拚命過……」

聽到南ことり的話,終於按捺不住的西木野真姫板著臉,走向不知是裝作不知道她們在這裡還是真的沒注意到她們的園田海未。

毫不猶豫地繞到園田海未面前,竹刀在僅距她的鼻尖一分公處猛然停下。

雖不至於像武士刀或箭矢一樣會把人打至半死,但被竹刀這樣重重敲一下還是會受傷的。

「真姫!」看到對方一臉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些甚麼地盯著自己,園田海未慍怒地喊了聲她的名字。「你知道自己在幹甚麼嗎!我差點就打到你了!」

「終於停下來了。」像是沒聽到園田海未的話,西木野真姫淡淡地說道。「要不是幾乎打到我,你是打算到晚上也不停下來嗎﹖還是說、在倒下以前都不打算停下﹖」一貫事不關己的語氣,但緊皺的雙眉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怒意。

這個一點也不懂得愛惜自己的前輩讓她心疼,也讓她生氣。

她實在不想再看到任何人在她面前倒下。

上次高坂穂乃果過份勉強自己導致倒下,差點帶給她們一生的遺憾。

「我……」園田海未心虛地垂下刀,低下頭,盯著道場的木地板。「我只是還不累。」

「夠了!」怒吼在道場裡迴響。園田海未睜大雙眼,看著難得像這般失去冷靜的西木野真姫。「你到底還要自虐到甚麼地步﹖你去照照鏡子、看看現在的自己!」

有別於平日凜然穩重的形象,現在的園田海未雖然身穿總能突顯她帥氣一面的道服,看起來卻更像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小孩。

微亂的長髮、深沉的黑眼圈、有點蒼白的臉。這樣的園田海未看起來跟「不累」完全沾不上邊。

「我所知道的園田海未,不該是這樣的。」恢復冷靜,西木野真姫淡淡說道。

高坂穂乃果快步走上前,憂心忡忡地握起園田海未的手。「對啊海未ちゃん。平時的海未ちゃん雖然對訓練很認真也很努力,但還是會好好休息的。可是喔,最近的海未ちゃん明明已經很累了,卻還是一直揮刀,這樣的海未ちゃん真的很奇怪啊。」

「對吧﹖我不知道你到底怎麼了,也許你是想著甚麼也不說便不會讓大家擔心,可是看到你這副樣子,大家才更擔心不是嗎﹖」用食指捲著髮尾,西木野真姫一臉不耐煩地說道。「真是的,為甚麼μ’s盡是麻煩的人啊﹖」

把手中的竹刀握得更緊,園田海未抬起頭,視線在各人身上掠過,最終看著西木野真姫,露出了比哭更難看的笑容。動了動雙唇,吐出的字句讓在場的人難受得說不出半句話。



你知道嗎﹖只有在握住弓、握住竹刀的時候,我才能做到心如止水。所以說,除了訓練,我已經沒有別的辦法讓自己甚麼也不想了。

──已經,沒別的辦法讓自己不再思考那時候的決定是對是錯了。





「海未她、說了這樣的話嗎…﹖」

「對喔。後來ことりちゃん還說,那時候海未ちゃん哭了。」趴在床上,高坂穂乃果抱著枕頭,對電話另一端的人說著下午在園田道場發生的事。「那個海未ちゃん竟然哭了。肯定是發生了很困擾很難過的事吧﹖可是喔,不管我們怎樣追問,她始終甚麼都不肯說。然後我就想到了,海未ちゃん有困難的時候不是都會找絵里ちゃん商量嗎﹖所以說不定海未ちゃん有對絵里ちゃん提起過她在苦惱的事。唔──果然絵里ちゃん也不知道嗎﹖」

是呢。心不在焉地回答高坂穂乃果的話,絢瀬絵里走向書桌,指尖滑過照片上那張笑得靦腆的臉。

痛苦地闔上雙眼,握著電話的手用力得有點發疼。

園田海未強顏歡笑的樣子猶如在面前,記憶中的淚水像一把利刃,在她心裡劃出一道道傷口。

我可以自以為是地認為你是因為想念我才哭嗎﹖我可以任性地把你那天說的話當成不曾存在過嗎﹖我可以、跟以前一樣繼續當你的戀人嗎﹖

想到園田海未因自己哭,絢瀬絵里因此安心,卻也因此心疼。

會為自己哭,證明她仍然在意自己。可是,這種事現在還有意義嗎﹖

記憶像是被強行按下了重播鍵,漠視她的意願,不斷重播那天的情景,強迫她一再想起園田海未那殘忍的決定。殘忍、卻讓她不忍責怪的決定。





看著熟悉的房子越來越近,園田海未不自覺地放慢腳步,最終在距絢瀬家十公尺左右的位置停了下來。

過遠的距離分開了相牽的手,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絢瀬絵里不解地回頭看著今天異常沉默的戀人。「海未,怎麼了﹖」

偶爾也會像這樣,二人靜靜地牽著手在路上走著,沒有發生爭執,也不是因為發生了甚麼事導致心情不好不想說話,只是單純地享受這樣的寧靜。

不知在哪裡看過,最舒適的關係是即使不說話、即使甚麼也不幹,就這樣靜靜地陪在對方身邊也不覺尷尬、不須刻意找話題的關係。

話雖如此,但絢瀬絵里隱約察覺到,今天的沉默與平日有點不太一樣。

雖然自從前幾天自己告訴她家人要自己畢業後回俄羅斯後開始,她便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訓練時也不斷犯些簡單的錯誤,但今天的她卻比前幾天更心不在焉,甚至有幾次幾乎被路上的車子撞到。

金色的眼瞳直直地看著比自己高出三公分的湖泊,眼中的猶豫一閃而過。園田海未深深吸了一口氣,下定決心地開了口︰「絵里,這幾天我認真想過了,我們、到此為止吧。」

「你、海未你在說甚麼啊…﹖」往前踏了一步,柔軟的掌心包覆著因長期握弓和竹刀導致長滿繭的手,絢瀬絵里動搖地接著說︰「真是的,海未甚、甚麼時候也學會開玩笑﹖雖然知道海未已經很努力,可是這、這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喔﹖」低下頭,前額貼上她的肩,似是在捧著至寶的雙手有點顫抖。「一點也不好笑喔……」

告訴她自己將要回俄羅斯的時候,對她說了︰「沒關係的。我們不會改變的。」,她也對自己回以微笑,不是嗎﹖

為甚麼事到如今又說出這樣的話﹖

「這件事我們早晚要面對的。」闔上雙眼,園田海未盡量維持平淡的心情,沒有被握住的手輕輕扶著絢瀬絵里的肩,把她推開了一點,忍痛把想了好幾天的話說完。「這次回俄羅斯,連你自己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才會回來,不是嗎﹖或許不過半年,或許是一年,也說不定是十年。到了那個時候,誰還能保證『不會改變』﹖我只是希望把這段關係保存在最美好的時候,不想在哪天讓它變成我們的束縛,不想令它變成不好的回憶。這樣的事,絵里你肯定明白的吧﹖」

抽出被緊握的手,倔強地忍住淚水不讓它流下。

視線被淚水模糊,她們都看不清彼此的臉。

有時候,看不清也許更好。

「我不怪你,真的。換作是我,肯定也辦不到為你反抗家人這種事。」後退著拉開二人的距離。「事實上,我們早知道也許終有一天我們會走到這一步,不是嗎﹖」

「本來,你來日本、遇上μ’s的大家、和我變成這樣的關係,這些都只是偶然、是巧合。在發生這一切前,在你心底裡的某處,肯定也有想過將來要回俄羅斯生活的吧﹖而我、身為道場的繼承人,必須要留在日本。我不可能、也不會,要求你為我留在這裡,放棄與家人一起生活的機會。而你、也絕對不會要求我為你離開日本,不去繼承道場。」

一貫溫柔的表情,此刻卻無法如平日般帶給她熟悉的安心感。

為甚麼可以用這樣的表情和語氣說出這麼殘忍的話﹖

「像絵里這樣的人,肯定很快便可以找到新的對象的。」園田海未的話衝擊著絢瀬絵里,說不出半句話的她只能流著淚、搖著頭、手掩著嘴看著深深地對自己鞠躬的前戀人。「那麼,請早點回去休息,我先告辭了。……明天見。」

那天,毫不猶豫地轉身離去的園田海未之後卻躲在轉角處,一直看著站在原地無聲地落淚的絢瀬絵里,直至從穂むら回來的絢瀬亜里沙慌張地把不知在那裡站了多久的姊姊帶回家,她才拖著沉重的步伐離去。





再次到園田家的時候,園田海未並沒有在道場練習揮刀。

「海未ちゃん今天竟然不在道場呢。之前不是整天在道場練習嗎﹖」來到和室,坐在正在練習書道的園田海未旁邊,高坂穂乃果遞給她一個從穂むら帶來的饅頭,咬了口面包後說道。

「謝謝。父親說暫時不准我踏入道場半步。」放下毛筆,把桌上的東西收拾好,園田海未接過饅頭,輕聲道謝。「昨天晚上被父親狠狠教訓了一頓,說我最近太亂來了,還說︰『竟然亂來得令身邊的人擔心,這樣根本沒資格繼承我。』甚麼的。」

想起父親說的話,園田海未苦笑著搖頭。

剛開始學習弓道和劍道的時候,每天都因艱辛的訓練搞得渾身痠痛,身上也總是有大小的擦傷。小時候的園田海未曾不止一次哭著懇求身兼師父一職的父親批准她休息幾天,但嚴格的父親每次都說︰「只有每天堅持訓練的人才有資格繼承道場。」

事隔多年,沒想到說過那番話的父親竟會禁止自己進行訓練。

看來,即使多年來能夠堅持每天的訓練,自己還是不夠資格繼承父親的衣缽。

「唔──那海未ちゃん要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喔。」打開第二個面包的包裝袋,高坂穂乃果嘀咕著︰「這樣的話,絵里ちゃん要我轉達的話也用不著了吧。」

「穂乃果你剛剛說甚麼﹖」耳朵捕捉到那人的名字,園田海未焦急地問道。

「啊﹖海未ちゃん要趁這個機會好好休息…﹖」不明白園田海未為甚麼這麼緊張,高坂穂乃果愣愣地重複剛才說的話。

「不、不是這句。你說絵里有話要你轉達給我﹖」

即使每天刻意逼自己不去想她,聽到與她有關的事時還是下意識作出了最誠實的反應。

有些心情,可以騙過別人,卻永遠騙不過自己。

「呃、哦…那個、海未ちゃん最近不是很苦惱嗎﹖昨天也說想讓自己甚麼都不想之類的……我知道自己很笨,也一直受海未ちゃん照顧,但海未ちゃん有煩惱的時候我也想幫上忙啊。可是海未ちゃん甚麼都不告訴我們……然後我就想到了,海未ちゃん每次有煩惱的時候好像都會跟絵里ちゃん說,絵里ちゃん說不定會知道些甚麼,所以我昨晚打電話給絵里ちゃん跟她說了海未ちゃん的事……」

瞄了眼坐在旁邊的友人,確定她沒有因自己自作主張找絢瀬絵里商量她的事生氣,高坂穂乃果鬆了一口氣接著說︰「絵里ちゃん聽到後很擔心海未ちゃん喔,還要我替她跟海未ちゃん說︰『不要勉強自己。習慣的事還是讓它維持原狀比較好。因為顧慮太多而刻意改變,到最後搞不好只會白白令自己和在意自己的人難受。』,雖然我不明白,可是絵里ちゃん說海未ちゃん一定會明白的……」

「呃、海未ちゃん你生氣了…﹖」看到園田海未不發一語地盯著手中只吃了一口的饅頭,高坂穂乃果戰戰兢兢地向她道歉︰「對、對不起……」

「沒事。我只是、在想點事。擺了擺手,園田海未放下饅頭,金色的眼眸凝視著和室的門。

知道她說的那件「習慣的事」是指她們的關係,也明白她是在暗示自己不要因她回俄羅斯便輕易放棄這段關係,只是……



「這樣嗎…嗯、那今天就先這樣吧。我之後還有事,改天再說。」

掛斷電話,絢瀬絵里隨手將手機丟到床上,用手背擋在眼前,遮擋窗外有點刺眼的陽光。

她原以為,聽過自己要高坂穂乃果轉達的那番話後,那人會改變心意。

等了一整天也沒接到那人的聯絡,還擔心會不會是高坂穂乃果把自己拜託她的事徹底忘掉,打電話過去問了下,結果卻得到︰「海未ちゃん聽到後發呆了一會,然後就轉移話題了。」這種答覆。

說的也是。要是這麼簡單便能夠令她改變心意,我們現在也不會……這麼想著,絢瀬絵里移開了手,看著潔白的天花。

「跟亜里沙講電話嗎﹖」

「奶奶。」喊了聲推門進來的祖母,絢瀬絵里在床上坐好,將在雙人床另一側的手機放到床邊的矮櫃上,給祖母挪出位置。「不、是高中的朋友。」

「えり、エリーチカ你、喜歡日本嗎﹖」久違地,祖母用了小時候對自己的暱稱,長滿皺紋的手輕輕摸著自己的頭。

在絢瀬絵里的記憶中,家人一直認為自己成熟懂事,所以已經很久沒對自己做過這種舉動了。

自己倒是很常摸妹妹的頭。

「可以選擇的話,你希望留在俄羅斯還是回日本﹖」看到絢瀬絵里困惑地看著自己,祖母露出慈祥的笑容,與絢瀬絵里同色的雙眼溫柔地看著她。

「我和你的父母一直覺得你是個成熟獨立的孩子,任何時候都不用我們操心,任何時候都能夠很好地達成我們的期望。一個人在日本生活的時候也是、答應我要守護音ノ木坂的時候也是。可是我們都錯了。你的確很成熟,所以才總是在顧慮我們的心情,從不對我們說出你真正的想法。」順著祖母的目光,絢瀬絵里知道她在看著書桌上那張自己與園田海未的合照。「亜里沙說,在日本,有你不想離開的理由。」

房間裡放了不少在日本拍的照片,但只有這張照片被放在特別精美的相框裡,只有這張照片被放在書桌上,而不是在放置相框用的玻璃櫃裡。

顯而易見,這張照片對房間的主人有著特別的意義。

「亜里沙說得對。你已經長大了,我們不該總是為你規劃好未來的道路。要是讓你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你肯定可以做得更好的吧﹖」

「我跟你的父母商量過了。雖然大學那邊已經辦好入學手續所以沒辦法,但畢業後,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吧。不論你在哪裡,你永遠是奶奶最可愛的エリーチカ。」

「奶奶……」

記憶中,自己已經很久、很久沒像這樣抱著祖母哭泣。



終究還是沒有按下撥號鍵。

在祖母告訴自己大學畢業後可以選擇回日本生活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要馬上將這件事告訴園田海未的想法。可是,發洩積壓多年的壓抑般盡情哭泣過後、頭腦冷靜下來過去,卻又失去了那瞬間的決心。

一定要回日本。然後、要再次跟海未在一起。

這無疑是此刻的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可是,正如那天海未所說,誰又能保證不會改變﹖

四年後、當自己能夠回去的時候,她們真的仍能站在彼此身邊嗎﹖

現在的自己確信「她就是那個可以永遠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這件事。可是,這肯定是每個人在剛墜入愛河時都會有的想法吧﹖

肯定、誰也會相信自己此刻的決定是正確的。

雖然不認為會發生這種事。但要是、在自己回去以前、在這四年之間,自己、或是她,遇到別的人、遇到「更合適」的人,那時候、又該怎辦﹖

「不想讓這段感情成為我們的束縛」。

現在說「等我」這種話的話,未免太自私了。

所以、暫時就……





站在飄散的花瓣中,她抿著唇,靜靜地凝望遠處那個多年不見的身影。

柔順的長髮隨風飄揚,那人半瞇著眼,將幾縷被風吹亂的頭髮撥到耳後。如此普通的動作,卻讓自己移不開目光、讓自己心跳亂了拍子。

無論是四年前還是現在,這始終是只有她才辦得到的事。

過了這麼久,那個曾經讓音ノ木坂不少學生為之心動的少女還是依舊迷人。

或該說,這些年過去後,從前已是很成熟的她更添了一分韻味。

在自己看不到的那段日子裡,肯定每天都有不少狂風浪蝶繞著她轉吧。想到那些對她獻盡殷勤的男女,心中湧起一陣悶悶的感覺。

本以為自己已成長了不少,但原來自己始終是那個輕易被她牽動情緒的笨蛋。

只是,為了她,偶爾當個笨蛋也不壞。

邁開腳步走到那人面前,看著那張訝異的臉龐,嫣然一笑。「小姐,請問要坐便車嗎﹖」將她身旁的行李箱拉向自己,閒著的手代替行李箱的手把,鑽進她的掌心。

手中的觸感依舊熟悉。

「海未、你……」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真實存在,絢瀬絵里伸出抖震的手,撫上懷念已久的臉頰。

從決定回日本的那天開始,她一直在想自己能否再次與那人見面。

當然,園田家在這裡姑且算是大家族,在這裡有上百年歷史的園田道場也不可能突然就拆掉或是搬到別的地方。只要自己想要見她,肯定可以找到她。只是,她是否願意跟自己見面、見面後又怎樣,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曾經對妹妹提起過自己搭的飛機的班次,也想過她大概會通知μ’s的大家,絢瀬絵里早有「大家會來接機」的心理準備。可是,她本以為這人不在其中。

畢竟當天給自己送行的時候她是那樣的冷淡,過去四年也一直沒聯絡過自己。

她以為、那人經已徹底放棄自己。

她以為、分手後,她們經已連朋友也當不成。

可是為甚麼現在又……

「亜里沙跟我說,你今天回來。」放開手把,輕輕握住那貼在自己臉頰的手。「所以我就來了。」

「但、但是、你不是說…我們不是已、已經……」不敢說出後面的話,怕一旦說出口便會提醒她「她們已經結束」這件事。

明明知道她根本不可能是因為忘了這件事才出現在這裡。

「你之後還會回俄羅斯生活嗎﹖」

「怎麼可能!爸爸媽媽已經答應讓我和亜里沙留在日本生活,我怎麼可能還會…!」

「開玩笑的。這些亜里沙都已經跟我說過了。」看見絢瀬絵里慌張的模樣,園田海未噗嗤一笑。拉下貼在臉頰上的手,用力握住,溫柔地注視著那個因自己一句話而亂了方寸的人。「這次回來是你自己的意願,不是按照誰的安排、也不會再因別人的話而離開,知道這些就足夠了。」

「う、海未你的意思是…我、我們……」

「絵里你、變笨了喔﹖」看著那個從見面開始便一直沒法完整說完一句話的絢瀬絵里,園田海未笑著看著她。

因對方而變成笨蛋的,又豈止我。

「回去了,大家都在等。」鬆開手,園田海未再次握住行李箱的手把,丟下那個仍然愣在原地的人,自顧自地走在前面。

「う、海未!」回過神,絢瀬絵里衝上前用力抓住在身旁擺動的手,輕捏久違的手繭。「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櫻花飄落的季節,是相遇的季節,是別離的季節,也可以是重逢的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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