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

*姑且算西幻paro？

*17岁。小时候是指10岁。

*

星星属于天空，海洋属于大地。

如果以常理去琢磨，星与海怎么都不会有所交集，但人就是这么固执的生物，觉得自己看见了水平线上的天海相接，天空和海洋就是能够相交的，即便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了那只是人类一厢情愿的想象。它们本就没有相干：没有星光的大海仍然是海。

但黑泽还是觉得夜色下的大海少了群星的点缀就失了生气。

*

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比如鼓起勇气趁着夜色偷偷溜去了离住所不远的海边，比如那个与自己相熟的女孩子坐在稍高的地方向着星空伸出手，比如突如其来的一个笨拙而温暖的怀抱。紧阖的眼皮徒劳地挣扎了几下还是缓缓睁开了，立刻就有漫天星光映进了眼帘。黑泽黛雅叹口气翻身从床上坐起来了。作息规律如她从小到大失眠的次数一只手能数的过来，只不过这是个能让人稍微忆起些往事的夜晚。

毕竟是和那时一样漂亮的星空。

随手挽起散乱的发丝，黑泽小心地推开了门。她并不打算靠发呆来消磨这段意外漫长的时间，既然是相似的景色，那么久违的夜间漫步也不坏。

作为皇室着实有些松散的夜间警备这时候帮她免了不少麻烦，至少不会有人拦下自己关切地询问黑泽公主这么晚去哪里之类的问题。再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四周因此安静得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这倒是正好，她想，这是值得享受的静谧。

所谓“离住所不远的海边”，不如说根本就是在她的“住所”里：皇宫一面临海（这或许是个相当不安全的设计，黑泽心想），也根本不需要“偷偷溜出去”，只要一直走到最南边就能看见海。

没有目的性的漫步，却指向了唯一可能的终点。

与之相似地，只能称之为小概率事件的偶遇，却成了必然的百分之百。

换言之，黑泽黛雅并不意外会在夜间的海畔遇到松浦果南，就几次的经验与她对那个人的了解，她有足够的自信认为“松浦果南大概每天晚上都会来这里”；尤其是像这样的夜晚，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就更加不可能错过了。

这个国家自然是不缺乏热爱海的人的，比如那些欲图征服海洋的军事家；也有不少醉心星辰的人，比如那些想要预测未知的占星者。

松浦果南爱海也爱星空，但黑泽怎么也没法把她与那两种人混为一谈。

她就像星夜的海一样包容而令人安心。

而现在松浦果南依旧坐在那块稍高的小石山上。黑泽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情，比刚才更为清晰的记忆。松浦果南好像一点都没有变，她依旧坐在那块稍高些的石山上，向夜空伸出手的姿势与记忆里稚嫩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只有微妙的不同。

黑泽黛雅安静地在石山脚下停下。但这样的静默只维持了一会儿，静止画还是因为她的出现而被打破了平衡，松浦柔和地弯着眸俯身看向来人。“奇遇呢，黛雅。”

“不能说是吧。果南不是每天都在这里吗？”

“嘛嘛，因为难得看到黛雅这个时间在这里。要我抱你上来吗？这样看风景会比较好。”松浦作势就要翻身往下跳。如果换作是黑泽她想她肯定不敢从那么高的地方上跳下来。

“……不用了。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能上去。”

犹豫了一下，黑泽小声地拒绝了松浦的要求。松浦觉得有些可惜一样地耸了耸肩，嘴里似乎念叨着的没听错的话是“黛雅没有小时候可爱了”这一类的。

当做没听见吧，被戳到痛点而稍红了脸的黑泽低下了头。随即指尖亮起微光，嶙峋的石山开始变换形状，在一侧浮现出阶梯的模样。

“漂亮。”

松浦赞赏地拍起了手。比起狼狈地爬上来而言还更为优雅一些的方式更适合黑泽。当她踏上最后一级阶梯站在松浦身边后，化形而成的阶梯逐渐恢复了原来的样貌。“变形魔法？真不愧是黛雅。”

“那当然。”石山顶并不那么平，还是松浦伸手拉了一把她才能够稳住身子与松浦并排坐下。“还有你的语气像你很了解一样，果南的专长可不是魔法吧？”斜了斜眼。“抱歉抱歉。一不小心就得意忘形了。”

话音落下之后便沉沉地再也没有起来。气氛转为静默，海浪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寂寥，大概受此影响漫步的轻松情绪随之隐去。松浦不再仰头观星，只是信手掂起碎石丢入海中，石块划出的曲线显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你有心事。”黑泽的语气不容置疑，但并没有看向松浦。她并不怀疑自己的想法，因此也不期待松浦的回答。

“为什么这么觉得？”出乎意料地，松浦作出了回答，却是问句。她停下了无意义的投掷动作，饶有兴趣地看着黑泽，“如果是因为我‘深夜一个人看星星’的原因，黛雅你也知道我每天都会过来。”

黑泽不满地挑了挑眉。

“请不要把我当成笨蛋。因为果南不像平时的果南，这就是答案。”

“很容易看出来？”

“直觉。而且，你以为我和你认识多久了。”

“真不愧是黛雅呢。”

她今夜第二次说出这句话。即便被说中有心事，松浦还能够做到爽朗地笑出声，笑容和她的烦恼一样发自内心。松浦不擅长隐藏内心，或者说她不太愿意费心去隐藏：愉快的事会马上笑出来，有烦恼的事也很容易看穿——至于她愿不愿意说出来那是另一回事——她实在是一个真实的人。因此黑泽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分明是不曾改变的人，已经习惯了的对话模式，她头一次感到了局促。松浦果南不需要安慰，但默不做声也太过失礼。像是察觉到了黑泽的为难，松浦比她先开了口，她仍然笑着。

只是这一次她笑得有些无奈。

“既然瞒不过黛雅，那么听我说一说吧？”

*

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星与海是同样的星与海，坐在石山上的是同样的两个人；只不过黑泽还没有学会变形魔法，只不过那时候尚有空间的顶端此时正好被两人完全占据，只不过那个时候无意义地丢着石子的是黑泽而不是松浦，只不过黑泽远没有松浦那么坦率，只不过松浦比黑泽更加擅长倾听。

黑泽闷闷地抱着膝，那姿势相当不稳当，于是松浦小心翼翼地扶住她的肩。

黑泽从小就把在同龄人看来辛苦的事情认为是理所当然（“你以为我是谁？”小时候的黑泽用稚嫩的声音大声说道，“皇室的黑泽家的继任人怎么可以因此丧气？”），那些少年烦恼诸如和妹妹吵架，父母不怎么陪自己，授课实在辛苦，黑泽从不多抱怨。

真是了不起，每个人都这么说，不愧是黑泽家的大公主。

“欸？那还真是辛苦啊。”

松浦认真地听着，但是没有看着黑泽。她看着星星，似乎能给她回答的是繁星而不是黑泽黛雅，随意晃动着的小腿明显让人觉得她没有上心，尽管黑泽明白那只是家教自由的松浦的习惯性动作。

“一点都不。”

这倒是正好，黑泽不那么想让人看到她埋首双膝的模样。那样显得她是个脆弱的人，她不想被这样认为，即便对方是松浦果南。

“是吗？黛雅明明可以再任性一点的。因为黛雅还是个小孩子嘛。”

“果南比我小吧。”

闷在衣物里的声音怎么听都不像是释然的样子。松浦还是转了头，这种时候才觉得她与她的妹妹有相似之处。然而黑泽黛雅讨厌被当成小孩子一样摸头（明明就是嘛，松浦像是忘记自己还要更小一样遗憾地想），因此松浦并不打算冒昧如此，她伸出的手在半路拐了弯。

“啊哈哈……毕竟只差两个月而已。”松浦挠了挠头，笑容在黑泽看来有点傻。“黛雅总是这么逞强的话，”然后她移开了视线，比出一字的手大概是在试图细数繁星，“星星可是要被大海吃掉的哦？”

“……听不懂。果南明明很笨但老说些难懂的话。”

黑泽缩了缩身子，不过这次抬起了头，平日语气里与身份相符而与年龄不符的傲气也一起敛了起来。但松浦看起来并不打算解释她的话。那时黑泽以为这只是小孩子心血来潮的蹩脚诗意，但接着她右肩上的手移到了左肩，然后她被揽进了溢着与海风相同气息的怀抱中。

松浦没有说话。事实上她不需要说话，因为就像松浦果南经常挂在嘴边的那样：没有什么是一个拥抱解决不了的——虽然很不甘心，黑泽不得不承认这有时候的确挺管用的。黑泽不会抱怨，她仍然把她承担的看做是自己的职责，但即使是从小严于律己的黑泽黛雅也需要能够安心的空间。她不讨厌松浦笨拙的拥抱。

说是喜欢也不为过。

“骑士长先生和我说骑士的职责就是保护别人。”

稍过了会儿松浦松开了手，还无法深刻理解那位骑士长的格言的小骑士脸上浮现出了困惑，但她的眼神还是那么坚定，就像松浦果南这个人一样。在那一瞬间黑泽觉得仅仅十岁的松浦可能比任何一个大人都更加可靠。

“我只是个有点幸运的穷人家孩子，也不懂黛雅为什么总是这么忙这么辛苦。但是黛雅要是能像别人一样任性一点就好了。总觉得黛雅如果都不愿意休息一下这样下去黛雅就不是黛雅了……”

语言的混乱性让松浦不得不停下来试图组织语言，苦恼的模样惹得黑泽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大咧咧的女孩子难得羞红了脸，视线立刻遁了下去。然后像是坚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她猛地抬起了头，不好意思地、但是温暖地笑着，她向黑泽张开双臂。

“那么我的职责是保护黛雅，我的剑为你挥动。并且松浦果南一直都在这里，想休息的话，随时欢迎。”

黑泽还记得那天的海风真的很舒服。

*

星与海在水平线上交接，那样子仿佛真的是星辰被大海所吞没。黑泽当然知道星星不可能坠入海里，只是壮阔又不失静谧的景色让人难以不去想象那样的场景。

“我当不了骑士长，黛雅。我承担不起那个职位。”松浦放缓的语速与其说是在诉说烦恼，更像是在叙述故事，她就用这样的语气淡淡地说出没准能把皇室大半的人吓出病的话语，“无论是资格还是觉悟我都不行。”

黑泽睁大了眼。“你在意你的出身？”但是她的语气同样随意得像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了什么”一样。她理应感到惊讶的，松浦确确实实打小就想要成为骑士，那位骑士长先生也早就认可了这个天赋异禀的女孩子的能力。松浦果南有自己的理由，就算理由是她那惯有的些许可笑的固执——所以她这样随意地发问。

“怎么会。”松浦的声音比刚才轻快了一些，似乎是把压在心里的烦恼一口气都说了出来一样，“不够格，仅此而已。”

“没人怀疑你的实力。”黑泽不快地蹙起了眉，她不觉得松浦是这种说话含糊不清的个性，“至于觉悟？我听说那位骑士长对你有很高的评价。果南，不说清楚的话就不算让我‘听你说一说’，我讨厌虎头蛇尾，你知道。”

“别那么凶啊，黛雅。一点都不可爱。”松浦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显得太过如释重负的语气在黑泽听来更像是装出来的。“骑士长应该有保护整个国家的觉悟。”她说，“可我只有保护一个人的觉悟。”

“就这样？”

“仅此而已。”

她不觉得松浦的表情是释然的，那更像是一种不甘的、无奈的寂寞表情，即便只流露出很淡很淡的一点，淡得和她那时不值一提的烦恼一样。于是她一字一顿地说：“松浦果南不该是被这点烦恼绊住就不肯挣脱的人。这样星星可是要被大海吞没的。”

松浦的笑容僵了一下，但没有持续多久，接着她就一副没辙的模样摇了摇头。“这么久远的小孩子气台词你竟然还记得？”

“果南不是也记得吗。我还以为那只是你一时兴起的牵强比喻呢。”

“那么你现在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多多少少。”

很长一段时间她们没有再说话，幸而有风与浪的声响填补了沉默才不至于陷入尴尬。这一次松浦将双手的食指与拇指比成了方框，试图将最棒的风景捕捉在手心，但事实上她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这上面。她更像是在消磨什么时间。

于是黑泽叹了口气。

“你说过你来保护我。”

松浦迫不及待地收回了手，似乎是在期盼着什么答案。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黑泽，黑泽无端地想起了小时候松浦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只是现在立场反转了而已。

她们的眼神一样认真，黑泽的高傲一些，松浦的温暖一些。“那就够了。松浦果南，我以后会继承父亲的位置，而你会继承那位骑士长的位置。如果你要保护我，那么就连同‘我’的国家一起——如果你觉得你承担不了保护所有人的职责，那么至少承担保护我的职责。你向你的剑对我发誓。”

这一次的的确确地，松浦露出了属于她的最真诚的笑容。

“我向我的剑发誓。”

太轻了。无论是黑泽黛雅的烦恼还是松浦果南的自扰，都太轻了，只不过是黑泽黛雅需要一个能使自己放下对自己的束缚的依靠，松浦果南需要一个能使自己说服自己的理由罢了。仅此而已，再也没有什么更重的分量。

这还真是微不足道的少年烦恼啊。

*

无数的事实已经证明了星与海本就没有相干：没有星光的大海仍然是海，黑泽仍然觉得夜色下的大海少了群星的点缀就失了生气，即便星光比起日月都显得太过渺小，但再怎么微不足道，却也不能让人舍弃。

如果任凭星光湮没在大海里，那就太过可怜了。

星夜之海才是最完整的风景。

p.s.

想写一个故事，结果这根本不是故事只是两个麻烦的人的相谈罢了。烂尾不可避。而且觉得打cptag都有点牵强。

想要传达的是，如果黑泽黛雅没有松浦果南这个树洞她当然还是黑泽黛雅，只是会变得只剩下“黑泽”。而松浦果南如果没有黑泽黛雅给她敲定的理由她自然也还是松浦果南，只是也许她就一直抱着没有觉悟的愧疚成为骑士长，或者干脆就解甲归田了。这个想法本身是不是就ooc了呢（

“那位骑士长”，想过要不要是园田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