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三十分,新户绯沙子长期晨练形成的生物钟让她无论多累都会在这个时间点醒来。揉着眼睛坐直身体,身上的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绯沙子伸了个懒腰,脸上的黑眼圈再明显不过,自腰部以下传至大脑的酸痛感更是让她皱紧了眉头。
转头看向仍躺在自己床上安睡的金发路人,此时已经将纯白的被子扯得一团乱,一半搭在身上,另一半则卷成团抱在怀里。原本整洁的浅蓝色床单也变得杂乱不堪,绯沙子甚至从失去了被子掩盖的床的中央看见了一点刺眼的鲜红。
绯沙子失神地看着床上那一点红,眼神涣散,唯有那一抹红始终模糊地印在视网膜上。从心底涌上的疲惫夹杂着身体的酸痛,绯沙子沉重地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缓慢地站起身,但仍然有些扯到,一股酸麻感瞬间传遍全身,引得绯沙子一声低呼,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唔……哈,我这都是在干些什么啊……”
绯沙子自嘲地苦笑了一声,稍微适应了一下这种酸麻感,长期的柔道练习让她对于这种酸痛的感觉适应得非常快。洗漱完回到房间后,绯沙子瞄了一眼在桌上跳动着数字的电子时钟,比平常的时间晚了十分钟左右。随手拉开门边的衣柜,从中取出一套干净整洁的校服换上。穿戴整洁的绯沙子捞起搭在床边的皱巴巴的校服,衬衫上不知何时掉落的一颗扣子令绯沙子神色一怔,眼神复杂地看向床上此时换了个方向躺着的人。
昨晚被扯掉的么……不不,不能再去想昨晚发生的事了。
绯沙子甩甩头,随即将手头的制服抚平叠好,放入房间角落的洗衣篮中。准备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杂乱的床铺,想了想还是决定做点什么。
绯沙子这样想着,将那人躺着的地方以外的床单都拉扯平整,又找来一条薄毯盖住了那点红色的血迹,毕竟绯沙子也没法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更换床单。最后从抽屉里抽出一张便签,取了笔写下一段字并再三确认后,绯沙子才拎起书包悄悄地出了门。
今天是周五,上学日。
大清早难得没在柔道部露面而是直接去了教室,绯沙子这一“反常”行为导致众多与她较好的柔道部成员纷纷冲去她所在的教室询问她是不是生病了。
“部长!你今早怎么没来道场?生病了吗!没事吧?”
“啊……不,我很好。恩,没事。”
“部长!要不要去趟保健室?你今天居然没去道场!”
“不不……所以说不用了。我真的没事啊……”
“部长!听说你今天身体不适!”
“呃……”
度过了鸡飞狗跳的上午后,好不容易拖到午休时间的新户绯沙子疲惫的从座位上站起身,拿过书包准备掏出便当——没有。手在书包里几次摸索都落了空,新户绯沙子这才想起今早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完全忘记了要去厨房拿便当的事。
“哈……算了。反正这种样子也没什么胃口。”
绯沙子自暴自弃般地趴在桌上,下身酸痛感持续不断,饶是常常肌肉酸痛的绯沙子也因此而感到有些烦躁。就这样趴了一分钟,新户绯沙子还是耐不住站起来去了道场,她今天一直没活动过,虽然身体依然不适,但稍微动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进入道场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今天没有人,绯沙子后知后觉地想起上午前来探望自己的那些人似乎说过什么“今天部长有点不舒服的样子,所以副部长就决定不用练习了”之类的话。
<副部长这家伙……唉。算了,就让她们休息吧。这样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
新户绯沙子无奈地笑着,走进更衣室换了一身道服出来。再次赤脚踩在光滑明亮的木质地板上时,绯沙子突然觉得这样站在道场上的时候已经是很久以前了,明明昨天才练习到很晚,但经历过那件事后实在是令她头脑有些混乱。猛地甩甩头,绯沙子稍微拉伸了一下胳膊,正准备要压腿的时候,突然从道场门口传来一道好听的女声。
“明明很痛却还要继续练习吗?”
“诶?”
绯沙子呆呆地转头望向道场门口,一位美丽的金发女性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小包裹,肩上背着绯沙子昨晚才见过的名贵包包。那双令绯沙子印象深刻的绛紫色双眸直直地望向她,一如昨晚——
“啊……”
绯沙子猛然回神,下意识地后撤一步,神色稍有戒备地看着对方。
“请、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的人脸上表情有些复杂,但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的神色,她顿了一下,稍微抬高了提着小包裹的左手。随后绯沙子听到她用那好听的声线说着:
“这个便当,你早上没拿吧。”
“诶?啊。”
绯沙子这才反应过来,那正是自己每天用来装便当盒的深紫色棉布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声道歉,小步快走到道场门口木质地板与石板地交界的台阶处,稍稍俯身伸出双手想要接下便当。然而对方却将提着便当的手往回收了收,挑起一边眉头,视线在绯沙子和自身之间来回扫荡,最终定格在绯沙子茫然的清秀面庞上。
“为什么离我那么远?”
“咦?不,这个……不是的”绯沙子一怔,立刻站直了身体不知所措的摆动着双手,努力想传达出自己的想法,却在对方质疑的眼神下心虚地弱了气势。
“咳。”
就在绯沙子茫然无措的时候,金发女性似乎也耍够了她,轻咳一声引起绯沙子的注意,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先来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是薙切绘理奈。”
“啊、那个,我是……”
“绯沙子。”
“诶?”
“今早离开前你父亲将便当托付给我时说的。而且你的小纸条上也有写不是么?”
薙切绘理奈双手抱胸,理所当然地回答着。
“啊,这、这样啊。昨晚冒昧将您带回去真是抱歉……那个,因为我也不知道您住在哪里…如、如果让您感到困扰的话……”
绯沙子低着头,断断续续地说着抱歉的话语,双手在身前不停地纠结着,令对面的薙切绘理奈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没事的,我很感谢你将我带回去。”
绘理奈好听的声线再次拉回绯沙子的注意力,并且完全不给绯沙子笨拙解释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虽然昨晚醉得比较厉害,但我还是有点意识的,基本上发生的事我也都记得。”说到这里,绘理奈稍顿了一下,右手不自觉的卷起自己的发尾,“所、所以你不用对我感到抱歉。”
听到这些,绯沙子松了一口气,因为紧张而一直僵硬着的肩膀也松了下来,她抬起头微笑着回应:
“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话到一半,绯沙子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脑海里开始不断回放着薙切绘理奈的某一句话——
发生的事我都记得……
都记得……
记得……
……
啊咧?
新户绯沙子如遭重击,刚刚露出的微笑扭曲在脸上,她听到自己用明显颤抖着的声线发出询问:“那个……都记得是指……”那件事也记得吗?
而薙切绘理奈瞬间红起来的脸与一声视死如归的“嗯”将她彻底打入深渊。
新户绯沙子——卒。享年十六岁。
一阵混乱过后,绯沙子还是接过了绘理奈拿在手上半天的便当盒,两人一起坐在柔道部的休息室内,气氛尴尬。
因为是女子柔道部,部室内并不像男子柔道部那边总是飘着难闻的汗臭味,反而因为除汗剂与空气清新剂的大量使用,小小的房间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绯沙子低着头,有一口没一口的咀嚼着饭菜,眼神总是不自觉地往旁边绘理奈的黑色西装外套上瞟,全然没注意到对方一直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薙切绘理奈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放在腿上,专注地看着绯沙子吃饭的样子,也将她时不时瞟自己一眼的可爱模样尽收眼底,脑海里开始回放起第一次见到新户绯沙子的时候。
两个月前举办的全国高中生柔道大赛中,来自薙切家旗下企业的赞助占了相当的份量,而那家企业啥巧又分属于薙切爱丽丝的父亲管理。
这场柔道大赛单人赛开赛的那天,因为跟父亲理念不和一气之下离家出走的薙切绘理奈刚刚从一家公司获取聘用书后就被自己的表妹一把拽去了柔道赛场,美其名曰支持自家赞助的竞赛,实际上只是闲的没事去看高中生们“打架”而已。
薙切绘理奈带着满脸的不情愿坐在主办方特地为赞助商们提供的最前排座位上,会场内人声鼎沸,场上的比赛即将开始。不同于一旁兴致勃勃地期待着“打架”场景的爱丽丝,绘理奈无聊地支着下巴,视线在场上扫过,定格在一个面目清秀的紫发少女身上。
“行礼!”
“请多多指教!”双方互鞠一躬。
“准备——比赛开始!”穿着白色道服的裁判手一挥,面对面的两人立刻摆好了架势,按兵不动,等待对方先出手。
僵持十秒后,紫发少女对面的选手先忍不住出击了,她脚踩着碎步快速地接近紫发少女,迅速地伸出手试图抓住紫发少女的道服衣领,而紫发少女依然面色沉着,眼神锐利,毫不动摇。
就在对手的手即将碰到紫发少女衣领的那一刻,绘理奈看见少女仅仅是侧了侧身子,随即对手的手腕就被她抓住并摔了出去。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绘理奈看得出神,直到裁判宣布本场比赛的获胜者时才回过神来。
“新户绯沙子……”口中喃喃地念着这个紫发少女的名字,绘理奈将其记在了心里。
这之后,薙切绘理奈尝尝私下跑来观看柔道比赛,而且仅仅是观看新户绯沙子的比赛。为了不让爱丽丝发现,她从不坐主办方准备的舒适位置,反倒是远远地坐在后排关注着绯沙子的一举一动。
直到决赛结束的时候,看着紫发少女开心地捧起奖杯,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薙切绘理奈有些恍神,她一直坐在位置上看着,等到观众们都陆陆续续离开时才起身随人流走出会场。
决赛结束时恰巧开始下雨。薙切绘理奈站在会场门口,看着外面不断飘着的雨丝,开始思考该奔到车站还是打个电话叫家里的司机,虽然她已经暂时离开了薙切家。正在思考的时候,旁边突然递来一柄浅色的折叠伞。
“那个,不嫌弃的话请用吧。”清澈的女声在耳畔响起,绘理奈惊讶地转过头,紫发少女清丽的面庞就这样撞入自己的视线。不等绘理奈做出回答,不远处就传来了少女队友们的呼喊声。紫发少女转头应了一声,歉意地笑了笑,随即将伞往绘理奈手中一塞就跑走了,跑之前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来回头看着她。
“不用还也没关系,请尽快回家吧。”随即那抹紫色渐渐从绘理奈的视线中远去。薙切绘理奈低垂了头,视线锁在那柄浅色的折叠伞上,鼻尖萦绕着少女靠近时传来的淡淡香味,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新户……绯沙子么。”在经历了离家出走事件之后,薙切绘理奈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那个,薙切小姐?”新户绯沙子吃完了便当,小心地将饭盒与餐具用紫色棉布包好后放在一边,结果一抬头就看见薙切绘理奈盯着地看着自己方才放着便当的地方出神,不由得担心地出声唤她。
“嗯?”薙切绘理奈从回忆中悠悠回神,抬眼正对上新户绯沙子投来的担忧视线,突然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你刚才动作那么大,真的不会痛么?”
“诶?哪里痛……啊。”
新户绯沙子看着刚刚说完就突然涨红了脸的绘理奈,下身的酸麻感也在此时忽然涌起,令她将原本的疑问全部吞入腹中,红晕染上脸颊,她大概明白对方的意思了。
两个人通红着脸僵持不下,最后还是较为年长的绘理奈打破了僵局。
“咳。我、我说——”绘理奈轻咳一声,“晚上我请你吃饭吧……那个,算是昨天的赔礼。”
“当然我会对此负责的,并不是想要一顿饭就揭过这件事!”
不等新户绯沙子回答,她又急忙补充道,然后用那双绛紫色的美丽双眸直视着绯沙子的琥珀色眼睛,红着脸却又格外的坚定。
新户绯沙子这样想着,脸上的红晕慢慢褪去,她露出微笑,肯定地回答道:“请不要担心,我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薙切绘理奈的满心羞涩与坚定的心情在那一刻全部凝固。
然而新户绯沙子似乎并没有注意到绘理奈略微扭曲的表情,自顾自地说着:“您那天毕竟正在醉酒,或许是将我当作什么人了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我可以理解的,也不会因此纠缠您,所以赔礼的话一顿晚餐就已经足够了喔。还请……”
话没说完,新户绯沙子就被抓住了肩膀,连退几步抵在墙上,一抬头就看见绘理奈美丽的绛紫色眼瞳近在眼前,呼吸略显急促,吐出的拂过绯沙子的面庞,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八重樱的清香,令绯沙子脸上染出一片浅浅的红晕。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你也多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啊!”
说完绘理奈就吻了上去,一触即离。
新户绯沙子呆愣着,嘴唇上仿佛还存留着那柔软的触感。虽然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被绘理奈亲吻,且这一次也不如前夜那般深入,但仍让绯沙子的心跳不断加速。绯沙子身前双手撑着墙的薙切绘理奈一直深深地埋着头,头顶抵在绯沙子的胸口,感受着自那传来的有力的跳动声。
不知过了多久,当预备铃声突兀地响起时,薙切绘理奈抬头,带着凛然而坚决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道:
“绯沙子,请和我交往。”
当天下午,三好学生的新户绯沙子第一次翘课了。
而隔天的社团活动中,女子柔道部成员们隐隐发现了自家部长的不对劲,而她们心中五花八门的猜测在目睹新户绯沙子更衣时脖颈上挂着的项链坠着一枚戒指,而绯沙子又将其珍重地藏在衣服口袋里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于是周一的时候,“女子柔道部部长有男朋友了”的新闻就在校园内流传开来了,不知碎了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之后女子柔道部的成员又一次发现,每次社团活动临近结束的时候,总是有一个漂亮的金发女性站在道馆门口等候,然后将刚刚换好衣服的部长一把拐走。
社团内八卦度第一的某某同学表示:她真的没有看见那位金发女性脖颈上挂着的疑似与部长同款的戒指。
于是后来校园报上的头条又从“女子柔道部部长疑有男友”变成了“女子柔道部部长被不知名的金发女性拐跑了”,在新闻部的同学拼死拍到那位金发女性的侧颜并在校园报上刊出后,又有不知多少少男少女不忍放下的恋情就此止步。
顺便一提,隔天那张侧颜就被愤怒地冲进新闻部的女子柔道部部长给删除了,包括登有侧颜照片的所有校园报,以至于那一期校园报就此绝版。
后日谈:
在两人交往后得知事件全程的薙切爱丽丝立刻拨打了自己母亲的手机,并在电话中大呼小叫。
“我真没想到绘理奈是这种人!”
“她竟然强【哔——】了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
“还趁机告白了!”
“居然还成功了!”
“而且她早就认识那个高中生了!这是有预谋的!”
“妈妈你在听我说吗!绘理奈太过分了!她都不告诉我!”
“嗯嗯嗯,所以爱丽丝你其实只是在气绘理奈没给你八卦的机会就把人搞到手了吧?”蕾欧诺拉听着话筒中女儿的抱怨,捂嘴轻笑。
“当然不!”爱丽丝迅速做出了反驳。
“我气的是她俩那啥时我没能全程围观。”
“噗。”
FIN.
下篇来了!抱歉放到现在,其实早就写好了,因为没时间写绯沙子的生贺就一直拖到现在充作贺文……
剧情和我预想的偏离了不少,可能会让各位觉得进展太快,如果有时间写番外的话……嘛以后再说吧。
以上!祝绯沙子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