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大吉嶺
我想我過於依賴她了。如果對現在在浴室裡洗澡發出聲響的凱伊詢問的話,一定會說不必煩惱,並溫柔地抱住我吧。將讓我止步不前的諸多事件,一個一個小心地去除,然後對我說一起走吧。深知此事的我,無法跨出步伐。 沖澡聲停止後,暫時變成吹風機的聲音。剛開始同居的時候,凱伊濕著頭髮直接躺在床上打盹,那時斥責她好一陣子,不知從何時開始會好好的把頭髮弄乾了。是從何時開始,不怎麼吃速食的呢。凱伊說最近對健康料理有興趣,甚至在忙碌的工作之餘抽空立於廚房。在晴朗的休息日會停止健身,邀我去散步。在這十年間,凱伊變了很多。幾乎都是為了配合我而產生的變化。
「已經睏了嗎?」「不,還不怎麼睏。」「那麼,稍微偷閒一下吧。」
枕頭緊貼著床頭板,凱伊靠上去後,「過來。」將我收進張開的臂膀中。舒適的體溫、淡淡的洗髮乳香味,以及凱伊的味道將我包圍著。
「不累嗎? 還好吧?」「怎麼了? 我沒什麼特別的事喔。累的人不應該是妳嗎? 這個時期應該很忙吧。」
在十六歲時相遇的我們,在十八歲時成為戀人。從我們上大學的中途開始同居,經過兩次搬家後住進這棟公寓也到了第四年。成為社會人後兩人都過著忙碌的生活,談到至少想要舒適些的家所以遷到稍微寬敞一些、管理嚴格的地方去吧,於是權衡各種項目後決定共同購買分層公寓而非租房子。在這個過程中,沒有考慮到將來的事是騙人的。 我已經好幾次受到凱伊老家的招待,凱伊的父母也暗示性地說了如果妳成為我們的女兒的話就歡迎妳。我父母親的思慮好像稍加複雜,但他們認同凱伊,而且最近也會尊重我的意願。 凱伊本身也會在日常的對話中,有意無意地穿插著考慮與我的未來。我在這一年左右特別感受到這件事,或許是因為她也意識著即將邁入十周年的緣故。
「我沒事。工作雖然忙但也很開心。……抱歉呢,最近很晚才回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只是看家的話一個人也做得到。」「但很寂寞吧?」「不寂寞什麼的,我可不會說的喔。」
換言之,可以說沒有直接造成影響。要說有什麼掛念的話,只有對外的事而已。以戰車道為中心的朋友們從學生時代開始就知道我們的關係,她們也接納了。不如說,在情感上她們算是自己人。在這之外,主要因工作而有關聯的人們、甚至是毫無相關卻接近而來的人們多少有些麻煩。即便比以前更為普通,法律上的立場也受到保障,但以年長者為中心仍然對同性婚姻留有偏見,也可以想像的到無關惡意純粹是被下流的好奇心所驅使。實際上,硬是將我在工作上的立場與凱伊的事業穿鑿附會,在『揭穿戰車道界的黑暗』的旗幟下,將我們的關係作為娛樂消費才是目的,而有時會有無禮的取材申請。即便迄今為止都不曾與他們為伍,但情況更加嚴重的話可能就無法饒恕了。雖然我本身認為與他們為伍只是浪費時間,但凱伊對我純粹的――雖然是令人害羞的說法,但是事實――愛情,不想讓其他無關的人玷汙。
然而這是否是讓我猶豫的決定性的理由呢,肯定不是的吧。世俗的障礙之類的,只要兩人在總會有辦法的。結果,原因出在我身上。依賴著凱伊的溫柔,拖延著做不出結論。
「想事情?」「啊……抱歉。」
居然連在凱伊的臂膀中也陷入了深思。或許會漸漸沒了餘裕也說不定。這一點也不像我。凱伊沒有擺出煩躁的表情,在我的額頭吻了一下後,
「別擺出那種表情,relax吧?」
然後,凱伊輕輕地讓我躺著床,而她側躺於我的旁邊。因為我是這種狀態的關係嗎,凱伊今天看起來非常冷靜。浮現沉著的笑容並注視著我,像是安慰我般撫順我的頭髮。我看起來有這麼脆弱嗎,即便這麼想著,但被凱伊這麼撫著頭髮很舒服,沒有出口的思緒與凝結的心逐漸消融。凱伊的手不論何時都能夠確實猜中我所期望的事,而且熟知我身體的任何一處。當那隻手從頭髮撫下臉頰,用溫柔的雙瞳注視著我時,「要做嗎?」就是這樣。我沉默的點了頭。 隻手將我的浴袍的衣帶解開後將之敞開,然後從臉頰緩緩地滑到後頸、**、腹部。而嘴唇在我的頭髮與臉頰上反覆輕吻著。好不容易到了腰部後,我的腳自然地張開到凱伊的手可以進入的程度,像是久等了一般數次撫摸著大腿後進入裡面,用整個手掌將我包覆後停了下來。能感受到凱伊手的溫度。
「不安嗎?」
似是為了安撫而輕拍手掌。
「也不是這樣……」
不管未來再活多少年,一定不會出現比凱伊更深愛大吉嶺的人了吧。在十幾歲時和這樣的人相遇後一直被愛著,未來一定也會珍視著我。明明沒有這種幸福的事。 緩緩地、憂心地,為了讓還不怎麼溼的那裡適應。收攏的中指與無名指開始溫柔的來回。
「嗯……」「不想說的話,不說也沒關係。」
低聲囁嚅的聲音愛撫著耳朵。立刻滲出的蜜汁應該可以讓手指比較好動作了,但凱伊並沒有加快動作,偶爾代替言語而輕啄嘴唇,同時用著相同的速度持續描繪輪廓。應該是單調和緩的刺激,但大吉嶺仍穩步地爬往頂峰。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們會做類似這種平和的性行為了。大概是哪一方已經很疲憊了,或是心情低落時,互相輕柔地接觸、不到達頂峰,就這樣睡去。肌膚交疊無數次的我們明白,比起強硬地動作來得到快感,靜靜地感受對方的體溫與體重也能獲得滿足。即使如此,也不是就沒有激烈的相互尋求就是了。
「但是呢。唯有這件事希望妳能相信我。」
響起啾啾的聲音、但不留痕跡的親吻落在鎖骨上,凱伊繼續說。
「不要害怕坦率地對我說出妳的心情。不論是怎麼樣的妳,我絕對會接受的。」「凱伊……」「就算大吉嶺被誰憎恨、就算竊盜、就算殺了人也是。我不會離去。」
由我主動尋求,嘴唇初次重合。閉上眼睛,只感受著凱伊的舌與手指,想起並排在客廳餐具櫃上的幾張相片。形狀與大小都不盡相同的照片中是至今為止的我們。在高中畢業之際的相片是拜託阿薩姆在聖葛羅莉安娜的俱樂部前拍攝的。映照著剛開始交往時的、天真無邪的我們。然後是在大學時代時,戰車道選拔隊的比賽結束後大家一起拍的合影。卡秋莎與諾娜、西住姊妹等,從高中時代就認識的人也有一起。也有凱伊還是職業選手時,在遠征地北海道享受觀光的照片。職業時期,凱伊隊伍的根據地在九州,因此再怎麼努力,一年當中只有三分之一的日子會回來與我同住的房間。所以那時候的我裝作因一時興起而來找她,其實是想見她想到無所適從而主動上門。再來最新的照片是搬來這間房間時所拍的。在客廳中的沙發上兩人並肩而坐,用自拍定時器拍攝。拍的時候完全沒有意識到,但之後看發現凱伊機靈地摟著我的肩膀,再次認知到像這樣的動作對我們兩人而言已經是自然且理所當然的事了。 十年間,兩人將時間層層堆疊,在我記憶中的許多瞬間,理所當然地凱伊也在。然而,如果我做出決斷的話,今後和凱伊共同度過的時間會遠比現在更長。
「絕對、絕對。我不會後悔選擇了妳。」「嗯、哈……凱伊……」
無法想像沒有凱伊在的將來。凱伊給予我的東西太過沉重,膽小的我很害怕。害怕著在未來的幾十年,凱伊的人生都要與我相對面生活;害怕著無意識中自認我並沒有與凱伊在一起的價值;害怕著已經很不幸卻又突然失去凱伊。
「好害怕,好害怕」「沒事的。我絕對不會拋下妳。」
明明不悲傷,眼淚卻滑落臉頰,凱伊用嘴唇將之接收。覺得可悲的心情混雜著快感,從內側衝擊著我。
「每天都親吻妳、每天都告訴妳我愛妳。」「不要離開我,不要消失不見。」「不會消失不見唷。即便年老、胸部下垂、臉上佈滿皺紋也要一起睡,早上起來後又會更加喜歡大吉嶺。」「凱伊、」「我愛妳。」「喜、歡……!」
背反彈起來、浮起的腰在幾次顫抖後,再次沉入床的我被凱伊用兩手緊抱著。那種可靠以及溫暖,我終於理解到,除了這裡以外我沒有其他歸宿了。
「吶,下次休假的時候一起去看戒指吧?」「嗯……」「我們結婚吧。」「……以這種形式求婚什麼的,絕對無法告訴別人呢……」
這樣才是大吉嶺喔,凱伊笑著說,並將我抱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