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啾啾茄 于 2016-10-16 11:36 编辑

「拿鐵嗎?莫凡應該不會喜歡苦味。」

「都好吧。」哈根滿臉無奈的看著菜單，還是嘆口氣起身。「妳等等，我去點餐，順便看看人類的食物。」

莫凡按住哈根的肩膀，將紙袋放在哈根懷裡，裡面是方才買好的衣服，然後直接拿著哈根的錢包去咖啡店櫃檯。莫凡彼走到點餐區，好不容易才得到店員的目光，只見點餐員滿臉抱歉一面費力拉長脖子，才能越過收銀機看到莫凡彼。在調製咖啡時，莫凡靠在櫃臺上，感受著體溫，原本還覺得有些過強的冷氣，在吸食哈根達斯(人類)後，卻變得溫暖不少。她望回座位，哈根正俯視樓下的人群，百般無聊的樣子，臉龐清秀，就是有些沒精神，莫凡抬起手指隔空戳遠方的哈根----手腕、雙臂、鎖骨、嘴唇、舌尖----那些她留下齒痕的地方。

「您的抹茶拿鐵和美式做好了，需要其他服務嗎？」

「手伸長一點，拿不到。」即便連聲賠不是，莫凡轉身回去時，店員還是罪惡感滿滿。

信步走回兩人的座位，預期哈根會有反應，於是莫凡等待對桌扶著額頭的人，塑膠袋放在桌面，提帶上還凝結些水氣，雖然明知哈根討厭這種天氣還喝熱飲，卻還是幫她買熱咖啡，貧血的話喝熱飲會舒服些吧。

過了半小時的盯梢，遲遲等不到哈根說話，只看到那人已經整個趴在桌上，呼吸聲緩而輕，對於哈根睡死的狀況，莫凡無能為力。即便入夜已久，更是早就到人類的就寢時間，百貨公司內仍然人潮不減，觀察許久的莫凡自認已經能分辨那些人類----目的、身分、心情、喜好----每個人似乎都有著同一個模板。但如同海浪擊打沿岸，兩者都影響彼此，路過的人們同樣也窺探莫凡自身，只是她究竟會被那些人類鞍上怎樣的模板，會是年齡上的？或性別、行為、身分......亦或物種，莫凡卻也不在乎，於大海而言也是不曾因陸地堅硬而停止席捲一切。

「妳又會如何定義我，哈根...名為哈根達斯的人類。或是何時，妳會停止定義妳的感情。」

莫凡打開印有衣飾店商標的紙袋，水藍色的長袖外套露出，抽出來時摩擦紙袋的聲音，響到讓莫凡的尖耳不舒服，卻依然吵不醒睡死的哈根。想到買這件衣服時的狀況，莫凡不由得頭疼，先是為了配色，然後厚度、質地、大小，那位推銷員的氣勢，不由得令她聯想到中世紀的傳教士，感覺這件衣服買完之後，真得會救贖人類，或起碼是個平凡的冬天----而且還是以怕冷的人來說，尤其哈根看到只說句「這裡不需要這麼厚的外套，而且配色不適合妳」，莫凡更是覺得惱火。

「幸好是想買給妳的，不然明天就把妳的嘴唇吸乾。」嘴上說著兇狠的話，實際上是連莫凡自己都有些......顧慮的事。就像這件禮物，她也沒說出它或吸食嘴唇的用意。莫凡輕輕懈開哈根緊繃的肩膀，雙手帶著哈根的手腕往外放鬆，然後在她耳邊說著要她好好休息，一面抬起她的頭，讓她能枕著新外套，而非硬梆梆的玻璃桌。好不容易完成工程，莫凡拿起咖啡開始品嚐，只是溫度早就退卻，留下苦澀和風味，蒸發的熱氣，在吸管口凝成水滴，濕潤被冷氣吹到乾裂的嘴唇，接著咖啡便沖淡口腔裡的血腥味，苦味取代了哈根達斯(人類)的香味。

「呀，真是睡了不少時間，都到百貨的打烊時間了。幸好莫凡妳的衣服都有買齊。」

「是因為鼾聲太大被請出來吧。」

「不要亂講!是打烊時間到。妳不也看到店家在收拾。」

「因為妳太吵，客人被嚇跑，才關店吧。」哈根臉色鐵青，難堪的樣子被莫凡盡收眼底，特別一雙黑色瞳孔像是在搜尋消失的記憶，咕嚕咕嚕的打轉。

「我不會真的打呼的很大聲，然後剛好就沒有客人之類的吧......老實說，我好像忘了，該不會還做什麼不禮貌的事......」晚風剛好停下，彷彿為她們留下言語的空間，兩人的聲音填入街道。莫凡往哈根身邊走近，手上還是拿著冷掉的咖啡，一臉嫌棄的飲入。

「不禮貌的事，我想想......像是在工作時間放任可怕的吸血怪物，在大街上注視穿著單薄衣物的人類，一邊流口水，一邊喝著難喝的平價咖啡充飢。」

「就這樣?沒有打擾到別人之類的？」哈根皺起眉頭問到，但莫凡哼氣表達不屑。「然後妳還把新衣服睡皺。」

「那不是妳塞到我頭下的嗎？而且我根本沒有像妳說的，打呼超大聲！」

「是這樣沒錯。妳真是思緒『敏捷』，睡覺也特別快。」

「妳才是『尖牙利嘴』，老娘的血可不是給妳說謊和諷刺我的。」

話一說完，哈根達斯從後面手刀劈向莫凡，那道掌風先被尖耳捕捉，所以莫凡得以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撇開頭頂，甚至能用眼角餘光看到哈根的指尖。然後......手刀就砍在鎖骨上了，就像破斧卡在朽木上，兩人停頓一會兒，緊接下來爆出的疼痛，讓吸血鬼像落枕，人類則是如禱告一般握拳，呻吟不時傳入耳中，而且彼此都希望對方痛的多些。

路燈斜射哈根和莫凡，跳腳的模樣，讓影子不時交疊、分開，火辣的刺痛感，更是不分妳我的在兩人身上傳遞，若不是場景在街道上，恐怕在七零年代的美國舞廳或西元前五萬年的原始部落，都會相當適合。好不容易發洩完疼痛感，兩人撞在一起，莫凡稍稍站直，讓哈根能靠著，這樣即使雙腳都還在回保育所的路上，也能讓較高的那方輕鬆些。

「哈根妳這麼晚睡，明天上班會累垮吧。」

「沒辦法吧！工作還是要認真做，薪水才拿的下手吧？而且栗子姊都會幫忙的，檸檬也會。不像妳這隻絕種蚊子。」莫凡故意斜過一邊，令哈根重心不穩，引來小聲咒罵，才又扶住哈根。

「哈根為什麼會到保育所工作？只是為了錢？」

「當然！加上被莫凡彼吸血的加給，和原本的員工薪水，可是不錯的工作。不過補品和中藥材的開銷，好像深不見底，超級可怕啊。」

「比起被吸血可怕？」剛好一對情侶走過，莫凡拉緊帽子，女方似乎醉的不輕，男方只好摟著腰穩住女人。但是從那一臉不願意，莫凡猜想是男閨蜜和姊弟的可能性也是挺高的，尤其脖子勒緊的跟摔角姿勢有三分像，是有多大的恩怨......

「莫凡會很在意吸我的血嗎？」

「還好而已...當然味道是不差，為什麼這樣問。」

「因為莫凡不就是因為跟保育所簽約，才只能吸我的血，感覺不就像工作嗎？和人定下契約，然後完成工作內容，就能拿到到獎金，縱使並不是特別喜歡的工作，但為了生活，也必須妥協啊。所以讓我被吸血，而莫凡只能吸我的血液，都是重要的工作，為了我們的生活。」

「聽起來好廉價。」

「最能吃飽的東西，也通常是最便宜的食物。」「而且聽起來，好像我們非在一起不可。」

「現階段如此吧！只要莫凡不嫌棄我的血，並且妳也『不能』嫌棄，那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和吸血鬼。」

之後兩人又多聊了許多話，絕大多數都是哈根對稅制的不滿，中間夾雜一兩句保育所的八掛外，還有慣例般的鬥嘴、諷刺。哈根的語句間，時常夾著幾句輕笑，事實上，整段對話都逐漸有種恍惚感，就像真的快睡著了，兩人身體的接觸面積也愈來愈大，莫凡可以感覺到腳踝上的負擔更多，以及更多哈根的體溫及氣息佔據感官。

她深吸了夜晚，安心，那曾經只屬於吸血鬼的事物。於是開口問出她的問題，那個埋伏無數陷阱的字句，她頓時覺得對自己相當不屑。

「那如果我喜歡哈根的血，才吸食的話，還算是工作嗎？」莫凡摟住哈根的腰際，讓哈根能把重心完全放在她身上，環住莫凡肩上的手抽動一下，像是震驚於莫凡的突然的行為。

「我想如果是因為喜歡而去做事，那應該是興趣吧。」

莫凡彼聞言徐徐點頭，然後四處探望目標，才在一條街的距離外，發現一張長椅，而撐在身上的那人已經幾乎睡著了，於是認份的負擔哈根大部份的重量。鼻子頂在莫凡的耳朵上，讓哈根覺得有些太涼，一不小心就打個噴嚏，差點沒嚇死莫凡，沿途上的障礙不少，但仍保持能讓哈根更想睡的平穩狀態。

翻過攤在自己背後的哈根，緩和的放在長椅上，那種歐美公園常見的樣式，雖然硬的像是拿幾根木條往屁股上打，但也沒有更便捷的方式。取出新買的水藍色外套，上面的橫條紋的相當適合哈根，畢竟是莫凡要送的禮物，所以才挑了這款，如今第二次能夠排上用場使用，或許當初購買時的煩人、壞事，能夠原諒不少。尤其眼下，哈根露出的脖頸，血管明顯到，一股股的血液順著脈搏鼓動。

「莫凡抱歉，讓我休息一下好嗎?」莫凡彎下腰讓哈根的上半身倚在椅背，然後為她蓋上外套保暖。

「知道了，可是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喔。」莫凡湊近哈根的耳邊，用慢、沉的聲音說話，哈根達斯(人類)的香氣，令她著迷。「如果我不只喜歡妳的血液，而且執著的只想要吸哈根達斯(人類)妳，那是工作、還是興趣？」

莫凡拉開彼此的距離，讓兩人能對望，兩雙瞳孔，映滿彼此的臉，血紅如火和沉靜如夜。以莫凡的主觀時間，似乎過了一小時之久，哈根微微張開嘴唇，緊閉、稍微蠕動，有時牙齒還會咬著下唇，用想要關機的腦袋奮力思考，與兔子有幾分相似，逐漸的莫凡的表情也變的柔和。哈根抬起左手，招著莫凡聽話，像是燈塔導引著夜歸的船回家，手掌扶著哈根的臉頰讓莫凡的耳朵近到，能聽見哈根說話時的口水聲。

「我想...那就是個對事情感到喜歡、有興趣的......」聲音輕柔，就像微風，也許這種程度的模糊感，大概已經是夢話，莫凡心想。「...超級工作狂吧。」

火紅的雙眼褪色，像是蠟筆塗上厚厚一層後，接著用手指不斷將那層色彩抹開，顏色變淡，但還是飽滿、鮮豔。

「超級工作狂嗎？本來希望的是另一種答案。不過也沒差吧。凡正都是吃哈根達斯(人類)。」

「那只是比喻喔！如果妳照三餐加宵夜吸，還加班之類的，妳就等著被電蚊拍弄死吧。」

「好喔。」

「凡正就是要認真工作，認真過生活...我會好好養肥妳的，莫凡彼。」

「用妳工作賺來的錢？」莫凡坐到哈根身邊，肩膀頂著她，給她暗示

「是用我...賺錢買來的補品...然後我吃...接著妳吃我...」哈根不自覺的將頭放到莫凡肩上，意識也跟著放下。

「是嗎？這樣說來哈根妳也是工作狂吧。」

「大概?」又過了一會兒才回應，莫凡猜想哈根也要入睡了，沒想到變矮一點的好處，還有當哈根的枕頭。

「妳知道嗎?」稍微側過頭，再度往哈根耳內說話，究竟這樣的輕聲細語，能傳達到哪裡：眼睛?嘴唇？頸部？胸口？心？莫凡不知道是不是用吶喊的會更好。

「我喜歡哈根達斯。」

「知道喔，巧克力口味的。我也喜歡莫凡彼啊...但是巧克力的還是...比不上...」語句就這樣斷掉了，留下哈根達斯的重量倚在莫凡身上、心上。

莫凡看向遠方的高樓，等會兒，太陽就會從那邊升起吧？她卻滿心希望太陽不會吞噬今晚，能讓時間停住「不。我大概是希望能停在每個和妳相處的時間吧。人類，時間真的太少了，若是相識，也不知道有多久壽命能相隨。」

現在開始進入最低溫的時候，月亮亦變的有些銀色，而非溫潤的白。街道上幾乎沒有任何氣味，人類活動的足跡，時間用一個晚上便能抹去，就像想要送給哈根的那件外套，也許幾年後也會被丟棄，這點莫凡心知肚明。但若是能讓莫凡這個冬天溫暖些，那就值得了，活在每個能與哈根一起的時間，莫凡相當滿足，用哪種關係套入兩人都無所謂，只是想被套在一起。

「我喜歡哈根達斯，哈根達斯(人類)味道的妳。」靜靜的，並肩等待著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