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SupGeek 于 2016-11-7 06:21 编辑

继续更新正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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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终究还是结束了，时间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前流动着。久美子靠着窗，望着楼下再次热闹起来的操场出神起来。

要是夏天能够不结束就好了。这或许是现在每个人心中的想法。新的一个学期，又一个开始，这无疑也就表示着所有人都不得不去面对那些被刻意搁置起的事，比如二年级和三年级的前辈们之间至今仍微妙的关系。

还有，不可言说的感情。

“久美子一直以来的态度，我多多少少知道，但总觉得就把自己的想法这样掩盖起来，也不太对得起自己。可能内心还是希望能有机会的吧。”

秀一终于不再盯着自己的脚尖，抬起头看向久美子，挺勉强地笑了一笑。

“如果说久美子在知道了我的想法以后，能够换一个角度看待我，说不定还有机会的吧。不过，我也不勉强了。目前就这样吧。我们也不用太尴尬什么的，能够继续做朋友我也很开心。”

秀一的语气如此平和，反而让久美子心中生出些许愧疚，原来准备好的拒绝的话语最后连说出来的机会也没有，最后只有沉默地看着秀一走下楼梯的背影。

久美子多多少少料到了这一天。她或许的确是迟钝，但也不至于迟钝到了到现在还不明白秀一对自己的感情。久美子以为自己一直以来不情不愿的态度应该算是已经给出了答复，但大概还是逃不过要当面“给个说法”。

真是苦恼啊。秀一也是的，说什么不会尴尬的，这怎么可能啊。明明清楚自己是这样的态度，为什么还硬要飞蛾扑火呢。如果是自己站在秀一的位置上，大概是到死都会三缄其口。

因为明明都知道了是不可能的事情。

和参加全国大赛又不一样，感情这种事情，怎么强求得来。

有时候久美子觉得，如果有一天所有人都失去喜欢人的能力，何尝不是一件乐事呢，大概人人都会开心许多。没有了渴望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有求而不得的痛苦了。

当久美子略歉疚地注视着秀一落寞地擦拭着长号的背影，又一次如此想到。她下意识地将视线转到教室前方，看见丽奈正拿着乐谱站在泷老师旁边，后者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丽奈一如既往地专心致志地听着，眼神之中还保留着原有的那份憧憬的，还有一些久美子不太熟悉的东西包含在她眼中。

自从合宿时，丽奈单独去找过泷老师以后，久美子便隐隐约约感觉有什么起了变化。久美子也不好意思凑上去追问，只是站在丽奈身旁默默观察着。丽奈应该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这一点久美子大概可以确定。丽奈比之前要开心许多，在面对泷老师的时候也不再有了以前的犹疑和小心翼翼。所以丽奈应该是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从好朋友的立场上来说，丽奈高兴的话自己也应该高兴的。丽奈看向泷老师时眼中折射出的光芒耀眼得令久美子心痛。

久美子低下头，定定地看着自己手中的上低音号，光洁的金属表面映照出自己的脸，是一张平淡无奇，丝毫不值得被那样看着的脸。

回家路上，久美子没有任何想开口聊天的心思，却又怕被自己的友人们察觉出异样；幸好今天叶月似乎心情格外好，一路上大呼小叫的，吸引去了其他两人的注意。久美子也乐得处于不引人注目的位置，慢吞吞地拖拉在队伍的最后头。

直到叶月下车，空荡荡的车厢最终只剩下丽奈和她两人。丽奈勾着拉环，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久美子。

“你怎么了？”

“嗯？没怎么啊。”

“你从今天下午开始就怪怪的。”

久美子别过头盯着车窗外。

“真的没什么。”

丽奈的视线终于从久美子身上移开了，她转头看向久美子一直望着的方向，沉默了下来。正在久美子想松一口气时，她却再度开了口。

“是因为冢本吗？刚刚你们出去以后就不太对劲了。”

丽奈的语气稀松平常，却顿时让久美子好不容易稍微安定下来一些的内心再次混乱起来。她不自觉地握紧拉环，偷偷瞄向丽奈，丽奈抿着唇，仍在等着她的答复。

列车缓慢地靠站，车门随着清脆的提示音打开了。外面乱哄哄的叫嚷声和汽车的汽笛声涌入了车厢。

“秀一向我表白了。”

列车靠站时间三分钟。丽奈沉默了三分钟。久美子注意到丽奈的食指轻轻叩着拉环，她立马将视线转向了车外。要是现在有人上车就好了，久美子突然这么想到。

列车提示音又一次响起，车厢再次恢复寂静。

“这样啊，”丽奈轻描淡写开口，“你答应了吗？”

久美子撇开嘴角笑了笑。

“我看上去不像是答应了的样子吧。”

丽奈点了点头。久美子突然克制不住想问丽奈关于泷老师的事情，既然自己把表白这件事和盘托出了，丽奈不也应该拿泷老师来交换吗？久美子正想开口，丽奈却松开拉环，走到了门边。

“下一站就到了。”

丽奈背对起她。久美子隐约从玻璃上辨认出丽奈模糊不清的倒影，只是实在太过模糊，除去轮廓外久美子便什么也看不清了，也捉摸不透。

此后一路无话。

之后她们再也没有提起此事。久美子倒也从没期待丽奈对她和秀一的事情会不依不饶。丽奈对这个从来都不太上心，那天久美子告诉她时，丽奈也明显没什么话好讲。仔细想想，久美子的确找不出丽奈对此事上心的理由。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久美子开始躲着丽奈。理由难以言说。以前久美子时不时会有这样念头：和丽奈在一起时，越是开心的时候内心也越是不安。每一次久美子注视着丽奈，越是更深刻地感受到身边这个人的特别之处，也越是更深刻地意识到这样特别的人，终究是不会留在自己身边的。

有时候久美子也想问，自己眼中特别的丽奈，是否认为自己也是特别的呢？

答案多数会是否定的。也因此久美子从没问过。就暂且享受当下吧，不要多去顾虑未来的事情。

然而这种念头近来愈来愈频繁地在脑中闪现，心中的空洞也愈来愈大。什么改变了呢？久美子也不清楚。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自己却是渐渐无法接受丽奈终将离开的这个事实。

要是能把那些瞬间都给保存起来就好了。但这样的念头终究只是一个念头。真的保存起来了，未来也是不忍心看的吧。

在这种情况下，久美子还是选择了她最熟稔的处理方式。

久美子内心有些愧疚。整件事丽奈一点错也没有，硬要怪就怪久美子自己胡思乱想。还怪秀一，对，怪他。

但丽奈似乎也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抽离，那样最好。毕竟久美子还是不想让丽奈难过。

放学时，久美子开始找出各种理由打发其余几人先回家。小绿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久美子哈哈笑着搪塞过去了。时间一久，她们便也不问了，只是在走过久美子座位时，小绿还是会轻轻拍拍久美子的肩膀。

久美子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望着远方的天台出神。窗户没关紧，但外头也安静得很，只有秋风偶尔吹过树叶发出的哗啦啦的声响。

曾几何时，她坐在同样的地方，盼望的却是那人的小号声。

那时候她们都还没说过几句话。音乐似乎是唯一能够让久美子触碰到她一点的方式。因此久美子有时会坐在教室里等，大概四五点钟的时候，靠在窗边猜测丽奈今天会吹什么曲子。

现在想听的话她随时可以叫丽奈吹给她听。但久美子却有些害怕起小号的音色来。

久美子想拿出手机看看现在几点了，找遍了全身上下各个口袋和书包的里里外外，却丝毫没有手机的踪影。不会是又掉在乐器室了吧。久美子想着，匆匆往乐器室赶。到了门口时，刚巧与夏纪撞了个满怀。

“抱歉、抱歉。”

久美子连忙揉着额头道歉。夏纪摆了摆手，从兜里掏出一部手机。

“是来找手机的吗？太好了，我正好还在想你有没有走呢。”

久美子接过手机，道了谢。

“夏纪学姐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去？”

“你不也是吗？”夏纪调侃道，随后侧头望向身后的练习室，“本来想找优子说点事情的，但今天好像没机会了吧。”

久美子好奇地探头看了看，门内传来隐约的双簧管的声音。

“优子学姐和铠冢学姐在一起吗？”

夏纪点了点头，随后无谓地耸了耸肩。

“反正今天先回去喽。”

她说着迈开步子。久美子把肩上的书包往上提了提，快步跟在夏纪旁边。

“啊之前的事，尽管已经说过了，但还是想再和你道次谢。”

“嗯？”久美子起初有些疑惑，随即反应过来夏纪指的是什么，“啊真的没事的，能够帮到你们我也很高兴。”

“真的多谢了啊。特别是明日香学姐那边。我们这些前辈啊，一直自以为是地叫一年级生不要插手，但结果却是你帮了我们大忙呢。”

久美子脸红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正想支支吾吾开口说没关系的时候，夏纪突然停下了脚步。

“黄前啊。”

久美子好奇地转过头去看向夏纪。

“我是个，很糟糕的学姐吗？”

久美子一下子愣住，她不明白夏纪学姐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久美子看着夏纪微微垂下的肩膀，忽然明白过来。

这样的困惑和苦恼，夏纪学姐也会有吗？

不是的啊，不是的。在久美子眼中，夏纪学姐从来也都是很特别的人吧，和丽奈的那种特别不同，夏纪学姐更像是……

久美子鼓足勇气，伸手抓住了夏纪的手臂。

“我一直在想，要是我有一个像夏纪学姐一样的姐姐就好了。”

夏纪惊讶地看向久美子，随后笑了出来。

“拍马屁可不会有什么奖励哦。”

“要去吃点东西吗？我正好有几张快餐店的打折券。”

“夏纪学姐，你刚不还说拍马屁不会有奖励的吗？”

“真是的，你一定要这个时候拆穿我吗？”

“说起来，你最近好像都是一个人回去的吧，”夏纪咬着吸管说道，“你们吵架了吗？”

久美子百无聊赖地用薯条蘸着番茄酱在餐盘上涂鸦。

“没有。”

“那为什么不和她们一起回去？”

“就是……不想。”

夏纪轻轻哼了一声，继续摇头晃脑地咬着吸管。

久美子把已经软塌塌的薯条扔回空了的薯条盒里，抬起头，托着下巴端详起夏纪。

夏纪学姐，长的其实也很好看呢，也好温柔。应该很受欢迎吧。

“夏纪学姐有喜欢的人吗？”

夏纪挑了挑眉，瞥了久美子一眼，随后转头看向窗外，思索了一会儿后，放下了饮料杯。

“……大概吧。”

“那是什么感觉？”

“嗯？”

“喜欢，是什么感觉？”

夏纪向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想了一会儿。

“大概是，想要无限接近那个人吧，尽管明知道那人可能挺讨厌你的，”夏纪苦笑了下，“反正呢，就算是排练时坐在最远的两侧，也能够在演奏的时候清晰地听到那种乐器发出的声音。大概是这种感觉吧。”

“这算是回答你的问题了吗？”

久美子恍惚地点了点头。夏纪看着沉思中的后辈，狡黠地笑起来。

“不过，你会问我这个问题，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了吧。”

久美子是知道答案的。

丽奈朝她笑着，烟花在她脸上绽放开来，地面随之旋转起来，她感到一阵晕眩，因此才用力握住那双手，心安理得地握住那双手。

要是时间暂停就好了。要是自己能趁着那个时候吻上去就好了。久美子是有明明白白这么想过的。

她会吻上去的，久美子当时想，要是烟花永远不熄灭的话，那时候她就会吻上去的。

自那一刻起，答案便昭然若揭了。

“大概吧。”

“久美子，今天还是准备一个人回家吗？”

久美子撕开吸管外包着的塑料纸，把吸管插进牛奶盒里，点了点头。

小绿轻声叹了口气，坐到久美子对面的椅子上。

“久美子有什么心事的话，是可以跟我们说的。”

久美子勉强地笑了笑，然而小绿不为所动，仍是一脸忧虑地注视着久美子。久美子放下牛奶盒，伏到桌子上，把头埋在臂弯里。良久，她微弱的声音隔着一层校服布料传到了小绿的耳朵里。

“我喜欢她，”久美子收紧了手臂，干笑了一声，“很奇怪吧？”

小绿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在久美子脑袋上拍了一拍。

“久美子，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哦。”

“不管喜欢的对象是谁，喜欢一个人都是没有错的。”

“叶月一定也会这么说的。不管怎样，我们都会站在久美子身边的。”

“而且，久美子，有——”

小绿的话说到一半，被门口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

“抱歉，打扰一下，”丽奈站在门口，手还按在门上，“久美子，可以出来一下吗？”

丽奈的语气听上去比往常更加严肃，久美子惴惴不安起来。犹豫了一下她还是起了身，走到门口。

“今天放学有空吗？有点事想跟你说。”

久美子一时语塞，隐约感觉丽奈想和自己说的并不是自己愿意谈的事情，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推辞。丽奈垂下了眼。

“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一会儿就好。”

丽奈的语气中含着一丝恳求。久美子心中一紧，点了点头。

“那到时候去河边吧。”

“好。”

丽奈将小号盒放在长椅边上，在椅子的一端坐下，久美子坐在了另一端。

“合宿的时候，我去找过泷老师。这个久美子你是知道的。”

结果到头来还是说泷老师的事情吗？久美子觉得有一丝好笑，又有一点点悲哀。自己之前又是在期待些什么呢？

尽管这么想着，久美子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而丽奈对于久美子内心心绪的变化一无所知，仍自顾自地往下讲。

“泷老师和我讲了许多有关于他自己的事。我也是那个时候知道，泷老师其实是有妻子的，只是很遗憾，泷老师的妻子已经过世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久美子吃惊地转过头看向丽奈；丽奈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却也并不做解释。

“泷老师很爱他的妻子。他谈起她的时候，那副神情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想，泷老师一定很爱她。他和我说了他们的故事，还有，那样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

久美子有些担心丽奈会突然崩溃；然而丽奈说这话的时候，却仍是一脸淡然。

“那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当泷老师描述起那种感情的时候，我想到的，却不是泷老师。”

“我很困惑。因此之后也想了很久，我对泷老师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感情。我才发现，我根本不了解泷老师。他的性格，他的生活，还有，他的感情，我都一无所知。小时候，我第一次认识泷老师的时候，就知道他在音乐上的造诣一定是我望尘莫及的。所以对我来说，泷老师一直是个特别的人。但我最近才意识到，这种特别，并不是我喜欢的特别，而是我想成为的特别。”

“这一点我用了很久才终于明白。现在，我终于能够认真面对自己的感情了。”

久美子望着河对岸快要烧起来的云，火焰一直从空中蔓延到她耳根。

“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呢？”

“久美子，我在你眼中，特别吗？”

“特别。很特别。”

红色的光终于从云后穿透过来，久美子一时什么都看不清了。她右手的小指突然传来了一丝温暖。久美子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方才看清丽奈的小指正轻轻触碰着自己的。

“久美子，答应我，要一起去全国。”

“好。”

久美子全身的血液涌上指尖。

“要一直一直演奏下去。”

“好。”

丽奈终于伸手勾住了自己的小指。

“还有一件事，久美子。冢本，请不要答应他。”

“为什么？”

久美子低着头问。指尖跳动着。

她需要一个确切的答案。她需要真切地听到丽奈说出口。

“因为——”

“久美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听见熟悉的声音，久美子慌乱地起身，在裙摆上慌乱地抹了抹汗涔涔的手心，没好气地回道：

“你在这里干什么？”

麻美子似乎也很窘迫的样子，说着叉起了腰。

“关你什么事。”

“那我在这里又关你什么事？”

“你一个高中生，放学成天不回家。到时候妈妈又要说你了。”

“你一个大学生，还成天赖在家里，更应该被说吧？”

“不想理你。”

麻美子抿了抿嘴唇，转过身往回走。

“那是我姐姐。”

久美子向皱着眉头的丽奈解释道。

“那是长号吗？”

丽奈望着麻美子的背影，和她背着的长号盒问道。

久美子点了点头。姐姐背着长号来干什么呢？久美子不禁也有些疑惑。但现在她却没心思去追究这个。她现在没心思思考任何事情。

“不过也该回家了吧。”

“差不多。”

丽奈起身，从长椅边拎起小号盒。

“那明天见。”

“嗯，再见。”

然而两人仍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久美子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伸手指了指自己回家的方向。

“我先走了。”

“嗯，再见。”

“再见。”

久美子转过身，走出两步后，偷偷回过头去；丽奈站在原处，朝久美子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终于也转身往回走了。

久美子再次回头的时候，只能看见丽奈在桥边模糊的轮廓。久美子突然很想抱抱她，但现在追上去大概是来不及了，明天再说吧。久美子低头，将小指放到唇边，嘴唇被烫了一下。天边的云烧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