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4444444443 于 2016-12-23 09:01 编辑
那天下午是社團時間,到了中午,西木野真姬吃完午飯後就立刻跑到了部室,她在等,等那個總是特別早到的嬌小前輩。
也許是她太早來了,她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她已經把包裡帶來的那本人體結構大全大致看過一遍後,部室的門才又終於打開,西木野真姬立刻放下書本,倏然站起。
可門後卻不是熟悉的黑髮,而是一抹淺淡的亞麻色。
『…小鳥?』南小鳥緩緩走進部室,不動聲色的把門關上。
『真姬醬…那個,小鳥想和妳談一件事,是關於妮可醬的──』
『今天早上的事?』西木野真姬暗自握緊雙拳,剛剛沒見到矢澤妮可的失落頓時一掃而空,也許南小鳥知道些甚麼詳情。
『是的,其實剛剛小鳥有去找妮可醬。』
『說了甚麼?』
『真姬醬也知道,媽媽是校長…雖然不能說很廣,但在這裡的人脈還是有的,所以我剛剛跑去問妮可醬…也許可以幫上忙,但她拒絕了…新聞上也說大概五天後就要動工了,因為真姬醬和妮可醬感情很好,所以小鳥想說真姬醬能不能也勸一下她…雖然剛剛真姬醬甚麼都沒說,可是小鳥感覺得出來妳很擔心。』
『…可以啊。』西木野真姬沒有否認,只是點頭應允,心中卻在暗暗竊喜。
這樣她就有理由去和矢澤妮可說話了,不是她自己多管閒事,而是南小鳥叫她去的。
『謝謝妳,其實就是小鳥無論如何也不能眼看著認識的人陷入這種困境,不過真姬醬態度可能要稍微委婉一點喔,就一點點,不然妮可醬就不會再接受其他人的幫助了。』
『恩,我知道。』嘴上這麼說著,西木野真姬的腦子已經開始飛快地轉了起來。
身為附近最大私人醫院的經營者,西木野家在這一帶也有不少房產,多半只要拜託父親…如果拒絕的話還有母親那邊,也不能找太高級的地方,只要找一個尚可的套房,然後以略低於行情的價錢租給矢澤妮可的話,這樣就不是高高在上的施捨,而是對雙方公平的交易,矢澤妮可多半也不會反彈才對。
(稍微降低價錢也不是出於憐憫或同情,而是基於她和矢澤妮可的交情,反正她也不會當著對方的說破,應該沒差吧。西木野真姬是這麼想的,至少她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但事實證明她太天真了。
『…妳是說,要租妳家的房子給我們嗎?』在一起放學回家的路上,西木野真姬總算鼓起勇氣和對方提了這件事。矢澤妮可微微蹙眉,其實西木野真姬已經說的極其婉轉,她是說「她知道有地方可以租」、而不是「我家的房子。」。
她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猛地一頓,矢澤妮可明顯是不高興了。
『…反正我可以賺錢,妳也有房子可以住,這不是很兩全的方案嗎?』最後她暗自咬緊牙關,擠出這句深深刺痛她心的話,她絕不是因為貪財才提出這個意見的,但她別無他法,必須把話說到這種程度才能令矢澤妮可放下戒心。
矢澤妮可停下腳步,深紅的血眸定定地望著她,凝固其中的眼神卻逐漸變質。
『是這樣的嗎?』她面無表情開口,語氣輕柔的的宛若暴風雨前的寧靜。西木野真姬強迫自己忽視因為冷汗而一片溼滑的手心,抬頭對上矢澤妮可逼人的視線,回應:
『是。』
啪!
矢澤妮可猛地用力將手上的書包甩到西木野真姬身上,大吼:
『最好是!!西木野,妳不缺那幾個錢,而且傲氣如妳,也不屑說那種差勁的話,除非妳有其他事想瞞妮可!妳是想讓我和妳家租房子,私下在價錢或屋子品質上特別照顧我們吧!啊?是這樣的對吧!』
『不是的…我…』西木野真姬吃痛的摀住被書包揮到的手臂,口齒拙劣的想辯解,卻發現自己想不出任何一句反駁之詞。見西木野真姬無話可說,矢澤妮可突然用雙手掩面,嬌小的肩頭急促的一起一伏,過了幾秒鐘後西木野真姬才意識到對方在哭。
還是哭的泣不成聲。
『我…也知道現在這種情況…尊嚴、面子都必須放下才行…可是,西木野,即使他人的憐憫對我而言是莫大的屈辱,我也寧願讓世界上所有人都可憐我,就是不要妳這紅毛小鬼的用這種同情的眼神看我!!…可為什麼妳偏偏看到了那篇該死的新聞呢...換個時間打開電視不行嗎...我明明不想讓妳看到我那麼落魄的樣子…妳回答我啊!!西木野──』
西木野真姬只能呆滯的看著對方緊抓著她的衣領,痛哭失聲。矢澤妮可彷彿要把積蓄在心裡的壓力都發洩出來一樣,拼盡全力的嘶吼著。漸漸的她耗盡力氣,聲音緩緩弱了下來,只是靠著在西木野真姬的頸窩處不斷抽泣,濕熱的淚水打溼了西木野真姬的衣領,但她還是呆立在那,任由對方將頭埋在她肩上,緊依著她身體顫抖不已。
她甚麼也說不出口。甚至連伸手抱一抱對方都做不到。她已經完全嚇呆了,沒想到竟然會引起矢澤妮可這麼大的反彈。
最後矢澤妮可猛地將她推開,倉皇掉頭離去,單獨留下不知所措的紅髮少女。
西木野真姬看著矢澤妮可漸漸遠去的背影,這時她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矢澤妮可從來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生氣過,可剛才,她居然把她惹哭了。
「就是不要妳這紅毛小鬼的用這種的眼神看我!!」慌亂之間,剛剛西木野真姬真正聽明白的就只有這句話而已。她絕望的低下頭,臉上卻只剩一片漠然。
她是想幫對方的,然而這份心意卻被對方狠狠踐踏在地,棄如敝屐。西木野真姬覺得委屈、憤怒,她是如此高傲的人,豈容他人這般羞辱,但真正令她痛徹心扉的是──
矢澤妮可竟然這麼排斥她。
西木野真姬失魂落魄的走回家中,已經連放聲大哭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是坐在床沿,繼續一言不發的流著淚。
她知道明天矢澤妮可不會再來找她了,除了必要在社團裡的互動外,矢澤妮可私下不會再與她有任何接觸,她們之間是徹底完了。不論是哭泣著道歉還是抱著對方苦苦哀求,矢澤妮可都不會再動容了。
可她還是不明白矢澤妮可為什麼會如此生氣。
西木野真姬抱緊雙膝,將自己死死縮成一團,她真的好累、好累,矢澤妮可的態度總是這麼變化無常,她已經疲於去猜測和應對了。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甚麼,為什麼矢澤妮可就是沒法稍微喜歡她一點呢?
這個問題她現在已經有了答案,打從她們認識之初,矢澤妮可就告訴了她理由。
『人在美好的事物之前總是會想辦法虛張聲勢,把自己吹捧到與對方相同的層次、或是把對方拉低到與自己一般的地位』
『但其實終歸只是在掩藏自己的卑劣、和忌妒罷了』
『而妳彈琴的姿態很美。』
這就是她們之間真正的矛盾點。
不論是她的家世還是才華,亦或是她的純潔、美好、無憂無慮,都是她的罪。
隔天到學校時,南小鳥在下課時跑來告訴她矢澤妮可接受了她的提議,決定搬到校長為她們家所找到的房子裡。
西木野真姬低著頭,甚麼都沒說。
明明本質是一樣的,用膝蓋想也知道南小鳥那邊一定也有用關係說服對方降價,可矢澤妮可憤怒的駁回了她的幫助,卻答應了南小鳥。
這真傷透了她的心。
之後如西木野真姬開始刻意避開矢澤妮可,那時她甚至連看到對方的臉都會感到一陣心痛,於ˋ是她下定決心要擺脫矢澤妮可,將自己從這些痛苦的心緒中拉出來,而矢澤妮可比她更絕,連避都不避,直接把她當空氣似的從她身旁走過去。
她們之間又回到最初的關係,一個刻意閃避,一個毫不在乎,就像兩條不曾相交的平行線。
可西木野真姬還是會偷偷趁矢澤妮可不注意時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即使她事後都會狠狠譴責自己,卻仍避不了重蹈覆轍。
秋天過了,到了冬天,三年生就快畢業了,於是上禮拜有人提議要不要在畢業前夕做些甚麼有意義的事。最後決定全員一起去知名的溫泉景點住個三天兩夜。
說巧不巧,她和矢澤妮可抽到了同一間房。
矢澤妮可拿著抽籤用的紙條,一言不發,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西木野真姬。
西木野真姬嚥了嚥口水,這是她們這兩個多月以來第一次視線相交。
『想要換房間的可以現在換。』繪里撇了眼矢澤妮可,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矢澤妮可卻搖了搖頭,視線依然定在西木野真姬臉上。
『我這樣就行。』
西木野真姬撇開視線,心底湧上一股羞恥,矢澤妮可的那天的大罵依然在她腦中縈繞,她不甘就此被對方蠱惑,在這麼下去,她一定又會被對方繼續牽著鼻子走。
可光是矢澤妮可願意繼續和她相處這點,就令她喜悅的幾乎落淚。
西木野真姬頑喪的嘆了口氣,她早已全盤皆輸,之前三個月的冷戰只是豪無意義的垂死掙扎,即使被傷成這樣,矢澤妮可還是一句話就把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打的七零八落,如此下賤,她已然完全成了任對方隨意擺弄的俘虜,在矢澤妮可面前,她毫無尊嚴,只為求得對方的一絲注意,而她羞於承認這點。
她死咬牙關,拼盡全力做最後的抵抗。但嘴巴卻違反自我意志的動了起來:
『我也沒有意見。』
就這樣,其實也不過是上禮拜的事,她們兩人又重歸於好,就像一對失和又死灰復燃的戀人一般迅速又不見痕跡,繼續重複過往的模式,一起回家、聊天、然後出遊,進了同一間房。
最後成了這樣。過程意外的簡單,甚至不用幾秒鐘就能一語道完。
西木野真姬支起上身,鬆手任由原先把玩著的那縷黑色長髮滑落在地,卻猛地對上了突然睜開的紅色瞳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