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Nyx 于 2016-11-4 11:06 编辑

一、相拥入眠末班车平稳地停靠，钢轮与轨道的碰撞在空旷的站台划出沉闷的回响。街道上积了一层雪，看似暂且无人问津，丽乃不禁为“踏上第一步”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莫名地有些欢欣。但紧随其后的是寒意不断地推搡，催促她不做多想，任由明晰的脚印在雪地上延伸。风紧了，丽乃缩了缩脖子，将半张脸埋进围巾，加快脚步的同时，暗自庆幸回家的路不是那么远。抖去衣帽上的雪，积攒在胸中的冷冽被悉数吐出，迅速地回身，将严冬锁在门外。黑暗中，久违的温暖从四面拥来，丽奈眯起眼，深深地呼吸，任残余的冬雪在空气里消弭。取下宽厚的羊绒围巾，脱下衣帽随手撘在椅背上，周围的环境在瞳孔放大下逐渐明晰，此时，走廊拐角处的细微异样引起了丽奈的注意。昏暗的尽头，房门与地面的罅隙淌出微弱的暖灯光。丽奈小心按着门把，缓慢地推出一个缝隙向内侧首。右侧的床头灯被调到微亮，曳曳不清。久美子歪着头斜倚地靠着床背，宽大的家居服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一只手盖在腹部，另一只则手摊在身侧，无力地握着，半只手机滑出了掌外。丽奈稍垫脚，蹑步靠近。迎上的是均匀而有节奏的呼吸，告知她有人已然熟睡。明天又要苦着脸嚷嚷腰酸背疼了，也不冷么。丽奈蹩起眉，摇摇头。一手按压着床垫缓慢地施力，她顺着床沿坐下，重心随着下陷慢慢下移，等平稳后，挪动着探出身子，一点一点地把手机从掌间抽出，将手垫在久美子的脑后，微微托起她的头，将被用作垫靠的枕头放平，另一只手搁在膝弯，半抱着牵引她缓缓地躺下。清梦受扰，久美子似略带不满，反射性动了动。丽奈停下动作，保持着托举，许久，等呼吸声再度平稳，她才将垫在久美子身下的手抽出。丽奈摊开被子，仔细地包覆着久美子，临了，掖了掖边角。橘色的光在久美子的睡颜晕开，分出了明暗。丽奈一时恍惚，坐在床侧，愣愣出神。棕色的卷发铺散在枕上，丽奈估计着，大约有及肩长了。上一次这么仔细地看她，是在什么时候？丽奈询问着，却无心解答。确切的答案并不重要。所在的乐团处于上升期，作为核心成员，朝五晚九成为一种常态。连续多时的加班后，回到家依然陷在工作里。丽奈不讨厌这种充实感填满她的生活。只是人一旦沉浸于某种事物，往往便顾不得周围的一些了。久美子的睡颜漫漶了。丽奈別开脸，用力而频繁地眨眼，使劲甩头。不知是这样的举动幅度过大还是灯光太过明亮，久美子从喉底发出一声轻哼，翻过身去。我一定是太累了。丽奈起身，拉灭灯光。在重获视力前，她闭上眼仰面，暂时不去注视本就无所得的一切。回到书房，照例翻出乐谱，多年的固执融入，成为她生命的一部分。这是她的选择，也是她的坚持。在疲倦像藤蔓爬满全身前，丽奈完成了工作。她摘下眼镜，捏捏被鼻托蹭得有些红肿的鼻梁，侧过身，透过书房结了薄霜的小窗，她注视着城市的生命力流逝殆尽。万家灯火与之无缘。她突然似有些急躁的站起来，奔去猛地拉上窗帘，却没放开，攥在身后，背过身，把重量依托在身后玻璃板上，水汽透过帘布染上她的背，冰凉的触感。这是怎么了。睡前，丽奈在书房的沙发床边站了很久。最终她抱起被子迈向走廊的尽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多余的精力反倒让她费神。久美子已经把自己裹成一团，背对着门睡去。呼吸的韵律无异。丽奈在床空余的一侧铺开被子钻进去。好冷。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和收缩，她蜷起身体，环抱着自己。在她从摇曳的海面上沉下去前，有什么使她保持了浮动与呼吸。“丽...奈？”模糊的问询夹杂着浓重的气音，像是从远方飘来，虚实难辨。还不及最后一声便像失去了力气，从高空坠落了。丽奈睁开眼睛，有什么梗在喉头，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石子击打在水面激起的縠纹，不多久便会沉寂。“......嗯？”然而耳畔却传来了没有得到回应，像是费劲了全力才从声带中挤出了迷糊的疑惑。紧接着的是幅度不小、略显笨拙地翻身声，有什么靠近了，气息是她所熟悉的。窸窸窣窣地摸索声，似乎没有找到所寻之物，摸索开始外延，被子的束缚似乎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困扰，久美子“唔...唔.....”地抱怨，把重物一点点从身上拨开。久美子的手伸出被子，向外拍打摸索着，手上没有什么力气的样子，瘫软着，动作断断续续，时而间杂着停滞。这是在做什么？丽奈伸出手想帮她盖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久美子迅速抓住了丽奈伸出的手，沿着被掀起的一小个缝拱进丽奈的被子，似乎找不到出口，不安分地在里面动来动去，丽奈叹息着帮她打开一个出口，让她的头钻出来。。“呃......”温热的环境突然变得寒冷，丽奈仿佛可以看见久美子的脸皱成一团的样子。明明那边要舒服一点。久美子的手顺着丽奈的身体向上，在温热的掌心覆上自己脸颊的那一刻，丽奈听见她从鼻腔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笑。“久美子？”丽奈轻轻地唤。没有回应。她意识似乎还在被另一个世界牵绊着。丽奈向下挪了些，贴进了久美子的怀里，下一秒，久美子的手便环在了她的身后。有什么从心脏向外扩散，顺着脉络流动，她开始变软，松松散散。丽奈的鼻尖蹭了蹭久美子的颈窝，柔软的衣料在脸颊上摩挲。好温暖。她贪恋地嗅着只有紧贴时才能感受到的香。心跳的频率，怀抱的温度，恰如其分的好。丽奈长叹一口气。我不讨厌疼痛。但温暖总是让人眷恋。至少现在可以，让我沉溺其中吧。

时间流逝着，一往无前，但总有什么在其中沉淀，不被封存，只是日复一日的愈积愈深，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