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无标题

作者:ander
更新时间:2016-11-02 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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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7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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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在阳光下盛开的雏菊花海,而我正看着阳子熟练地编织着一个白色的花环,真琴在旁边就着花香而睡得很沉。我们都还是初见时那样,天真烂漫,不知忧虑。

阳子也不是如今在我印象中的那副苍白神色,有着女孩子该有的柔弱和秀丽,也有着很符合图书馆的文雅和安静。


她看着我的时候脸上是很柔软的笑意,而眼里闪闪发光,如同跌入深海中的星辰。我并不是很懂阳子眼里的那份光芒是什么意思,有些无辜和懵懂地回望着她。


于是她轻声说了一句话,而后沉入了微风里。

但是我大概听见了她说了什么,正是因为听见了,所以才会在后来醒来后发现泪流满面。


是的,阳子死了。


无疑就是被那群孩子杀死的,而真琴也一定知道些什么,或者说——一定也在那时做了什么。

但是,有人说阳子没有死。


因为在神社被小镇居民拆掉的那个傍晚,他们曾看见她背着书包站在山脚的路灯下,在雨里仰着头看着雾气弥漫的山林中橘黄色的火光,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然后一步一步,像是往日一样走上了鸟居前的阶梯。

一步一步,一如既往地归家般。

他们看见她穿过人群,毫无声息,也无人能够触碰,像是一阵风。

他们看见她走进燃烧着的神社里,走向那位即便是被火焰所吞噬依旧不发一言的巫女。


然后,他们没有看见她再出来。而在之后,也没有找到阳子的尸体。


那时跟雨季所格格不入的是,如同红色鸟居一样鲜明的火光冲天。


于是我在梦醒后摇着脑袋,将那句本应被风带走的话给忘却。



她说,我喜欢你们。

“——我喜欢你。”



——摘自《雨女》 Paki




有时候星空凛在田径队训练完后会习惯性地看着操场旁边水槽里的积水,蓝天白云倒影在其中,像是一面镜子。然后她一点一点看着自己的倒影,随即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她后来很害怕去游泳池,而这份恐惧如今深藏在心底,不会被激起也从没有熄灭。


要怎么跟别人诉说呢?即便是西木野真姬,又要怎么解释呢?



——我啊,在年少时杀死了自己所爱的朋友。



而现在每当低头俯视着如镜般的水面时,都会觉得自己的倒影会瞬间破碎成涟漪,而涟漪则溅射出水花,水花里探出一双纤细柔弱的手,搂过星空凛的脖颈,拼命往水里压。


她哭喊着说我不想这样,我从没想过这样。


但是对方却没有听见,在水里什么都听不见,拼命将星空凛拉进那面破碎的镜子里,义无反顾又不容拒绝。如果她稍微放松一些警惕,就会沉进那片虚无的潮湿里了。


后来想想其实也是,为什么对方要听自己哭着说一些毫无答案的话呢?所谓我不想这样,我没想过这样,到最后不也是下手了吗?


甚至连为什么真的能狠下心来也无从回忆。在反应过来时掌心下就已经传来一阵阵挣扎,而如同本能般抗拒着那份挣扎将对方禁锢在那面镜子中的是星空凛意识空白时所不受理智提示的自身。


身边传来如同诅咒般的口号,喊着她觉得异常残忍的话语。


而其中最为残忍的,明明是已经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但是没有停下的星空凛。



她一定是被魔鬼所附身了。



但是依旧是她的错。即便是被附身,被蛊惑,星空凛也无法原谅剥夺了最爱的朋友生命的自己。


而更可笑的是,后来身边的人还为她的这个举动而鼓励欢呼。



这并不是什么可笑的事情啊。


星空凛在心里反驳着,但是话到嘴边,却只是化作几句尴尬的笑声。而这几句笑声就如同越缠越紧的线,日日夜夜让她备受煎熬。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服自己相信着全知全能的神明一般,空洞地祈祷着。



一定,都是她自己的错。只是四周的人认为星空凛没有做错,所以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认知也是一个错误。


错误的错误,她就想不通是正确还是又一个错误了。



————




“......原来如此。”矢泽妮可喃喃自语着,目光却一直盯着那个站在西木野真姬和星空凛身边的黑影。诚然,作为外人,她是不知道对方生前的模样,因此所能看到的不过是又一个万人影子,因为不是其一而没有面貌,因为不是其一而不会被认知。


所以对于矢泽妮可来说,对方不能被称呼也不会被任何言语所束缚,仅仅是作为一个陌生的影子而站在了她面前。


但是——


原来如此。


她只是看了一眼那两个躺在地上,遍体鳞伤的人,以及那个沉默着没有做任何事情的影子,就知道了这个梦绝对不是什么普通的噩梦。


也不是所谓的什么“梦”。



这是一个诅咒。




而这个诅咒,跟其他任何形式的诅咒所不一样的是,一直被单方面温柔地对待着。


多么不公平啊。



“原来如此啊......”矢泽妮可看着那个影子朝着自己举起了手,没法说话,因此不能好好诉说自己的故事,只能用动作来表达。她看着对方做了个手势。于是垂下眼眸,没有肯定也没有否认。“真是,不公平。”


她说道。


然后那个影子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动作。矢泽妮可移开目光,看见西木野真姬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




——杀了我吧。


她∕他∕它说道。




矢泽妮可依旧是没有否定也不会肯定。再次看了一眼西木野真姬,而对方似乎没有表明自己态度的意思。真是不公平啊。于是她呢喃了一句,叹息着将握着的拳头打开,掌心里浮现出一道红色的伤痕。


“真姬,闭上眼。”她对西木野真姬说道。


“......”


西木野真姬摇了摇头,直直地盯着矢泽妮可,最后却在对方严厉的注视中放弃一般合上眼。



并不是因为场面太过惨烈,也不是因为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情。而是,单纯地,在这之后矢泽妮可狰狞的样貌不愿意被那个红发少女所注目而已。


她以一双毫无波动的血池般的眼眸注视着那个安静而瘦弱的影子,对方在片刻的安静后似乎被矢泽妮可所刺激起抗争欲,最后如同一个被撑破的气球一般溅射成无数黑色的箭矢,在四周逃窜。


明明说要消失掉的人是自己,但是却又不乖乖站在原地。


矢泽妮可苦笑一声,抢先一步站在了西木野真姬和星空凛身边,然后伸手一把将飞射而来的箭矢拍碎。随即转身又将另一枚再次拍碎。


一定曾经非常憎恨吧。对于如今毫无还手之力倒在此处的两人。


但是,这样真不公平啊。



破碎的黑色如同计时器的黑沙一般洒落在四周,柔软,而冰冷。


飞溅为箭矢,不计其数,也不见其所去处。要找到本体而击碎,则无疑是大海捞针。若有一丝遗漏,也会无法回应对方的期待而后患无穷。


影子和影子可以融合为新的影子,而糅杂的声音,图像,记忆无疑会因为过于混乱而变得疯狂。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控制,然后是某种只会猎食的可怕存在。万人影子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东西呢?仿佛某种对于生前被背叛的复仇一般,将理智消耗殆尽。


矢泽妮可明白这一点,因此也必须要想办法不能遗留任何一丝会造成毁灭的可能性。



不是给她自己带来毁灭,而是给——西木野真姬和星空凛。



但是——


反手握碎射来的箭矢,矢泽妮可势在必得地站在原地不动分毫。


如果说所谓的复仇是为了杀掉西木野真姬和星空凛,那如今爆炸后的箭矢也一定会首先想方设法伤害躺在地上的两人。而站在她们身边的矢泽妮可无疑是节省了更多寻找和追逐的时间。


真是万无一失呢。


她想着。



毫无理智可言的箭矢很快就变成了一滩黑沙,在青石板上铺洒了一层,而在四周继续射来的也逐渐减少,最后围绕在建筑之间的黑色箭矢,起码于矢泽妮可的视线中,也剩下了不过两枚。


逐渐积累的黑沙已经没过了她的鞋跟,数量之大让矢泽妮可有点吃惊。而这些沙子看上去似乎非常柔软,星空凛尝试活动的手指在其中能勾勒出很漂亮的轨迹。


想着也差不多了,她便轻轻一垫脚尖,往那两枚剩下的箭矢追去。轻而易举就抓住了其中一枚,将其捏碎,而另一枚则趁机逃入建筑的阴影里。


矢泽妮可不打算就此罢休,抢前一步,掌心的红色伤痕溅射出一道丝毫没有杀伤性的光圈,箭矢被笼罩于其中而停顿了一下。而下一秒,她就已经伸手将其拍碎了。



“......”沉默着仔细听了一圈四周,然后矢泽妮可回到西木野真姬就和星空凛身边。“可以了。”这样对她们说道。


并没有说结束了,而是说可以了。


“......是吗。”星空凛也丝毫没有任何喜悦和欣慰,而是疲惫地移开了目光,看着被勾勒出漂亮痕迹的柔软黑沙。


矢泽妮可没有理会她在思考什么,最后四周看了一眼。“现在,把这个梦给吞掉吧。”


西木野真姬愣了愣。“吞掉?”


“闭上眼,真姬。”矢泽妮可依旧这样说。



灰褐色的貘从黑沙中一点一点蠕动着重生。西木野真姬吃惊地盯着对方比之前要大了那么一点的身体,但是是矢泽妮可似乎完全不觉得吃惊,平静地看着貘抖了抖自己柔软的毛发,抖落了一层黑沙和灰褐色,稍微变得更白了。


“过来。”她对它说道。语气里带着强硬的命令。


貘犹豫了一下,最后没有违背矢泽妮可的要求,顺从地走了过去。


然后她又看了西木野真姬一眼,红发少女立刻明白了她意思,闭上了眼睛。



矢泽妮可将貘提在手上,清澈的蓝天上,白云一点一点往四面八方而散去,没有风,也没有任何声响。然后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雷鸣,沉闷又遥远。


雷声过后,寂静了片刻。


正当西木野真姬想要睁开眼看看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忽然觉得一道道强大的力量在自己耳边炸裂开来。



矢泽妮可手上的貘在闪电的光芒下紧紧贴着她的手臂,而掌心的伤痕则如同树根一般蔓延到貘身上。最后,仿佛借助了某种力量般,它开始生长,先是变得如冬雪一般纯白,然后是如刀光般耀眼,从柔弱如幼犬,成长到强壮如巨熊。


貘发出一阵嚎叫。并不像是其他野兽般威迫和震耳欲聋,而是安静如叹息,像是摇篮曲。



九道金色的御神雷将一切撕裂,而破碎成光的梦境则被巨大的貘吞噬。在沉入一片混乱的同时,矢泽妮可伸手将西木野真姬和星空凛拉到自己身边。




————




那从来都不是所谓的噩梦和任何形式的“梦”。


闭上眼睛后会进入梦游的状态,然后打开窗户,潜意识驱使般将身子探出窗外,似是要坠落又恰好在某一个点醒来。


那时诅咒而已。而附加这个诅咒的也从来不是什么人,而是星空凛自己本身。



或许是想要亲眼所目睹一遍某个人所见过的那份景色。临死之际,挣扎不已。



这个诅咒并不会随着梦的消失而褪去,反而说,可能会愈演愈烈。


如果梦里没有被追赶,没有被推倒,那么就永远不会醒来——同样,如果略去了追赶和推开的部分,矢泽妮可没有用貘将梦给震碎,星空凛也会沉入无尽的黑暗里。


——那么,问题。



“梦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园田海未将热茶递给咖啡座上两个一脸疲惫的女孩子,身上缠绕着绷带,贴着止血胶布,而目光却疲惫得难以抬起。


矢泽妮可懒洋洋地趴在柜台上,似睡似醒。


是从掉下公寓的那一瞬间,还是在矢泽妮可买了那么小说的时候?或者,在貘被找到的同时,也象征着这个梦的开端。



第二个问题。


“这个能被称之为梦吗?”矢泽妮可又问道。


诚然,不太算得上。因为梦中的伤痕是不会被带回现实,除非同时也受到了相同性质的伤害。那么,又是在何时受伤的呢?有怎样的力量和经历才会导致遍体鳞伤?


全然回答不上。



那就想想第三个问题吧。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吗?”西木野真姬转头看着窗外依旧阴冷而毫无止境的雨季。星空凛低着头没有说任何话。


怎样才能算得上是结束?




她们都陷入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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