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街燈在行徑的車窗中調皮閃爍，已經是凌晨的三點半，一路上我什麼話也沒說，馬莫然也默契地悶不吭聲。

默契？他肯定是感受到我怨恨的氣息，如果敢再吐一個字出來，我肯定拿拳頭塞他嘴巴。

低頭看著手機，已經持續滑開、黑屏的循環好一陣子了，不知道是第幾次，我又滑開鎖，盯著通訊紀錄上的＂藍野＂。

這是她的名字嗎？怎麼跟那間酒吧的名字一模一樣，難道她就是經營者？

今晚失魂的表現，一直隨著她牽引，從在門口見到她與長捲髮女子，還有剛剛差點被撿屍狀況下的英雄救美，最後竟然就順其自然拿到她的電話號碼了，她在想什麼呢？還是我在想什麼呢…？

我要煩惱的應該是接下來要面對的人。

沉思時，被一道閃現的光干擾，擡眼尋找來源，才瞥見方向盤上的偌大手掌中，掛在左手無名指的銀色光點。

那該是男女間幸福的誓言，永恆的證明。

但看在我眼裡竟格外諷刺，伸手到長褲表層撫著，放在口袋中，有著同樣紋路、同樣色澤、同樣款式的指環。

馬莫然，不是我的男朋友，他是我的未婚夫。

眼看目的地就快到達，胸口湧起一股鬱悶，有些呼吸困難，這車的空調也太拙劣了。

看見熟悉的街道，車子也漸漸緩速。

深夜黑暗壟罩，在路邊並排的房子中，唯獨一棟燈火光明，一樓的玄關還站著一個纖瘦的人影。

從車窗看去，能看見她憔悴的面容，哀愁侵襲顯得更為消瘦。

我深呼吸，開了車門逕自走向門口，雖然沒直視她，但能感受到她灼熱的視線，擦身而過的同時，聽見她柔弱的呼喚：「姐姐…」

我眼神一凜，咬著牙慢慢轉過頭，強壓抑的浪潮勢不可擋，理智瞬間斷裂。

「季禾里…妳還有把我當姐姐嗎？」

「對不起…」她微弱的聲音顫抖著。

「不要跟我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接受。」我緊握住拳，想忍住哆嗦的身體。

「姐姐…不要這樣…」泫然欲泣的訴說。

看著她無辜的神情，讓胸口的疼痛感越深，緊繃的情緒想即刻釋放，我忍不住吼出聲。

「妳沒有資格叫我姐姐！」

驚嚇的她用力抖了身子，隨即虛弱得抽泣起來，雙手掩面。

「嗚…嗚噎…對不起嗚…」

呼吸瞬間失控，我撫著胸口調適著，感到腦袋爆脹了起來，有些暈眩。

「妳夠了吧？有必要這麼兇嗎？」

一個身影走向她，雙手扶上她的肩，眼神責備的瞪著我。

「馬莫然，你什麼意思？」好不容易平息的岩漿，又滾動起來。

「小禾已經跟妳道歉了，妳為什麼口氣還這麼差？」說著便把哭花的人兒更往懷裡擁。

「莫然哥…不要這樣。」她作勢想推離，但那雙手卻更堅定的擁住她。

「我又沒有說錯！事情會發展成這樣，她也該負起責任。」馬莫然眉頭深鎖，眼神沒有絲毫遲疑。

那理直氣壯的模樣納在眼裡，讓我有些反胃，不想再繼續爭辯下去，搞得我好像惡婆婆在欺負媳婦一樣。

無視依偎在一起的倆人，轉身走進屋，突然想起了什麼，把口袋的指環遞到馬莫然手中，不帶感情地說：「謝謝你載我回來，不送了。」

漠視哭泣聲，走上二樓，觸上牆壁的開關，鵝黃的燈光倏地擴散整個房間，無力的關上房門。

手機隨意放在床頭櫃，一頭趴進軟綿的雙人床，腦海不自覺浮現和他相擁在床上的畫面，接著又被剛剛那倆人依偎的景象佔據。

皺眉，起身，提起棉被拋向地板，捨棄了柔適的床，抱著白棉的枕頭，躺在與地板只間隔一層的被褥上，把輕薄的藍色毯子蓋上全身，頭也遮掩了。

感到頭痛欲裂，呼吸沉重，好像全身流動的血液都緩了下來，一陣寒意遍佈，捲縮起身子。

好累、好疲倦。

好冷。

掀起一點空隙，瞥了牆上的時鐘，停在四點整，再過四個小時就要起床上班，還是索性不睡了吧？

隱約聽見房外有些咕噥的聲音，很想直接忽略，但那細雜的聲響讓心情更加混亂，我起身拿了放在床頭櫃的手機，插上專用耳機，點進播放清單，又是一個皺眉，今晚到底能夾死多少隻蒼蠅了？

怎麼清單盡是小禾喜歡的歌？

一個長嘆，又把頭埋進枕間，手機突然傳來音樂，嗯？不小心按到了嗎？

不對，這是來電鈴聲。

露出一隻眼懶散瞄了螢幕，一驚！

彈起身聚神在螢幕上，確定不是我眼花後，沉吟了幾秒，便滑開接聽。

「你好？」我說。

「啊～還沒睡嗎？」慵懶地問。

不知為何聽見她的聲音，躁亂的心慢慢平靜了下來。

「嗯。」我回應。

「妳有沒有忘記什麼？」她神祕地說。

聽見她這樣一問，倒是有種違和感，我好像忘了什麼？

「妳把妳的心忘在我這了。」她嘻嘻笑著。

我一愣，然後無奈的笑出聲。

「哎！開玩笑的，妳的機車還停在門口吧？客人都走了，只剩下這台車，我就想是不是妳的。」

「對哦！不好意思，在那裡會影響到嗎？還是我現在去牽回來。」我著急的站起身，走到房門前。

「不用不用，這麼晚了，只是跟妳確認一下而已，妳趕快休息吧，明天再來處理也沒關係。」她柔和的聲音在耳邊搔著癢。

「唔，嗯，謝謝妳。」我又坐回床邊。

然後電話那頭短暫的沉默。

「不過，明天有人會載妳來嗎？」她又問。

「啊。」我懊惱的捂著嘴，思考了一下，「沒有…但我會坐計程車去的。」

「不然這樣，妳明天幾點有空？我去接妳過來，我剛好還得再跑來藍野一趟。」她音調雀躍地。

我猶豫半晌，說：「這樣不會太麻煩妳嗎？」

「不～會，那就這樣說定了，妳明天有空時再給我電話！晚安咯。」

張開口正要回應，就聽見掛上電話的喀擦聲。

瞅著發亮的螢幕，上面顯示著＂藍野－通話時間２分０３秒＂

嘴角揚起。

好像不怎麼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