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和黑夜 - 奏賽 （一篇完）

那個女人又來了。

馬戲團的售票員略顯詫異的多望了面前的女人幾眼，然後才將進入馬戲團帳篷的票遞給她。

這由不得他不去多看幾眼，因為倘若他的記憶沒有出錯，那麽今天應該是這個女人來觀看馬戲表演的第七天了。

今天，則正是他所在的馬戲團在這城市停留的第六天。

「奇怪的女人。」

但是售票員沒有真的太在意那個女人，因為就算那個女人再怎麼漂亮，吸引力也遠遠比不上鈔票。

所以很快的，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手頭的工作上了。

女人走進馬戲團帳篷的時候表演已經快開始，她沒能找到一個距離舞台較近的位置。不過她不在意，直接就在那臨近帳篷入口角落的一個空位置上坐下來，然後靜靜的等待表演的開始。

幾分鐘之後，隨著一聲響亮的皮鞭聲、表演開始了。

在帳篷裏觀看表演的多為孩子和父母，當然也有一些年輕人，只是像女人這樣形單影隻的人不多見。她也不像興奮的孩子、陪著孩子歡呼大笑的父母、以及覺得馬戲表演無聊的年輕人，只是這樣安安靜靜的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認真而專注的觀賞著表演。

直到一個衣著誇張的小丑踩著大頭鞋、嘻嘻哈哈的從後台跑了出來。

妝容浮誇的小丑拿著一把氣球在舞臺上跑來跑去，用各種笨拙可笑的動作取悅觀眾。當然的，舞臺上的動物們也是他最佳的搭檔了。一個人、一群動物，就逗得觀眾們哈哈大笑了。

一段表演結束，小丑開始拿著氣球來到觀眾席前，將氣球一個一個遞給開心的孩子。

小丑的脾氣好，在遞送氣球的過程之中被不懂事的孩子踢到了、踩了腳、間或拉了頭髮也從沒有氣惱，反而用搞怪的表情逗樂孩子，從而得到孩子的父母們的好評。

「美麗的小姐，妳的氣球噢！」

小丑將最後一個火紅色的氣球遞給坐在最後面的女人，誇張的妝容讓他的笑容看起來有一些詭異奇怪。但是接過氣球的女人卻溫溫柔柔的笑，青碧的眸子裏滿是喜悅。

「謝謝你。」

女人向小丑道了謝，然後伸手用指尖輕點小丑的大紅鼻頭。

「我很開心。」

聽了女人的話，原本就咧開嘴巴大笑的小丑笑得愈加的開心。他向女人鞠躬，回敬女人剛剛的道謝，然後捏著紅鼻子蹦蹦跳跳的回了舞台、繼續下面的各類表演。

但是女人沒有再看接下來的表演，而是直接悄無聲息的離開，就像馬戲團帳篷裏從未有過這個女人一樣。

紅髮的女人在黃昏之前結束了自己那一部分的表演，並且快速回去後台換下了身上的小丑裝扮和臉上那誇張的妝容。

「嘿、妳去哪裏？」

同一馬戲團的夥伴看見她想要往外跑，趕緊提前喊住她。

「出去轉轉！」

可惜還是沒有阻止女人的腳步，因為她的動作飛快，回答同伴的時候、人已經跑出去挺遠的距離了。

紅髮女人懷揣著自己辛苦轉來的薪水，開始在城市裏的各個地方閑逛。她好像在尋找什麼，但是目的地又不夠明確。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來，她才在一間破舊的小店鋪前停下腳步。

「找到了！」

她開心的笑起來，然後三步並兩步直接推門而入。等到她再出來的時候，扁扁的褲兜裏已經鼓了起來，裏面好像塞了什麼東西。

拿到心儀物品的女人在出店之後就發現時間已經不早了，於是她跑起來。

穿過人來人往的大街。

跑過髒亂漆黑的小巷。

翻過阻擋擋路的鐵網。

她終於在八點的時候跑進一家店。

「我找賽蓮娜。」

紅髮的女人熟門熟路的找到店裏面濃妝艷抹的老女人，順便氣喘吁吁的掏出來一疊鈔票遞了過去。

老女人沉默的挑眉，望著她的眼神頗為奇怪。不過最後她還是接過了那鈔票，並且指了指店後的拐角。

紅髮女人笑了，風風火火的往店後直接跑去。

「奇怪的女人。」

濃妝艷抹的老女人把玩著手裏的煙槍，在吞雲吐霧之間一邊數著零碎的鈔票、一邊低聲呢喃。

「賽蓮娜，送給妳。」

「我寧可妳用那些錢給自己買東西。」

在店後的一間獨立的小房間裏，賽蓮娜把玩著手裏的一串古舊吊墜對面前的人說道。

只是一名在馬戲團混飯吃的小丑而已，可以賺取的薪水有多少？對此，賽蓮娜不太清楚，卻也知道不會很多。

再看看面前的人，雖然沒有營養不良，但是也算不得好，頗為俊俏的臉頰都有些消瘦了。

「這個吊墜不貴，老闆便宜賣我的。」

坐在軟軟的床上，奏毫不在意的笑著，順便伸手將賽蓮娜攔進懷裏。

「雖然有一點舊，但是老闆說這個吊墜是有魔法的，會讓人獲得幸福噢！妳、妳會喜歡嗎？」

奏滿懷期待的問。

「喜歡。」

靠在奏懷裏的賽蓮娜用指尖摩挲著吊墜上的花紋，同時輕聲回答。

她的回答取悅了心懷期待的奏，讓原本就愛笑的奏更是直接笑著在她的臉頰上落下一吻。

賽蓮娜因為奏的親昵也笑起來，望著她的碧色眸子裏滿是對別人從未出現過的戀慕依賴。

按照平時的習慣，賽蓮娜和奏應該就會這樣躺在床上聊聊天，說說情侶之間的愛語，然後一起睡去。

但是今天卻沒有這樣。

因為奏說了另一番話。

「妳跟我走，好不好？」

「好。」

賽蓮娜說好，連一點猶豫都沒有。因為她非常清楚，窮得叮噹響的奏根本沒有資本將她從這裏帶出去。

然而她依舊說了「好」，因為她想要讓奏知道，自己是願意跟她離開的。

「——邊境在招兵，我要去當兵！妳會等我回來嗎？那個時候我一定會來帶妳走的！」

「會。」

奏讓賽蓮娜等她，賽蓮娜還是沒有一點猶豫的說「會」，好像根本不會質疑奏這個承諾的真假、也不會質疑去從軍的奏是否能夠完完整整活著回來。

賽蓮娜的回答讓奏沒出息的哭了鼻子，然後更加堅定了去從軍的願望。

沒有出身、沒有背景、沒有後台，無法賺取更多金錢的奏是不能從這裏將喜歡的女人帶走的。想要出人頭地，那麽她就必須敢於搏命，用自己的命換取一個可能的美好未來。

於是她真的做了。

放棄清貧卻自由的生活，為了一個虛無縹緲的未來，賭上自己的生命。

奏離開的那一天，賽蓮娜沒有去送她，而是繼續過著曾經沒有遇見奏的生活。但是有一點不同，那就是賽蓮娜開始會在每一個馬戲團停留的時候，白天抽空去看看。而晚上，從未像其他女人站過街頭的她也開始出現在街角。

只是和其他的女人依舊不同，因為站在街頭的她就像一名在等待戀人前來約會的女人、而非——等待男人買下她今夜的妓女。

就這樣，她一直在馬戲團和城鎮入口的街角處安靜等待，等待那位愛笑的戀人來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