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亂(五)
『奏,妳聽見了嗎?人出來了,準備動手。』
這一次行動的搭檔的聲音從耳機裏傳出來,語氣聽起來很是鎮定,倘若忽略其中的急切和興奮。
「閉嘴,害我失手的話你就得自己回去日本和那個老不死的交代。」
『老不…妳竟然這麼形容風鳴先生?!他可是讓妳、讓我、讓許多人活到現在的恩人!』
「沒錯,可是這並不能否認他一把年紀了還沒有躺進墓地的事實。還有我說讓你閉嘴,不要再影響我。」
站在大廈頂層的天羽奏語氣諷刺、神情冷漠的回應耳機中的抗議,以此成功讓那總喜歡在她的耳邊碎碎念不停的男人閉上嘴巴。畢竟天羽奏才是這一次暗殺行動的執行者,如果天羽奏失手了,那麼不要說她本人會吃不了兜著走,他也會遭受牽連。
閉嘴,對於男人而言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謝天謝地。耳機中的碎碎念終於停止了,一切準備就緒的奏鬆了一口氣,她還真擔心這個男人會不識趣的繼續廢話。要是那樣子,奏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先給這個男人一槍。心中想著無關緊要的小事情,奏雙手的動作卻仍舊熟練而迅速。架槍、瞄準、鎖定可謂一氣呵成,沒有一絲一毫的生疏。
『奏,動作快,人就要上車了!』
見鬼,這個男人就不能老老實實的安靜幾分鐘嗎!
「最後一次,閉嘴。」
臨時搭檔的催促讓天羽奏很火大,她從來沒有遇見這麼煩人的男人,果然還是一個人執行任務比較好。在最後給予那人一次警告後,為保險起見、奏竟然直接將通訊器關閉。沒有人打攪,終於可以專心手邊工作的奏重新鎖定目標。
奏很快就在瞄準鏡之中再一次確定目標。嗯,一個斯文的英俊男人,至少外表看是這樣沒錯,可惜不知道內裏是否同樣如此。當然,知不知道根本就無所謂,因為…
「…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伴隨著這句話,已經鎖定目標的奏輕鬆扣下了扳機。然後她就從瞄準鏡之中清楚看見目標人物腦袋開花,在身邊數個保鏢驚訝的目光下軟軟的倒下來。看呐,殺人就是這麼的簡單。從剛剛開始就沒有什麼表情的奏露出一抹笑,滿意於這一次的成績。
剩下來的就是趁早跑路,在混亂擴大、城市各處被封鎖之前儘快離開這裡,回去日本給老不死彙報這一次的成果。這樣想著的奏立刻收拾自己的東西,再搭乘電梯來到大廈的一層,等到她站在街邊的時候,一輛普通低調的黑色汽車正好穩穩停在她的面前。
「該死,上車!」
從駕駛座的車窗探出腦袋的男人大聲的吼道。
奏聞言挑高眉。她沒有遵從男人的意思進入汽車的後座,反而直接打開了駕駛座的車門,在男人詫異茫然的目光中解開他的安全帶,然後抬腳將他從駕駛座踹到副駕駛座上。動作乾淨俐落到讓人驚歎,也讓被踹的男人歪倒在副駕駛座上哀嚎不止。
「我說過,閉嘴。…從現在開始你再說一句不重要的話,我就廢了你…下面,懂嗎?」
這句話後,天羽奏如願在登上飛往日本的專機之前得到了她想要的安靜。
「天羽奏,我發誓再也不想和妳這個瘋子一起執行任務!」
奏在登上飛機前得到臨時搭檔的離別贈言,這絕對不是什麼玩笑亦或讚美的言語,對此奏回以一個冷漠的眼神,並沒有將這個男人放在眼中。奏一般最在意的事情就是她正在執行的任務,能否完美完成上面下達的任務是她唯一的目標。
畢竟,她只是「殺手」。
天羽奏早就已經不記得自己做了多少年的殺手、在這些年間又殺了多少人、更加不會去記住那些被她殺掉的人的模樣。反正都是殺人,這是一個不太好的工作,那麼為什麼不讓本來就活得艱辛的自己輕鬆一點?於是奏學會了遺忘,遺忘所有她不喜歡亦或不應該去記得的人、事或者物。
除了那個女人…
坐在飛機上的奏望著小窗外的天空發呆,突然間就憶起自己和那個女人的過去。
那好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具體時間奏也記得不清楚,她只記得當時還很年輕的自己由於手染鮮血不久、夜夜都會夢見被她殺掉的人臨死前的模樣和神情,奏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況出現了問題,哪怕她和許多人一樣不願意承認自己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不得不說奏頗為恐懼,尤其是在她發現自己在拿起阻擊槍和時候自己的雙手顫抖得很厲害,她就明白自己的問題不小。
然而,她不能有這種問題。
奏必須得讓自己的存在擁有相應的價值,否則等待她的唯有死亡。殺手不殺人,就只有被殺。因此她趁著假期跑去美國度假,偷偷在美國找了一名心理醫生。
噢,奏可以肯定那個心理醫生是她迄今為止見過的最有趣的女人雖然在此前奏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同性戀,不過不妨礙奏對於那個女人動心,就算明明知道殺手不應該妄想說「愛」。實在是心理醫生太迷人,聰明又狡猾,非常符合奏心中的標準,對於愛人的標準。
於是,她告白了。
「天羽小姐,日本到了。」
奏是被飛機上的工作人員喚醒的,看來她是想得太多了,結果不小心就睡著了。還有一點迷茫的奏揉了揉眼睛,將殘餘的睡意徹底的驅散,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想起來自己接下來應該去做什麼——她得去給自己的老闆彙報工作了。
最討厭的一個環節。
天羽奏冷著一張臉下了飛機,一邊在心中抱怨為什麼就沒有人可以代替她去呢、一邊坐上很早就在機場中等待的專車。
老不死——是奏給她的友人.風鳴翼的祖父取的綽號,誰讓這個老人活了這麼久都還沒有躺進墓地之中,再活下去就要變成妖怪了呢。當然,以天羽奏的身份給這個人取這樣的綽號是非常失禮的,因為那位老人是奏的恩人。
給予她活下去的機會的恩人。
幸而那個老頭的年紀太大了,現在的他已經很少出現在人前,奏見到的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嫡長子。噢……就是風鳴翼的父親,一個不苟言笑的男人。
「奏,需要假期嗎?」
今次的彙報工作結束之後,準備離開的奏卻聽見那戴著眼鏡的男人這樣詢問自己。
「噢,當然,您願意的話。」
「好,那麼…妳最近好好休息一下吧。」
男人給了天羽奏長達一個禮拜的假期,這對慣於偷懶的奏而言是享受,不用摸槍、不用殺人、可以隨意的支配自己的時間,嗯,這就是享受了。
可惜還沒有等奏開心,男人再度開口:
「還有…」
「什麼?」
「倘若妳想要保住那個女人,就請她離翼遠一點。」
這一次,奏並沒有回應什麼,因為她已經直接跑了出去。
男人的話是什麼意思她清楚,不清楚的是那個女人究竟想要做什麼。不不不,奏覺得自己是知道那個女人想要做什麼的,只是不願意去相信。
在奏的記憶之中,那個聰明的女人從來不做這樣的蠢事。
所以她去求證了,然後得到了她預料之中卻難以置信的答案。
報復。
為了一個死了五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