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唉、真是纏人啊。
當賽蓮娜第三次在木偶劇院的門口「偶遇」那位紅髮的女將軍之後,她不得不在心裏大大的歎出一口氣。
說實話,連續一週之內在同一個地點、同一個時間遇見同樣一個人,這麼巧合的事情在賽蓮娜看來根本就不可能。
只是出於不太願意和軍方的人打交道的想法,賽蓮娜才一而再、再而三的裝作沒有看見她。可惜這位紅髮的女將軍實在引人注目,想要假裝不認識…怕是也只有那些還不懂事的孩子了。
更何況,再不搭理這人、她以後的日子可就不得安寧了。
「將軍。」
所以她才在「偶遇」的第三次,也就是今天、主動的上前和對方搭話。
「噢?!是賽蓮娜小姐,妳好!妳…應該是來觀賞木偶戲的吧?真巧,我也是!」
結果賽蓮娜的兩個字換來女將軍一連串毫不停歇的問候。
她詫異又好笑的望了對方一眼,完全沒有想到這位在戰場上豪邁而勇猛的女將軍竟然也會有這麼厚臉皮的一面呢。
巧?還真的很巧。巧到讓妳連續在木偶劇院外面蹲守了三天呢。
在心裏腹誹和嗤笑的賽蓮娜當然不會將這樣的話說出來,於是她便順勢點點頭。
「嗯,真的很巧。」
說完,賽蓮娜還特意似笑非笑的望著面前的女將軍。
果然。
即使不算太明顯,但是她仍舊發現這人的臉頰微微泛紅。
「嗯…那麼,賽蓮娜小姐是準備回去?」
多少有幾分窘迫的紅髮將軍岔開話題,右手不自覺的輕輕拉扯自己蓬鬆的頭髮。
她看起來好像有一點緊張。
不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這一幕頗為有趣和可愛的賽蓮娜不再糾結「巧合」的問題。她在將裝有木偶的提箱換了一隻手之後,點頭回答道。
「是的,我現在打算回去。」
「那我送妳吧!」
女將軍的話幾乎是沒有半點猶豫的就脫口而出,帶著幾分急切、期待。
「……倘若不麻煩您的話。」
最初,賽蓮娜是想拒絕的。
和身為教法執行官候補的瑪麗亞姐姐完全不同,賽蓮娜從小就抗拒和任何的帝國官員、軍隊領導人之類的存在來往接觸。在賽蓮娜的眼裏,這些人遠遠沒有木偶單純,有時候就連心腸都是漆黑的。這樣的存在,是賽蓮娜自始至終都拒絕理會的。
但是這一次…
或許是因為這位女將軍的表情實在是過於純粹,純粹到讓人根本看不出來她是一名在戰場之上殺伐果斷的軍人。
因此在沉默片刻之後,賽蓮娜同意了。
「將軍,您也喜歡看木偶戲?」
和紅髮軍人結伴而行的賽蓮娜走在對方的右邊、靠近路邊安全的一側。
出於想要瞭解一下這位女將軍的想法,賽蓮娜少有的主動提問。
「嗯嗯,不是說過嗎?我已經是妳忠實的觀眾。只是常年在外領軍的我對於木偶戲不是很瞭解,所以抽空就來木偶劇院看看。」
「還有…奏,妳直接喊我奏就可以了,朋友們都是這樣稱呼我。」
所以說,妳認同我是妳的朋友?
這樣的疑問在賽蓮娜的心裏一閃而過,然後她點點頭表示明白。
「那麼,奏妳最喜歡哪一出木偶戲呢?」
對於奏提及的要求,賽蓮娜從善如流,那不帶絲毫陌生和不自然的親昵稱呼幾乎讓人產生她們本來就是好朋友的錯覺。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今天,不過是她們兩人的第二次交談。
「嗯…還沒有我最喜歡的木偶戲。木偶劇院的木偶戲都是一些陳詞濫調,根本沒有吸引力。再說、看過妳的木偶戲後,那些木偶師的表演就再也入不了我的眼。」
「噢?奏是在怪我將妳的胃口養刁了?」
賽蓮娜挑眉,又露出來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哈、難道不是嗎?吃過山珍海味後,妳還打算讓我回去吃糟糠和野菜?」
只是這一次的奏再也沒有最初的窘迫。她眨著眼睛咧開嘴微笑,竟然又帶上了數日之前初見時的痞性和孩子氣,看得賽蓮娜在微微一怔之後也不自覺的跟著笑了出來。
這還真不像是一名軍人呢。
看著奏的賽蓮娜不禁在心裏感嘆。即使短暫的相處還不足以讓她過多的瞭解這個人。
「那還真是抱歉呢、將軍。以後您出征吃不慣糟糠野菜怎麼辦?不如帶上一點山珍海味亦或專門的廚子怎麼樣?萬一堂堂的將軍因為餓肚子而打敗仗,我可承擔不起。」
瞧瞧。
這話說的實在是不夠好聽。明明就知道奏作為將軍、這戰敗之言絕對不能隨便亂說,但是賽蓮娜仍舊說了出來。那狡猾而促狹的笑容更像是在說:我是故意這麼說的。
奏聞言一呆,隨即笑出來。很明顯,她並不在意賽蓮娜話語裏的冒犯之意。
「要是餓肚子能讓我戰敗,那我可是早就戰敗過無數次了呢。」
「噢?」
「因為我經常會肚子餓啊。」
撲哧。
這是今天賽蓮娜第一次失禮又失態的笑出聲來。
「那、日後出征,我來替將軍準備一餐,如何?」
笑過之後,賽蓮娜沒有太多猶豫的說道。從某些方面而言,這是一種邀請、一種認可。
賽蓮娜認可了奏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噢、那太好了!我一直都挺想看看瑪麗亞的妹妹是不是也那麼會做飯呢。那、一個禮拜後的陣前食就拜託妳了!」
果然是挺厚臉皮,居然連禮節性的推辭都沒有。
賽蓮娜啞然失笑,然後在心裏再一次肯定了這位女將軍的與眾不同。
不過、這樣也好,虛偽的禮節怎麼比得上這樣的率直。
「等那個時候……妳為我表演一場木偶戲如何?我真的很想看看呢!」
「奏,做人不要得寸進尺噢。」
「賽蓮娜,不要這麼絕情嘛!我出征回來給妳帶上好的材料怎麼樣?啊喂,妳等等我!」
街上來來往往的路人很是好奇的望著這對友人從自己身邊路過,時不時因為那紅髮女人死乞白賴的模樣而笑出來。
但是在笑過之後細細的思索,這才發現那碰巧經過身邊的兩個人竟然是如此有名。
勇力非凡、敢於獨戰狼人的帝國第一將軍。
使得木偶戲風靡盛行於帝國的天才木偶師。
回頭望著那條早就看不見兩個身影的街道,許多只有匆匆一瞥的路人們只得在心裏沮喪的嘆息、懊悔自己的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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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夜晚。
體弱的白袍木偶師已經依偎在黑衣人的懷裏沉沉的睡去。但是黑衣人卻好像沒有睡意,反而從腰間隨身的包袱裏拿出來一本裝訂頗為古舊的書籍。
那雙纏滿繃帶的雙手,右手輕輕摩挲懷裏人杏色的髮絲、左手將書放到身邊的石塊上,然後慢慢的翻開來。
你相信木偶是擁有靈魂的嗎?
首頁,泛黃發脆的紙張上寫著這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