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伪克苏鲁][伪百合]漠土 ch3 12/11顶楼

作者:秋穰子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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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秋穰子 于 2016-12-11 01:56 编辑


写在前面:

1. 作者不会排版。

2. 这可能是百合,可能。

3. 这可能有那么一点克苏鲁的感觉,可能。

4. 作者是毛厨所以用毛子做背景,但是作者真的不喜欢金发巨乳大姐姐,真的,大概。

5. 作者复健期,大约小学生5年级水平。

6. 基础是一个跑团模板:COLD HARVEST,但是走向和内容完全不一样。

7. 主角不用毛子名字纯粹是因为打起来麻烦。

8. 没有了。


感谢阅读。


漠土

艾妲部分


ch0\

在萨马拉河附近执勤的一个朋友告诉我,他负责的劳改营里逃出去了一个法国人,到现在为止依然下落不明。

我自然明白这是一个违反组织纪律的做法,不过身体中一半来自东欧的血统让我自然不会太过在意那些细微末枝的纪律。用一支一等香烟换来的名字让我咀嚼了很久,玛格丽特,我依稀记得曾经在某本被偷偷夹带进来的西方杂志上看过这个名字,她的姓氏和文章具体内容都已经被丢进了记忆回收站。仅仅在文章旁边摆放着的作者介绍栏里有一张照片,她身着研究员会穿的那种白色长袍,奇怪地搭配起胸前一点也不搭调的黄色领带交错,是说这种研究员的气质还在记忆里挥之不去——包括那头异常罕见的青发也是一样的令人印象深刻。然而与其本人相对的是,从那本专门发表一些幻想小说(或者说怪奇小说)的杂志上来讲她写的那篇文章并不怎么有趣,甚至还有些乏味,像是英国人会有的刻板和僵硬的文笔,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论文里异想天开的程度与凡尔纳小说无异更何况相比她一个世纪前的同乡还少了些文学性。她宣称自己在乌克兰与俄国的边界处发现了一个曾经异常活跃却在朝夕间消失的远古文明,言之凿凿只差一张足够清晰的照片来辅证她的消息。然而比起玛格丽特发表的那篇文章,其底下的社评让我记得更加清楚,这些好事之徒刊登了这样的文章却只是为了自导自演一场闹剧来赚取读者的眼球;大部分人,包括我,比起玛格丽特在文中所提到的那个“神奇的失落文明”,更关心这是否是一个落魄的研究员为了挽回自己的学术生涯进行的一场豪赌,虽说这个赌盘或许摆错了地方也说不定。

只不过当我几天后在办公室里明目张胆翻阅某些并不那么符合社会主义思想的刊物时。那个被同事们腹诽称作棕熊阿加宁的上司气势汹汹地走进来。正当我挺直了腰板收起最新月份的诡丽奇谭,他扔在我办公桌上的一份任务资料以及指着我的额头发出的警告让我不得不再次回忆起玛格丽特这个名字,以及将她的失踪当做一件必须独立看待的事件——我使劲回忆了一下她那篇离经叛道的文章,发现被伏特加烧坏的脑子里除了一个大致位于萨马拉河以东的描述以外想不起任何东西,于是我只能打开那份抬头是NKVD(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机密袋,找出散乱在大量照片里的现场地图。

循着地图标示我看到了那个任务简报上标注名为“美丽十月”的国营农庄,不巧的是它正位于萨马拉河东部,而且在这座农庄周围近百俄里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人工开垦的痕迹,作为一名NKVD特派员,或者不如说是一名前退役军人的直觉告诉我,恐怕玛格丽特在文章中宣称的一切与这个一整年反常的颗粒无收,频繁发生劳工逃跑(这倒是并不奇怪),如今又发生谋杀案的集体农庄有着某些说不清的联系。而她现在下落不明的行踪让我不由得开始担心起那个素未谋面的作者起来,毕竟冬天的俄罗斯从来都不是什么友好的地方,对于一个逃犯而言,更是糟糕透顶的状况——她可没有可以暖暖身子的伏特加。

于是我决定先去那个公社看看再说,说不清楚是担心那个名字对俄国人而言有些拗口的法国人,还是只有五天的限期让我有些如坐针毡——我是说继续坐在办公室里悠闲地看小说的心情被那个棕熊破坏殆尽。正巧上头配属的GAZAA(一种载货卡车)满载着汽油和干粮清水(纯白色的液体,可能并不一定是水)送到了门口,两百俄里的距离正好让我享受一下新车以及忙里偷闲阅读这次意外厚重的任务简报,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差点被我遗漏忽视,黏贴在简报后面据称是来自“美丽十月”农庄的实名举报信,落款正是那个谋杀案的被害人——加琳娜·彼得罗夫娜·斯莫斯卡娅。

1937年9月9日

内务人民委员部古比雪夫市主任敬启:

尊敬的同志您好;我,一个忠诚的共产主义成员在这里向您写下这样一封针对我们国营农场中存在的反苏分子的举报信。

绝大多数农场中的同志,就像所有充满荣誉的无产阶级战士一样,为了伟大领袖斯大林努力生产党所需要的一切。

然而在我们农场中,阿布拉莫夫一家心怀鬼胎,策划了一起起针对农场的阴谋。我曾亲眼所见,彼得·阿西拉莫夫——阿西拉莫夫家的家长,半夜割去田里的庄稼,在拖拉机的燃油里倒进沙子,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名托派信徒,对可耻的叛国者托洛茨基充满同情。

作为一名忠诚的党员以及伟大苏维埃的仆人,我渴求着您保护我们的农场并且处分那些应当被唾弃的叛国者。


加琳娜·彼得罗夫娜·斯莫斯卡娅


美丽的十月 国营农庄

可怜的托洛茨基又被拖出来鞭了尸,虽然很怀疑那个地处遥远到几乎是边境的农庄里的住户究竟知不知托洛茨基是谁,还是仅仅只是知道这是一个好用的陷害人的伎俩,不过看这陈旧泛黄,手感奇差的纸张还有洇开的劣质墨水,比起政治立场,我倒是可以确定他们的日子不好过这点应该是真的。

可惜一闪而过的同情心实在是敌不过在雪地里单手开车,还要加上在一条简直从来没有修好过的泥路上读一封字迹歪歪扭扭,用劣质墨水写成难以辨认的信件,这样一件让人忍不住腹诽的事情。只是任务就是任务,紧迫的时间让我没有余力像往常去抱怨这些,或是干脆停下车缩在被车内空调加热的空间里慢悠悠地读完这一切;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从文句上看至少这名叫做加琳娜的女人俄语挺不错,虽然字难看了点,但是至少条理分明,逻辑清晰。不像上次接到的匿名举报信,纸上涂满不知所谓,看不出是什么语种的符号,和同事研究许久之后还是没能分辨出除了角落里一个孤零零的俄语单词以外究竟是表达了什么意义的鬼画符。记忆中的我在一番思想斗争与天人交战,艰难的十秒钟之后,直接把那封破破烂烂,皱褶横生的纸张扔进了垃圾桶。

我揉了揉眼睛,颠簸的时候看东西瞳孔会感觉到有些莫名的干涩,或许刚刚稀奇古怪的联想也是由此而来。

稍微揉了一下挤出点润滑用的眼泪,我又重新拿起被我放在双腿中间的举报信,记忆角落里的俄语单词和信笺上的在眼里似乎合二为一,或者它们其实本就是同样的词汇——Oktabyr(十月)?然而记忆里的那个单词后面确实还跟着什么,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简单的数字,可惜绞尽脑汁也没能让我记起来更详细的内容。

此时的我一定不会发现,这样奇怪的热情持续占据着我的脑海。本应是在同事看来除了有着一头金发以及在军队里练出来的酒量还不错以外,一点都不像是个俄国人的我,成功地跑偏了整个任务的注意点。格里高利·阿加宁指着我的额头所给出的要求仅仅只是查清楚那个倒霉的农庄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在短短的一年里几近颗粒无收,而我,就像是一个嗅到了馥郁之花的愚蠢蝴蝶,昏头昏脑地,又或是义无反顾地,自顾自扑向那个充满利齿的黑色影子——

胡思乱想戛然而止,在眼睛余光扫到前方皑皑白色里那抹青色的时候我就条件反射地踩下了刹车。然而在雪上开车的时候踩刹车简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自杀行为,轮胎失速造成的侧滑几乎让这台两吨重的卡车彻底倾覆过去,幸亏载货仓里装着足够多的汽油和物资,重量让它堪堪恢复了平衡,可惜的是依然有一罐汽油被甩了出去。已经锈迹斑斑的铁罐自然受不了这样的冲击,即使是在松软的新雪上它的底部依然摔开了豁口,不一会儿地上便出现了一个五彩色的水塘。

真倒霉,我咽下一口带点血味的唾沫,摸索着抓回被甩出去的帽子,重新戴回脑袋上扶正,忙不迭地按动插销解开差点把我勒死在驾驶座上的安全带,推开不知怎么没能锁上的车门。我发自内心地感谢那个粗暴的汽车教官逼迫自己养成的良好习惯,如果没有那根安全带绑住自己,自己早就在第一次打滑的时候被甩飞出去了,或许运气好点被甩的够远断个七八根骨头躺在雪地里等死,运气不好点直接被压在侧翻的卡车底下变成没人能辩认得出是谁的肉泥。

总之我和那个躺在雪地里的青发女人都足够幸运,她足够幸运爬到了我能看见的路上,也足够幸运没被卡车碾过去,甚至足够幸运到我走到她身边去的时候还没有断气,虽然几乎可以透过手套传过来的凉意证明她离那边恐怕也就只有几步路的距离。于是这种时候我也并不会对她只裹了一条半厚不薄的毯子底下并没有穿太多衣服感到惊奇或是精虫上脑什么的——我是说虽然俄罗斯人总是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但我不是这样的人——没话找话地不停和那个已经开始痉挛皮肤发青的女人说话,一边脱下身上的大衣连同她身上的毯子一起裹紧,一边抱起她走向卡车,我觉得卡车里的暖气或许能救她一命;虽然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懂俄语,也总得试一试给予一点刺激,别真的断气了。假如这样的话自己可是会非常困扰,在急救方面我确实是一窍不通的程度,假如真变成那样糟糕的状况,恐怕就只能把她就像那些被秘密处决的犯人一样扔在路边等待偶尔路过的狼群处理了。

想一想就明白我很不喜欢这种结果。毕竟我和她还是有一面之缘这样的关系——虽说是杂志照片程度罢了。

对于这个有着花朵名字的女人,看到真人之后的第一感想是居然意外的在我的守备范围里,出于某种原因,我并不是特别排斥同性的那种人——不如说我对某些类型的女人有着特别的喜好——更何况这个长着一副西方人面孔的还是少见的上等。所以总而言之,对她来说,今天可能最幸运的事情是碰到了我这个知道她是谁而且至少在目前,并不会用手铐把她重新送回劳改营的人。更何况我这儿还有一桶可以让她暖和起来的东西——想着我斜了一眼确认一下那些锈迹斑斑的铁桶中装着酒的铁桶依然在它原来的位置,安心了许多。

把她搬进狭窄的副驾驶位置,我去后车厢接了点伏特加撬开她紧咬的牙关——每个俄罗斯人对于冻僵的人都会这么做,也不管她会不会喝酒,便给她倒了半口下去。肉眼可见的,酒精的作用下红色迅速侵占到她的脸上,看来是不会喝酒的人,我这样想着等了约莫半分钟把杯中剩下的一半也全都倒了下去——她的脸色变得更红了。即便是这样,她既没有被粗暴灌进去的伏特加呛醒,也没有明显醒来的迹象,反倒是颤抖越来越剧烈,眼皮跳动地越来越频繁,好像在拼命阻止自己睁开眼睛,与做着噩梦相反,反倒是在拒绝现实中的魍魉。

还有她的唇齿,不住的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我好奇的凑近她,终于听清楚了她带着嘶哑又有些无名尖利的气音,她就像一个正在分娩的产妇,带着无尽痛苦与一丝期待,一次又一次重复地无声喊着;

Ia! 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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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收到过去同僚的来信已经是三天前的事了。

那时候的我刚刚作为一个不可思议的先例,活着——我是说依靠自己的双腿站立着走出摩尔曼斯克监狱病院厚重的铁门。可惜尚且来不及呼吸几口自由的刺骨空气,就被一直以来饱受其重点“照顾”的医生以院外监护人的名义拉着胳膊塞进车里送回她远在市区的家。

不短的路程和与舒适绝缘的颠簸公路让人有些头晕,不巧的是长期注射镇定药物带来的后遗症让我开始有些昏沉欲睡。在薄弱的时间观念里,我似乎用了三天才从这份昏沉中摆脱出来,直到睁开双眼的刹那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再会在医院中距离自己仿佛天际之遥的惨白色天花板下醒来,我才终于有了一丝自己已经出院的实感。

在窄小的餐桌前坐下看到放在面前的荞麦粥与松饼,饥肠辘辘的感觉才终于跨越三天的时间回到了身体里。

我常常腹诽这个与我相处了接近四年,叫做贝琳达的医生可能有一些监禁或是类似的癖好。作为一个曾有机会被调去莫斯科任职的资深心理学专家却泡在除了鱼子酱和捕鱼港以外什么都没有的北荒之地整整四年。

众所周知,这座以“精神病院”为名的巨大牢笼仅仅是单纯的监狱罢了,其中充斥的净是装疯卖傻的逃兵以及众多的政治犯。直到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障碍患者”的我被送进去为止,摩尔曼斯克监狱病院里事实上并不存在任何一个医生,当然,也并不需要“专业的”医生。

理所当然的,当我裹着两层拘束服被人抬着塞进这片冻土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如何确切的对待一个真实的精神分裂患者。于是他们——狱卒们在尝试了众多方法,包括但不限于用麻绳将人捆在床铺上,用带电的警棍砸昏,还有各种各样与人道毫无关联的方法却对现状毫无改善之后,终于放弃向上级申请调了一名执业医师来此好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事实上据说他们并没有抱有真的会来一个医生的希望,毕竟偌大的苏联,这里是真正意义上的荒野,无论是从居住上还是未来而言,摩尔曼斯克都是一块冰冷的土地。所以贝琳达医生到来,并且只要求三餐与住房便答应作为住院医生解决我这个大麻烦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不仅如此,当她要求狱卒把我的拘束服脱掉的时候,所有人都怀疑过她手中的医生执照和调令上的印章会不会是伪造的。

谈不上感激或是怎样的情绪,我对贝琳达医生实质上并没有任何好感。即便她将我从无止境的电棍殴击和拘束服中救了出来,也只是把我推进另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而已。胳膊上数不清的针眼疤痕就是证据,她向狱卒们推荐了一个更加邪恶而残忍的方法——注射吗啡。毫无疑问地,一支十五毫克的吗啡针比其他任何的方法都能更快的让陷入癫狂的我镇静下来,至于成瘾和抗药性就更好处理了,前者只会让他们能够更方便的控制一个疯子,后者只需要增加剂量就可以了,不超过六十毫克的致死量他们自然不会在乎在镇静剂效过去之后的内脏绞痛。

我也是明白的,无尽的疯狂之间也会有短暂的清醒期。虽然通常都无法持续超过一个小时,但我也依然明白,如果不是吗啡能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我的病情。那么迟早有一天,我会被日渐烦躁的狱卒们“失手”打死,扔去摩尔曼斯克的荒郊里被野狼啃食殆尽。

因此我对于现在的生活并没有太多的不满,唯一的问题来源于自身。或许是来自于吗啡的后遗症,又或者是来源于那些疯狂的记忆中难以名状的幻觉,已经难以回忆起具体的时间点上,我的老朋友偏头痛已经转变成了失去开关的机器,安稳的睡眠彻底成为历史。哪怕是在大剂量安定的帮助下也很难连续睡超过三个小时。

但贝琳达医生在这种情况下依然坚持让我和她睡在同一个房间里,甚至是同一张床上,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睡眠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一般。甚至事实上她也似乎真的无视了我每天晚上的哀嚎和吵闹,即便是在一夜里每隔2小时就要安抚我一次因此睡眠质量变得极端糟糕的情况下,她依然能精力充沛,就连黑眼圈也不见踪影。在医院中我第一次发现她这样的特质时曾经异常惊讶到脱口而出你真的是人类吗这样不礼貌的问话。然而真正让我把所有的敌意全都咽下的是她完全不在意这样的冒犯。甚至于一副你终于发现啦这样的态度的她避实就虚的回答实在是充满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你看,所以当这样的对话在她摩尔曼斯克城区的家中重新上演一遍的时候也并不会让我说出什么意料之外的话。

“明知道我已经没有办法读信了,还拿信扔在我的脸上让我自己拆这就是医生你的做法吗?还不如说是恶魔吧?”

忍无可忍的抱怨着,我把信重新扔回她的面前。

除了精神分裂症状以外的不明成因的阅读障碍是只有贝琳达医生才知道的秘密。自从被送进医院,不,应当是更加之前的某个时间点之后我变的无法识读所有的文字,无论地区无论国家无论形式,只要其符合能够以准确的读音传达其自身包含的信息的特征,便会在我的世界里扭曲成无可名状的样子。

即使在我的自己的眼中,我写下的文字最终也会变成不明意义的鬼画符,不过这些鬼画符在贝琳达以及其他人的眼中却是非常标准的俄语。他们甚至能准确的读出所有内容,内容与我脑中所意图写下的完全一致。即便是不同的人,也不会产生任何的理解误差。

——除了在监狱中碰到的一个老头,这个蓄着大胡子操着一口带着美国口音的俄语,自称来自波士顿的佝偻老头是唯一一个曾经和我住在同一个隔间里的“友人”。他自称在年轻时是一个游历了欧洲与太平洋的探险家;他向我描述了法属群岛中的黑色幽灵岛的故事,还有冷之高原上的景色。

然而他在看到我发病时咬破手指在墙上写下的胡言乱语时爆发出前所未见的惊惧。似乎在那一瞬间我的疯病也被他压制住了似的,我看着他一边发抖着后退直到墙根,一边指着墙上的血书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就好像看见了他一生中所能见到的最可怕的东西,断断续续中依稀还能分辨出诸如“Al Azif”或是“Su”之类的简短发音。

狱卒们听到惨叫冲进来把他压在地上时,我终于回过神来,看见他几欲暴突出的眼球死死的盯着自己,听见他也许是在用这辈子里最接近地狱的可怖声音冲我大喊:

“Ia!Shub——”

他的嘴巴迅速被狱卒们缠上布条把剩下的所有发音堵回了喉咙里,他们极其粗暴的把他拖出房间,而在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自从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便搬进了贝琳达医生的宿舍,波士顿老头的事情迅速在监狱中传开,我的疯病也在谣言中越发离奇,甚至变成了有传染性的铁证。于是无奈之下,狱卒只得将我送进唯一一个还愿意接受我的地方。

回忆被裁纸刀划过纸张的锐利声音惊醒,我抬起头来正好看见一张泛黄的纸张落在碗边。

“是一个署名廖尼德·卡洛维奇·马琴科的人写来的邮件,你对这个人有什么印象吗?”

听到这个名字我下意识地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的粥,沉默了一下随后用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有多阴沉的语气表达了不想多谈的含义。

“认识,以前的同事。我……过去记忆里最后见到的人。”

说着我重重地把勺子砸进碗里,发泄着一丝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

“……好吧,不过虽然文字读不了,但图片总是能看的吧?那张纸上有张照片。”

略显冷淡的声音促使我将视线集中到这张大部分区域都被黑色的水笔胡乱涂黑的纸张上,从大致的文字区划结构里依稀还能看出是一张陈旧的剪报。唯一没有被完全涂黑的是在角落里的一张照片。

而当我仔细去查看那张脸部也被黑线重点照顾已经完全看不出细节的照片时,一阵尖锐而难以言语的疼痛贯穿了意识,熟悉的黄色领带与我记忆中依然丢失的那部分互相交缠,在我的耳边循环往复地尖叫着她的名字。我愤怒地,又或是决绝地站起身来,把桌上的碗筷摔在地上。浅黄色的米粥与木质地板的颜色混杂在一起,像极了破碎的人体喷溅在地上的样子。在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之后,我放弃似的将手中的纸张扔到地上,仍由其被汤水浸没吞食。

“玛格丽特……”

呢喃着已经被时间与历史吞没的名字,我歪倒在地上拒绝现实;

等待“她”自行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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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尼德·卡洛维奇·马琴科部分

Ch2\

The day had come again, when as a child 这一天已再次来到,当我尚且年幼时,I saw –just once – that hollow of old oaks, 我所见的那片古老橡树林间空地之上,Grey with a ground-mist that enfolds and chokes 令人窒息扭曲了形状的灰白色薄雾里,The slinking shapes which madness has defiled. 潜藏着已然为无名疯狂所玷污的形状。 《来自犹格斯的真菌》



在一切的最开始,我必须承认并没有任何事实上的证据能够证明五年前在美丽十月农庄所发生的事情与那些仅仅只在老人之间口口相传的神秘故事之间有所联系。其次,就我个人——一个TG员而言,也并不支持这样的想法与谣言。就如同我在事后回答内务部门同志的讯问时所说的那样,艾妲同志所遭遇的不幸毫无疑问与美丽十月农庄里潜藏的反苏份子之间有极其紧密的联系。有许多事实——例如在我的小队发现艾妲同志时她身上众多农具所造成的伤痕——可以充分证明她被村民围攻,并且之后在麦田中找到四具明显死于近距离枪击的尸体与周围散落的九毫米弹壳更加证明了美丽十月农庄在当时已经变成了反苏份子的巢穴这一个重要的事实。


由于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当小队三人——我,克拉夫楚克同志以及古柯夫同志在收到艾妲同志语无伦次的求救之后从古比雪夫市出发前往美丽十月国营农庄时,未曾想到最后会演变为戍边部队“清场”这样的结果。


关于这点,同样需要承认的是在美丽十月农庄里,我并没有直接,亲眼目击到任何会导致我陷入恐慌的事物。驾驶着卡车经过一片片桦树林时向戍边部队请求“处理”的行为全部都仅仅出自于我个人对于克拉夫楚克同志与古柯夫同志离奇失踪的猜测和怀疑。虽然我从未动摇过伟大领袖的信仰,但就像哈尔科夫-37号拖拉机站灾难中所发生的,一些以我的心智无法理解的事物可能成为了最后一根压垮骆驼的稻草。


在我的记忆里,这场灾难性的事件对于理智的磨难是从进入一片死寂的麦田中时开始的。和上文所描述的一样,我们首先在靠近农庄出口的地方发现了一些尸体。根据前医务兵古柯夫同志的报告,这些尸体“过于苍白消瘦”,如果按照最基本的解剖学原理,他们早就应该站不起来了。他同时还报告了一些“匪夷所思的情况”,例如有部分尸体的肩部关节早已脱臼,而他们的手里依然紧紧的握着镰刀一类的武器。古柯夫同志针对这些尸体试图给出了一些合理化的解释——他们并不是在这里被枪杀的,而是从另外的地方被艾妲同志移动到这里;至于紧握的镰刀则可以解释为尸僵导致的关节僵硬,还有艾妲同志一些“在合理范围之外的行为”也是导致他们关节错位的原因。然而即便是提出这些理论的古柯夫同志,显然也对自己的假设不甚满意。


古柯夫同志检查完所有的四具尸体之后我们决定继续往农庄的中心走去,根据通常的经验来看,农庄中央的广场会有一座伟大领袖的雕像——可能是石质的也可能是铜质的,这取决于农庄的规模。而如果艾妲同志成功地抓获了一些反苏份子的话,她最有可能把他们拘束在广场上,强迫他们接受领袖的注视——时间长度取决于任务所规定的时限,这足以让一些精神脆弱的犯人崩溃。


农场并不大,很快我们就穿过了破败倒伏的麦田,停靠着的老旧拖拉机,还有一辆已经侧翻在路中央的GAZAA卡车——显然是组织上配属给艾妲同志的新车,可惜刚跑第一次任务就成了一堆废铁。从这些迹象来看,这个农庄即便没有发生其他问题,他们也不可能完成今年的指标了。也就是说哪怕艾妲同志没有因为一起谋杀案来到这里,迟早,不会晚于谢肉节,古比雪夫市分部也会派出一个调查组前来调查这个农庄没能完成生产任务的原因。而那个原因,就目前我们所见的样貌来看,似乎就像是整个农庄的工人都放弃了劳作一般,整整荒废了至少六个月的时间。——因为有一些麦田里就连播种都还没有开始。


我们没有去关心这些琐碎的细节,克拉夫楚克同志也只是简单的同我汇报了一下他所侦查的范围内没有异常。但他在汇报完之后似乎踌躇了一下,又补充说这个农庄“过分的安静”。老实说,不仅仅是他,我和古柯夫同志也都有这样的感觉。哪怕现在是傍晚,也显得过于安静了,空气中除了风吹过麦秆所发出的咻咻声以及极其偶尔从远处传来的狼嚎以外,没有半点人类活动所应当发出的声响。就好像这块区域除了我们三个人以外就没有任何活人存在一样。


说实话,在意识到这点之后,我和另外两名同志都已经对广场失去了期待,只希望在那里能有一些尸体能给我们更多的线索以搞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这份期待在我们终于到达广场之后顷刻间化为乌有,整个偌大的广场,只有领袖的青铜像孤零零的伫立在那里,不仅没有半具尸体的影子,就连在雪地中难以掩盖的血迹也没有半点痕迹。


顺着雕像所面朝的方向看去,干净白皑的雪一直延展到视线所及的地平线外,我们就着最后一丝夕阳的微光在地图上分配了一下分头调查的安排。虽然我并不赞成克拉夫楚克同志提议的分散调查,但在现在这个诡异的情况下也只有这个办法能在最短时间内尽可能地收集更多的信息,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当务之急。


踏着最后一缕消失的阳光,我来到离广场最远的生产监督人的屋子前,习惯性地先敲了敲门。理所当然得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不抱希望地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的木门,我叹了口气摸出便携式的手电筒确认了一下门锁的位置。从过了那么久也没有传来枪声来看,我可能是这次任务里运气最糟糕的一个了,显然另外两位都没有遇到锁上的大门与必须用枪的场合。没时间给我感叹这些没有意义的想法,我瞄准门闩扣下板机。


九毫米的子弹准确地击穿了锁头,我推开门刚走进去就被一股异常浓重的尸臭呛得连声咳嗽起来——即便是现在我依然能感到那股臭味萦绕在周围。一具已经腐烂到看不出样貌,勉强只能辨认出性别的干瘪尸体横卧在门口。不出意外的话这具尸体应该就是这座屋子的原主人,生产监督员加庞同志。然而现在他的状态在这天寒地冻的萨马拉河都已经腐烂到这个程度,在古柯夫同志不在的时候,我完全无法判断他已经死了多久。


我强忍着臭味和现在立刻马上甩上门离开的冲动,跨过那具白骨与生物组织混杂的肉块开始搜查他的房间。在远郊的农庄里自然不可能有太多家具与物品,唯一引起我兴趣的只有一本被藏在床板夹缝中的《梦向美利坚》。毫无疑问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这都是一本彻头彻尾的反苏书籍,我并不知道他是如何获得这本书的,真相或许已经永远和他的死亡一同变成了美丽十月农庄谜团中的一部分。


我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尘,拿起唯一的收获离开这间死亡之屋。


刚推开门,我就听到从古柯夫同志负责的农庄北面靠近桦树林的方向传来一声枪响,紧接着另一边南面也响起了两声枪响。现在回忆起来,当时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便向农庄南面跑去,因为单单一声枪响有可能是开门或是别的什么原因。而两声枪响,理论上,持枪者显然遇到了什么必须射击或是阻吓的目标


在雪地里奔跑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所以我可能花费了二十分钟或是更长的时间才到达农庄南面低矮的房屋边。在这过程中,我至少又听到了六声枪响,但是没有办法判断出具体的方位。而且在那最后的六声枪响之后,我再也没有听到任何的响声,任何属于人类的声响。


我检查了一下手枪的子弹已经上膛后,大喊了一声克拉夫楚克同志的名字。但是回答我的只有呜呜直响的风声和房门被风吹合的吱呀声响。整个区域又陷入到一股无可名状的寂静当中,我再次大声喊了一次自己队员的名字,等待了可能有五分钟没有收到任何回复之后我走出墙后开始发了疯一般寻找起我的队员。


结果你也看到了,除了八个空弹壳以外我一无所获。克拉夫楚克和古柯夫都消失了,雪地上除了我自己的脚印以外一无所有,在整个农庄范围内寻找无果之后,我便回到了停在农庄外的卡车上带着依然昏迷中的艾妲同志返回古比雪夫市。在路上,当无线电能收到信号的时候我联系了民事警察与戍边部队,向他们请求支援对美丽十月农庄进行“处理”同时希望他们能够找到任何关于我的队员的线索,但是他们甚至连一颗子弹都没能找到。


这就是我所经历的故事的全部。





“可是你为什么要说谎呢?”


贝琳达医生揉了揉躺在她腿上睡着的艾妲的金发。用一贯冷淡的语气质问前排正在开车的司机。


“我并没有说谎……”


“住口。”


贝琳达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司机——马琴科的辩白,从包里摸出一本封面已经破败不堪,只能勉强辨认的书扔到副驾驶座位上。


“你隐瞒来自GRU的问题我可以理解,但是你为什么要把‘这个’说成《梦向美利坚》那种垃圾?”


医生指着封面上唯一完整的标题部分,语气中是压抑不住的愤怒。


这个由一个阿拉伯疯子所写,极尽描绘这个世界上最大禁忌的;


——(死灵之书)








注1:GRU(格鲁乌),苏联的情报部门之一,与NKVD存在一定的敌对行为。并且据称GRU曾经针对斯大林进行神秘活动的传言建立了一个对策机关——由NKVD内部的间谍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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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3\



在重新开始叙述之前,我想先对之前的谎言道歉——我并非是刻意想要欺骗你,而是我所经历的一切事实在几乎所有人看来都过于荒诞不经,缺乏最基本的逻辑性与真实性。这些毫无根据,无从描述的事实与长久以来我们的先辈所建立起来的信仰相悖,至于那些充满亵渎,绝非理性所能解释的猜测我从未敢于用自己并不成熟的,属于人类的心智去探查。

谎言——我是说那个我所编造出来在绝大部分上自洽的故事,是在向上级汇报时所使用的版本。这本破破烂烂的书并不是我决定隐瞒美丽十月农庄所发生的一切的原因,虽然我曾经确实听说过那个来自中东叫做阿尔哈萨德的疯子诗人,以及他在羊皮纸上写下关于这个世界真实的传言,但这本由劣质草纸所组成,除去残破的封面上用俄语所写的标题以外内容充斥着仿佛来自一个精神病人胡乱涂画手笔的书从一开始直到我结束任务离开NKVD为止都没有一次将它当作有价值的物品来处理,毕竟它除了封面上用俄语写成的标题以外,半点可供辨识的信息都不存在。

而那个真正的原因依然要回到我在格鲁乌所接到的任务说起,如同你所知道的那样,格鲁乌在内务部内部安插了大量的间谍以对钢铁同志可能进行某些“神秘活动”的传言进行调查——这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你我都应该明白这与传统意义上的叛国相去甚远,医生。因此自从七年前第一起引起一定范围内骚动的拖拉机站大爆炸以来,格鲁乌针对此类疑似有“超常”情况的案件都指派了我们这些表面上是NKVD特工的间谍进行调查。古比雪夫市支部的人手向来不太充足,自然也不会出现像某个支部那样格鲁乌间谍占据半壁江山的情况——准确的说,身为特派员的间谍只剩下我一个人而已。古比雪夫市的内务部在那个格里高利阿加宁和他的腐败派系上层贝利亚的影响下早已混乱不堪,不仅如此,我过去的上级们也并没有太过注意这块荒无人烟的土地,虽然这块土地上频繁发生的劳工逃跑事件在不断地压榨底层特派员的精力。这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着直到前去美丽十月农庄调查一起谋杀案的一名NKVD特派员失去联络为止。

阿加宁虽然因为其糟糕的性格因素对艾妲同志一向看不惯,她的失踪某种意义上也是遂意的结果。但由于他的上级——NKVD下一任主席的有力竞争者贝利亚即将在近日抵达古比雪夫市,并且视察辖区内的农庄,由于这样的原因阿加宁不得已安排当时正好位于支部内的我,克拉夫楚克以及古柯夫三名特派员组成一个临时小队出发前去美丽十月农庄。

为了尽快抵达出事的农庄我们领取了一俩经过改造的卡车作为交通工具,同时鉴于小队中的三人均不是负责该区域的特派员,我们还特意向后勤领了两本详细的军事地图防止迷路。然而一场并不常见的小型暴风雪完全打乱了我们本应专业的方向感——现在回想起来即使是这场暴风雪也来的诡异至极;最后我们还是在具有侦察兵经验的克拉夫楚克同志的引导下晚了半天的时间到达目的地,美丽十月农庄——至少刚开始的时候是我们所认为的。

当卡车驶进地图上标示的美丽十月农庄的时候,我们完全无法想象这是一个刚发生谋杀案以及NKVD特派员到访过的地方。这里所有能见到的人都在田地里一片忙碌,一捆捆麦草被搬上驮马正准备运往附近的拖拉机站,显而易见的是虽然今年格外的寒冷,这座农庄却迎来了罕见的大丰收。我们下车尝试与劳工们交谈,对话相当的不顺利,虽然他们有问必答但所有的回答都非常简短,根据我过去的经验来看,大多数人面对特派员的询问时都会表现出一丝下意识的恐惧情绪,而这个农庄的工人们则表现出了更多隐含的愤怒之情——后来他们都解释说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想要赶着去割麦子。一无所获的我们在忙碌的人群中兜兜转转花费了一番功夫之后终于找到了这个农庄的生产监督员,一个蓄着大胡子,看起来已经过了中年的哈萨克老头。他对我们的到来表现出了明显的疑惑不解,他告诉我们农庄的运营一切正常从未发生过任何异常的情况,更别提谋杀这种事情了。而当我们问起是否有其他的特派员经过时他突然支支吾吾起来,最后在我们的逼问下,他才一脸不乐意地,搓着双手告诉我们他确实见过艾妲同志,不过艾妲同志和我们在一开始犯了相同的错误——以美丽十月为名的农庄并非只有一座,在更靠近萨马拉河,距离美丽十月一号农场,也就是这座毫无异常的农场大约九十俄里的地方还有另一座美丽十月二号农场。

我们并不清楚为什么会发生任务指定地点错误的情况,这种事并不常见。但在那时我们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究竟谁应该为这种错误负责,在问清楚具体方位并且在他的帮助下在地图上标记出位置之后我们再次动身。这段行程与先前的形成了完全两种反差,路面完全没有好好修葺过,加上连日的大雨,我们的卡车时速被迫下降到三十俄里。花了三小时,在晚上六点,也有可能是七点,总之太阳已经下山之后才终于到达美丽十月二号农场。

我确实是在农场门口找到浑身是伤艾妲同志的,你不需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医生,这点我并没有在说谎,因为这没有必要。我们把已经陷入昏迷的艾妲同志搬进卡车的后舱里,古柯夫尽力紧急处理了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并且给她找了条毯子防止失温症。由于我们从阿加宁那里接到的任务其实仅仅只是找到艾妲同志,古柯夫同志便提出我们应当返回古比雪夫市,从艾妲同志那里了解清楚眼前这个寂静无声以至于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农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克拉夫楚克同志也抱持着同样的意见,他说在那里有一种“危险的感觉”,他对于危险总是有种超常的直觉,这让他从战场上活了下来。

现在想来,当时的我一定是被某种无法解释的思想冲昏了头脑。也许一方面是来自于格鲁乌上级的压力,他们可不会接受我从一个NKVD特派员口中所获得的“二级情报”;而另一方面的话,我似乎是从那座农场里受到了一种诱惑——是说就像是一个闻到了酒精气味的俄罗斯人,我跌跌撞撞,莫名其妙地坚持己见,用一种自投罗网的方式要求整个队伍一同前去。最终他们还是没能拗过我的坚持,在发现无线电通讯器发生了不明原因的静默故障之后,古柯夫同志率先松口,答应与我同行。而克拉夫楚克则直到最后也没有同意,他提出在农场外尝试修理无线电通讯,我也同意了他的要求。

与之前所叙述的不同的是,在农场里我们看到了数量庞大的尸体,那是远远超出这座农场本应容纳的人数的数量。依照我们所拿到的农场居民表,仅在最外围亚麻田里,古柯夫同志就在有限的灯光下辨认出了与居民总数相当的尸体——根据他在当时有些语无伦次的报告,我勉强可以听明白让他受到冲击的原因。一部分的尸体——他强调说是“能够被作为人类辨识”的那些,就像是受到了中世纪神话中吸血鬼袭击一般,全身的血液都被净空了。留下的只有皮囊般的干尸,并且更为奇怪的是全身上下都没能找到可以让人联想到吸血鬼犬牙的伤口;而另一部分尸体,则是我隐瞒这部分事实的一个重要理由,直到今天我依然无法完全相信在那天,自己透过手电筒昏暗狭小的视野所看到的景象。在古柯夫同志描述为“充满令人困惑,难以置信的变异”的尸体上,我很难去想象这些胸腔部分与我们相同却在理应是颈部的位置空无一物,甚至下半身,特别是脚上产生了无法解释的变异的生物究竟是什么。在之后长久的噩梦折磨后,我也常常保护性的告诉自己,那些只是夜晚反光下视觉所产生的的错觉,就是如同昆虫的嘶叫被舛讹为恶魔的吼叫一样的误认。

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检查过,甚至低头仔细看过任何一具倒伏在地上的尸体。那时我们的脑子里可能只剩下了从那些无法理解的东西旁逃开以及去农场里寻找线索这样简单的逻辑。如今我也无法解释为什么我们都没有想起还有逃出去坐上卡车离开这片该死的区域的选项,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日后纠缠着我的噩梦里,这些不可名状的生物就像是彼得罗夫大剧院上的拉夫罗夫斯基,经久不衰地占据着主演的位置。

事实上,农场里我们并非一无所获。除去在死去的生产监督员鲍里斯·加庞家中所找到的这本所谓的《死灵之书》以外,我们在农场中的一间屋子里甚至发现了两名依然活着的居民。我现在已经几乎记不起他们的名字了,也许看一眼当初的那份居民名单能够想起一些,不过这也不再有意义了。我们是因为那幢房屋的窗户都被刷成了黑色,才在好奇心之下破门而入的。我们在房子里转了好几圈才发现床底下有一些动静。象征性的踢了踢床腿之后,他们便惊慌失措地从床底下爬出来,在认出我们身上的制服之后,两人中的那名男性浑身颤抖地跪下,同时涕泗横流,言语混乱地承认起他的“罪行”。他说他是一名Upyr(俄罗斯传统故事中的吸血鬼)他在无法抑制的冲动之下吸了农场里居民的血。而他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他的情妇以及仆人,即便是在我对他们喋喋不休的疯话感到厌烦,踹了他一脚以警告他闭嘴之后,他依然蜷缩在地板上不断地重复着罪孽深重,希望被逮捕之类的言语;而他口中的情妇,则始终保持着僵硬的姿势跪在那里,裸露出的手臂上满是割伤,仿佛是一桩形态诡异的雕塑。

古柯夫同志自然不会相信他们的鬼话,他用比较强硬的方式掰开男人的嘴,发现根本没有所谓的尖牙,而他本人更不会在光照下变成灰烬与阴影。我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心理学家,但也受过基本的心理学教育,这对可怜的夫妇的行为举止让我不得不想到癔症这种精神疾病,所谓的Upyr与吸血也仅仅只是属于他们的妄想。最后我们还是决定把他们作为人证的一部分带回去,至于那之后的命运,是生是死,是不是会进入古拉格或是摩尔曼斯克说实话与我们已经无关了。

虽然没有互相讨论,我和古柯夫同志显然都已经无力再继续调查下去。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已经疲惫到了极限,于是我们决定先把那一对“吸血鬼”夫妇带出农场。而就在我们依然原路返回准备离开农场的路上,我们像臭虫一样地仓皇逃窜,最终也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那些东西”,我并没有直接看到它们的样子,仅仅只在月光微弱的倒影下勉强辨认出一个不符合所有我认知中生物形态的轮廓——恶臭与丑陋同在的轮廓。我听到它们发出两种单音节混杂的声音,两种音节似乎构成了一种语言。突如其来的强烈恐惧感几乎使我昏倒在地,我用仅剩的一丝理智别过头去,放开牵着“吸血鬼”夫妇的绳子拼命地跑了起来,古柯夫同志似乎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而那两个曾经的幸存者的结局几乎是立刻我们就明白了过来,他们刚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嚎,剩下的所有惨叫都消失在了空气里。

古柯夫同志究竟是什么时候掉队,也许是被地上无处不在的尸体绊倒或是被“那些东西”追上遇害的已经无从知晓了。现在依然在我记忆中深深保留下的只剩下终于冲到农场尽头,鬼使神差向背后看了一眼的我,所看到的那仿佛镌刻在不定性的混沌上的复数眼睛,还有它从一开始就从未停歇的,盲目而又混沌的;

“Su!”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马琴科篇完。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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