鯊（一篇完）

妳慢慢的走了過來，一如往常的每一次一樣。妳走到這道被封閉的玻璃牆壁前，抬起手掌輕輕的摩挲著。明明只是一層冰冷冷的玻璃牆壁罷了，妳卻每一天都會來，都會像現在這樣撫摸著透明的牆壁。

妳是什麼人？我聽見其他人喊妳博士。妳來到這裡又是為了見誰呢？博士，妳應該知道吧，在這道封閉的玻璃牆壁後，除了海水之外就只有我這條被你們人類從深海之中捕獲而後困禁的鯊魚而已，不會再有其餘的生命。

…聽話，我會想辦法送你回去的。

日復日，年復年，在不記得妳是第幾次出現在玻璃牆壁外面的時候，妳突然間說話了。

在封閉的水箱之中遊動的我停了下來。不置可否，這真是一個讓我狂喜的消息，但是我卻不敢去相信。妳可是和其他人類將我捕獲的兇手，害得我回不去大海的人正是妳啊，我怎麼可能會去相信妳呢。

我想離開，妳卻好像猜到我的想法了。

答應我吧，聽話一點，我一定會送你離開的。

人類的承認是不可以相信的。妳們猶如吞食了惡魔給予的果實一樣，是永遠被大海厭棄的物種，不真實，亦不單純，妳們的諾言同樣難辨真偽。可是我相信妳，我不想相信，卻無法去抗拒心中的騷動，我的心在說必須得按照妳所說的去做。

於是我真的開始按耐住自己的兇性了。我老老實實接受馴化、接受提取血樣和注入細胞的實驗、接受自己現在淪為實驗品的事實。只爲妳承諾的那一天。

實驗並非完全沒有益處。

人類放肆的從我的身上取走一些東西，同時還給我一些東西。而將這些東西注入我身體中的那個人是妳。妳每一次都默然無語的來到我的身邊，揮手遣退馴鯊員，然後用一堆奇怪的儀器在我身上隨隨便便亂來。我想生氣，想要咬住妳，這時妳會好脾氣的笑。

嗯哼，你答應過什麼。

見鬼，我什麼都沒有答應…我是想這樣回答的，可惜最後卻只能像熟睡的小嬰兒一樣趴在那裡。我是一條鯊魚，再聰明也只是鯊魚，不可能說話。

我有一點自暴自棄了。

博士，我們的小魚是答應妳什麼了？

…恩，牠答應我以後都會聽話。

問話的男人哈哈大笑，一副二世祖的蠢模樣。噢，二世祖是什麼？不知道，我只知道有關於這個詞語和其介紹是在某一天突然間出現在腦海中的。想來這也應該是妳的傑作才對吧，博士。

我可以認為…是妳讓我變得更聰明的嗎？就像我可以聽懂妳所說的話一樣。

如果是的，我感激妳，博士。

實驗仍舊在繼續。

我在相隔一段時間後就必須向人類提供自己的細胞、血液、腦蛋白，人類用這些來維持自己的違禁實驗。妳則在之後光明正大給我注入其他的東西，讓我的腦容量慢慢增加，直至發育得和人類一樣。

你需要一個聰明的大腦才能配合我的計劃。

妳會在夜深人靜，中央實驗室空無一人的時候獨自來到玻璃牆壁前和我說話。妳好像熟知鯊魚能聽見許多人類聽不見的聲音的特性，說話的音量總是淡定而輕柔，似是擔心會被人聽見一樣。這時，我會游到玻璃牆壁前，隔著厚厚的透明玻璃傾聽妳的聲音和每一句話。

即使鯊魚會聽人類說話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你會想將這裡的人吃掉嗎？在你逃離實驗室的那一天。

偶爾，妳會這麽問我。

會嗎？我忍耐不住的在心中問自己。應該會的，我討厭人類，尤其是這座海上實驗室中的人類。我能感覺得到他們的惡意，就像我能感覺得到妳的善意，博士。

我一定會在逃離實驗室的那一日將這裡迫害過我的人類吃掉，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叫做噬人鯊。但是我想可以放過妳，我願意放過妳。博士，於我而言妳是不一樣的，妳值得我特殊對待。哪怕妳曾經同樣是將我捕獲，限制了我自由的人類。

我開始在被玻璃牆壁隔離的海水之中搖擺尾巴，用尖尖的鼻子輕觸玻璃，我不知道怎麼去回答，只好依靠這樣愚笨的肢體語言來表達想要說的意思。

看來想像妳一樣聰明，我還得耗費不少時間呢，博士。

撲哧…

妳側頭掩嘴笑出聲來，碧藍的眼眸和無邊無際的大海一樣迷人。

你好像小狗噢。

什麼？

我在腦海之中尋找到有關於「小狗」的信息後，頓時氣得想要撞擊玻璃牆壁。鑑於這是一個愚蠢的行為，我改為張大佈滿尖牙和利齒的大嘴巴，貼近玻璃牆壁意圖嚇唬妳，妳卻只是笑瞇瞇的眨眨眼睛，然後轉身離開。

妳走到了門邊，伸手將玻璃牆壁上方的白熾燈關閉了，中央實驗室重新回歸於黑暗，只剩下一些儀器還在閃爍微微亮光。我漂浮在玻璃牆壁後沉默的注視著妳，門邊的最後一點點光明映照著妳的臉龐，我看見妳仍舊在笑，只是笑得有些許難過。

我想…我可能很難再忘記妳的背影了。那穿著純白大褂，杏色的頭髮隨意的披散在肩背，挺直腰桿、倔強又驕傲的背影。

等待的日子總是很難熬，我不是人類，缺少人類的耐性。每當需要抽樣進行實驗的時候，我都會惱恨的想咬人，將人類全部吃掉。妳不會允許，一次又一次在晚上來到玻璃牆壁前勸說，讓我再忍耐一下下，很快就會送我離開。

我只得一次又一次的強忍怨怒，聽話做一個被馴鯊員「馴服」的小魚。

直到…一場暴風雨襲來。

那日在暴風雨襲來前夕，又一次抽樣實驗要開始了。我像往常一樣乖乖趴在特殊的水槽中，繼續佯裝像是馴鯊員所說的「睡得像一個嬰兒一樣」深沉，然後是一雙手牽引著冰冷儀器靠近我的身體。這是一種糟糕的感覺，即使我知道正在進行抽樣的人是妳，博士。

突然間，頭頂傳來一種異於平時被儀器抽樣的觸感，同時我還聽見了一種微弱的聲響。

想離開，今天就看你自己的表現了噢。

聽見了。

妳在告訴我可以準備離開了嗎？博士。

我實在太興奮，在抽樣儀器離開之後馬上掙扎了起來，所謂的固定皮帶對於噬人鯊而言其實根本沒有太多作用，不然我怎麽可能輕松掙脫開來，並且一口咬下身側馴鯊員的手臂呢？愚蠢的人類去死吧，讓你自以為是的認為已經將我給馴化了！

咽下嘴裡的整條臂膀，我發現人類真是很好吃，滿嘴的血腥氣息讓我的胃口大開。煩人是人類的驚呼以及慘叫讓實驗室變得格外的嘈雜，他們難道忘記了用餐的禮儀？說好的保持安靜呢？

算了，不想多做計較的我翻動身子想吞掉倒在旁邊的馴鯊員，結果…身下的水槽卻被打開，我又被送回了玻璃牆壁中。我以為自己錯過了這一次的機會，懊惱的在水池中撞來撞去，我要發洩一下，衝動的脾性讓我毀了妳提供的機會。

抱歉，博士，是我太笨了。

我還在自責、愧疚，不想到了晚上的時候，一陣陣轟鳴的爆炸聲竟然想起來了。就在第一聲爆炸的時候，一個「東西」直接砸進了水中。喔喔，瞧，這不是我的馴鯊員嗎？他缺了右臂，整個人帶著氧氣罩被牢牢的捆在了移動病床上。

尖叫聲再一次傳來，是位於中央實驗室的人類們。妳站在幾個人類後面，神情似笑非笑的望著我。

妳在問我想要怎麼做是嗎？我覺得妳是這個意思。

所以，我張大嘴咬住了漸漸下沉的移動病床，開始狠狠的玻璃牆壁上砸，我要將這該死的玻璃牆壁砸碎，只要海水可以灌入實驗室，我就能夠尋找機會從這裡離開，重回大海的懷抱了。

事實證明我成功了。

玻璃牆壁被砸碎了，海水灌入實驗室，我的生機來了。在這場追逐和逃亡的生存之戰中，妳給予我制勝的東西——原本屬於人類的智慧和思想。因此我會遵守曾經的回答，博士，我不會吃掉妳，妳會是唯一一個見證我迴歸大海的那個人。

在一條聰明、凶狠、狡猾的鯊魚面前人類如何逃生呢？

我想站在海上實驗室廢墟中的妳最有資格回答這問題，博士。因為妳現在是唯一一個活著的人類，其他的人類不是已經淹死，就是淪為了我的腹中美餐。我們之間的約定達成了，妳送我回大海，我留下妳的命，這是交換噢，博士。

可是…為什麼我還沒有離開呢？

走吧，謝謝你沒有吃掉我。

妳孤零零一人站在廢墟中，低頭對著將背鰭露出來的我說道。

抱歉，我本來不想做這種實驗的。可是…既然不得不做，那麽我得爲自己留下來一條後路，因此使用了她遺留的細胞。她…是我重要的人，我知道她不會傷害我，即使真正的她不在了。

妳又在笑呢，博士。只是看起來很傷心、很難過。

停留在廢墟邊的我遲遲沒有離開，直至妳開始催促我。

好了，離開吧，再晚又會被抓回去當實驗品噢。

妳彎腰向我輕輕揮手，和我道別。我在水中翻身用尾巴擊起了浪花，然後在妳淺淡的微笑中撞破了海面上的鋼絲網，乘著海風快速的遊走。

這是在未來的十年之中最後一次看見妳。等到我再度在海中遇見妳，妳正坐在一艘遊艇的護欄邊看書。妳是怎麼認出來圍著妳遊艇轉悠的鯊魚是我的呢？倘若我會說話，我一定會問這個困擾我很久問題，不過我不問妳也回答了我呢，博士。

你不知道？你的背鰭可是赤紅色的噢，很有特色對嗎？

……是啊，博士。

我又開始頭痛了，難怪這些年不那麽順利…紅色的背鰭不是會暴露我的位置嗎？博士，妳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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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二人稱嘗試作，來自一套1999年的電影深海狂鯊的靈感（人家的故事才不是這樣

這篇生前的奏和賽蓮娜不算是戀人這樣。

今天大概會在老福特更一下幾篇錯亂裡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