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那、我就將賽蓮娜接走了。」
一手牽著身邊笑得無奈而又寵溺的女人,天羽奏現在是格外得意。因此還特意向站在住宅前的女人耀武揚威,笑得那是一個讓人倍感惱怒。但是,介於妹妹還在天羽奏的身邊,作為姐姐的瑪麗亞決定還是將這口氣忍下來,下一次再找機會狠狠的修理這個傢伙。
「嗯,路上小心。」
天知道瑪麗亞的這句話說得有多麼違心,因為她一點也不想將妹妹交給這個吊兒郎當的傢伙。
不過天羽奏就好像知道瑪麗亞心裏所想,所以她很是乾脆的將牽手改變為了摟抱,將身材嬌小的賽蓮娜一把摟在自己的懷裏。
「噢,我們走了,姐姐。」
然後,再像這樣對瑪麗亞施以挑釁。
「天羽奏妳這個……唔!」
由於天羽奏的話和動作,瑪麗亞心裏的怒火在瞬間被點燃了。她直接踏前一步,怒氣沖沖的就想要罵人。
可惜,一雙手和一個懷抱就將她所有的憤怒扼殺於搖籃之中。
「瑪麗亞,不要生氣了。」
風鳴翼站在瑪麗亞身後,一手摟著腰、一手捂著嘴,滿臉無奈的開口道。當然,這份無奈是對天羽奏的。
她這位出身於平民家庭的友人,有時候性格就是這麼的輕佻又惡劣。
「妳們兩個也先回去吧。…奏,不要忘記了妳明天一早就得出征了。」
「嗯,那麼我們回去了。」
天羽奏聞言點點頭,也不再同和她關係一直不融洽的瑪麗亞嗆聲了。
在重新牽起賽蓮娜的左手之後,天羽奏揚著大大的笑容慢慢走出瑪麗亞家的宅院。一直都跟在她身邊的賽蓮娜轉頭對姐姐歉然一笑,而後就毫不猶豫的跟上天羽奏的腳步,兩個人一起往天羽奏的家走去。
「風鳴翼、妳這個笨蛋!」
「嗚!瑪麗亞妳、妳冷靜一點!」
「不許跑!」
「呃……!」
走在圍牆外的街道之上,天羽奏和賽蓮娜還可以聽見宅院內那兩個人的聲音。她們在齊齊一怔之後相視一笑,只是天羽奏的臉上滿是感激和幸災樂禍,賽蓮娜的臉上卻多多少少有一些無奈和苦笑。
「回家後,還要吃一點別的嗎?」
走在已經沒有多少人的街道上,牽著天羽奏右手的賽蓮娜輕聲問道。
天羽奏一聽眨了眨眼睛,仰頭思考一會兒,然後咧開嘴巴笑著回答:
「蜂蜜蛋糕!」
「這麼晚還吃蛋糕是會長胖的,奏。」
賽蓮娜因為天羽奏的答案而笑出來,並且說出來一個讓大多數的女人都很是忌諱的話。但是,她的腳下卻是一頓,接著便牽著天羽奏改變了方向,向另外一條街道走過去。
天羽奏在聽過賽蓮娜說的話後,仍舊滿臉的笑意,而且還搖頭晃腦的反駁:
「做運動就不用擔心會長胖了。」
說完、天羽奏低頭湊近賽蓮娜耳邊,低聲笑著補充了一句:
「待會我們兩個一起吃蛋糕吧,然後再一起運動。賽蓮娜,我的這個提議不錯吧?滿足了口腹之欲還不用擔心會長胖噢。」
這都是什麼歪理邪說呢。
賽蓮娜聽完之後不得不在心裏佩服天羽奏這傢伙。這個人總是有一堆奇怪的理由,而且就算是錯誤的、她也可以硬生生的掰成正確的。
「嗯哼,妳是不是忘記自己明天一早還得出征了?好好休息吧,整天就知道想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哪裡無關緊要!這關乎著我…咳咳,我們的幸福噢!」
徹底黏上賽蓮娜的天羽奏繼續她奇怪的歪理邪說。若非現在已經是晚上、街上又沒有什麼人,賽蓮娜才不會讓這個笨蛋毫無節制的說著這些沒有營養的話呢。
就在吵吵鬧鬧間,兩個人來到一間尚未打烊的小商鋪。
「大叔,一罐甜甜的蜂蜜!」
不等店家和賽蓮娜先說話,天羽奏就率先拿著紙袋裝了好幾罐黃橙橙的蜂蜜進去,然後一股腦全部放到店家的櫃檯前。
「多少錢?」
「奏大人,這裡是五罐噢。」
店家一臉的驚愕,他一位這位人人讚美的帝國第一將軍連數都數不清楚。
噗哧。
沒有說話的賽蓮娜用手掌捂住嘴巴、側過臉頰偷笑。有時候天羽奏就會做這樣的事情,結果弄得自己就像是笨蛋、亦或馬戲團裏博人一笑的小丑。
不過經店家提醒的奏沒有一絲窘迫,反而理所當然的點點頭。
「噢、我知道的!所以,多少錢呢?」
「一共五枚銀幣。」
「好。」
天羽奏聽後摸著下巴在心裏想了想,覺得物價還是挺划算的,然後就準備掏錢買下來。可是就在她的手搭上自己的腰間時,空蕩蕩的腰扣讓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僵硬。
她、她的錢袋呢?
難道在這個帝都、還有人這麼不知死活膽敢偷她的錢?!
霎時間,天羽奏從笑容滿面轉為欲哭無淚的神情差一點逗笑了店家。
「奏大人,倘若您這一次沒有帶錢、下一次來再給也行,沒關係的。」
「噗、這倒不用。」
面對店家的好意,賽蓮娜走上前來。她很是好笑的望了一眼幾近石化的天羽奏,然後將五枚銀幣遞給店家。
「回去吧,時間不早了噢。」
賽蓮娜輕輕拉扯一下天羽奏的衣角。
「噢?噢,來了!」
終於回過神來的天羽奏一把抱起櫃檯上的紙袋,在和店家道別之後、她匆匆的跟上賽蓮娜的腳步。
「呐,賽蓮娜…。」
「嗯?」
「我的錢包為什麼會在妳那裡?」
「妳丟在姐姐家裡忘記拿了呢,姐姐在臨走之前交給我的噢。怎麼?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
抱著紙袋跟隨賽蓮娜回到家裡的天羽奏輕聲嘟囔著回答。那個模樣,活像一個受盡委屈的孩子。直至賽蓮娜為她端出來一碟甜得發膩的蜂蜜蛋糕,窩在椅子上的天羽奏才像得到重生一樣復活過來,一溜煙的就跑到餐桌前坐了下來。
「…怎麼才一塊。」
對於很喜歡美食的天羽奏而言,一塊蜂蜜蛋糕根本不夠塞牙縫。
於是已經一把年紀的天羽奏毫無自覺的開始撒嬌和耍賴,將身為帝國第一將軍的威嚴都丟進護城河裏。
「賽蓮娜,再做一塊好不好嘛!」
「不可以,晚上不許吃那麼多的甜食。」
「欸——!但是賽蓮娜……唔!」
天羽奏的耍賴聲被賽蓮娜給堵了回去,用親吻的方式。但是這樣的做法卻直接導致天羽奏找到比蜂蜜蛋糕更加美味的東西。
一吻結束,缺氧的賽蓮娜只能依偎在戀人的懷裏喘息,而那位紅髮的將軍則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滿意了?」
賽蓮娜抽空抬頭望了一眼天羽奏。只是意外的,她沒有馬上得到天羽奏或開心或輕佻的回答,因為那抱著她的人,正在用一種很奇怪…不,應該說很熱情的眼神望著她。
不得不說,這樣的眼神使得賽蓮娜的心裏少有的產生一絲害羞的感覺。
怎麼了…?
這個問題還沒有問出來,她就再一次被天羽奏緊緊的摟住,力道大得好像要將她揉進身體裏。
「賽蓮娜,妳真好!」
「笨蛋…。」
賽蓮娜稍稍的一怔,隨即伸手輕拍天羽奏的肩背。
她知道天羽奏為什麼突然間會這樣了。或許,許多和天羽奏一樣、在明日一早就將要出征的軍人也是這樣。他們在害怕、在眷戀,為了眼前這平淡的溫暖幸福。
害怕死在塞外,再也回不來。
眷戀家人們給予的快樂溫馨。
就算是像天羽奏這樣百戰百勝的將軍,也是一樣。
「呐、賽蓮娜。」
相擁很久之後,天羽奏突然間開口道:
「等我回來後…」
「嗯?」
「我們就結婚,好不好?」
說完,天羽奏有一些笨手笨腳的從上衣的口袋裏面掏出來一個紅絨盒子。打開來,賽蓮娜就看見躺在裏面的一枚戒指。
很漂亮的戒指。
再看一看天羽奏的表情,賽蓮娜發現那人總是自信心滿滿的模樣終於變得有一點忐忑和畏縮。
「妳、還有存款買戒指?」
或許是為了掩蓋心裏溢滿的感動,還有即將落下來的眼淚,賽蓮娜開口就是揶揄戲謔的話語。
但是,那微啞的聲音還是洩漏了她現在的心情。
被賽蓮娜笑話的天羽奏沒有生氣,只是在一怔之後撓著後腦傻笑出來。
「咳…我、我找翼借錢買的。」
貴為帝國軍方的第一人,買戒指還需要找朋友借錢這樣的事情雖然說聽起來可笑,但是這也的確是事實。因為天羽奏經常將自己的薪資用於購買許多食物亦或資助窮人,所以表面上風光的天羽奏,其實也只是一個衣著華麗的窮人罷了。
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本來就出身草根的天羽奏才會更得平民們的擁戴。
反之,帝國上層社會的貴族一派則更加看重擁有著名門血統的風鳴翼。
所以,那位年輕的皇帝陛下才會重用無權無勢的天羽奏、甚至於讓她成為了帝國軍方的第一人。這都是為阻止目前權勢越來越大的貴族一系徹底獨攬帝國軍權。
「這枚戒指,我暫時不能戴。」
賽蓮娜在出身的望著那枚戒指好一會兒後才搖搖頭說道,並且將紅絨盒子蓋好、重新放入天羽奏的衣兜裏。
天羽奏一怔。
這是、拒絕?
心裏開始泛痛的天羽奏有一些反應不過來。
「我沒有拒絕妳噢。」
看出來天羽奏現在的想法,賽蓮娜微笑著解釋。
賽蓮娜將視線從紅絨盒子轉移至天羽奏的臉上,然後抬起手、輕輕摩挲著眼前的俊俏臉頰。最後,賽蓮娜親昵的依偎進天羽奏的懷裏。
「…奏,我等妳回來之後、親手給我戴上戒指。所以,不要這麼沮喪,我才沒有拒絕妳呢。」
「真的?!」
臉上的沮喪難過一掃而光,天羽奏低頭驚喜的望著懷裏的人。
而她所得到的回答,自然是賽蓮娜的一抹淺笑和堅定的點頭。
「還有,我有禮物送給妳。」
賽蓮娜說完就從天羽奏的懷裏退出來,然後從衣裙的口袋之中拿出來一個非常小巧又精緻的木偶掛飾。
這不過孩童巴掌大小的木偶掛飾好像和賽蓮娜本人格外相像。身穿著長長的白袍、披散著杏色的頭髮,臉上還用特殊的顏料描繪出來了木偶的神情,淡淡柔柔的笑容一如那個將她捧在手中的女人。
「這掛墜我很早就做好了,這個是我給妳做的護身符噢。除了妳之外誰都沒有呢,包括姐姐和翼。」
「謝謝、賽蓮娜。」
接過賽蓮娜放入自己手裏的木偶掛墜,天羽奏的神情就好像孩童一般欣喜而雀躍。同時,她那小心翼翼、唯恐有時候沒輕沒重的自己將掛墜弄壞的模樣又將賽蓮娜給逗笑了。
微笑後,賽蓮娜握住天羽奏的手。
「…奏,既然妳拿著我的護身符,那麼一定要平安回來,好嗎?只要妳平安回來,我就做妳的新娘。」
新娘。
妳會是我的新娘。
翌日,離家之前,天羽奏注視著賽蓮娜將那個木偶掛墜掛到自己腰間的金屬扣上,臉上和心裏都是美滋滋的笑意與濃情,就像昨晚那塊蜂蜜蛋糕一樣甜得讓人發膩。
現在,就連那離別的哀愁都無法影響天羽奏美好的心情。
因為根本就不需要煩惱。
她是帝國最厲害的將軍,她的從軍生涯之中不存在所謂的失敗,這一次她一定也會凱旋而歸,然後和賽蓮娜永遠在一起,嫉妒死風鳴翼那個連告白都不敢的悶葫蘆。
所以,不需要有所煩惱。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可是在某一日戰後,正在營地之中思考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辦的天羽奏、親眼看見那個一直懸掛於腰扣之上的木偶掛墜斷成兩節、身首分離。那時,從未迷信於什麼預感和徵兆的天羽奏心裏首次出現不安的感覺。
「天羽將軍?」
「嗯、沒事,我們繼續。」
緊迫的戰事容不得身為一軍統帥的天羽奏多去思考與戰爭無關的事情。她只能將那無端損毀的木偶掛墜撿起來,放入貼近胸口的衣兜裏面,並且在心裏安慰自己只要在晚上休息之前抽時間將掛墜修好就行。
是的,只要將掛墜修好,回家之後賽蓮娜就不會生氣了。
當時還在和部下討論戰局的天羽奏在心裏想著,同時努力忽視由心底突然升騰而起的莫名驚慌。因為她不能慌、不能亂,身為統帥的她一旦驚慌就可能會導致嚴重的後果。
所以,不可以驚慌。
天羽奏本來以為心裏的不安只是她的錯覺罷了,但是直至一個人風塵僕僕的趕來她的軍營之中,她的心才真的開始慌亂。因為來到軍隊中的那人,竟然是身為教法執行官候補的瑪麗亞的一名親信。
「天羽將軍,這是瑪麗亞閣下給您的信。」
滿身塵埃又氣喘吁吁的信使看來很疲累,應該是趕了很長時間的路才來到邊塞,但是他仍舊快速下馬來到天羽奏的面前,並且從懷裏掏出來一封信雙手呈交於天羽奏。
天羽奏的動作有刹那猶豫,然後才將信接過來。
這一次瑪麗亞是以私人的名義傳信於她,那麼身為一軍統帥的天羽奏就應該在戰爭時期將自己的所有私人事務全部延後。所以,天羽奏沒有立刻拆開信件,而是打算留待戰後再看。
只是,信使的一句卻讓她徹底呆在原地。
「瑪麗亞閣下讓我轉告您,這封信是有關於賽蓮娜小姐的。」
話音剛落,塗了火漆的信件就被天羽奏拆開來。
賽蓮娜…,死了?
一封長長的信件,天羽奏到頭來卻只記得這一句話。
怎麼可能?
臉色驟然變白的的天羽奏在心裏這樣問自己。是的,怎麼可能呢?但是這封信裏已經寫得非常清楚,並且這封信還是出於瑪麗亞之手。
「嗯,我知道了。」
將信件放入懷裏,天羽奏強迫自己不讓驚惶失措的神情表現出來。因為她仍舊牢記自己此刻的職責、此刻的身份。
「那、我先告辭,預祝將軍凱旋而歸。」
匆匆趕來的信使看見天羽奏收下信件,心裏也自覺完成了瑪麗亞所交付的任務。於是他沒有再久留,而是直接翻身上馬、向著趕來時的方向而去。望著信使漸行漸遠的背影,神情多多少少有一些恍惚的天羽奏轉身往自己的營帳走去,下令不許任何人來打攪她。
天羽奏孤伶伶的坐在營帳裏,一手握著那個已經損壞的木偶、一手捏著那被自己手心的汗水所濡濕的信紙,很久很久都沒有反應。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一直在發呆的天羽奏才像是回過神來一樣、恍惚空洞的眼眸之中重新出現了一絲微亮。
「咕…」
她的喉間發出來一絲帶有哽咽的聲響,但是天羽奏卻在下一刻一口咬住自己緊握成拳的左手,將所有可能洩漏出來的聲音全部咽回肚子裏。
不可以。
嘴裏嘗到一絲鐵銹味道的天羽奏在心裏告誡自己。
她不可以哭泣、不可以驚惶不安、不可以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副失魂落魄的狼狽模樣。縱然心裏攪成一團亂麻,天羽奏始終保持著一份艱難的理智。她記得自己是一名將軍、記得自己現在所處的地方是戰場,她不可以像一個失去愛人的普通女人一樣肆無忌憚的用哭泣來表達自己的心痛和悲傷。
所以,她只能在現在、亦或短暫的夜晚,躲起來悄悄的流淚,用多年沒有出現的眼淚來懷念自己那甚至於來不及再見最後一面的戀人。
第二天,在日前目睹天羽奏異樣的士兵們欣喜的發現,那個從營帳之中走出來的女人和平時沒有任何區別,神情依舊格外鎮定和平靜,還是那個帶領他們橫掃帝國邊陲的第一將軍。昨日的異常,並未在她的臉上遺留一絲痕跡。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為。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在接下來的三日之中,帝國的軍隊開始陷入從未遭遇的困境,給一直被他們追著打的敵國軍隊擊敗好幾次,最後不得不退回邊塞的重鎮重整戰線。軍隊之中的將領們也紛紛察覺到,那位從來都冷靜又豪勇的女將軍居然在這三日的戰鬥之中屢屢下達錯誤的判斷。
失常。
他們信任的女將軍竟然會數次判斷失誤,致使帝國軍一而再、再而三的敗北。
「天羽將軍,妳這是怎麼回事?!」
「天羽將軍,我們和營帳外的士兵都需要您的解釋。」
「將軍…」
「將軍…」
在第三日的夜晚,剛剛率領部從退回鎮上的將領們結伴來到天羽奏的面前。他們有的態度咄咄逼人、有的神情暗藏憂慮,只為從天羽奏這裡求得這數日來她頻頻失常的緣由。
可是面對將領們的疑問,天羽奏卻只是給予冷漠的眼神和回答。
「出去,我想休息一下。」
這絕對不是天羽奏一貫用以待人的態度,其中的冷漠讓原本還想說什麼的將領們都識趣的閉上嘴巴,然後沉默的齊齊離開房間。眼見將領們都離開,天羽奏這才像前兩個晚上一樣,從懷裏拿出來那封已經皺巴巴的信件、以及那個已經毀壞、而且天羽奏怎麼都修不好的木偶掛墜。
那個掛墜雖然小,但是做工精良,一看就知道是賽蓮娜親手製作的。既然如此,完全不瞭解其中結構奧妙的天羽奏自然修不好。
慢慢的將掛墜放於面前的矮桌上,天羽奏一直低頭看著,並且用因為常年習槍而指節粗大、掌心粗糙的手掌輕輕摩挲著這小小的掛墜。
「………賽蓮娜。」
用低啞的嗓音呼喚那一直銘記於心的名字,天羽奏第一次覺得自己根本不堅強。
她原本以為自己可以做到堅強的,可以一直堅強到完成這一次使命。可是事實上根本不行,賽蓮娜的死已經在天羽奏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就成為蒙上她心頭的陰影,讓她再也難以做到鎮定和坦然。
回去。
回去。
回去。
她想回去親眼證實那封信的真假。
她想回去再見那人一面,就算她不能再回答自己的問題。
為什麼沒有等我回去呢?
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天羽奏心裏,讓她無法安心的面對眼前的戰爭,最後只有對於戰局三番兩次的判定失誤。
我要回去。
長達三日的心理掙扎讓天羽奏越來越難維持原本的理智,想要拋下一切回去的念頭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不行,我不能回去。
可是僅存的理智還在逐漸失控的情感面前掙扎,提醒著她不要忘記自己的職責。
天羽奏開始在房間裏來回的走動,一會兒神情焦慮的坐在窗邊、一會兒站起來往門口走去。來來回回、來來回回許多次,直至最後的理智和猶豫被心裏瘋狂肆虐的衝動擊敗。
終於,天羽奏不再遲疑。又或許是不想、不敢再遲疑。
數日之後,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消息傳遍了整個邊塞。
就在與敵國交戰的當下,身為一軍統帥的天羽奏竟然趁著夜色拋棄所有的士兵、獨自一個人逃回帝都。
自此,那位曾經獨戰狼人的將軍、不再是人們心目中的大英雄,而是一名導致帝國軍全軍覆沒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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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鳴翼是在搜捕犯人的途中撿到那名昏迷的少年的。她原本以為這衣裳襤褸的少年只是一個因為兵荒亦或盜匪出沒而不得不四處流浪乞討的孤兒,但是卻沒有想到,那少年在醒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愣在原地。
「她、她是魔鬼!她是將大家全部殺掉的魔鬼……,紅髮紅眼的魔鬼!」
紅髮。
紅眼。
風鳴翼心裏最後的一絲僥倖和期望被哭喊的少年徹底的擊碎。她知道,她必須做出抉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