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我說、等妳平安回來,我就做妳的新娘。可是,我沒有做到。
坐在林間的一棵樹下,賽蓮娜將那個槍使木偶從箱子裏面拿出來、放在自己的膝頭,開始日常的維護和保養。只是多日來馬不停蹄的趕路讓她手裏的工具無法及時得到補充,現在再想好好的將木偶修復一番卻是有一點困難。
因此,她才將天羽奏打發去附近、替她尋找一些可以充當修補材料的東西。
也不知道奏什麼時候才回來…
低頭望著腿上的木偶,賽蓮娜一邊在心裏想著、一邊用乾淨的碎布擦去木偶身上每一處的塵埃。
她是一名木偶師,木偶就是她賴以生存的工具。不,對於賽蓮娜這樣的木偶師而言,用「工具」來形容木偶未免過於失禮,應當說是夥伴、朋友、以及孩子。這些她認真完成的木偶凝聚著她的心血,讓當年一文不名的賽蓮娜成為傳世木偶師的東西,除了這份感情之外,就是這些在其餘人眼裏根本不值錢的木偶。
所以,賽蓮娜非常重視木偶、同樣也格外珍惜木偶。
日常保養和維護,這種事情十幾年如一日。從賽蓮娜接觸木偶戲開始,她每一天都在完成這樣的工作,從未有一天間斷過。
只是很可惜,現在她不得不停下這份工作。
因為一陣踩在林間枯枝敗葉之上的腳步聲在她前方不遠處響起來。
「………翼,好久不見。」
在略微的遲疑後,賽蓮娜抬起頭,毫無意外的看見一身藍色軍裝的人正站在距離自己幾步之外的地方。
賽蓮娜的問候雖然說猶豫幾秒鐘,但是並無驚訝和慌張,就好像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會遇見這個人一樣。
「…。」
對於賽蓮娜的溫言問候,風鳴翼選擇沉默不予任何回應。只是用她那雙冷色調的眼眸注視著她,似是想從她的身上找出來一點不同的地方。
賽蓮娜不以為意的淺笑,並不在意風鳴翼的失禮。她先將腿上的木偶拿起來檢查一下、再重新裝入身邊的箱子裏。收拾妥帖之後,她才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風鳴翼的面前。
「翼,妳長大了。」
那時猶如分別多年的舊友好不容易重逢一般的話,帶著感嘆、帶著欣慰。
「記得我們上一次見面,應該是在十年前,對嗎?」
「是。」
身材很是高挑的風鳴翼低下頭,認真的望著面前的女人,同時第一次回答她的問題。
「所以我才說,翼、妳長大了。」
賽蓮娜因為風鳴翼的回應而彎起眉眼笑起來。那淺淡又溫柔的笑容,讓風鳴翼的神情產生一刹那的變化。
接著,賽蓮娜又問道:
「那、瑪麗亞姐姐她……現在還好嗎?」
可是…這一次,賽蓮娜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因為她聽見面前的軍人這麼說:
「妳根本不是賽蓮娜,瑪麗亞的事情和妳沒有關係。」
「…………………翼,十年沒有見面,妳好像變得比以前殘忍了。」
風鳴翼的話並沒有惹怒賽蓮娜,卻讓她臉上的笑容在片刻之後趨於苦澀和落寞。那種表情,甚至於從未在天羽奏的面前出現過。
「殘忍?」
風鳴翼聞言挑眉,那模樣就好像是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即使、現在的她完全沒有在笑。
「比起妳讓奏做的事情呢?妳認為哪一個更加殘忍?」
「我沒有讓奏做那種事情。」
「但是妳無法否認,就是因為妳、奏才會做這種十惡不赦的事情。我不知道妳的存在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我非常清楚,十年前將她、將妳放走的我簡直是愚蠢至極。我以為她身為軍人的尊嚴和榮耀會讓她停止下來,卻沒有想到在十年之後,她會變本加厲繼續這樣的行為。」
說著,風鳴翼一把緊緊捏住賽蓮娜的手腕,眼裏閃過悔恨和憤怒。
「倘若妳真是賽蓮娜的話,怎麼會容許奏犯下這樣的錯誤?賽蓮娜心目中的天羽奏是英雄,而非現在這個遭人追捕、必須一輩子生活在陰影之下的瘋子。」
「……沒錯,妳說得很對。這都是我的錯,我不否認。」
賽蓮娜並沒有因為風鳴翼的舉動而產生一絲一毫反抗,即使握著她手腕的力道再大,賽蓮娜也未曾流露出來半分痛苦的神情。
但是,她的眼裏卻帶有幾分歉疚難過。
沉默片刻後,她說:
「翼,倘若妳想要我自動就此放棄奏、放棄和她一起。那麼,我只能告訴妳、這是不可能的。」
「冥頑不靈。」
賽蓮娜的話直接使得風鳴翼皺起眉頭。
「不要總是皺眉頭,我的話沒有說完。」
見風鳴翼沒有緊皺,賽蓮娜無奈嘆息。這個人從他們認識開始就很喜歡皺眉,當年才十幾二十歲就天天皺著眉頭像一個小老頭,現在十多年過去居然仍舊整天皺著眉頭,不怕長皺眉嗎?
不過賽蓮娜也沒有過於糾結這件事情。其一,是因為沒有時間、天羽奏隨時可能回來;其二,是因為沒有立場、風鳴翼眼裏的她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賽蓮娜。
於是,賽蓮娜接著開口說道:
「翼,我特意留下線索讓妳追了上來、再支開奏在這裡等待妳,就是想請妳幫助我完成一件事情呢。」
「什、麼?」
風鳴翼充滿驚訝和疑惑的表情顯示她根本聽不懂賽蓮娜的意思。
但是現在已經容不得她多想。因為賽蓮娜上前一步、抬起右手勾住她的脖頸,然後唇瓣無限貼近她的耳邊,一字一句的說道:
「翼,請妳看在瑪麗亞姐姐的情面上幫助我這一次。替我做到、我自己無法履行的事情。」
十年之前我失約了。這一次,我不會再忘記答應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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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瑪麗亞看見那隻白色的傳信鷹停在自己辦公室的窗臺時,她的臉色馬上就變了。瑪麗亞果斷丟下一桌尚未批閱的文件,大步走到窗臺前將傳信鷹腳上的信筒取了下來。
將信件從信筒裏拿出來,瑪麗亞立刻展開一看究竟。
片刻後,教法機關裏的工作人員看見穿著墨黑外衣的瑪麗亞走出辦公室,直直的向外面走去。
「瑪麗亞大人?」
負責接待的前臺人員一臉的疑惑。
「請轉告陛下,我暫時有事情處理要離開帝都幾天,所有的案件宣判請全部移交其他人處理。」
「什麼、可是…」
可是瑪麗亞沒有聽完前臺工作人員的話,只是將一串鑰匙和必要的交接文件放到桌上之後就直接離開。留下三三兩兩不明就裏的內務人員,和那明顯已經慌了神的前臺人員。
不多時,一匹黑色的駿馬跑離教法機關、直奔帝都的城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