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話 因緣際會
１
海風徐徐吹來，冰涼的冷風中夾雜的海潮氣息並不讓她感到陌生。
但周圍卻冷清的與波洛大相逕庭，令人不禁感嘆城市吵雜的好。
順上坡走著時，一陣強風吹亂蓬鬆的金髮，女子轉向海岸那端默默碎念了句。
娜希瑟絲：「這兒還是一樣荒涼啊…」
她手裡捧著花束，小心翼翼掀開保護花朵所用的包裝，輕輕放向眼前高聳的紀念碑。
娜希瑟絲：「在此，向你們獻上我們最崇高的尊敬，英勇的人們。」
廣場中彷彿只有紀念碑下的鮮花帶著生氣，其餘地方一片寂靜。
改建過的房舍與大街雖多少有些人煙，但絕大多地方都空蕩蕩的。
部分較新的建築與設施附近均挾雜毀壞的斷垣殘壁，似乎能透過它們隱約見到這裡曾發生的過去。
她仰起頭望向夜空。
無數繁星獨有一顆最為閃耀，彷彿吸引住了那對金色眼瞳，讓她緊盯著它不放。
「娜希瑟絲？」一個女人朝她說道。
娜希瑟絲嘴微微開著「啊」了聲，有些訝異但卻又不是太過的看著另名蜜色長髮的女人。
阿蕾嘉：「妳也來啦？」
娜希瑟絲：「應該說今年也＂又來了＂。」
阿蕾嘉朝她笑了笑。她手裡頭也捧著束鮮花，接著與稍早前的她一樣，將花獻上石碑並跪著禱告。
阿蕾嘉：「島上還是老樣子，沒太大變化。」她看著街景說。
娜希瑟絲：「即便重建過，大家回來這裡居住的意願還是不大。」
阿蕾嘉：「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她們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曾經發生過一場壯烈戰役的地區──『克洛斯島』。
戰爭當時幾乎毀掉了半座島，現在鎮上所見到設施是經過好段時間的重建才擁有的模樣。
娜希瑟絲：「又滿一年了啊…」她盯著石碑上的文字說，「大部分人都說＂十多年＂，實際上也才過個十出頭罷。」
阿蕾嘉微皺著眉，不發一語。她則繼續說道。
娜希瑟絲：「估計只剩我們這些人會將逝去的時間記清楚。其他人皆像不敢讓傷痛在浮出檯面一樣，刻意模糊了它將其淡忘。」
阿蕾嘉：「大概是因為絕大部分人，都希望那段過往能盡快消失。」
娜希瑟絲：「但那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親自經歷過傷痛的人們。」她說著，並盯著手機所顯示的相片看。
阿蕾嘉瞄了她一眼，淺淺一笑說：
阿蕾嘉：「時間過得真快，當時的孩子們現在也都長大了。」她感嘆說。
娜希瑟絲：「當然的啊，想想參予十一年前那場仗時，我們才二十歲。」
忽然間，「咳嗯！」的一聲由兩人身後傳來，她們別過頭霎那也同時開口說道：
娜希瑟絲：「琳恩？！」
阿蕾嘉：「琳恩？這麼巧啊。」
琳恩：「真是的，怎麼妳們也來了？」
阿蕾嘉：「一段時間不見，氣色看起還不錯嘛。」
琳恩：「妳們也是。」
琳恩．林克斯，隸屬牙影軍團。娜希瑟絲與阿蕾嘉同期的好友，曾一同參予＂復仇戰＂。目前在格雷修要塞中任職。有個既清閒又平穩的職位，和一妻二子組成的快樂小家庭，因此常被娜希瑟絲說是＂人生勝利組＂。
不同於兩人，琳恩沒穿著私服，而是出勤用的正式軍服。
從厚實大衣到最裏頭的襯衫均平整地熨燙過，頭髮也梳成俐落的包頭盤在後腦勺上。
整齊劃一的模樣讓人想詢問她是否剛出席完什麼盛大場合。
娜希瑟絲：「妳幹麻這副打扮？」
琳恩：「為了表示對克洛斯島戰役的敬意，穿這樣最妥當。」她輕推鼻樑上的鏡架說道。
娜希瑟絲：「…嗯，妳開心就好。」
琳恩：「雖然知道妳們倆個每年也都會來到這裡獻花，卻沒想到我們三個會剛好碰面。」
阿蕾嘉：「或許是我們的默契所促成的巧合吧。妳們不也是趁著長假而大老遠跑來這裡？」
琳恩：「這倒是。」嚴肅的臉龐上揚起笑容，但那溫和的表情只停留了一會。「話說回來，每次回憶當年的”邊境復仇戰”…我就不禁要感嘆一次，跟娜希瑟絲這種恐怖的人合作能活到現在是奇蹟。」
話鋒突然急起直落，而且矛頭還指向自己身上，娜希瑟絲板起臉回答她：
娜希瑟絲：「少來了，那時候沒我這個主力在，妳才不可能活到現在吧！」
琳恩：「明明沒我跟阿蕾嘉的輔助話，妳早就耗盡精神虛脫在場上。」她搖著手指說道。「而且，要知道以水去引導那程度的電流可是每刻都在玩命。我每次把這件事說給後輩們聽時，他們都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我。」
娜希瑟絲：「伏特不夠高哪有辦法一次解決那堆機甲兵？更何況每次時機都是其他人賭上性命掙來的，當然要好好把握。」
琳恩：「妳說的＂時機＂完全包含我性命在內好嗎？」
娜希瑟絲：「既然知道那還抱怨什麼？大家本來就是抱著命丟掉也無所謂的想法衝上去！」
琳恩：「真的遇到生死關頭還是有求生本能的意識啊！懂嗎！？妳知道我輔助妳過程只要差個0.1秒、0.1秒！我就直接休克或去見神祇了！」
娜希瑟絲：「不過也托我們合作的福，才讓軍團裡的人理解水術能若合作的好也能發揮很強的戰力不是嗎？」
琳恩：「這我倒不否認，不過我確定這世上除了我以外，沒有一個水術者願意用這種玩命方式展現自我價值。」
娜希瑟絲：「呿、少來這套，妳明明也很得意，老是…」
兩人喋喋不休好一會兒，直到阿蕾嘉受不了這場無意義的爭論才結束。
她無奈地搖搖頭，伸手勾住娜希瑟絲的頸子制止道：
阿蕾嘉：「…夠了！到此為止！我還有別的話想聊聊，妳們倆的私怨改天在吵吧。」
琳恩：「喔？難得阿蕾嘉也會想敘敘舊嗎？」她一臉興致盎然說。
阿蕾嘉：「我只是想問些事。不知道妳們沒有聽過島上飄下”黑雪”的傳聞？」
娜希瑟絲：「耳聞過一點，但還是聽聽就好。我們這些參予重建的人可從來沒見過。再說了，那些雪也不可能隔一天就憑空消失吧。」
琳恩：「我倒挺樂意相信的，」她聳了聳肩說，「當時還因為很感興趣，所以跑去調查過。雖沒得到任何結果，卻另外得知道＂黑雪＂被巫女與智者們稱為＂神之淚＂的事。」
阿蕾嘉：「光之神的＂眼淚＂嗎…？」
琳恩頓了會，一本正經地指正她。
琳恩：「不，是＂暗之神＂。」
娜希瑟絲：「象徵死與罰的神反而為凡間流淚？」
阿蕾嘉：「真有些意外的說法。」
琳恩：「阿蕾嘉，為什麼突然想問這個？」
阿蕾嘉沒回答。她瞧了眼還被自己勒住的娜希瑟絲，接著拿走她手機。
螢幕再次亮了起來，畫面中的相片是她們幾人的合照。相片中，黎音還只是十一、二歲的模樣。
阿蕾嘉：「因為很在意當時這裡所發生的一切，直到現在也…」
她黯淡說著，娜希瑟絲也跟著沉了臉色。
（當年的事情啊……）
２
十二年前的某日。
當聽說蒙家的兩個孩子還活著時，她和許多關心蒙家的人一樣，懸在心頭的焦慮降下了一半。
孩子們還活著，是其他人喜聞樂見得。
但…對兩姊妹而言，她們要面對的，是難以承受的劇痛。
──＂憐憫生者，而非憐憫死者。＂
這句話又在她心頭響起一次。
因為克洛斯島的事，軍團上下均是一片混亂，過了一個月才平息點。
也因如此，每個人都忙著投入整頓與修復戰後的克洛斯島，向來有芥蒂的牙影和本團才不分派系、理念、位階齊聚一塊處理島上的事。那是她頭次感受到不需靠言語來促成的默契與團結。
（這就是大姐心中最理想風氣吧。）她想起當家領導最常掛在嘴邊的事。
半年後，克洛斯島重建的要塞完成了。雖然簡單又粗糙，但目前僅要求可以迅速禦敵就行。
當完短期的志願勞工，生活又再回到規律的軌道上。
娜希瑟絲才這樣想著，卻又得知兩件大事。
第一，她的叔叔居然真要領養一個克洛斯島上的孩子。雖知道叔叔一直很喜歡小孩，小時候被他疼也不是疼假的。但是，那個好戰又孩子氣的光棍能帶得了孩子嗎？
她很懷疑。
不過這件事情不必太過苦惱，想必尚會去處理好它。
第二，從大姐那裡聽到，蒙家的孩子暫時被安頓好了。話雖這麼說，但從她操煩的表情看得出，那兩個孩子還很令人擔憂吧。
再她追問後，大姐才慢慢說了。
大姐：「那兩個孩子…既是凱英的孩子，又富含天賦，想必本團某些人士會大幅插手干涉。而且，她們姊妹倆的其中一個，居說從安置在芭德後到現在，一句話都不肯說。」
娜希瑟絲：「心理壓力之類的關係？」她猜測地問。
大姐：「大概是。」她輕揉太陽穴說道。「不過還不止這點讓人擔憂，最大憂慮是那些對她們才能虎視眈眈的人物。他們用這個做藉口，一直要將她們留在主城要塞內。」
娜希瑟絲：「哼，這麼早就在盤算未來的得意部下嗎？」
大姐：「先不管他們腦子裡裝什麼。於情於理上，都應當給她們最良好的照顧和依靠。過去被稱為培育孩童的『溫室』，又是她們母親的故鄉，芭德無疑是最合適的地方。希望賽爾瑪的威嚴能在這種時候多發揮些。」
頭次見到凡事都得心應手的大姐愁眉苦臉，娜希瑟絲帶著微妙心情苦笑著。
（雖然沒見過她的小孩，不過…總放不下心。畢竟是她們的孩子…我們有照顧的必要與義務。）
之後，娜希瑟絲對這件事情一直掛慮著。心裡彷彿有根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躺著也沒辦法入眠。次日她並立刻動身前往芭德。
一到了芭德要塞，她立即前去司令部找賽爾瑪。
娜希瑟絲：「那兩個孩子呢？」
望著突然闖進司令室的金髮女子，賽爾瑪挑高佈滿皺紋的額際，眨了眨眼。
賽爾瑪：「對照前一個來這裡的人，妳這孩子還真不懂禮儀。不知道是像誰…」他沉沉嘆口氣，「在宿舍裡。妳要去探望她們嗎？」
娜希瑟絲：「那還用說。」
賽爾瑪：「等等、娜希瑟絲！」
賽爾瑪都還沒來得及將話說完，娜希瑟絲並又趕去軍團宿舍。
宿舍前方停泊兩輛經過裝修的軍用轎車，黑亮的板金帶有別緻裝飾與狀似雪花的幾何標誌，格外引人注目。
會搭乘這種車來探望的，還能有誰？
娜希瑟絲不悅地瞪了眼轎車與司機，她曉得搭乘這車的人八成是喜愛擺架子的軍方高層。
到了宿舍三樓走廊，丹尼爾正和一個年輕醫官說話。
娜希瑟絲：「丹。」她微微舉起手打招呼。
丹尼爾：「喔？妳也來了呀？」他也舉起手回應。
＂也來了？＂
還有什麼認識的人也來了嗎？真不少人跑來這裡關切那兩個孩子。她聳聳肩，輕輕搖了下頭。
娜希瑟絲：「她們在哪裡？」
丹尼爾原本掛在臉上的微笑瞬間消散，他愁著臉看向身旁的房門。
進入房間前，娜希瑟絲才想起自己是第一次親自見兩姊妹，先前只在相片上看過。
她握著門把，有些猶豫，擔心自己會認不大出她們。
一進門後，魅凱和黎音的樣貌馬上掃去這層顧慮。
那黑髮和五官輪廓，宛如看見她們媽媽的縮小版，但她們臉上不像她一樣充滿開朗自信的神情。
年紀比較小，又有一對漂亮藍眼的想必是妹妹，魅凱。常聽說她與凱英．蒙像到如同個模子印出來。
她臉上沒什麼表情，有點酷酷的樣子，看起來挺適應這裡。見到娜希瑟絲時有點疑惑，但隨後微微點頭打招呼。
娜希瑟絲也點點頭回應她。
（這孩子的長相，簡直跟凱英．蒙一模一樣…如果她現在看見這孩子，不曉得會怎麼想？）
她皺著眉看向魅凱，感慨神情中又挾帶分擔憂，一副五味雜陳的樣子。
年紀較大點的黎音，坐在地上，蜷伏著牆邊，臉深深埋進雙膝間。
外頭不管有什麼聲音，還是來了誰，她頭抬也不抬，身邊彷彿被某種氣場隔開了似。
娜希瑟絲悄悄走近她身邊，輕聲打招呼：
娜希瑟絲：「妳好，小不點。我是布魯恩叔叔的姪女，叫做娜希瑟絲。」
黎音一點反應也沒有。
娜希瑟絲靜靜看著她，什麼話也沒說，也沒有離開。
她蹲在她身邊好一會兒，黎音才漸漸抬起頭。
看見她神情時，娜希瑟絲不禁倒抽一口氣。
黎音眼神相當空洞。
由憔悴、蒼白的臉色，和眼窩下的黑眼圈，可以曉得她大概很久沒好好睡過一覺。
不管是那個眼神，還是慘白的臉，都不是一個十歲小孩身上該見到的。
娜希瑟絲不發一語離開房間。來到廊上第一件事，就是和醫官證實黎音是否已經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說過話的事。
醫官：「那孩子在這裡也滿半年了，這期間半句話都沒說過，照這情形下去…滿一年也是遲早的事吧。」他雙手環胸，苦惱說著。「在我來以前還有兩個醫生來過，但不管誰試著和她聊天，她都不肯談。而且做任何事都沒反應，完全陷入一種麻木狀態，真很傷腦筋…」
醫官話尚未說完，丹尼爾並插嘴補道。
丹尼爾：「黎音剛救回來的時候，馬上被一群人圍著問她＂媽媽去哪了＂，我猜大概在那時又讓她受到驚嚇。雖不能夠怪他們…」他垂下頭，沉沉嘆氣。「畢竟大家遲遲沒能找到蒙中將，焦急也是理所當然的。但更叫人吃驚的，是她講的話和當時樣子。」
娜希瑟絲：「說了什麼？」
丹尼爾：「……”媽媽消失了，不會再回來了，永遠不會。”」
他說完，並揉起臉苦苦笑著，嘴裡叨唸＂她當時表情比現在這樣更可怕，眼神和語氣冷漠到彷彿讓聽的人心都凍結＂。
醫官也低頭沉默不語。
娜希瑟絲並沒有跟著他們陷入悲傷氣氛，反而冷靜地接問下去。
娜希瑟絲：「從那之後開始就不再說話？」
醫官：「不，剛來到芭德時還會，過幾天後就…」他翻閱問診紀錄邊解釋著。
娜希瑟絲：「等等，我大概知道你是負責照顧她們的醫官，但還是先問一下，」她打斷他問，「你是誰？」
醫官：「我是隸屬本團的醫官，泰瑞．奧吉爾，是凱英的好友。暫時停職原本單位，以自願式過來這裡。」
娜希瑟絲：「喔…原來如此，我是娜希瑟絲．波本。話說我也才剛結束義工生活呢。」她禮貌性與泰瑞握了握手。
泰瑞：「原來妳是波本家的人？那妳與布魯恩先生是…」
娜希瑟絲臉上掛起了僵硬的笑容，語氣隨便地吐了句＂叔姪＂。隨後她又拉回話題。
娜希瑟絲：「那孩子現在的情況，醫學上有種名詞稱呼吧？」
依自己”對有興趣的事追根究柢”的個性，娜希瑟絲便與他多問些。
泰瑞：「對，」他點頭說，「是＂創傷後壓力症候群＂。」
娜希瑟絲：「嗯…瞭解了。」
（果然是心病啊…話說回來，原來他就是塞爾瑪的兒子。老頭子的孫女…也就是他女兒，年紀似乎也還很小。想不到他也與凱英．蒙認識，那麼，臭老頭他一定也認識吧。）她摸著下巴撇了眼泰瑞。
與丹尼爾、泰瑞談著其餘事時，娜希瑟絲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轉過頭見到那名蜜色髮女子後，她吃驚的下巴差點就脫臼。
「娜希瑟絲？妳怎麼也跑來了？」女子說。
娜希瑟絲：「我才比較想問妳這句話呢！」她指著女子說道。
正站她面前的是阿蕾嘉。她十分意外這個本團大忙人會出現在這裡。
阿蕾嘉：「既然人站在這裡，當然是來探望那對姊妹。」她微微歪著頭，納悶問，「妳不也是嗎？」
娜希瑟絲沒理會她。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阿蕾嘉身上的…本團書記官制服。
墨綠色的窄裙套裝搭配黑褲襪與高跟鞋，相當和襯她的淺髮色。
白皙臉龐畫著淡妝，清新、端莊的氛圍更加突顯阿蕾嘉自身的溫文氣質。整體裝扮簡直美到讓人看傻眼的地步。
但不知為何，娜希瑟絲沒辦法直率地讚美她打扮。
娜希瑟絲：「穿那什麼窄裙啊，真老土，燒掉算了。」她手叉著腰，冷冷說道。
阿蕾嘉：「神經病。」她也冷冷回答。
娜希瑟絲：「一點也不適合妳。」
阿蕾嘉：「鬧什麼彆扭啊。妳這是嫉妒還是羨慕？」她邊反駁邊拿起文書袋砸在娜希瑟絲臉上。
她大概猜得出阿蕾嘉是替人跑腿順便來這裡探望。
一陣打鬧後，娜希瑟絲偷問了阿蕾嘉知不知道其他內幕。在本團做文書公務的她必定會知道點事情。
阿蕾嘉：「她們印痕節數處於高階，未來十分被看好。因此，一些本團老將很堅持要把姊妹倆送回格雷修去。現在芭德的巫女和智者葛根正與他們協調。」她悄聲與她說。
娜希瑟絲：「原來如此，再加上賽爾瑪的話一共是三位老人家，應該沒問題。」
＂協調＂是好聽點的說法，難聽點就是想盡辦法將煩人的官員打發走。
面對三個身份資歷、年紀都不低的老者們遊說，就算是愛擺架子的高官大概也沒法子。
這可讓娜希瑟絲安心了點。
想不想成為軍人，這是兩姊妹該自己選擇的事。就算未來會成為軍人，她們也應該依自己意願選擇要前往的道路。
不想讓他人干涉她們意志，是真正發自內心關心她們的人共有的想法。
＊ ＊ ＊
她靜靜杵在廊外，望著房裡的阿蕾嘉與魅凱。兩人正開心談天，玩著裝有立體投影的桌面遊戲。
（無論現在的你心情是如何、有什麼想法…我都希望妳現在的笑容是發自內心，而非強顏歡笑。）她一臉嚴肅地默想。
觀察一會兒後，正和阿蕾嘉說話的魅凱，突然跑出來找她。
娜希瑟絲：「嗯，怎麼了嗎？」
娜希瑟絲疑惑地看著小小身影。魅凱沒說話，只是凝視著她看。
阿蕾嘉：「咳，妳眼神太兇、個子也太高了，讓她有話也說不了。」她站魅凱身後吐槽道。
娜希瑟絲瞇起眼瞪了下偷笑中的阿蕾嘉，默默蹲低身子。
可能她真有點兇的樣子，魅凱深呼吸口氣後才湊近她耳邊悄聲說：
魅凱：「…姊、姊姊她一直都在做惡夢，半夜常常嚇醒，醒來後就都不會回去睡覺了，但是…她很勇敢，都沒有哭。」
娜希瑟絲：「沒有哭…一次都沒有嗎？」
魅凱大力搖搖頭。
魅凱：「我覺得，她應該比我還害怕。可是不管我怎麼問她，她都說沒有，還問我會不會怕。」
娜希瑟絲：「那妳呢？還會怕嗎？」她柔聲問道，擔心自己又不小心嚇著她。
魅凱：「偶爾會，可是現在有丹尼爾和其他人在，所以沒關係。」
娜希瑟絲彎起嘴角著，輕輕撫摸魅凱頭，之後一把將她抱住。
娜希瑟絲：「別擔心，妳姊姊的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吧。」
魅凱：「妳和阿蕾嘉、丹尼爾還有熊叔叔他們一樣，不讓人討厭。」
她被娜希瑟絲揉著頭邊說，隨後又跑去阿蕾嘉那兒要她展現自己的術能。
兩人一塊玩著掌心漂浮的火花，娜希瑟絲便調侃阿蕾嘉說道：
娜希瑟絲：「原來她也是火術者，怪不得妳這麼快就和她混熟。」
阿蕾嘉：「那才不是主因，而是因為我不像某人今天頭一次來。」
看見她輕鬆的笑容，娜希瑟絲原本還懸在心頭的顧慮不禁放開許多。她瞇起眼笑了笑，過了會兒，對阿蕾嘉小聲說道：
娜希瑟絲：「阿蕾嘉，能不能麻煩妳先帶這孩子離開這裡呢？」
阿蕾嘉：「哎？」
娜希瑟絲：「你們兩位也是，可以都請你們先離開嗎？」她轉向丹尼爾與泰瑞說。
走廊上的人們吶悶看著她，娜希瑟絲隨後又補句：
娜希瑟絲：「我想與黎音獨自談談。請你們全部人都先迴避，暫時讓層樓只剩我和她。」
丹尼爾和泰瑞似乎不大能接受她這要求，彼此皺著眉頭互相瞧著。
這時阿蕾嘉牽起魅凱走近他們說道：
阿蕾嘉：「相信她吧，沒問題的。」
娜希瑟絲：「拜託了。」
她堅定又自信地朝他們深深點個頭，兩人才離去。
托魅凱的福，才話讓娜希瑟絲想起小時候的事，也讓她注意到黎音欠缺什麼。
──因為是＂姊姊＂、＂哥哥＂，所以要保護弟弟妹妹。
一直逞強著，忍耐著。
卻忘記自己也只是個小孩。
（怎麼會這麼晚才發現呢？）
明明能很簡單的去面對這件事，大人們卻將它複雜化了。
（我們這些大人真的笨死了。）
娜希瑟絲確認整個樓層都沒人，才接近黎音。
這次她什麼都沒多想，直接跪坐在她面前，撫摸著她頭。
娜希瑟絲：「小不點，現在這裡只有妳跟我，沒有其他人在，能跟妳聊聊了嗎？」
黎音沒有抬起頭。
娜希瑟絲：「其實妳一直很害怕，對吧？但因為妳是姊姊，要保護好妹妹，所以不能露出膽小鬼的一面。」
似乎被她說中了，能看見眼前瘦小身子微微一震。果然是小孩子呢。
娜希瑟絲：「我明白的，因為我也是個姊姊。」她輕拍著黎音頭頂。「妳做得很好，有好好將妹妹保護著，現在妳和妹妹都很安全。不過，已經可以了，不用再一個人承受這些。」
娜希瑟絲的話，彷彿擊垮黎音身邊的隔離力場。她緩緩抬起頭，睜圓了眼睛。
娜希瑟絲：「想哭的話就大聲哭出來，沒人會笑妳。有誰敢那樣，大姊姊就揍扁他！」
話才一說完，黎音情緒宛如潰堤般，淚眼汪汪地盯著她，小臉龐上淚水不斷落下，一抱住眼前的人後便開始嚎啕大哭。
那反應也有點超乎娜希瑟絲的預期。
黎音：「我很怕…好害怕！…而且我好想媽媽──我好希望她回來──！」她緊緊抓著她，大聲哭喊。
娜希瑟絲壓根沒想到黎音會隨著大哭而開口說話。
收起吃驚的心後，任她靠在肩上，輕拍嬌小的背安撫著。
娜希瑟絲：「好好、沒關係。怨恨也好，害怕也好，儘管和大姊姊撒嬌吧。」
嚇壞又難過的小孩，只是需要一個依靠，一個可以讓她安心大哭、耍任性的地方，而不是大人們囉嗦的問題。
她心中小小慶幸自己還有些孩子氣的地方在。
這陣哭喊聲由樓上傳到樓下去，明明是刺耳的哭鬧，對那些人而言卻像是天籟。每個人臉上帶著安心笑容，但也不禁感嘆了下。
泰瑞：「果然還是漂亮的大姊姊比較有魅力嗎？」他擺出副投降樣子苦笑著。
阿蕾嘉：「該說是她的特色吧。聰明可靠，又擅長觀察人。雖然看起來很兇的樣子，但其實非常溫柔。」她望著宿舍，驕傲地稱讚道。
這時，阿蕾嘉察覺丹尼爾的樣子有些微妙。她彎低身子，偷瞧他摀著的臉。
阿蕾嘉：「丹尼爾，你到底是在哭，還是在笑啊？」
丹尼爾：「少…少囉嗦！」他嘴角微微上揚，掩著的臉下隱約啜泣著。
３
在那之後又過了二年。再次和黎音碰面時，又令娜希瑟絲吃了一驚。
黎音：「請收我為您的學徒。拜託了！」
她邊說著，邊朝她深深鞠了一躬。娜希瑟絲錯愕的看著她。
娜希瑟絲：「哎？…妳當真的？」
黎音：「拜託了！」她還是彎著腰，完全沒起來的意思。
“看來不先答應的話，這女孩是不可能會直起身的”這念頭立刻出現在娜希瑟絲的腦海內。她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並回答：
娜希瑟絲：「明白了，要當我的學徒是可以，但我得先評估下妳的能力。」
其實評估能力是騙人的，她很清楚黎音能力有多優秀。
若是不優秀的話，那當初高層的老幹部也不會死命要求將兩姊妹留在本團要塞內。
只是她擔心自己是否能勝任這個＂師傅＂的角色。因為她不是一個會寵孩子的人。
──”就收她當學徒吧，這對妳們彼此來說都是一個學習與磨練的好機會。而且可以藉此讓牙影和妳來保護她，讓那孩子免於本團的騷擾與干涉。＂
大姐和她這麼說了。
但她說得一點也沒錯，一旦黎音入了牙影麾下，本團將無法再干預太多她的事。
而且，做為一個未來的接班人，娜希瑟絲正欠缺帶領人的經驗，這是一個雙贏的選擇。
於是，儘管心裡還有些忐忑，她還是答應了黎音，成為她的主指導師。
並讓黎音跟隨自己到了現在。
4
阿蕾嘉：「妳直到現在也從未問過黎音，對吧？」她與娜希瑟絲問道。
娜希瑟絲露出個苦笑，搖了搖頭。
娜希瑟絲：「沒有。我覺得她若是想說，自然就會說出來。若還不想說，表示她還想將事情藏在心底裡頭，恐怕這世上只有星斗能懂她在想什麼。」
琳恩：「聽妳這麼說，是感到吃味嗎？」她調侃說道。
娜希瑟絲：「正好相反，她能遇見個好對象我感到非常欣慰。我對學徒的溺愛才沒＂她＂嚴重。」她邊說邊指向阿蕾嘉。
阿蕾嘉：「一生中難得認了個學徒，當然要好好疼愛。不過我疼歸疼，該嚴格時也很嚴格的。」她說著，並敲下娜希瑟絲頭。
兩人打鬧模樣彷彿回到往日的樣子。看見這光景的琳恩輕哼了聲笑著，並對她們說：
琳恩：「十幾年過去了，某兩人也還是老樣子，」她輕推眼鏡，聳肩說，「估計關係也還是一樣沒突破吧。欸，當事者不急倒急死旁觀的。」
娜希瑟絲：「什麼？」
阿蕾嘉：「……」
一人滿臉問號問著。另一個聽得懂的人，則尷尬地鬆開還勾著另個人頸子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