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
那把木梳就放在抽屜,雖然她幾度想封印在看不見的角落裡。但最終還是不捨。
夏樹偶爾會想著用它來梳頭,試著回想那時的感覺。但多半是想想,鮮少拿出。最多就是像現在這樣——
「說什麼暑假人不在風華,提早送生日禮物……」對著它自語。
靜留送她木梳那天正好是女兒節。對這份禮物夏樹沒什麼意見,也對女兒節無感,唯一有興趣的估計就是廚房那鍋燉肉以及應景氣氛濃厚的散壽司飯。
晚飯後、洗澡前的空檔裡靜留喚了她,說是要幫她梳頭。
捏著梳身,遞給靜留時她問:「習俗?」看上來似乎一頭霧水。
「不,」她淡淡一笑,接過梳櫛時握住夏樹的手,覆又輕輕放開。「只是想幫你梳頭…不願意嗎?」
「又沒說不,我只是奇怪…」夏樹掉轉回頭,又說:「唔…反正待會也要洗澡,就拜托你了。」
她把及腰的長髮托給靜留梳理。單純想著:靜留心情似乎不錯?
這天夏樹過的很開心。雖然她沒對任何人說也沒跟靜留講,但就是非常、非常的開心。臨睡前她綣在被窩想些「靜留難得主動留宿」又或是「難得幫自己梳梳頭」。還像個孩子般輾轉反側,好一會睡不著,隔天早上若沒靜留喚估計上學又要遲了。
那陣子唯一會讓夏樹感到不滿的大概還是那件事,HiME戰隊旅行團誰都到了,獨缺靜留。再來就是,她總在九點前離開不怎麼過夜。
——她說很忙,真抽不出時間。我只能和她約定,改日一道旅行。
少女的聲線壓的極低。理智貼著感性望能互攜相扶,卻沒料到兩方會一道弛絕,如斷弦。
初時夏樹不知道,也很守約。靜靜等待她的足音。
但她現在明白了。
靜留忙著跟她捉迷藏,還把自己藏在她找不到的地方。只是這遊戲她並不想玩,也不願玩。擔當裁判的神崎卻搖頭告訴她:「沒有人能終止,除非你猜對了。或是,她先被動搖並迎來崩潰……」
在她想攤牌、當面點破前一道略帶警示意味的哨聲響起——
「你確定,不後悔?不怕迎來她的崩潰?」
她沒有回答。
「命那時是運氣好,契被破壞就解除,心智亦完好無缺。但我不覺得靜留會讓自己佈的局如此易解。而我…也不知她的契是什麼……」
那個男人滿懷歉意,一字一句緩慢陳述,夏樹也無法生氣,旁觀的舞衣只能握住她的手,給予力量、支持卻給不了她想要的。
「你明白的,她不信任我或是任何人。所以…」
不要過問,不要在意。若你想重新來過。
要不,就忘了她。
※ ※ ※
意識到時,她很絕望。
不是一度、二度,而是一直、一直……
夏樹有試著提及兩人的回憶卻發覺,跟她相冊裡僅有的幾張珍貴相片一樣,少的可憐。當她說『這是你送的生日禮物』時還曾想過:也許靜留還有印象吧?
靜留卻是淺笑,還有一絲賞玩狡黠在眼底遊走,彷彿見到極罕見的異象,想近觀卻又怕失禮,只好隔簾觀望。
「啊啦…這是真的嗎?夏樹…我可不覺得我會這樣存心欺負人吶…」
「當然。我沒理由騙你吧?」夏樹回的直接並沒多想。靜留清秀的眉心卻緊了,跟著,笑意褪了,愧疚油然而生。
夏樹的表情語氣說服了她,她總算相信那把木梳是自己所贈。
靜留驀地伸出手,婉轉道:「我想是我弄錯了,有什麼地方弄錯了……夏樹,讓我另備一份,好嗎?」
夏樹並沒遞給她,反手收起來。她突然意識到過去不曾注意的,脫口就問:「為什麼梳子不行?有什麼典故?」
靜留只是微笑並未回答。下次見面如言贈上她的心意。但那個時候的夏樹已經知曉,也無法坦然面對。
梳,有梳開兩人糾結之意。
※ ※ ※
夏樹很明白,黎人為何要那樣詢問自己。
——你確定?聽了之後你就不能回頭了。
任誰都知,以夏樹的個性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然而,一切已是徒然。
不置可否,對她口中的許多回憶報以淺笑,捧著茶杯神色悠然。
她的心,太過平靜。
這就是藤乃靜留本性的姿態,不針對任何人,也不是只有你。真要說的話,那恐怕是對生命無常了悟後所顯現的灑脫與清寂——那個溫柔的男人如此安慰,一旁的舞衣遞上手帕,她才知曉要讓淚水奪眶其實只需一句。
「抱歉,我不記得了…」
僅此一句,清雅溫婉。
「夏樹…」她拭去女孩的淚水,不問原由只是憐惜的摟住她,輕輕拍撫瑟瑟擻抖的背。
黎人的警示與嘆息驀地響起。她任由靜留安慰,悲傷溢滿卻不能止。
不要過問,不要在意。若你想重新來過。
要不,就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