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愛著
她懷抱的只是痛苦。
一開始她甚至分辨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感覺?
愛、罪,還是悔恨?
藤乃靜留很明白,她一定是愛上不該愛的人。
無法實現的愛戀,連思慕及憧憬都殘缺不全。
「夏樹…你們…今後就要一起住了。」靜留還記得,黎人心怡的女孩神色複雜的說了這麼一句。
那天女孩一早就來,以過度活潑的聲音打招呼並告訴兩人,請隨意使喚她。
藤乃靜留卻是個有些枯寂的人,行李不多,僅寥寥幾件私人物件,兩箱的衣物,再無其他。女孩很快就查覺無事可做,一人繞著圈,神情複雜的看著夏樹。臨走前幾度猶豫,但還是脫口。
夏樹回了什麼?
什麼也沒。身後是默然不語的靜留。她們的手相牽,一前一後近似禁錮。
這之後女孩沒再說過相似的語句,而是帶著些許期盼的眼神看著夏樹。轉向靜留時卻總帶著些許歉疚。
靜留很想好好瞭解女孩的眼神透露的訊息。
無奈她是黎人的心頭肉,任何時候,當她遇見女孩時黎人都在旁。而夏樹在時她也開不了口。
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在意起他人的目光?
靜留問自己,為何?
她知道自己生病了,似乎變得很膽怯、很害怕知曉一些事。就算那是切身之痛,她也佯裝不在意。
疼痛,忍耐之後就不覺得痛了。
愛戀,隱忍之後就不會浮現了。
只要自己能忍耐,即便等不到,但這疼痛代表愛。
第七回,診視的中年婦人幽幽說著:「像是愛著,如果那夢境代表著對那人最後的依戀。她情願不要被治癒,也才不願講述。」
她情願不要被治癒?好像是在講旁人——靜留這麼想著,身旁的夏樹卻痛哭失聲。
場面一度失控,安撫夏樹的同時,靜留暗地決定沒有第八回。
回家的路上,夏樹反覆訴說『對不起』。藤乃靜留只覺得不捨,也只能這麼安慰她:「夏樹,不要說對不起。」
這天之後她們開始同床共枕,如同夏樹要求同居時說的:我想陪你,不論任何時候請讓我在你身邊。
那之後靜留還是會發夢,但次數少了很多、很多。有時夜半驚醒,夏樹已經醒轉,摟抱著、安撫著她。偶爾還會吻上她的頰,帶走她的涙水。
倦意漸深,即將睡去時靜留總會想:不願,肯定還有一部份是眷戀這溫柔…
藤乃靜留發現自己無法拒絕玖我夏樹已經是深秋了。她不無諷刺的想著:只是在一場災難中相識,連過程都毫無印象了卻……
「靜留,還記得這把木梳嗎?」女孩伸手遞出一把木梳,是她們同居後女孩的第一個要求。
「嗯…」輕聲應和後,她有些難堪的說:「…沒有印象了。」
「很正常。有些事我也說不出確切的時間點。你曾給過我的,我也不敢說全部記得。但只有這個,無法不去記。」說著這話的她面帶微笑,像是在向過去告別一般。
「靜留,可以幫我梳頭嗎?」每日每夜夏樹總會遞出木梳。在靜留接過木梳後,她會握住她的手低語。
那是靜留聽不到也猜不了的。
梳,有梳開兩人糾結之意。
隱約中,靜留下了這個猜測——
夏樹希望我能梳開纏繞著她的結?又或是,希望我們之間沒有…糾結?
那又如何?
即便是夏樹也不行,她冷漠的想著。
就算回憶殘缺不全,斷續的令人落淚,那份喜歡並不是眼前這人就能取代的……
她知道夏樹喜歡自己。她們太相似了,心底都住著一個人,都看著遠方,都只想著那人,都懷抱著相似的感情。
——正是如此,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絕對不能。
藤乃靜留是這麼告誡自己的。同時,心底又有一道聲響。
但又如何?
這份寂寞,連夏樹都知曉。遲早一道陷溺…
——靜留?在睡覺…嗎?會感冒的…
迷迷糊糊間,她聽見那人的聲音。
——靜留…偶爾,留下來過夜吧…
她想回應。伸手,陷入指間的是破碎、無法理解的景像。
殘破的建築物。有時是腐朽的古風屋敷,有時是漂亮庭園。
夢總是一陣一陣時好時壞。靜留也總是很快就理解到自己又發夢了——
為什麼總是等不到?
她曾害怕這些夢,夜不能寐。後來卻隱約知曉,明白靜靜等待就是她的唯一。
如果一切都沒有,情願不存於此。
為了這個曾經,她總是佇候不知歸期。
——靜留…
她又聽見那人的聲音。意識到時已伸出手。
好熟悉,這份懷抱,一定一直、一直在心底反覆著。
睜開眼時,她看見夏樹。相握的手沾染濕滑、無法言明的些許罪惡感。
靜留再度泣不成聲,夏樹只是吻著她。
她還是越過那條曖昧不明、僅止於親友的界線。
伴隨著卻是悔恨。
每次的吻總有涙水相伴,額、頰,甚或鎖骨,她總能嚐到。夏樹幾乎要以為,吻就是這種滋味。
——到底…教堂那次,是什麼滋味?
夏樹早忘了,而靜留也不復記憶。
她們都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