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佔慾
「我沒有你要的答案,有的只是傷心。」
「這樣也可以嗎?夏樹…」
第一個晚上,夏樹一度失眠。她們隔榻而臥,她就這樣側身看著不遠處的掛鐘,默數這些日子以來的點滴。良久,她想到靜留的呼吸沉穩,不像個作惡夢的人,唇瓣不自覺微彎。
她在乎靜留,卻遲了許久才發覺靜留長時間為惡夢折磨,也才明白在自己眼前的女性過去是如何費力掩飾。她甚至可以同意,如果因為這樣不再愛,才是正確。但為何她選擇了逃避…
——為何?
這疑問纏擾夏樹許久,但在她察覺靜留厭惡將自身與心攤放在專業冷漠的人前,在審視中被迫接受不願明瞭的過往之際,她直覺反映:出同車,入同榻,是最理想的解決方式。
「夏樹很溫柔,但這樣的溫柔放在不恰當的對象身上,並非好事。」
玖我夏樹還記得,藤乃靜留總是這樣,將自己的一切視乎完美。但她知曉自己只是個身懷殘缺,連感情也殘破的可怕的人,為何還能被冠上『溫柔』兩字。難道只是,藤乃靜留獨特的偏好?
所以她說了。
「我一點也不溫柔,相反的是,我想獨佔你。」脫口而出後,夏樹才理解,這正是自己也難以理解的舉止背後最真實的原因,獨佔欲。
夏樹記得靜留的表情,那稱的上詫異、恍惚。
藤乃靜留很清楚這句話的意圖明顯,甚至不存在曖昧,情或愛。
她一度流淚。那並非害怕,而是更隱而不明的情緒。
獨佔慾。
那是藤乃靜留如何抑制也無法逃脫的牢籠,卻也是愛的可能性之一。
「舞衣知道自己想獨佔命?」夏樹的問題來的突然,正準備試味道的奈緒一臉無奈,等待多時的餅乾也不好吃了。
「我沒那個意思…我泡杯茶。」被點名的後輩有些無奈,趕忙將手中的餅乾送到奈緒手上。再躲到奈緒後方的廚櫃前,藉由泡茶遮掩自身參與其中。
「讓她受不了的是,命不再在意自己。甚而有其他相好可以黏膩一塊的友伴。」
「不全然是。」身為後輩,面對陌生的學姊她選擇影響不大的字詞回覆。
「你確實是讓她心煩的因素之一。更因為年紀小,命有更充份的理由讓自己從舞衣身上離開。就算這並非事實。」
「愛的本源之一,獨佔慾。夏樹很熟吧?」奈緒將話題繞回在場唯一有戀愛問題的女性身上。「順提,命真的沒花心。從始自終只愛舞衣一個。只是舞衣被表象蒙騙,覺得命不在意她了。」
「太感謝了…學姊。」後輩的感謝,奈緒充耳不聞,直說:「要你自己說些我不是第三者這怎麼聽都拗口的話太難為了。更何況詩帆比你更像第三者,只是舞衣自己清楚詩帆如何喜歡楯才完全不作聯想嘛…嗯?你何時開始改口叫我『學姊』?夏樹不是外人,你大可用平日的態度面對。」
無法明說『實際上仍舊是相識卻陌生的學姊啊…』,開火熱湯的女孩僅說:「身為後輩本就該遵守禮節,只是平常的相處太自然疏忽了。」
「看吧?這傢伙就是在這點上很…」奈緒吞下『神經很細』,改口:「敏感」
「我相信。但我疑惑的是,舞衣會看不透?」
「舞衣本質也不是聰明人,戀愛又會降智商,會變成看不出命的改變與作為全是為了趕上自己的笨蛋不意外…但也許,她看的是我們從不著眼的地方。」
「從認識學姊以來,她確實有些變化。但不論如何她心底最在意的只有一位。這實在令人不忍,明明是那麼單純的生…」收緊差點洩漏的心聲,改口道:「學姊,那樣單純天真的人,有時我都會忘了輩份。」
「確實。但我更相信你是出於本心的遺忘。」
後輩似乎早習慣奈緒的個性,僅說:「要我不用在意輩份,自然相處的一開始也是你欸…」
奈緒輕哼兩聲,視線轉回夏樹身上。「舞衣顯然是出於失落,獨佔欲趁機作崇。當然,這只是推測。我從不與舞衣聊這些事。至於這隻嘛…」指著身後那守在爐火前的後輩,奈緒有些壞心眼的取笑著:「我相信她只會言不及義這招。」
「有時太過守禮就難以真心而為…我也是在苦惱該如何面對那過於溫柔的審視…」
「真心?那我也稍微解釋一下我的心情…我並不懷疑命,在我看來她從未改變,只是多了份隱忍。反而是舞衣的失常令我費解,現在釋懷了。」
「好比,獨佔欲?」
「不止。」
「不止?壓抑過頭會很可怕的。你再清楚不過。」
夏樹不答只是淺淺笑著。看不出她心意的奈緒感到些許噁心,不由得想恥笑這樣的玖我夏樹。
「別做傻事啊。」
「舞衣那邊就拜托你們多加注意了。」
「欸,行了、行了。」奈緒揮手,直說:「就說不需要你來湊熱鬧了。我會看著這鬧劇及演員們,倒是茶快上啊,我都渴了。」
被點名的人直起腰,連忙說著,「好的。這就…」端出來的卻是熱紅豆湯。
「欸?你煮咖啡我還不覺意外,但為何是熱湯?」
「正好午後還有剩就…」
「你不是剛睡了一覺?別跟我說睏了,現在才四點。」
「…」再度被點名的人低頭咬去奈緒手中的餅乾,無視奈緒的抗議,也放下對陌生人的戒備直道:「至少餅乾有成功。況且一開始就說好,我只在籌備期間幫忙做些甜點慰勞失意的男女們。現在也只是人手不足才來的。」
「這算什麼?傲嬌嗎?我說你現在也太直接了吧?不是很在意有陌生人在嗎?」
「我開始習慣了。仔細想想玖我學姊也真是好人,可以跟你閑扯。」
「嘖,這家店開始令人不安了。距正式開幕剩不到兩周,大廚失常,外場領班失魂落魄,酒保還是只會煮咖啡。連內場專門做點心的也恍神偷吃還兼否認職責…你也開始不安了嗎?玖我股東。」
「稍微…有一點。」夏樹笑了。
她還記得,那天靜留把一塊餅乾扳成兩塊。
微瞇的眼,淺淡的笑容。將手上的餅乾全餵給夏樹後不忘問道:「這是命的學妹帶來的手工餅乾,夏樹喜歡嗎?」
是很喜歡,這樣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