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炒冷飯。
而且什麼都沒有加,雞蛋…撒了,鹽…潑了,蔥花…丟了。
通俗的來說就是油鹽飯。
薩克斯
天羽奏剛剛來到維也納的時候好像一個從鄉下小鎮進入大城市的土包子,這並非指奏的見識不夠,出生於東京的她可是貨真價實見過很多大場面的孩子,只是奏對於夢想中的音樂之都報以了太大的期待。音樂人的神聖殿堂,可以來到這裡她很難做到不激動。而維也納這座城市也的確給予了奏許多驚喜,雖然說和奏預想之中的有不少差別,但是她仍然喜歡上了這座城市。
同時,來到維也納求學的奏還意外收穫了愛情,這是當年初來維也納的奏並未預想到的。
初次見到賽蓮娜的那一天正值聖誕節的前一週,外面飛散著薄薄的雪花,純白的晶體落在地上亦或人身上便很快融化。學生和路人來來往往,進出這座位於世界巔峰的音樂聖殿。可是在距離維也納音樂學院不遠的一處街角卻有一個人,她披散著色調醒目又鮮艷的朱紅長髮,手中拿著金色的薩克斯,就這樣旁若無人的吹奏清亮而張揚不羈的樂曲,一點都不在意現在寒冷的天氣。
她吸引了許多人的關注,卻並非所有人都會為了她這灑脫的音樂而停留。有人清冷而驕傲的望了她一眼,隨後便毫不留戀的離開;有人好奇而有趣的張望了一下,眼中充滿驚訝;還有人更像是她的狂熱追隨者,為她和她的音樂而駐足,用掌聲和歡呼來表達自己對她的喜愛。
可惜正在吹奏薩克斯的人完全沒有在意這一切。
她只是吹奏薩克斯罷了,只是在享受音樂罷了。赤紅的瞳眸之中溢滿笑意的人好像不知道何為疲倦一樣,一首接一首,她在用手中的金色薩克斯演奏自己的快樂和喜悅。
沒有人知道她站在這裡多久了,只知道從他們每一個人路過這街角開始,對方便已經在這裡,滿心滿眼的只有手中的鍍金薩克斯,只有讓她沉迷其中的快樂音樂。慢慢,天色終於暗下來了,紅髮東方人分心瞟了一眼天邊最後一絲亮光,而後為自己今天的演奏畫下一個句號。她吹奏完最後音節,捋了一下被冷風吹亂的長髮之後便優雅而瀟灑的向停留駐足的人們鞠躬致謝,姿容俊俏的臉上始終挂著燦爛的笑。
為她而停留的觀眾們留下小費、稱讚以及鼓勵,然後慢慢散去。對於他們來說這是一場非常不錯的表演,不過卻也只是表演罷了,只是生活之中的一點點調味料。
東方人收下人們的善意,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這裡了。今天的她算賺得盆滿缽滿,不僅開心了還賺到了不少的小費,她現在得趕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回家才好。太晚了外面會更冷的,她才不要杵在外面當什麼吹奏薩克斯的聖誕老人。
正在她拎著東西離開前,她突然間發現還有一位觀眾並未離開,而是站在不遠處注視著自己。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孩兒,模樣清純又可愛。她的手中提著一把小提琴,目光饒有興致的望著奏,打量她。
被女孩兒看得莫名其妙的奏微微眯眼,友善的笑起來。
「嘿,妳好。」
「呵,妳好。」
「…我是奏,妳呢?」
「賽蓮娜喔。」
簡單的一問一答之後兩個人又重新陷入了沉默中,可是意外不顯尷尬。奏很是好奇的望著眼前的女孩兒,眼睛在女孩兒和她手中的小提琴琴盒上來回打轉,接著便拍落肩膀上的雪花走到她身邊。
原來是她呀,那個據說剛剛入學沒有多久就被導師定義為「天才」的小提琴家。
「我知道妳,大家都知道妳,小提琴系的天才呢。」
奏笑眯眯的開口說。她之前便聽說有這麼一個人,只是一直無緣見面,豈料見面時又是這樣的一副場景。
女孩兒眨了眨眼睛,同樣眉眼彎彎的笑起來,她在用指尖撥開臉頰邊的鬢髮之後回應奏。
「嗯,我也知道妳,導師有說學院中多了一個很會吹奏薩克斯的怪才。」
怪才,奇怪的天才。
這是奏的導師給予她的評語,雖然更多的人更願意稱呼她為怪胎。從進入維也納音樂學院開始,奏就成為讓導師最頭痛、最喜歡、也是最無可奈何的學生。她好像是腦子中有一根回路被搭錯了,做事情永遠都和其他人不一樣,按部就班這個詞完全不適用於奏。
一如今天,明明天氣這麼冷、明明根本就不缺錢、明明可以在教室中亦或是家中練習薩克斯的,可是她卻固執的來到天寒地凍的室外,站在距離校門不遠處人流量最多的街道吹奏了幾個小時的薩克斯。
不為金錢,只為追求那份可以讓她開心、可以讓她敞開心胸迎接快樂的自由感覺。
這種行為,在大多數人看來確實與「怪胎」沒有太大分別。
「欸,原來妳聽說過我,真榮幸。」
奏對於賽蓮娜言語中的說詞完全不在意,甚至於毫不猶豫的接受。她不算一個傲慢的人,卻也不是一個會謙虛的人,她認為自己有這樣的本事得到怪才這樣的稱號,自然不會否認。
她的不謙虛並未惹來賽蓮娜反感,優雅的高材生保持微笑。
「呵,妳真是不謙虛呐。」
「過分的謙虛是虛偽喔,我這樣叫誠實。」
「…歪理。」
一番交談後的兩個人也勉強算是認識了,奏挺有紳士風度的說要護送賽蓮娜回家。賽蓮娜並沒有拒絕奏,反而從善如流的答應了,可是回去途中,奏的視線卻不停的徘徊於賽蓮娜本人以及她手中的小提琴琴盒,眼中的躍躍欲試快要隱藏不住了。
又或許奏完全沒有想要隱瞞。
「怎麼…妳已經等不及了嗎?」
賽蓮娜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正在低頭看著小提琴的奏一怔,抬頭,便發現女孩兒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
「呃…妳剛剛說什麼?」
「嗯,妳認為呢?」
「不,我…」
「沒聽清?」
「是…」
「喔,我只是在問妳,妳是不是等不及了?」
「等、等不及什麼…?」
「嗯,等不及想和我…」
女孩兒微笑踏前一步,腳下一轉便面向奏。她笑起來的模樣好像志得意滿偷到两斤糖的小狐狸,淺淺淡淡的笑容俏皮而又狡黠,看得連奏也不禁亂了心神。這是專注於音樂近二十年的奏第一次被音樂之外的東西吸引了目光。只見女孩兒向前一步縮短和奏之間的距離,再將空餘的那隻手掌搭上了她的肩膀,最後踮起腳尖湊近已經滿臉通紅的東方人。
眼見漂亮的西方女孩兒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向來灑脫的奏首次感受到什麼是手足無措。她臉頰通紅不知道說什麼才好,略顯驚慌的赤瞳滴溜溜亂轉,就是不敢直視女孩兒貼近的臉頰。奏想哭,好想有一個人可以來拯救自己。
「來一場音樂對決,妳的薩克斯和我的小提琴。」
「……嘎?」
曖昧的氣氛被賽蓮娜猶帶笑意的回答給打斷了,再看看被女孩兒微微提起來在眼前輕晃的琴盒,遲鈍的奏這才算明白自己是被這女孩兒給耍了。都說終年打雁的人遲早會被大雁啄了眼睛,這話真沒錯,這不嗎?經常耍人的奏竟然也有被人耍的一天。
意識到被耍了的奏面色一陣紅一陣白,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瞪著賽蓮娜。賽蓮娜面對奏的瞪視卻坦然自若,完全沒有絲毫心虛,只是用手掌輕拍她的肩膀作為安撫。
「生氣了?對不起,因為妳太可愛了,一時間沒有忍住。」
「妳、妳…」
「嗯?」
「……不,沒什麼。」
奏從來不知道自己是這麼的好哄,明明一分鐘之前還被對方戲弄一番,現在卻又因為女孩兒的一句可愛而心跳加速。
原來她是這樣的純情少女嗎!簡直是顛覆了奏這麼多年來對於自己的認知呀。
「…這樣,我請妳吃晚餐吧,當作是我的道歉。」
「啥?呃,不用了…」
「順便,預約一下音樂對決的時間。」
「…好。」
賽蓮娜非常聰明,她一下子便把握住奏的命門,不過聊聊幾句話便將奏耍得團團轉,最後還讓她心甘情願的陪伴自己回家。
認識不足半小時就跟隨人家回去吃飯的奏也完全不懂怎麼突然間變成這樣。然而在來到賽蓮娜的家中後,她馬上好慶倖這個決定,因為她看見了賽蓮娜的姐姐。賽蓮娜的姐姐同樣是畢業於維也納音樂學院,主修鋼琴,是奏心中少數幾個很喜歡的音樂家之一。
當奏進入屋子後看見了那位在舞臺上、鋼琴前揮灑自如的女性正在廚房中為了晚餐而奮鬥時,說不驚訝、不激動肯定很假。因此她竟然在賽蓮娜詫異的目光之中一溜煙的竄入廚房,面對喜歡的女鋼琴家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至少在未來的日子中經常被賽蓮娜借此來嘲笑。
「…瑪麗亞小姐!」
「哎呀…鹽都撒進去了!呃,請問妳…」
「我喜歡妳,瑪麗亞小姐…!」
「喔,謝謝。——等等,妳在說什麼?妳是什麼人呐?」
這場鬧劇後,三個人就著因為給了過多鹽而太鹹的濃湯和餐點聊開了。奏抓了抓蓬亂的紅髮不好意思的說自己實在太激動,賽蓮娜卻壞笑拆臺,笑話奏好像情竇初開的小男孩看見了自己的女神一樣,倒是瑪麗亞表現得非常穩重和優雅,她淺淺笑著向奏表示了感謝,並且根據奏的請求在她裡面的白襯衣上留下自己的簽名。
從那天開始,天羽奏正式的和賽蓮娜,以及她的姐姐成為好朋友。不僅經常光明正大的跟隨賽蓮娜回家,又蹭飯又蹭免費的導師,亦或好話說盡的哄著賽蓮娜陪自己去維也納的大大小小的酒吧演出,美其名曰是磨練。
認識一週後,奏以驚人的速度在聖誕節的當晚向賽蓮娜告白。她站在賽蓮娜面前,昂首挺胸的說喜歡她,完全不在意別人的視線。
賽蓮娜在奏胸有成竹的表情中微笑,毫不吝嗇的給予奏稱讚。
「真厲害呐,怎麼知道我喜歡妳的?」
「因為我聰明嘛哈哈哈!」
「真不謙虛。」
在奏充滿驕傲的笑聲中,她如願的和賽蓮娜成為了一對戀人。可惜,兩個人的戀情卻並未維持太久,畢業前夕,這段曾經頗受注目的戀情最後也以分手落寞。賽蓮娜選擇接下了維也納音樂學院導師的工作,奏則獨自去旅行。
奏留於賽蓮娜的除了那段美好而又苦澀的感情之外,只有那自己用了許多年的金色薩克斯。
『哇,妳竟然將我當年用的薩克斯保留下來了。』
十年之後的聖誕節當晚,奏意外從儲藏室中找出來自己在維也納求學時的薩克斯。
正在看書的賽蓮娜微笑,順手將一個羊毛氈的小掛飾砸向奏。被小雞羊毛氈砸中的奏裝模作樣哀嚎一聲,希望以此來博取賽蓮娜的同情,誰料這女人看也不看她一眼。
『膽子真大,連薩克斯都不要,說好的喜愛音樂呢?被妳當晚餐吃掉了嗎?』
『我這不是想給妳留作紀念嘛…』
『花言巧語,歪理邪說。』
咻。又一個小雞羊毛氈砸中了奏的腦袋,然後掉下來骨碌碌滾向了壁爐。
『誒欸欸…,別丟別丟,沒有看見我坐壁爐旁邊呐?丟進壁爐裡怎麼辦?這是妳辛辛苦苦做的呀。』
『呵。』
『呃,好嘛,我認錯了。』
賽蓮娜的輕笑聲中明顯帶有幾分的惱怒,看來她說不生氣奏選擇夢想的事情當真是…騙人的。
為了可以哄好這位難得持續生氣了這麼多年的戀人,奏不得不湊上前去,滿臉討好的開口說:
『呃,我說…我給妳吹奏一段薩克斯吧,好嗎好嗎?用這個。』
賽蓮娜一怔,眼中浮現一絲驚訝。
『奏,別鬧,這薩克斯雖然保養的不錯,但是…』
『沒問題的,這可是我的薩克斯,我最熟悉了。』
說完,從地毯上爬起來的奏整理好衣服,又習慣性的捋了一下蓬鬆的長髮,然後才在賽蓮娜無奈而又暗藏期待的目光之中吹響了手中沉寂多年的金色薩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