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无标题

作者:靖庭
更新时间:2017-08-23 17: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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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靖庭 于 2016-12-31 06:29 编辑


Satz.9

“不。”

吐出一个音节,西木野真姬将最后一点热情熄灭。 看着眼前人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果然以前对父亲的怨怼是对的。 这样的人,连自己都无法保护,更不应该去进入别人的生活。

尤其是,喜欢的人的生活。 不配拥有爱,不配被温柔对待,不配承担思念和担心。

果然,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呢。 然而……能知道那个人也是喜欢着自己,不就很好了吗?

如果时间可以停止在这里,就好了。


她看不到对面静坐不语的绚濑绘里,隐匿在烛影里的表情。

但西木野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对不起…” 耳边传来一句压抑的道歉,年轻的医生无法自抑地颤抖起来。这句话,本该由她来说才对。

“我…我该走了。” 脆弱的绚濑绘里,她是第一次见到。脆弱得不堪一击,脆弱得她的心也跟着一起一碰就碎,碎了个干净。

掐住试图伸出并阻拦的手,收回就要脱口而出的挽留。 那抹金色稍纵即逝。


——不能说。

不能说我也喜欢你。不能说我愿意。 不能说的话越来越多。能说出口的话愈来愈少。 曾以为自己的很少很少。只是想要谁的宠爱,和一点点时间。 以为自己卑微的恳求着些许可怜。殊不知那是世界上最珍贵,也是最难得最无法强求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不是吗?就算那个人亲如伴侣,或是父母。

绘里。 你会在喧闹的人群中,突然感到无尽的孤独吗。 那种一瞬间被击中的感觉。我无法用语言形容,但我想你懂。

——不能说。 我们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孤零零的。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也将是独孤的。 我一直在跟孤独作战拉扯。 它进我退,它退我进。 时光荏苒,我渐渐已经无法分辨,是孤独不断找上我,还是我在渴求孤独。 它如跗骨之蛆 ,不断地追逐着我,在阳光下在黑暗里,不断地玩着交换角色的捉迷藏。


——不能说。

不能说我也喜欢你。不能说我愿意。 这世上没有一种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不能说。 只有忙碌在生死边缘,我才会找到自己。我才会摆脱孤独的虚无。 救援队的工作,我没有办法放弃。 我想你一定是知道。所以,这将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最大的沟壑。它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在假装出来的平静中突然爆炸。 如果一切都还能掩藏,一切都不被挑明的话,是否我还能多贪恋一些你的包容和爱意?


——唯一能说的,真的只有不可以吗。





蜡烛慢慢的烧到末端。

西木野真姬及时取下那些扬了蜡泪的蜡烛。蛋糕一块没动,红发医生站起身。她取过包装,试图将生日蛋糕再次装回去。 ——让一切回到原点。 也许就可以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没有人说出表白,也没有人开口回绝。 还能自欺欺人的贪恋那人的温暖,还能假装事不关己的粉饰太平。


盖上盒盖,再系上丝带。 ——完美。 如同律师矜贵金发的华丽缎带,不断在医生灵巧的手里滑脱,西木野真姬试了好几次都系不好。 “真姬还真是对解开绳子和系东西什么的,完全没办法呢。” 负责解开蛋糕包装缎带的绚濑绘里曾笑过医生对于系和解的不擅长。


“只是…不太会把东西系在一起而已。”医生记得自己当时是这么说的,她回想起了那时脸上的赧然微热。

突然恢复通电的客厅灯火通彻,明亮得刺痛了西木野医生的眼睛。

——其实与人之间的羁绊也一样。

她一样的不擅长。

光,太亮了。

紫水晶般的眼睛倏地浮上雾气。 红发医生突然以手掩面,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哭了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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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濑绘里人生近三十年第一次主动表白,居然以连“好人卡“都没收到的惨烈结局告终。 说出去,大概会被嘲笑的吧。

请了半天假的金发混血儿,在电梯里自嘲的扯了扯嘴角。 甫一踏进小区大门就收到短信。发件人的名字在手机屏幕上避无可避赤裸裸坦荡荡的张牙舞爪。 是绚濑绘里一段时间内都不想看见的那个名字。


至少今天不想,明天也不想。

虽然如此恼怒的想着,夜归的绚濑绘里还是按照短信里干巴巴的指示,从信箱里取出一个信封。 信封里默默躺着的U盘彻底崩断了律师压抑了太久的名为理智的神经。

原来…她是早就预计到了一切。 心猛然沉了下去。 原来——西木野真姬一直都知道绚濑绘里的心意,也早就准备好了回答。 早早就为她追踪的案子做好了调查,料到了她听到回答后会掉头就走,并且也会最后听话的找到早已经躺在信箱的资料。 冷静的可怕,简直就像等待着狩猎的冷血动物。

混血儿沉默的摇摇头,u盘被随手丢到桌上,她向后将长腿搁到了茶几上。 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住了,尽管门窗紧闭,律师的小公寓里还是蒙了一层博灰。

绚濑绘里太熟悉西木野真姬了。 就像偶然听到的经久不唱起的老歌,只要旋律响起,还是能立刻就脱口唱出下一句。 是融进血液里的熟悉。 西木野真姬是一个冷静起来,残忍得连自己都不会放过的家伙。

——她本应该知道。


但是从冬天到春天的相处,都太美好了。美好得她都以为,医生已经接收好了即将到来的一切。

因为无法带着人去试,绚濑绘里在挑选戒指的时候,故意选了开口的款式,可以自由调整大小。 并不是名贵的品牌。 只是她在琳琅满目的饰品里,一眼就看中的机缘巧合。 简单干净的银戒。在繁复华丽的种种饰品里素净的几近固执,绚濑绘里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红发医生那张干净的脸。 戒指像一只弯曲的针,又像一条蛇微微盘绕。


金发律师隔着玻璃点了点她中意的戒指。 “您的眼光真好。” 柜员熟练的开启柜门。 “这是一只含有命运的红线的戒指哟。” “它的设计理念来源于一只包裹着红线的针,将其弯曲成戒指形状。寓意...” 寓意是什么来着...绚濑绘里想不起来了,当时的柜员小姐热忱的介绍犹在耳边,但她却忘了。其实...其实寓意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能被她用戒指绑定。光是想想能够成为让四处奔走的医生安心的依靠,心口就热得发烫。

——买下来之后才想起来那人的职业,似乎注定了很难长时间佩戴戒指。


绚濑绘里想象过西木野真姬看到戒指的反应:她也许会紧张,也许会涨红了脸,也许会含羞的说不出话。 但金发律师从来没想过会被决绝的拒绝。那张决绝到陌生的脸再次浮现在她眼前。


她其实都明白。 医生和她都选择了一场至死方休的战场。和正义。和死神。 没有人会真正的离场,直到迎来生命的终结。

只是无法再视若无事的在她身边待下去了。 以为已经水到渠成已经是时候了。以为那位红发后辈也准备好了。 以为…以为到最后,才发现原来真的都是她以为而已。 走累了,不愿意再无声无息的藏在身后,默默看着她,徒劳无力。 想再近一点,再亲密一些。 想保护她,拥抱她,拥有她。


攥紧了手里那只首饰盒。 混血儿曲起双腿,将自己环抱起来。 身体的每个细胞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大声喧哗着,拉扯着。

西木野,西木野!

紧咬着唇,一股无法压抑的怒气直冲上脑,绚濑绘里猛的将手里的盒子掼向惨白的墙面。

别说生死别说责任,我只是…

我只是...想要你而已啊...


"轰隆隆——!"

窗外阴沉沉了整日的天,终于在一声闷雷后,大雨倾盆而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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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行高度一万一千米。


飞机上的空气又冷又干燥,领队眼见着邻座的红发医生在黑暗里向乘务员要了一杯水,然后一口喝掉。

„睡不着?“ 紧急医疗救援队的领队是位常年饱受失眠困扰的中年男性。 他对队内年龄最小的红发医生总是抱有些或多或少的、类似来自为人父的关怀。

六天前板块间无辜又无情的小小运动,瞬间吞噬了多少生命,也让他们再次汇聚,为了能多救一个人多做一个手术而两天不眠不休。


西木野真姬轻轻点头:“让您担心了,不好意思。”领队蹙紧了眉。„耳朵…“那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显露出些许担忧,“听力完全恢复了吗?” 领队先生流露出来的担忧难得一见。他大部分的情绪都藏在了一道道时光雕刻后的深深皱纹里。


红发医生刻意压低的声音从黑暗里传了过来: “已经好了。” 顿了顿,她说:“谢谢您的关心。”

“是有什么苦恼吗”

“这个年纪就开始失眠,有点糟糕啊。” 对抗失眠三十多年的领队先生注意到西木野归队后的精神状态并不算好。年轻的脸上常常在紧张忙碌后偶然的放松时候,无意间显露出苦恼和疲惫。

二十七岁的单身独居女性。 能让一直保持低调自持的红发医生都忍不住流露情绪,除了爱情,大概还是和爱情有关吧。于是领队先生试探的问:“是碰上什么头疼的事了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回答他的是西木野真姬脸上藏不住的挣扎隐忍。

领队先生想到了自家女儿在吵架后提及男朋友时的轻微抗拒,闲暇时间研读心理学的失眠患者决定换个角度旁敲侧击。

“对了,西木野,上次拒绝归队的事,” 他捕捉到邻座红发医生手指扣紧了扶手的细微动作。 “我以为你不会再回到队伍了。准确的说,大家都以为你不会再出现了。”

“没什么的。”医生的脸陷在隐隐绰绰的光影里,“很抱歉我没有及时归队。”

“不,不是这个。”领队先生有点苦恼的说。“我是想说,为什么回来?” “就这样彻底脱离救援队不好吗?没人会怪西木野吧。”


“我…不知道…”

机体在不稳定气流里上下颠簸,西木野真姬想起了在战区,她为一个小女孩包扎的时候,稚嫩的童声在她耳边大声说:“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姐姐一样的医生。” 而后又听见那个孩子苦恼的说:

”但是…要怎么才能拥有跟姐姐一样美丽的红色头发呢?“ ”像火一样“ ”又耀眼又温暖”

那个女孩伸出没有受伤的左臂,捻起了对面尚在专心包扎的医生一缕垂到脸颊的红发。


西木野真姬对女孩后来又说了什么,有些记不清了。因为还未包扎完,空袭警报就再一次响起。 她在一万一千米的高空,隐约想起了那只小手擦到她脸颊时带来的温度。

”我无法停下。” 她听见自己说。 ”停下来的时候,总感到有什么在呼唤我 ,在拉扯我。“ ”它在叫我不要停下,在叫我继续前行。” ”如果停下来的话,会有很多需要帮助的生命死亡。”

”而且,”

黑暗里,红发医生的眼睛里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

而且,这是一场至死方休的战争。 我不能停,无法停,也不愿停。


黑暗里,领队先生没有说话。年轻的医生等了很久,却只听见一声叹息作为回答。



飞机开始调整姿态,准备下降。 西木野真姬侧头,机舱内缓慢亮起的灯照亮一张张疲惫却隐隐藏着期待的脸。 又望了一眼窗外。还未大亮的黎明前夜,城市已经苏醒。眼底如同模拟城市大小的城市,逐渐亮起大片大片的灯火。 她下意识的去摸包里关闭的手机,漆黑的屏幕提醒着飞机尚未着陆。

年轻的医生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 那么多的灯火,有没有一盏,是为她而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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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濑绘里点亮了床头灯。

——又是新的一天。


她打开卧室的窗,清晨的空气带着堪堪入秋的寒露气息。 习惯在用餐时间收看间新闻的金发小姐,沮丧的发现又忘记缴电视信号费了。 这个残忍的事实是从打开电视后、电视机孜孜不倦滚动播放的雪花屏中,被猛然记起的。 事实上这已经是连续第三天忘记了。

摇了摇脑袋,绚濑绘里把一大早的沮丧心情和高马尾一并甩到脑后,金色马尾划出一道洒脱利落的弧度。 没有早间新闻,金发律师选择了跳过早饭就直奔停车场。

——她又关掉了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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