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ally0515 于 2017-1-7 00:26 编辑
《她們》
「妳有聽說過在我們出生的那年
兩位學姊自殺的故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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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課的操場,跑道有點燙,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拖得好長。
她們習慣了這樣,陪伴著對方,所有心裡的秘密都不必隱藏。
有一天的下課後,她們搭火車南下,在陌生的旅館結束了對方。
三天後的大清早,她們出現在報紙上,全世界都在問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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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了嗎?學姊們的故事?」
聽著她一如往常輕快的語調,我按掉手邊停在資料頁面發光的手機螢幕,卻始終覺得心中隱隱作疼,鬱悶的只點點頭。
「是嗎?」
抬起頭來,放學後的夕陽火紅的有些猖狂,風吹過拍打著節奏的窗簾,連她的笑容都顯得模糊。
「走吧!」
背起了草綠色側背包,把需要不需要的書本胡亂的塞進書包,用圍巾把自己包個緊實只露出眼睛,真不想離開溫暖的教室。
「好冷。」
兩隻手留在外套口袋,心不在焉的走下樓梯,老舊的磨石子樓梯配上木頭色的校舍,讓人彷彿忘了年代。
學姊們當初,也曾經走過同樣的這條樓梯,看著同樣的這個校園景色啊。
視線不自覺追著前面的那個人,突然很想知道她現在想著什麼。
「欸、好冷喔……」我仍舊不死心地喊著。
「這是當然的啊,寒流來了嘛。」她淺淺地回頭,但還是把手上握熱的暖暖包丟給我。
忍不住因為這小小的溫柔牽起了嘴角,卻還是把臉龐藏進圍巾不讓她發現。
和平常往校門口的最短路徑不同,在樓梯間轉了個彎往校園中心走去,今天知道的故事讓人很有心情來趟校園巡禮,我知道她也是這麼想的。
幾乎只剩儀隊樂隊的練習聲,剛結束校慶的操場顯得空曠的有些寂寞,連平常總是一位難求的排球場也只剩球網獨自飄盪。
果然是天氣太冷的關係嗎?
「我問妳喔?」
嗯?疑惑地望向身邊的她,但心裡也大概猜到接下來的問題。
「如果學姊們是活在現在,妳覺得她們會選擇活下來嗎?」
沒有辦法立刻回答,我也只是邁開腳步走著,想像學姊們是不是也曾經跟我們一樣,走在積水的中庭樹林中邊抱怨邊清掃著落葉。在地下室的合作社買到巧克力後,互相分享著甜蜜的滋味。又或者是,在圖書館自習室拼命為考前的成績奮鬥。
啊......不對、學姊們是數理資優班的學生,跟我這樣臨時抱佛腳的人大概不太一樣吧?
獨自思考好像漸漸偏往奇怪的方向,我疑惑的歪了歪頭。
「我不知道她們會不會活下來,但我覺得她們是非常聰明而且勇敢的。」我把被握得有點發燙的暖暖包放在她的手心上。
「怎麼說?」她似乎提起了些微的好奇心。
「妳也知道我們這身綠制服是特別的吧?只要進到這所學校、穿上這身制服,就被莫名奇妙的配上身份地位,不管我們願不願意。」
她理解地點點頭。
「也許她們沒想到會造成社會這麼大的譁然,學姊們認為她們的生命如此渺小,但沒想到犧牲了彼此的生命,卻換來確實在歷史上劃下的一抹記號。」
提起腳步,走到司令台下的籃球場隨性地盤腿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子作為邀請。
「而且啊,與其說她們自殺是膽小的行為,在那個年代真正膽小不敢表露感情的話,會選擇隱藏真正的自己吧。就這樣符合期待的交個男朋友、符合期待的找個好工作、找個好人家結婚生子。
所以在我看來選擇兩個人一起走向末路,簡直勇敢到像在跟社會宣戰呢。」
看著操場上儀隊整齊劃一到幾乎像是複製貼上的每個動作。越是不想引人注目,就越是要和其他人做同樣的事......
「......還真是有趣的看法。」她左右手來回丟著略微涼掉的暖暖包,並沒有看向我。
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讓人有些忐忑不安。
結果她就這樣深思著什麼,一言不發的直到離校鐘聲響起。
「走吧!」
看到她突然起身,我也只能傻愣一下跟上她的腳步。
*****
從中正樓往校門的路上,在狹窄的走道中遇到兩隻校貓慵懶地大伸著爪子,忍不住蹲下來輕撫著牠們背脊與毫不在意地坦露出的大肚皮。
看著牠們舒服到眯起雙眼的姿態,不禁覺得當貓大概也是件幸福的事。
「那妳有看到學姊們的遺書內容嗎?」她突然又回到這話題上。
「嗯看完了......」我拿起了手機解鎖,微亮的頁面還停留在方才看完遺書的片段內容。
『當人是很辛苦的,使我們覺得困難的不是一般人所想像的挫折或壓力,而是在這社會生存的本質就不適合我們。我們的生命是這麼地微不足道,在世界上消失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影響。』
「很難想像是跟我們一樣17歲的女生寫出來的遺書,對吧?」
重新看一次內容也還是覺得難受,但還是點頭同意。
回過神來,發現她從外套口袋拿出暖暖包來逗弄貓咪們,看著牠們揮著小爪子跳躍的模樣,忍不住啞然失笑。
「妳這樣被牠們抓到的話,裡面鐵粉那些會撒的滿地都是喔」有點無奈地出聲提醒她。
「嘖、說的也是!」她只好趕緊把暖暖包收到口袋,摸著牠們的頭來安撫。
「果然當人是很辛苦的啊......」看著手下的貓咪滿足的扭動,她似乎忍不住感嘆。
「是啊,非常辛苦,但對我來說也是同等的幸福呢。」
「嗯、怎麼說?」她稍微提起了目光,但手依舊沒有停下撫摸著貓咪。
「因為不當人的話,就沒辦法遇見妳了。」
脫口而出的瞬間,連自己都有些驚訝。
她有些愣住地睜大眼睛,但最後還是無奈地回復到以往的表情。
「妳啊、真是的......」
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反而才讓我開始害羞起來,感覺到臉頰灼熱的溫度,尷尬地不知該如何反應才好。
我到底說了什麼啊......!
「欸,我突然好想聽妳彈吉他。」這時,她若無其事的拍拍褲子起身說。
啊?
話題轉換的太突然了,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吉他、想聽妳彈。」她重複了一次。
「可以啊,妳想聽什麼?」只要是她想聽我都會很樂意地彈奏的。
「都可以吧,看妳決定了。」
說完後,她毫不猶豫地轉身走向校門,我只好趕緊跟上她的腳步。
是嗎?
那麼這次就讓我為妳帶來一首,關於殉情的女同志情侶的歌吧。
*****
植物園裡的荷花依然飄著香,陽光下的世界依然匆忙。
關於她們的故事,已漸漸被遺忘。
她們留下的傷痛,誰也不願多講。
她們最後說的話,我現在還在想......
也許、是我們不懂愛的方法。
她們最後說的話,我現在還在想......
也許、是我們不懂關心的方法。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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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非常不希望這是真實的,但本篇的故事是紀念1994年北一女自殺事件。
17歲時的我,從青年社的同學聽到這故事的時候,非常的震撼。
而文章中沒寫到的是當兩位學姊相偕自殺後,當時的丁校長居然還發表了聲明說:
「我們校內沒有同性戀,因為沒有相關的輔導報告。」
這讓學姊們的死,顯得更為諷刺了。
總之在事件發生的22年後,2016年12月26日台灣婚姻平權法案通過初審,往前邁進了一步。
以本文提醒自己,為了不再有人逝去,這條路再苦,都要咬牙撐下去。
繼續溫柔的翻轉這個世界。
文內的粗體歌詞為莊祖宜&Two Fish的《她們》,是北一女自殺事件的紀念歌曲。附上鍵結:https://www.youtube.com/watch?v=OlinNqkYAnA
也許她們的故事已漸漸被遺忘,但讓我們記得這故事,記得這首歌,記得她們。
好嗎?